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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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想不到老朱頭這么快扔出這一句,心跟著揪了起來,略覺窒息。 男子慢慢道:“我……我不記得了。” 換了老朱頭開始窒息:“你說什么,不記得?” 男子道:“是?!贝蟾攀歉杏X到老朱頭的震驚,他又道:“抱歉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 叮,您的好友“心理醫(yī)生”已經(jīng)上線~ 第32章 心服口服 老朱頭見這男子總算醒來了, 喜出望外, 便想立刻問明來歷,好將其一腳踢開。 誰知山重水復, 天晴復霈,老朱頭失望惱怒, 頗有點氣急敗壞。 正不知要如何發(fā)作,忽然玄影在外叫了聲。 阿弦已窺覺他神色不對, 忙推道:“伯伯,快看是誰來了?” 老朱頭道:“管他誰來了,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待見?!被仡^瞪著男子,嘴唇哆嗦了兩下,想說話,卻又一扭頭出門。 阿弦跳到門口, 見老朱頭一邊嘀咕,一邊往院門去了。她掩口一笑, 又跑回竹床邊兒上, 目光灼灼地打量,猶如孩童看見極新奇可愛之物。 那男子卻渾然不知,雙眼凝滯不動,靜靜地望向前頭虛空, 仿佛出神。 阿弦猶豫了會兒,小心地問道:“你是我救回來的,你還記得嗎?” 男子終于動了動,雖然仍是面無表情, 但那雙眼卻很不像是“看不見”的。 阿弦按捺心跳,又舉手在他眼前揮舞。 “是?!蹦凶哟鬼骸安槐卦贀]了,我看不到?!?/br> 阿弦忙縮手:“你既然看不到,又怎么知道我在揮手?” 男子道:“有風?!?/br> 阿弦不由笑出聲,心情無端變得晴朗,又道:“我出城的時候……在雪谷里遇見你。你的頭就是在那時候傷著的,我請了大夫來給你看,說是沒有大礙?!?/br> 他輕聲道:“多謝?!?/br> 他的聲音并無任何蒼老之意,反而溫雅平和,透著一股極有教養(yǎng)的氣質(zhì)。 阿弦瞥一眼那只手,又看看他的臉,卻見他垂著眼皮,因為實在清瘦太過,眉眼越發(fā)明顯,可頭發(fā)胡須卻又這樣凌亂。 阿弦把滿腹疑問壓下,隱約聽到外頭老朱頭不知跟誰說話。阿弦大膽抓起那只手,道:“你不用擔心,慢慢調(diào)理就是了,改日大夫還會再來……” 男子微微一顫。 忽聽是高建的聲音:“阿弦,阿弦?”一邊喚著一邊進門,猛地看見男子靠墻坐著,吃了一驚,繼而喜道:“咱們堂叔終于醒了?我先前還想問你?!?/br> 阿弦忙松手跳起來。 高建已喜從天降地上前親切招呼:“阿叔,我是高建,是阿弦的……”還未說完,就察覺異樣。 男子雖然側(cè)頭如傾聽的模樣,但是眼睛卻顯然并不是盯著他。 高建正疑惑,阿弦忙拉住他:“別嚷嚷,他……阿叔的眼睛看不見?!?/br> 高建吃驚:“什么?”壓低嗓子對阿弦道:“你怎么沒告訴我叔叔是個瞎……盲人呢?” 阿弦心想:“那有什么法子,我也是才知道。” 卻正色道:“難道我要把這種事到處張揚么,再說,不過是看不見罷了,又有什么值得特別一提的?!?/br> 高建撓了撓后腦勺,不敢說什么,這一攪擾,他終于想起了自己的來意,忙拉住阿弦:“對了,我來是有事告訴你,我跟你說,之前刺史大人……” 原來袁恕己在陸芳向他稟明案情后,又叫了高建去,親自聽他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個巨細靡遺。 高建向阿弦訴苦:“我本來不敢說咱們是為了那一百兩去的,免得這厲害的刺史大人說我們徇私枉法之類,誰知他居然早知道了……” 高建提起此事,仍心有余悸,他故意不提那一百兩,只說是因百姓說黃家家宅不寧,所以去按例查看……誰知袁恕己早從黃家人口中得知了實情,只稍微冷言喝問,便把高建嚇得跪倒在地,當下也不敢再有所隱瞞。 高建嘆氣:“我好不容易壯著膽子弄鬼,誰知人家才是個真鐘馗,一下兒看穿我這小鬼的伎倆,還差點拿我塞牙縫了呢,幸而他并沒有降罪……這是才從府衙出來,立刻命不顧地來找你,我看刺史那個模樣,趕明兒叫你去問話,你若也像我一樣自作聰明地扯謊,豈不是白白遭殃?所以趕緊來提個醒?!?/br> 阿弦道:“刺史怎么特意叫你去問此事?陸捕頭不是親自去稟明了么?” 高建道:“這個我怎么知道??傊蹅冞@位新刺史可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一點兒也不敢在他面前打馬虎眼。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 高建說完了,忽地想起那一百兩銀子,一時又捶胸頓足:“你說你……好歹等我把銀子裝進兜兒里再去揍那黃公子呀,如今倒好,白忙一場?!?/br> 原先阿弦就在為這案子傷神,只因為這盲眼男子的蘇醒而陰霾乍開,忽聽高建又提起來,便耷拉了腦袋。 高建誤以為她也是為那得而復失的銀子難過,便道:“算了算了,我再找一件差事就是了。何況今兒試出來了,你果然對付這些東西很有一套,以后不愁還有更好的機會?!?/br> 阿弦仍是提不起精神。 高建問道:“對了,你到底是為什么急著要那一百兩銀子呢?” 阿弦不答,門外老朱頭冷笑道:“這個你得問問那位‘堂叔’,大夫說要好好調(diào)理,這兩天光是抓藥,什么人參須靈芝角兒……你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那個癆病鬼似的模樣,如果要養(yǎng)好得吃多少銀子才夠?一百兩只怕也是塞牙縫的?!?/br> 高建因要吃嘴,向來不肯得罪老朱頭,但這會兒卻此一時彼一時,他好不容易找到生財之道,自然要為阿弦說話。 高建便帶笑道:“原來阿弦是為了這個,伯伯,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是自個兒的親戚,當然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了?!?/br> 老朱頭道:“我可謝天謝地了!哼,真是嫡親的叔伯倒也罷了……非親非故……” 阿弦見他嘀嘀咕咕將說出實話,便大叫:“伯伯!” 老朱頭見她動怒,便哼了聲,自己進屋去了。 幸而最后一句老朱頭低聲念叨,高建并未聽清,就偷偷對阿弦道:“伯伯還是那么吝嗇守財,不過他是老人家心性,怕你亂花錢,等以后咱們賺了錢,伯伯自然就無話可說了?!?/br> 這話有幾分道理,阿弦道:“這次黃家的事實屬意外,但黃家自做孽,就是把他整個家當給我,我也饒不了他們的。” 高建連忙附和:“是是是,這種禽獸家里的錢財咱們也不稀罕,只是……倒是便宜了刺史大人了?!?/br> 阿弦問道:“什么?” 高建無可奈何:“我聽說刺史正在為了修善堂的錢不大夠而犯愁,如今黃家犯事,肯定家產(chǎn)又要被他罰沒一大筆,你說是不是我們出力,反便宜了袁大人了?” 阿弦笑:“有道理?!?/br> 高建也笑道:“以后咱們行事要越發(fā)小心,別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至少,要趕緊先給你籌到一百兩?!?/br> 兩個人站在柴房門口說的投入,直到這會兒,阿弦才想起來,忙扭頭回看,卻見男子靠在墻上,雙眸微閉,動也不動,似是個睡著的樣子。 且兩人方才說話聲音也并不高,阿弦心頭一寬:“你多看著點兒,下次我一定不會再搞砸了?!?/br> “既然有這份兒心,做什么都能成?!备呓奸_眼笑,臨去之前又叮囑:“袁大人叫你明兒去府衙一趟,我話可傳到,你別忘了?!?/br> 高建去后,老朱頭自去關院門。 阿弦忙跑回男子身邊兒:“喂……”遲疑了一下,這會兒竟還不知道要叫他什么呢。 索性扶住他的肩頭,想讓他舒舒服服地躺倒睡,男子卻又睜開雙眼,遲疑道:“我……是你的堂叔?” 阿弦手一僵,不知如何應答,男子卻又道:“那么,你能否告訴我,你叫什么?” 阿弦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我、我叫阿弦,朱弦,弦是……琴弦的弦,他們都叫我十八子?!?/br> 男子眉心微蹙,喃喃道:“十八子……” 兩人說到這里,堂屋里老朱頭不悅叫道:“都什么時候了,還睡不睡了?” 這一夜,阿弦翻來覆去許久才睡著,幾次忍不住想去看看那男子,又生恐被老朱頭看到不快,只得忍了。 次日晨起,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忙不迭先去瞧了一眼。 雖然阿弦盡量放輕手腳,柴房那破敗的門扇還是發(fā)出“吱呀“一聲,床上的男子睜開雙眸。 阿弦見他醒了,又看嘴唇干裂,便去廚下要了熱水,又回來喂他喝水。 老朱頭正往堂屋端早飯,見她急腳鬼似的滿院子亂竄,引得玄影也跟著異常興奮,忍不住又抱怨:“真熱鬧,往常還要叫幾次才起來呢,這下好了,都不用人催了,這心里頭有了事兒啊,就是不一樣?!?/br> 阿弦趕忙把柴房的門掩住,扶著男子起身。 他因體力不支,手不能扶,就借著阿弦的手垂頭略喝了幾口,他顯然是渴了,但仍未狼吞虎咽,喝口水的姿勢都透著天生的教養(yǎng)。 只是畢竟氣虛,喝了兩口,又喘了起來。 阿弦輕撫其背為他順氣兒,誰知隔著并不厚的衣袍,竟感覺到底下的嶙峋瘦骨。 阿弦縮手:“我待會兒就要出門了,回來的時候,會請大夫來看?!?/br> 男子不置可否,只在阿弦要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說道:“你……是公差?” 阿弦道:“是,我是縣衙的公差?!?/br> 男子道:“我昨兒……好似做夢,是什么黃家的事?!?/br> 阿弦一愣,有些窘然。 昨兒她因為那無辜被害的少女而難過,無處宣泄,便在床前向他說了所有,包括心里的難過跟困惑。 難道他竟都聽見了? 阿弦道:“你不是做夢,的確是有這件事,那黃公子強jian殺人,如今事發(fā),已經(jīng)被押在府衙?!?/br> 男子道:“那你為何難過?” 阿弦張口,心里又像是塞了一團兒荊棘:“雖然人人說天網(wǎng)恢恢,但是就算殺了他又怎么樣?那不該死的已經(jīng)死了?!?/br> 男子道:“死者,最后如何?” 眼睛數(shù)眨,此刻阿弦眼前,卻又出現(xiàn)那魂魄離去時候的情形,似又是那年華正好的明麗少女,含笑屈膝,凌波而去。 阿弦喃喃道:“她、她笑著向我行禮,說……” 驀地噤聲。 此刻她所說的是那魂魄所做的事,雖然昨日她已經(jīng)毫無保留地將事情經(jīng)過都說了,包括鬼魂現(xiàn)身,以及鬼魂指點尋找埋尸之地的事。 但畢竟那時候她以為對方是昏迷不醒,所以有恃無恐,如今他清醒過來,聽了這些話,會不會以為她瘋了? 阿弦忐忑地看向男子。 出乎意料,他依舊是面無表情,亦或者胡須遮顏,又且眼盲,很難讓人看出有什么表情。 阿弦?guī)缀跤X著他已經(jīng)被自己嚇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