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猶同死水的靜謐,仿若棺槨的死寂。 一地揉亂了的衣衫,一襲羽扇般鋪陳的黑發(fā),遮掩著一具玲瓏身體,極致的頹靡的艷麗,在破陋斗室,裊裊如輕煙般散開。 窗外樹影婆娑,夜風唳嚎,李凌寒看著她,安靜地,專注地,一雙幽深眼眸,如天邊滿月,熠熠生輝…… 沈清受不了他的這種眼神,再次伸手合上了他的眼…… 天氣越來越冷了,身上的衣物更加厚重,每天中午,沈清總是被李凌寒拉著練字,也許是名師出高徒,沈清的字,也像樣了許多…… 沈清引以為傲,李凌寒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嘴臉!沈清暗暗抱怨,你當人人寫的字,都如你一般!那么!那么!——漂亮??! 她不禁想到曾經(jīng)贊美書法的一段話:有“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之態(tài),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jù)槁之形; 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 信可謂智巧兼優(yōu),心手雙暢,翰不虛動,下必有由。一畫之間,變起伏于鋒杪;一點之內(nèi),殊衄挫于毫芒”。 (第99章在作品相關(guān)里面,當時不小心就發(fā)上去了!) ☆、第九十九章 沈明遠的親事(一) 從重新搬進來棲梧軒開始,一連幾天,李凌寒晚上熱情,白日都很是沉默,總是拿眼睛看著沈清,要是看到沈清笑意吟吟地看著他,他就別過頭,嘴角這才微微有些翹起。 沈清也并不是總是笑的,有時煩極了也不愿再撐著笑臉,這日在屋做針線活,坐在一邊看書的李凌寒又偏頭看她,她看過去時,臉上便沒有笑。這刻,男人嘴角剎那就冷了。 沈清隨即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小心試探地伸出手,探到他的手,見他沒動,便拿起放在自己手中握著,又輕輕問他,“我的脾氣是不是很不好?時刻讓你煩心!” 李凌寒看她一眼。 “我的也不好?!庇终酒鹆松?。當他去而復返,手中拿了藥膏,他打開把白色的藥膏涂到了張小碗的脖子上,一言不發(fā)地替她抹著。 沈清心情復雜,但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沉默的臉,想著,也許日子久了,得到了她的“愛”后,他也是會膩煩吧。 得到了,也就會覺得——不過如此了?,F(xiàn)如今,對他好點,得來幾許恩愛吧,這樣哪怕有一天他又有了非要不可的人,看在往日這些情義上,總虧待不了她多少。 說來,這男人這點擔當還是有的。沈清內(nèi)心斟酌了幾天,也掙扎了許久,便也又再次下了決定。反也反抗過了,日子還得繼續(xù),只能如此。 “有些事情我做得不恰當,你別見怪?!痹趲滋旌螅蚯褰K于就那天她故意激怒李凌寒的事開了第一句腔。 李凌寒看她一眼,“嗯”了一聲。 “麗姨娘懷著你的骨rou,你理應多關(guān)照一些才是?!鄙蚯逦兆∷氖?,用非常輕的聲音輕輕地說,“您也不容易,一大家子全指望你一個人,我還盡給你添亂?!?/br> 說來,就他來說,她確也是不對的,原本李家子嗣就單薄,李凌寒這一輩,嫡庶一共三兄弟,一個離京述職,一個下落不明! 好不容易,一個姨娘懷孕,他的妻子印容不下懷孕的姨娘?處處針鋒相對,饒是如此,李凌寒這么一個冷硬的男人,愣是沒有動過她一根頭發(fā)!算是也是不錯了。 李凌寒聽罷,擦好了藥膏,才淡淡地開了口,說道,“我已經(jīng)派人去尋了大夫,到時候讓他給你看看,把身體調(diào)理好,再給我生兩個孩兒。” 什么!再生兩個?。可蚯迥樕系娜犴槺砬?,差點就掛不住了…… 李凌寒見女人臉色有些異常,還以為是想到了當年那場大火,忍不住輕聲安慰道:“你放心,這回找的是一個世外高人,定能把你治好!” 沈清心中,咯噔了一聲!世外高人!!陶神婆曾經(jīng)說過,那藥一般的大夫診不出來,那,若真的遇上了世外高人,不知會如何! “二爺,要不——算了吧!……應該是沒用了……”沈清,講得無比誠摯,希望能讓男人斷了那個請高人的念頭。 “這些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cao心!過幾天醫(yī)生就來了!” 沈清看著表情嚴肅的男人,艱難的扯出了一個笑臉…… 這日上午,沈明遠來了將軍府處。他在花廳拜見過李凌寒,靜坐了一會,見那男人也不走,有些尷尬地看著沈清。 沈清笑著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桌邊喝茶的男人,笑著說,“哥,有話就說吧?!?/br> 沈明遠不說話,就是拿著眼睛又小心地瞄了兩眼李凌寒??赡悄腥诉€是不走。沈明遠見狀,輕咳了一聲,眼睛渴望地看著沈清,希望他幫他拿個主意。 “說吧。”沈清搖搖頭,開口領(lǐng)話,“是家中的事?”見她開得了口,沈明遠猶豫了一下,便點頭說,“是。” “出了何事?” “我……我的親事。”沈明遠撓撓頭說道。聽到此話,沈清停了手中的針線,眉毛也輕攏了起來,“說來,我這里有幾個人,但……” 她先前替大哥選的那幾個,沈明遠都不答應,現(xiàn)下,大哥年歲漸長,再不娶,的確也得被別人笑話的…… 沈清咬了牙,正要跟大哥說要他去看看,自己相中的那幾個女孩,沈明遠卻朝她吞吞吐吐的說,“我……已經(jīng)有看中的人了……?!?/br> “咦……有對象了?那是好事啊,誰家的姑娘!”沈清一愣,詫異地看著他。 “路邊……撿來的……”沈清又緊張地撓了撓頭?!奥愤叄俊瓝靵淼?!”沈清干脆把手中在縫圖樣的袍子放下,臉也板起來了,“是個什么樣的姑娘?” “是個乞兒……”沈明遠挪了挪屁股,說完,抬頭看了看他妹,又看了看李凌寒,見他看都不看他這邊一眼,便蠕了蠕嘴皮,鼓起勇氣小聲地說 “小妹,你怪我吧,但這親事得您回去看看,沒得法子……” 沈清聽得半會都不知說啥好,這時她見到大哥屁股已經(jīng)從椅子上挪了下來,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看著她,一副頹廢的模樣,她更是哭笑不得?!笆裁礃拥钠騼??” 沈清揉了揉頭,“以前家在何處?現(xiàn)年歲多大了?” “不知道……”沈明遠偷偷地抬眼瞄他小妹。沈清沒理會他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想了想,又問,“怎地看上個乞兒了?總得有個原因吧?!?/br> 沈明遠聽到她這話,不安地挪了挪位置,才小聲地道,“……她很好……” 沈清聽得半會都不知說什么才好,她拿眼瞄了一眼身邊坐著的李凌寒,見他依然一臉漠然,不動如山看著他的書的模樣,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便回頭對沈明遠說,“大哥你決定了?” “不是娶得不娶得,是必須得要了,”沈明遠見他meimei臉色不是他先前以為的難看,往前挪了幾步,挪到了他妹跟前,在他妹身邊輕聲地說,“有一次,我去外地押鏢,遇到山賊打劫,是他救了我……” 沈清也明白,沈明遠看似內(nèi)向,其實相當有主見,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個要娶的了,如果真是兩情相悅,那管他是不是家里沒人了,還是個乞兒,都不必計較這竺,能過日子就好…… 沈清看他一眼,“那人家愿意嗎?”“那乞兒?” 沈明遠一愣,隨即起身道,“她……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的娘親不同意……還有……” “我只得回去,再說說好話……”沈明遠看著他妹說。 “說什么說,她一介乞兒,有何話可證?”這時,李凌寒突然地開了口,他先是刮了沈明遠一眼,“身為長兄,千挑萬選,競擇了如此一件親事,你當?shù)氖裁撮L兄?” 斥責完他,便轉(zhuǎn)頭對沈清道,“我營下還有幾個參將家,有好幾個成年的女兒,呆會我讓大東給你念念人?!?/br> 沈清聽得無奈地笑了笑,輕聲地說,“您就別跟我說頑笑話了,您瞧瞧,依我家哥哥的頑固性子,能不如他的愿嗎?現(xiàn)下都如此了,還是我過去先看看人吧?!?/br> “成何體統(tǒng),”想及沈清這個,這個看不上,那個也看不上的大哥,李凌寒也不快了起來,“你們果然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妹,固執(zhí)起來,簡直比那毛驢還倔?”沈清不吭氣。 “你看看,家世清白的閨女不要,偏要找個乞兒……”李凌寒又斥責起了她。這時,沈明遠已然站了起來,拿著眼睛橫他。 李凌寒也一眼直視了過去,那冷酷的眼神尤如兩道冷劍??缮蛎鬟h也毫不示弱,努力地瞪大了他的雙眼…… 眼看他們就要打仗一般,沈清只得伸出手扯了扯李凌寒的衣袖,對他說,“您就別埋怨我了,快快幫我吩咐大東套好馬車,我得去瞧上一瞧?!?/br> “明日再去?!崩盍韬胍膊幌氲卮?。 “這日頭正好,還是先過去吧,在家中我也不安得很,過去看看情況,也省得我心煩意亂。” “你哪會知什么心煩意亂?”李凌寒掃她一眼,便站起了身,對著門口大喊了一聲,“大東,過來?!?/br> 正在院中吃二奶奶給他的瓜子的大東一聽,忙把瓜子揣到兜里,對曬太陽做針線的張媽小聲地說,“我家二爺叫我了,張媽您看,莫不是二爺又叫我過去挨削了吧?” 說著不待張媽回答,他扯著喉嚨答了聲,“來了,這就來了,二爺?!奔纯趟统◤d跑去,待聽到只是讓他套馬車,大東松了一口氣,笑嘻嘻地應了聲“是”,就便走了。 這廂,屋內(nèi)的沈清聽得他對大東說他要和她出去一趟,微愣了愣,待李凌寒進來,她便搖著頭說,“您可不能和我一起去,家里還得您看家呢。” “李管家在,有事他做主即可?!?/br> “可是,府里事多……” “我自有主張,你這婦人賃是如此多嘴?!崩盍韬沉松蚯逡谎?,淡道,“還不快去收拾,磨磨蹭蹭作甚?!?/br> 待沈清領(lǐng)了沈明遠出來,沈明遠吃驚地跟他meimei問,“小妹,你跟他……他……”他妹跟這男人啥時候有這么好了? 沈清聽了先沒有作聲,過得一會,待走到了后院,身邊無人時才說,“他是兩個孩子的爹?!?/br> 說罷,不待哥哥作何反應,便跟他問起了柳五娘和兒子李恒的身體起來。 ☆、第一百章 沈明遠的婚事(二) 沈明遠答罷,還是忍不住跟他妹說,“你真讓他去看咱們新家啊?別嚇到下人,她們說他身上好大的惡氣,這對你不好,娘還總嘮叨著,能不能找個機會把你接了回來,住回咱家了?!?/br> 沈清無奈的搖了搖頭,她也不想讓這男人跟著去呀,但是有什么辦法,這男人決定的事,誰敢輕易拒絕…… 話說自上次沈明遠被抓,李凌寒使了法子,把他保出來之后,沈清覺得,這京城風云變幻,時局復雜,李家又是左丞相的眼中釘,于是她同母親和哥哥商量后,決定搬出京城,在離京六十里外的白楊鎮(zhèn)落了腳。 京城的生意當然也不能荒廢,由吳大掌柜打理。 沈清知曉李凌寒心里是非常明白自家人對他的態(tài)度,但他要去,她什么也說不得,她也不可能表現(xiàn)不快。要知道一個場面是好是壞,端看當事人怎么處理。 這次是李凌寒與沈清是第一次一起出一趟遠門,由于路途遙遠,使得李凌寒在馬車上昏昏欲睡。 沈清忍不住打量起這個男人, 第一次這么親近,這么肆無忌憚的打量他,他的鼻子真挺啊,湊近看,沒有黑頭,果然是天生麗質(zhì)。 嘴唇的形狀真性感啦,唇色淡淡,笑起來的時候如花破寒冰,春拂碧水。他的臉形真的好雕刻哦,男人的睫毛抖了抖,沈清頓時醒悟自己的花癡。 撇見小幾上的文房四寶,頓時惡從膽邊生,拿起毛筆,正要向那張平日不可一世的臉上畫去,可就在要觸下的時候頓住了,自己這是怎么了,以為這是在現(xiàn)代嗎?以為這是自己可以隨便嬉笑的良人嗎? 沈清的臉色頓時蒼白,后退,甩甩頭,這是男權(quán)社會,這個男人又深不可測,喜怒無常,沈清在心里暗罵自己大意,竟然一時得意忘形了!在自己的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 掀開車簾,外面是一望無際的田地,點綴著稀稀拉拉的土墻屋,地里可見辛勤播種的農(nóng)夫,如果要問沈清從古至今什么變化最不大,恐怕就是那種農(nóng)耕生活了,一樣的田地,一樣彎著腰勞作的農(nóng)夫,一樣辛苦的生活。 感嘆的沈清忽略背后復雜失望的目光。馬車轉(zhuǎn)過丘地,突如其來的湖就那么觸目驚心的映入了芙洛的眼里,傍晚的薄霧籠在湖面,宛如薄紗遮面的絕代佳人,這樣淡薄的湖在京城是看不到的,這么透澈的湖在現(xiàn)代也是看不到的。 沈清心里只盼馬車走慢些,只盼這湖永不到盡頭。 “停車?!北澈髠鱽韾瀽灥穆曇?。 沈清驚喜的轉(zhuǎn)過頭,卻見李凌寒神色陰霾,眼神復雜難懂。 他昂然的下車,走到土堆后不見人影,沈清暗自撇嘴,就說這男人沒這么好,原來是他自己要出恭,不過沈清還是很感謝他的膀胱,這么配合自己的想法。 不待丫環(huán)來扶她下車,沈清再次很不淑女的跳下了車,奔向了觸手可及的湖泊。 用涼水潑上臉頰,水珠鉆進唇里,甘甜。 迫不及待的脫下鞋子,踏入水中,沒有辦法,看到這么美的湖就想虐待的多踩幾下。“萍兒快來啊,這水好舒服啊?!鄙蚯鍤g快的向岸邊的兩人招手。 “小清?!薄岸棠?!”是重聲,是不贊同的重聲,看來哥哥和萍兒都很不能接受她隨便脫鞋下水的習慣。 “出來,穿上鞋。”李凌寒冰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沈清認命的走上岸,萍兒趕緊上前給她穿鞋。 那男人惡狠狠的瞪著沈清,她只得乖乖的讓萍兒穿上鞋,走向馬車。 “哥哥,在這里休息一下吧?!?nbsp;沈清落到谷底的心陡然上揚,真怕自己得心臟病,反正今天是趕不到白楊鎮(zhèn)了,以其在別處休息,還不如在這里休息呢。 沈清雖然問的是自家哥哥,但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凌寒,因為這里他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