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愚昧又冷漠。意外時有發(fā)生,遭遇到了卻只會沉湎虛無,不去相信自己的孩子反而淪為傷害孩子的幫兇。這樣的父母,不配為人父母。 “因為被打上了掃把星的標(biāo)簽,周嫌不僅為父母所嫌棄,還被鄰里厭惡躲避。周嫌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變得孤僻、沉默、懦弱但也是公認(rèn)的老好人?!?/br> “老好人?” “因為他不敢拒絕其他人的請求,所以很多人看見他都會讓他幫忙干活。四樓以外的人見了,就都不痛不癢的評價了一句老好人?!?/br> 其實那句老好人還是帶了不明顯的貶低和不屑的,或許在他們看來,周嫌比他們還要低等。 茅九對這兒的人有了強烈的排斥感和厭惡感,周嫌之所以被當(dāng)成掃把星。歸根結(jié)底也是因為鄰里毫無顧忌的說法才讓周嫌父母相信了。 而且劉玉蘭的流言也是這兒的居民傳出去的,隨意一兩句話就毀掉了一個人,奪掉一個人的性命。最為可怕的是,他們對此毫無愧疚,甚至是理所當(dāng)然。 “劉玉蘭是唯一沒有歧視周嫌的人,和他關(guān)系走得近。周嫌就喜歡上了,兩人互相喜歡。后來劉玉蘭死了,周嫌不肯讓她入殮下葬,報了警,堅持要查出兇手。” 劉玉蘭是夜里下班回來遭遇劫難的,據(jù)說當(dāng)時就在鴿子樓下面的綠化帶。到了第二天才被發(fā)現(xiàn),尸體都涼透了。死因是胸口插了根鐵管,血流盡而死。 那傷不是致命傷,只要救治得當(dāng),及時送醫(yī),人不一定會死。 茅九覺得可惜,沉默了會兒陡然察覺到不對。他猛然抬頭說:“不對!鴿子樓共有十幾層,幾千個人住著。就算是深夜一兩點,在樓下掙扎叫喊,不會沒人聽見?!?/br> 難道說有人聽見了有人看見了,卻不想多管閑事惹禍上身,就當(dāng)作什么都沒看見,甚至是見死不救?還是說覺得劉玉蘭就是個賣rou的,哪怕被玷污了也是活該所以不管不理? 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人覺得這棟鴿子樓的居民惡心冷漠到了極點。 陸六開口說道:“也不一定,不是有幾個人一起害了劉玉蘭嗎?捂住她的嘴巴,就聽不見聲音了?!?/br> 茅九沉默。 陸六也沉默了下來,而且沒忍住點燃了根煙抽。 兩人都知道前一種可能性較大,后一種可能性較小。 劉玉蘭是被鐵管穿過胸膛血流過多而死的,那鐵管是綠化帶上的鐵柵欄。哪個人要強jian她的時候會把她帶到鐵柵欄那兒? 怕是劉玉蘭掙扎出來,想逃跑的時候誤戳中鐵管。在這逃跑的時間哪怕只有幾秒也足夠她喊救命,而在深夜兩三點,寂靜的夜晚,高聲的尖叫足以劃破這份安靜。 可是,沒人出來。沒人救了劉玉蘭。 茅九已經(jīng)可以肯定,住在這棟鴿子樓的居民,不是人類,是披著人皮的冷血的怪物。 第38章 六點 “周嫌報警了?” “報了?!?/br> “警察什么時候會到?” “周嫌偷偷報了警, 估計要明天才能到?!?/br> “明天?” 怎么那么晚?這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兒。 “外頭路壞了, 就這兩天的事兒。到明天才能修好?!?/br> “這兒的人都知道周嫌報了警?” “都知道了。原本是偷偷瞞著的, 但周嫌那弟弟聽見了, 大肆宣揚出去。” 周嫌的弟弟? 茅九也沒對周嫌的親人抱有多大的期待, 有那樣將周嫌視為仇人的父母, 在耳濡目染的環(huán)境下,周嫌的弟弟能對周嫌多好? “現(xiàn)在周嫌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劉玉蘭的父母也禁止周嫌靠近劉玉蘭的尸體, 不準(zhǔn)他祭拜。而且他們還賴上了周嫌。” “怎么說?” “之前劉家一家全靠劉玉蘭養(yǎng)著, 劉玉蘭死了。他們沒人養(yǎng),又聽說了周嫌掃把星的說法,都鬧著是周嫌克死了劉玉蘭。周嫌得賠償, 聽說劉家要了很大一筆賠償款?!?/br> “劉玉蘭明明是被人害死的, 身為父母不去查找真兇反倒是因為莫須有的流言而敲詐周嫌。簡直是女兒死了都要利用她的尸體撈一筆錢, 這種父母……”同仇人有何異? 周嫌父母如此,劉玉蘭父母也是如此。兩人也算同病相憐。 突然, 外頭傳來喧鬧聲,女人尖利的呵斥和男人無賴的斥罵從對面的走廊里傳來。茅九和陸六對視一眼,往門外走去。 兩人站在走廊看向?qū)γ?,只見對面走廊圍滿了一些人。中間有兩個人, 一男一女,女的上了年紀(jì), 男的正當(dāng)壯年。兩人對著一個低垂著頭有些懦弱的青年咄咄逼人, 隱約能聽見他們罵青年是掃把星, 要他賠錢。 茅九走過去,很快就到了對面的走廊,從人群中擠進去。因為只是身處于圍觀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的位置,所以現(xiàn)在圍觀的人對于茅九的突然出現(xiàn)并沒有表現(xiàn)出詫異,仿佛茅九不存在。 茅九擠到了最前面,看到周嫌。周嫌低著頭,不斷被正當(dāng)壯年的男人推搡怒罵。從言語里可以判斷,男人正是劉玉蘭那好吃懶做的哥哥。 另一個則是劉玉蘭的母親。 側(cè)頭看著大開的門,那是劉玉蘭的家,里面有口棺材,是最便宜簡單的類型。里面沒有香燭元寶紙錢,沒有祭拜,很寒酸。 民間有些說法,道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吉利。白事不宜大肆cao辦,隨意裹了起來下葬即可。 只是這說法很少有人真的照辦,哪里會有長輩真的狠心小輩無聲無息的走?也就劉玉蘭的父母能做到無動于衷。 周嫌被趕走,而劉玉蘭的哥哥堅持今天就要將劉玉蘭下葬。說到這兒,一直沉默的周嫌才像是爆發(fā)了似的,紅著眼睛攔住那些人。 他擋在門前,姿態(tài)放得很低:“劉嬸,劉哥,求你們了。再等會兒,再等會兒,等個一天,警察就來了。求你們了,找出殺害玉蘭的兇手,讓她走得安心。” 劉母很不樂意,在推搡的過程中不慎被周嫌碰到,立即神情大變:“掃把星別碰我!” 狠狠地將周嫌推開,劉母滿臉嫌惡:“你克死我女兒,還想克死我嗎?” 周嫌喏喏的:“我……我沒……”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因著劉母那一句話,沒人敢靠近他。周嫌的身邊形成一個真空帶,孤伶伶的一個人被當(dāng)成怪物排斥。 “我早說過,周家小子就是個掃把星。以前害死他哥,現(xiàn)在害死劉玉蘭。” “說得對。誰對他好,誰就被克死。這都十幾年了,沒人被克死。怎么玉蘭一對他好就死了?這就是個邪祟,我們對他越差就越壓著他的氣焰,他害不了我們。” “嘖嘖,幸好我們家從來不多管閑事。周家人也聰明,把他當(dāng)成畜生一樣養(yǎng)大,現(xiàn)在活得多好?!?/br> “就是。后來不是有了天賜那小子嗎?聰明機靈,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唉,這么說劉玉蘭也挺可憐……” 有人滿不在乎的說:“誰讓她當(dāng)初不聽勸?我們多少人跟她說讓她離掃把星遠(yuǎn)點她不肯,現(xiàn)在遭報應(yīng)了活該。” “哎?人尸體還在里面呢。說話小聲點?!?/br> “我怕什么?那樣yin亂的女人閻王爺會收著的,每次穿得花枝招展勾引人還假清高。被人jian了活該?!?/br> “哧哧,賊老漢搭訕被拒絕,生氣了?!?/br> “滾!” “說起來,最可憐的就是劉家人。你說,好不容易養(yǎng)這么大的女兒沒了?!?/br> 很多人都贊同這一點,看得出來他們的確挺同情劉家人的??伤麄兊耐辄c基于養(yǎng)大的女兒沒了,沒賺回本來。 虧了。 就跟一戶人家辛苦養(yǎng)大的一頭豬,某天夜里跑了。造成了極大的損失,所以鄰里都來同情這戶丟豬的人家。 在他們眼里,好好的姑娘,跟頭畜生沒兩樣。 茅九覺得胃部在翻騰,由衷的覺得惡心想吐。 這些人比他所想象的要更為冷血自私,一點點的展開之后,總能比之前更為冷血。 周嫌還在擋著人進去抬劉玉蘭的尸體,周家人來了。周父看上去五六十歲,神情有些猥瑣,背有些佝僂。 周父一見周嫌,二話沒說抽起一根巴掌寬的扁擔(dān)就狠狠的往周嫌臉上掃過去。那抽法,說是仇人也不為過。 周嫌被掃到一邊去,臉腫了,嘴里溢出血,掉出碎牙。神色卻沒有什么變化,絲毫不訝異也不難過,似乎習(xí)以為常了。 “你還嫌克死人不夠?回去,今早的飯還沒做,工地也沒去。你弟弟沒吃飯都沒法兒去上學(xué)了,你是還想害死你弟弟嗎?” 周嫌沉默,眼神呆滯。 周父看他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扁擔(dān)又要打。 茅九見狀,忍不住想走出去攔下。手腕被抓住,回頭一看,是陸六。 陸六說:“你出去也沒用,這些都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我們只是看客,參與不了也阻止不了。” 茅九停下腳步,良久:“我知道。”只是一時沒忍住。 那邊周父打了周嫌一頓,周嫌還是不肯讓人把劉玉蘭的尸體入殮下葬。就這么膠著著。 此時,周嫌的弟弟周天賜,一個十四歲卻被養(yǎng)得極其乖張冷血的男孩走過來,非常的不滿。因為周嫌沒有做早飯,害得他一怒之下不吃飯不去上學(xué)。 周父周母哄他,他也不理。周父一怒,就抽了根扁擔(dān)過來教訓(xùn)周嫌。 如今見周天賜過來,周父立即放下了扁擔(dān),臉色和緩:“天賜,過來這兒干嘛?晦氣?!鞭D(zhuǎn)頭又對周母說:“帶他回去?!?/br> “爸,我看看玉蘭姐?!?/br> 周天賜看也沒看周嫌,徑直說道。 劉家人對周天賜還挺喜歡的,就讓他進去了。周天賜在很多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啐了口口水在劉玉蘭身上,恰巧被周嫌看到。 周嫌當(dāng)場就發(fā)瘋般的掙脫開其他人,將周天賜一把推倒在地上。周父周母頓時跟被點燃了的炮仗似的,直把周嫌當(dāng)仇人般痛打。 周嫌不敢反抗,縮在劉玉蘭的棺材下面又怕打擾到劉玉蘭,就鉆了出去。被狠狠的打了一頓,在其他幾個人想趁機將劉玉蘭的尸體入殮的時候他猛然抬頭,一雙眼血紅恐怖。 他那比常人要粗嘎很多的嗓子陰測測的說道:“你們就不怕報應(yīng)?玉蘭怎么死的,你們知道。你們會有報應(yīng),每個人都會有。誰都逃不過!” 吵吵嚷嚷的人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面無表情的盯著周嫌,類似于獸類被冒犯的不悅。但周嫌早就習(xí)慣了他們這副冷血的模樣,滿頭是血,眼睛血紅,陰測測的笑起來。 那模樣反而令他們害怕。 一個個的嘟囔了一句:“瘋子?!比缓缶豌碾x開。 周父也被嚇到了,厭惡的扔下一句:“掃把星。”然后離開,寶貝的牽著周天賜離開。 周天賜走了一段時間,突然回頭,無聲的說了兩個字,對著劉玉蘭的尸體。 婊子。 周嫌渾身一震,不動彈了。 人群一下子散開,也沒人來給劉玉蘭入殮。劉玉蘭的哥哥跑了,他酒癮犯了。剩下劉家父母也不想干這事兒,對周嫌那掃把星的流言也有些怕,不敢去跟他搭話,訕訕的回房間去了。 客廳剩下劉玉蘭的尸體,大夏天的因為處理得當(dāng),還沒開始腐爛,不過不能再放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