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朱大膽看著乖巧的女兒,溫和道,“小香啊,爹送你去仙麓書院時說,讓你釣只大金龍的話,不過是個玩笑罷了。像龍祁這樣的大佛,我們老朱家真供不起。跟他們扯上關(guān)系,是要倒血霉的?!?/br> 朱大膽說著,摸摸女兒頭上的小辮子,“何況我剛才在屋外聽見你同學說的話,覺得委實有理。這般不懂得溫柔體貼為何物的龍,要他何用?以后莫要再理了?!?/br> “我知道的,爹。”采香低下頭。 “恩。”朱大膽雖欣慰地點點頭,心里卻把雅鳶公主扎遍了小人。抓他倒沒什么,但自家女兒,長這么大,他從未沒舍得說上一句重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她一上來,便是劈頭蓋臉的謾罵,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朱大膽陰沉地想,路還長,吃一塹長一智,他手里有的是金山銀山,風水輪流轉(zhuǎn),早晚有一日,會像如來佛摁住孫猴子一般壓死那條禿毛鳳凰。 第4章 捏捏小豬蹄 休沐結(jié)束后,有一場當月突擊小測試。 總共七門主課,朱采香除了玄女教授的那門,其余皆掛得昏天黑地,日月變色。 所幸班里的同學都沒準備充分,幾乎人人都有掛科,包括她心中的學霸錦和。唯一沒有不及格的,大概就只剩龍祁了,七門還都是接近滿分。 朱采香拿著試卷回宿舍,頭疼地訂正錯誤之處,好多都是超綱內(nèi)容,書上沒有答案,課外拓展的冊子上也找不著,即便是撓得頭發(fā)掉了一堆,依舊不知道怎么寫。 她忍不住回想起以往考試掛科,都是龍祁幫她答疑。盡管龍祁總說她是“豬腦袋”,讓小香豬多少有點小難過。但人家確實聰明。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豬與龍之間的差距這么大。 朱采香熬了一會兒夜便撐不住了,困意摧城拔寨般襲來,學渣屬性隨之啟動,下意識地放下試卷,夢游般地走進內(nèi)室,躺回自己溫暖的小豬窩,閉上眼安然入睡。 夢里又憶起之前,快分手那會兒。 因為臨近結(jié)業(yè)考,龍祁越發(fā)嚴厲,每晚盯著她苦讀不說,一睡著就用力拍醒,還用冰毛巾捂臉,做錯題也要敲腦袋,折磨得朱采香同學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懇求他放過自己。 朱采香熬不動夜,只要困意上來,哪怕是龍祁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都阻擋不了她一睡不起的步伐。 而天資聰穎的小龍王長這么大,一路順風順水,就不明白怎么會有人掛科???這么簡單的東西,看一遍就該記住,講一遍就能理解,接著便可融會貫通,舉一反三。朱采香怎么就掛科了?掛得那么慘?還掛了這么多? 他們以后……可是要成親的。說出去,龍王妃是仙麓書院的丁類畢業(yè)生,屢考屢掛,再考再掛,越掛越勇,百掛不殆,恐怕過不了母親、外公那關(guān)。 正在龍祁為未來深深發(fā)愁,連生孩子的問題都在考慮時,朱采香已經(jīng)把整張臉埋在書本里了,他皺起眉,在她頭上用力一敲,提高音量,“記住了沒有?” “記、記住了?!辈上愦髩趔@醒,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地獄的勾魂使者,還有揮著鎖鏈的牛頭馬面,張牙舞爪地捉她去阿鼻地獄,背后沁出一身冷汗。 龍祁挑起眉,將答案蓋掉,“再做一遍?!?/br> 采香困得雙眼迷蒙,那些字拆開來都認識,可連起來讀了兩遍,覺得似曾相識,卻說不出哪里相識。 她……看不懂。 龍祁看她傻乎乎的樣子,頭發(fā)都亂了,只好把正確答案寫給她,兇巴巴道,“照著這個重新做一邊?!蹦┝巳滩蛔@一口氣,揉亂她的頭發(fā),“大笨豬,以后生下來的孩子像你怎么辦?” 采香咬著毛筆的一端,有點吃力地讀題,只隱約聽見大笨豬三個字,頓時很不是滋味,根本沒留心后半句,煩躁地撓撓頭。 “認真復習,考試要是沒通過,你就死定了?!比绻@次沒通過,夏季休沐時肯定會被留下參加書院的補習班,沒辦法跟著他去東海度假了。 龍祁恐嚇著捏了一下她的臉,雅鳶專用的珍珠粉果然有效,朱采香被他養(yǎng)得愈發(fā)水靈,皮膚欺霜賽雪,羊脂玉般白潔。 他撐著頭看朱采香,看了一會兒,忽然有點煩悶,她現(xiàn)在越來越好看了,夜明珠照著白凈的小臉,連煩惱的樣子都是眉目如畫。 要是被別的虎狼之輩盯上了怎么辦。 小龍王心里警鈴大作,恨不得把她給藏到大海深處的龍肚子里。不行,一畢業(yè)就要成親,爭取三年抱倆,不能讓到手的香豬插上翅膀飛了。 若換成平時,采香可能還會軟軟地爭辯幾句,說她不是大笨豬,但今天只繼續(xù)低頭,病怏怏地看題目,幾縷發(fā)絲從耳側(cè)垂下來。 龍祁莫名開始心虛,大概是察覺了什么,問,“你怎么了?” 朱采香最近一直情緒低落,不像之前,每天都笑得像朵太陽花,暖意融融。 “沒什么……”采香快撐不住了,雙眼迷糊,隨意道,“我也覺得自己太笨了,一直麻煩你不太好?!?/br> 她想去麻煩誰?龍祁隱隱有些慌亂,“我被你禍害得久一些,早就練得百毒不侵。不可以用你的智商再去害別人了,知不知道?” 朱采香沒說話,繼續(xù)低頭研究題目。 或許是因為復習的壓力太大了,所以才低沉了些,不是很高興。龍祁糾結(jié)了很久,生怕她是動了別的心思,再回過神時,發(fā)現(xiàn)朱采香又睡著了。 算了,掛了也沒辦法。 大不了就呆在書院陪她,到時候,每晚要加三個菜,還要天天握小豬蹄才行。 他悄悄湊近那張嫩白的小臉,飛快地親了一下,然后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般,轉(zhuǎn)過頭認真學習。 由于學習得實在太投入,連書都拿反了。 耳朵根子也紅了。 …… 夜里,房間靜謐無人,朱采香睡得一貫沉,哪怕是一道雷劈在跟前都不會醒來。 龍祁利落地翻窗進來,將懷里的夜明珠放在桌上,剛好照亮胡亂攤在桌上的試卷,從十分到三十分都有,滿目鮮紅,慘不忍睹。 小測驗沒有按照甲乙丙丁分,全是一個難度。由于掛的人實在太多,帶教夫子頌躍覺得臉上無光,當天怒火滔天,直說這是他帶過的,最差一屆學生,并要求他們回去訂正,明早交上來。 龍祁蘸了墨水,輕車熟路地模仿起朱采香的字體,將正確答案寫上去。 要是他不來,那頭小笨豬糾結(jié)得腸子變青都做不來。他邊寫,邊拿了塊朱采香做給她自己的熬夜點心塞到嘴里,內(nèi)心中不由得感慨,他什么時候也要淪落到偷著吃東西的田地。 等龍祁把每張卷子都訂正好,不忘將吃剩下來的糕點打包,再慢吞吞地走到床邊,屏住呼吸。 朱采香睡得甜甜,兩條細白皙的小胳膊露在外面,細細長長的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陰影,圓潤可愛。 那天回去后,他想了很多。她不滿意的地方,他都可以改的。小龍王抓住她的小豬蹄,輕輕捏著,他真的,都可以改的。 ******** 次日早晨,朱采香和珞瑩一起吃了蟹黃湯包和鴨血粉絲湯。 珞瑩苦著一張臉,食不知味,“采香,這次的卷子太難了,書上都找不著,我到還沒訂正出來。夫子肯定要罰我站墻角了?!?/br> 朱采香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圍,悄悄湊近她,“珞瑩,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一定不能說出去?!泵髅魇亲约旱姆块g,卻怕被什么人聽見般的做賊心虛。 珞瑩以為她碰見了□□煩,“怎么了?不會是龍祁又來纏著你了?” “不是。”朱采香湊到她耳邊,壓低聲線,“我跟你說,我昨晚碰見田螺姑娘了。” “???”珞瑩的勺子“啪”地掉進碗里,作為一只地道的海鮮,她就聽說過海螺,海瓜子這些,“田螺?那是什么?” “就是一個心地善良的螺,經(jīng)常趁著別人睡覺的時候做好事?!敝觳上惆炎约旱木碜訌淖赖紫氯o她,“我今早醒來,就發(fā)現(xiàn)做錯的地方全部訂正好了,跟我的字跡一模一樣。我琢磨了很久,這肯定是田螺姑娘做的?!?/br> 珞瑩也驚訝,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可仔細讀讀,那修正之處條條分明,思路清晰,一看就不是朱采香自己想出來的。 不到半個時辰便要上學堂了,珞瑩來不及細想便把自己的卷子拿出來,“采香,先借我抄抄田螺姑娘的答案?!?/br> ******** 珞瑩、采香訂正完試卷,結(jié)伴去教室時,正好碰見從食堂出來的錦和。 錦和是采香到書院三年,碰見的第一條以吃食堂為樂趣的魚。猶記得他初來書院,采香邀請他到自己屋里開小灶,被錦和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采香,你可知,仙麓書院的伙食為何這般難吃?” 朱采香愣了片刻,“因為……食材不精,配料不齊,廚師的技術(shù)仍有上升的空間。” “不,仙麓書院為三界第一學府,怎么會請不起廚藝高超的師傅?”錦和在食堂經(jīng)歷過多次頓悟,終于明白,很傻很天真道,“夫子們是希望我們能夠明白苦修的真諦,以苦為樂,苦中尋道,不沉溺于口腹之欲。采香,我們一起去食堂好好感受一下夫子們的良苦用心吧?!?/br> “……”其實她聽他爹說,書院院長的手不干凈,中飽私囊,欠下了一大筆虧空,食堂方面能省則省,材料是末等,廚子是臨時工,這才有了錦和嘴里的苦修。 “而且,我方才在食堂遇見龍祁,經(jīng)過他的一番指點后,茅塞頓開,猶如醍醐灌頂。”錦和是標準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好學生,壓根不知道采香曾經(jīng)和龍祁交往過。 而龍祁一貫不喜歡跟人搭話,只是怕這野鯉魚對采香生出什么覬覦之心,非分之念,盡早讓他意識到凡魚便是躍了龍門,也比不上他生而為金龍的尊貴。朱采香不是什么魚想追就追,想拱就拱的。 哪想到,錦和的腦回路與眾不同,骨骼清奇,瞬間將龍祁視作了人生榜樣,追趕的對象。 珞瑩的臉色變了,他還在滔滔不絕地陳述自己對龍祁的崇敬,并思考著從今天開始不睡覺地惡補,希望在學識、修為上達到龍祁的一半。 大龍蝦厲聲道,“都到教室了,安靜點兒,不然夫子又要生氣了。” 采香沒說話,順帶拒絕了錦和邀請她去第一排的好意,跟珞瑩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最左邊的地方,和龍祁隔得遠遠的。 等到了時間,帶教夫子頌躍面色陰沉地步入學堂,劈頭蓋臉地將他們訓斥一番,第三十八變重申,“你們真是我?guī)н^的最差一屆學生?!蹦悄?,仿佛有人在捅他心窩子。 有同學壯了膽子說,“夫子,此次考試實屬突然,且許多內(nèi)容,先生在課上都不曾講……” “沒講過便不需學習了嗎?”頌躍厲聲打斷,“這些知識,該時時刻刻謹記于心,而不是為了應(yīng)付眼前的考試。倘若你現(xiàn)在身處于魔族廝斗的戰(zhàn)場,難不成還要帶著書念御劍訣嗎?” 一頓數(shù)落后,大抵是覺得有些打擊學生們的自信,頌躍夫子咳了咳道,“今年開始,所有的課程都加大難度,大家一時適應(yīng)不了也是正常的。所以我決定,在班上成立學習小組,放課后留下,大家互幫互助,也能共同進步。” 有同學出聲問道,“夫子,這個小組是人人都得參加,還是成績不好的同學來?” “總成績倒數(shù)十名的同學必須留下自習,其余則自愿?!表炣S說,“至于排名靠前的同學,若愿意留下,期末獎學金考評加五分。” 此聲一出,班里不少同學都認命地低下頭。 倒數(shù)第十名的朱采香沒能幸免,只感覺前路漫漫,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不知能不能熬過后面的三年。 ******** 最終的分組名單是在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時下發(fā)的,朱采香以為自己花了眼,立刻拿著名單追出去。 一年級時,頌躍對朱采香的印象不錯,謙虛有禮,溫柔待人,但接連幾次考試位列全班倒數(shù)第一,著實令他大跌眼鏡。同僚私下跟他交流時,也都在感慨這樣的學生是怎么通過入學考試的,莫非是用了附體禁術(shù)找人代考。 在得知她是朱大膽花了一個億送進來的女兒后,頌躍不得不感慨仙界的浮躁之風越來越盛,竟蔓延到了仙麓書院之內(nèi)。 遙想他們當年,考進來的學生哪個不是三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個個為了學習,夜夜燈火通明,熬得面黃肌瘦,形銷骨毀。 這小香豬雖然底子差,按理說早該在一年一輪的淘汰里刷掉,可無奈人家有個金光閃閃的男朋友,數(shù)一數(shù)二的智商擔當。 頌躍可是見過期末時,龍祁各種人參靈芝、天山雪蓮、安神補腦湯地給她補,隨便一個就夠他幾年的俸祿,可便是這樣,這顆豬腦袋還是不怎么伶俐通透。 “采香,什么事?。俊睘槿藥煴?,還是不能太有偏見。采香雖然天賦不足,但為了能跟上大家的進度已經(jīng)是很努力了,頌躍耐著性子道。 “夫子,是關(guān)于分組的事……”朱采香鼓起勇氣道,“能不能,把我和龍祁分開來?” “分開來?”頌躍不知這小情侶又鬧了什么別扭,但龍祁想素來不喜班級活動,此次說來幫忙時,他就隱隱猜到是為了自己家的小豬,于是苦口婆心地教育她,“采香啊,龍祁的性格雖然傲了一點,但對你還是很好的。他這次自愿留下來幫人輔導功課,別的同學求都求不來,你有這個幸運,應(yīng)該好好把握才是?!?/br> 朱采香卻像吞了一坨新鮮出爐的熱翔,小臉皺成了包子,“……夫子,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br> “分手了?” 朱采香連忙點頭。 頌躍有些驚訝,但這次留下來幫忙的同學不多,能抓住一個是一個,“分手了……也還是同學對吧。采香啊,你就專心致志地,把心思全放在學習上,不要往別的方面想。更何況還有佩蘭呢。” 朱采香跟佩蘭,剛好是倒數(shù)第十跟倒數(shù)第九,所以分成了一組。原本一個龍祁就夠讓豬頭大了,再來個佩蘭,她都想輟學了。 說起來,佩蘭本是一條淡水魚,祖宗八輩都住在某條偏遠溪流,因著父親孔武有力,成了北海龍宮的魚將軍,一家人便從淡水搬去咸水,佩蘭為了討好昭月,自愿當了她的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