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玨手里轉(zhuǎn)著筆，無意識的行為。黑金色的鋼筆在指尖來回跳動, 如浮在浪花的玻璃瓶, 身不由己被推動翻攪。

    此刻他的思緒也如這鋼筆, 如那玻璃瓶, 身不由己的充塞著茅九的身影。只是少了旖旎的心思，多了些審視。

    他看人看相從無出錯，茅九骨相端正，雙眸清澈干凈，是個心思坦蕩正直的人。否則陸修玨根本就不會讓茅九留下來。

    他不知道陸鶴司怎么認識的茅九，對于茅九救了老三，心里是有些懷疑的。怎么會那么巧合？再者老三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還需要人搭救？

    不過見了人之后，他就打消了懷疑。但也只以為茅九是走了偏運救了老三，才得來和陸家攀上關(guān)系的機緣。

    也不怪陸修玨謹慎，畢竟他們老陸家從上到下幾個人或多或少都遇到過各種騙局。有時候那些騙局幾乎就騙過了老陸家所有人，差點傷害到陸修玨的家人。因此，陸修玨對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人都會存著警惕之心。

    現(xiàn)在雖然對茅九打消了懷疑，但他還是不喜歡外人住進他的公寓。那是他的私人地方。

    陸修玨搖搖頭，不去想這些。

    “晚上回去再跟他商量?！?/br>
    暴力不行就只能選擇和平解決。

    茅九和小山從警局出來，沒有坐車回去而是走回去。一邊走一邊觀看這大城市的景貌，不得不稱贊一句，不愧是帝都。建筑宏偉壯觀、車水馬龍，繁華發(fā)達，而且紫氣籠罩，祥云瑞氣濃厚，恍惚間能聽到活躍的龍吟之聲。

    茅九從恍惚中回神，定睛一看，仍是繁華的現(xiàn)代化場景，哪兒來的瑞氣祥云、龍吟之聲。

    “九哥，我們?nèi)ツ抢锩孀幌潞脝?？?/br>
    茅九順著小山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個文化公園。公園不大不小，里面的一些健身設(shè)施倒是挺齊全。前面有個小區(qū)，里面的居民有事沒事會來這兒坐坐，所以公園里大人小孩還是挺多的。

    “行。走吧?！?/br>
    兩人走進去，迎面而來是個大湖。湖建造得很粗獷，但有種自然原始的風(fēng)情，沒經(jīng)過太多雕琢反呈現(xiàn)出自然的美。順著大湖兩邊有各自的設(shè)施和玩樂，兩人是往左邊走的。右邊是老年人的天下，左邊是年輕人的天下，茅九尋思著小山少年心性，走這邊讓他性子活潑點兒也好。

    右邊一排的玩樂設(shè)施，排滿了小孩，也有年輕男女成對在排隊。茅九注意到有一個地方排滿了人，一條長龍從里面伸出到湖邊還拐了個彎兒。這生意倒是熱鬧得很。

    茅九問小山有沒有什么像玩的，小山搖搖頭，都不感興趣。

    “沒事兒，九哥請你。難得來一次，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br>
    小山臉上出現(xiàn)動搖的神情，最后也只是說了句：“九哥，我渴了。”

    茅九拍拍他的肩膀，有些心疼小山的懂事。起身說道：“九哥去給你買，趁著這時間，想想看有什么想玩的?！?/br>
    小賣部在門口，離這兒有些遠，還要繞過那排長龍。經(jīng)過兩個女孩子身邊時聽到兩人熱切的討論，其中一個有些擔(dān)憂的說道：“不知道藻婆婆愿不愿意接待我們？”

    另一個也有些愁緒：“我也有點擔(dān)心，我聽說藻婆婆只接有緣人。你說我們算不算是有緣人？好多人啊，怎么那么多人！”

    女生語氣里有些埋怨，有點兒怨恨。她在責(zé)怪人太多，害她可能會失去見藻婆婆一面的機會。

    “唉，藻婆婆很靈的。前段時間小薇來這里求藻婆婆，不知道是什么交易?，F(xiàn)在變得很漂亮，還和周大校草在一起了?！?/br>
    說到這里，女生就很嫉妒。另一個不可置信的低呼，然后壓低了嗓音說道：“是二中的那個林肥婆？她變漂亮？不是吧，她出車禍都算是整容了。那副尊榮……能和周大校草在一起？也……太幸運了吧。”

    兩個女生的聲音都挺小的，但茅九走出了很長一段距離都還能聽到兩人話里的內(nèi)容。不止兩人，一路走過來還有很多人的談話都被他聽到了。話里的內(nèi)容都圍繞著藻婆婆這個人展開，話里的目的無不是希望得見藻婆婆一面。

    聽著那些內(nèi)容，可以推斷出一點，似乎是這個名為藻婆婆的人擁有心想事成的能力，不過好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見她。

    茅九轉(zhuǎn)頭望向長龍盡頭，隱蔽處的一個小黑屋子，弄得很神秘，和西方一些占卜屋很相似。占卜屋的前面一塊牌子上面書寫三個字：人魚屋。

    感覺沒什么邪氣，也沒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茅九便沒多想，轉(zhuǎn)身離開去買水了。

    只要不是什么邪魔歪道，他是不會管的。

    不過在買水的時候還是出了點兒小意外，導(dǎo)致茅九沒辦法回來和小山會合。不過他提前給余宵琿撥打了電話，希望他能幫忙過來接小山回公寓。

    茅九買完水之后，從小賣部走過來被一個高壯的男人撞了一下，一股極濃的花露水味道撲面而來。

    小賣部旁邊是個男廁，所以不時會有人經(jīng)過。男人和茅九相撞，茅九抬頭，看見男人的裝束，一身黑色長風(fēng)衣、棒球帽子，面容普通沒什么特色。手里拎著個黑布蓋住的鳥籠子，腳下一雙不倫不類的男士拖鞋。

    男人自己先撞上的茅九，擰眉的一瞬間有暴戾的氣息翻滾出來。不過很快就歇下去，沒說半句話繞過茅九就匆匆離開公園。

    茅九向前走了兩三步，頓住。猛地轉(zhuǎn)身追出去，一出公園，所見全無那個黑色長風(fēng)衣男人的身影。茅九低頭在身上尋找著什么，視線定在布鞋上面的一戳黑色枯燥的毛上面。

    彎腰拾起來，舉在眼前看，這是一戳動物的毛發(fā)，純黑色卻很干燥，油膩膩的黏在一塊兒。散發(fā)著一股濃郁的味道，多聞一秒都會惡心吐。這股味道……像是尸臭和花露水的味道混合。

    茅九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符，攤開來放在手心，將那戳黑色的毛放進黃符里然后包成三角形狀。雙掌合十，十指相勾纏，擺出一個姿勢放到胸前。指指尖勾出上衣兜里的諾基亞，將黃符貼在諾基亞的背面，在此之前十指姿勢未變。

    黃符貼在諾基亞背面之后離開消失，茅九打開諾基亞的導(dǎo)航功能，只見電子地圖上面一顆紅點在迅速的移動著。

    本在公園之外逗留的幾個青年人正好瞧見茅九那動作，起先以為是什么看電視走火入魔了的青年，學(xué)電影里的道士貼黃符擺手勢。當是笑話來看，瞧著那姿勢擺得挺到位，有點兒意思。但沒想到之后他卻掏出了手機導(dǎo)航，用的還是早被淘汰的諾基亞。

    紛紛噓了一聲，極盡嘲諷。他們當茅九是在裝逼，結(jié)果成了個逗逼。

    有個小青年剛買了最新一代的蘋果，看見茅九正好試試攝像功能，于是拍下了這個畫面?zhèn)鞯絿鄙?。沒過一會兒就有上千人轉(zhuǎn)發(fā)，幾萬人評論，到后面好幾個博主轉(zhuǎn)發(fā)使這個視頻越來越火爆。

    茅九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在圍脖里出名了。不是因為天師的身份，而是因為太逗了。茅九高顏值氣質(zhì)佳，穿上那身布衣不顯土氣反而有這個時代所沒有的古典氣質(zhì)，視頻里他一臉嚴肅的折黃符、掐手勢，仿佛下一秒就要降妖除魔的架勢卻突然拿出諾基亞手機導(dǎo)航。

    這樣的反轉(zhuǎn)加上茅九一本正經(jīng)的態(tài)度和非常高的顏值，反而帶來意想不到的搞笑效果。

    圍脖里的人以為這是事先弄好的一個劇本，然后拍攝下來的。

    茅九沒有圍脖，所以不知道這些事兒。他攔下一輛計程車，盯著手機導(dǎo)航，然后吩咐司機追上去。直到計程車停在一棟金碧輝煌的大樓前，茅九付了錢后下車。

    導(dǎo)航里的紅點還在移動，不過變得緩慢，紅點顯示的位置在前面的大樓里。

    茅九抬頭，看見大樓前面的招牌：玉美蓉。

    古香古色的一個名字，卻是帝都很有名的一個洗浴中心。

    第28章 婆婆

    茅九一踏進洗浴中心, 立時就有個長相美艷、身材火辣，身著黑色裙裝小西服的大堂女經(jīng)理過來攔住他。

    “您好，先生, 有預(yù)約嗎？”

    茅九回答：“沒有?！?/br>
    “那么先生您要什么服務(wù)呢？是這樣的，您需要辦半年卡和年卡，我們玉美蓉洗浴中心只有這兩種卡。您看您要哪一種呢？”

    茅九不說話，掃了一眼手里的諾基亞。上面的紅點顯示已經(jīng)到了三樓。

    大堂女經(jīng)理也看到了茅九手里的諾基亞，內(nèi)心很鄙夷，面上也帶了些輕視。不怪乎她沒有秉持客人是上帝的準則, 只是隔個把月的時間也有那么兩三個打工的粗鄙男人到這兒來尋個快活。

    可他們沒錢沒身份，也不長長眼睛看看這是什么地兒！這是帝都最為出名的洗浴中心之一, 來的都是有錢有身份的人, 腳踩幾下都讓帝都商圈震三震的人物。

    沒錢的人到了這地兒來消費，捉襟見肘還大驚小怪，花個幾千塊就大呼小叫。女經(jīng)理最厭惡接待這種客人，拿不到小費還要被經(jīng)理罵。久了，她見到這類人最先開口的就是讓人辦卡。

    半年卡還是年卡都得花費上萬, 往往這么下來能把沒錢人嚇跑。

    女經(jīng)理的輕視茅九看在眼里，不過他毫不在意。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輕視鄙視還是敵視都不會讓他少塊rou。

    茅九根據(jù)紅點說道：“我要上五樓。”

    女經(jīng)理愣了一下，連忙換了副面容。變得親切尊敬帶著討好, 她撥弄了一下大波浪長發(fā), 把胸漏了出來, 然后貼了上去。

    “我?guī)^去?！?/br>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茅九迅速躲開, 拒絕了女經(jīng)理，掌心捏著從女經(jīng)理兜里摸來的一個銅質(zhì)發(fā)夾，迅速進入電梯按下按鍵關(guān)門。關(guān)門之前還看到女經(jīng)理懊惱的神色，心里頗為不解女經(jīng)理前后態(tài)度的變化。

    茅九不知道洗浴中心不是單單的只提供洗浴按摩足療這些服務(wù)，它是墨守成規(guī)的提供一些特殊服務(wù)的地方。一般熟人或是懂這兒規(guī)矩的人都知道要某些特殊服務(wù)就只需說上五樓，玉美蓉也只給特殊客人開放五樓權(quán)限。

    這些特殊客人通常是有錢有身份的人，因此女經(jīng)理才立刻轉(zhuǎn)變態(tài)度。

    茅九從電梯走出來，看見的是一個很大的大廳。大廳裝修得金碧輝煌，放了一些桌椅和長青植物。墻壁上嵌著幾個led顯示屏，旁邊有個柜臺，里頭幾個男女在打鬧，應(yīng)該是洗浴中心的前臺和管理人員。

    幾個人沒注意到茅九，概因茅九見到幾人便腳步輕盈迅速的滑了過去，貼著墻根和一人高的瓷瓶。沒有特別注意什么都看不清。

    正在聊天中的一個女孩突然說道：“哎？你們剛有沒看到個影子飄了過去？”

    “沒有啊。哪有？你看錯了吧?！?/br>
    “沒有嗎？我剛好像是看到了……”

    “行了行了，別瞎說了。雞皮疙瘩都被你嚇出來了，不聊了，干活去?！?/br>
    “散了散了……”

    大廳有幾個入口，入口是七拐八拐的走廊，每條走廊都有很多封閉的房間。從外面打不開也看不見里面什么情形，門和墻壁也很厚重，緊緊的貼著墻壁也聽不到什么。

    茅九埋頭盯著手機，跟著紅點一直往里頭走，最終停在了一間房間門口。紅點沒有再動了，就停在里面。

    厚厚的門和墻壁擋住了里面的聲音，他聽不見也看不見。房間門緊閉著，上面是電子鎖，要么從里面打開，要么用電子卡刷。貿(mào)貿(mào)然進去是不可能的事兒，打草驚蛇。

    茅九離開這個房間，向著旁邊走過去。旁邊拐個彎兒是逃生門，茅九走下逃生門的樓梯，樓梯中間道口有個窗戶。窗戶外面是橫出來的一小塊踏臺，茅九跳上窗臺，背貼著墻壁，腳下踩著踏臺。

    低頭一看，地面離得有些太遠，畢竟有五樓的高度。幸而茅九不畏高，抬頭望著上面的鐵管，順著鐵管往前走一段兒便是紅點所在的那個房間。那兒有扇窗，是唯一能聽到里面談話又不打草驚蛇的地方。

    茅九從兜里掏出紅繩——這玩意兒有很大用處，驅(qū)邪縛鬼，作用大著呢。他兜里經(jīng)常帶著，以備不時之需。把紅繩的一端繞著掌心纏了幾圈，把從女經(jīng)理兜里摸來的發(fā)夾掰斷了一半。剩下的是帶有銅齒的那一半，將紅繩綁上去。然后拎著紅繩的另一端打著圈兒，用力甩到上面的鐵管。

    綁著發(fā)夾的紅繩繞著鐵管纏了兩三圈，帶有銅齒的一半發(fā)夾卡住了鐵管，將紅繩固定住。茅九扯了一下紅繩，發(fā)現(xiàn)還算牢固。一個使力借力，在半空中翻身踩上了鐵管，紅繩卡著鐵管沒有多牢固，整個人的重量在那一瞬間全籠在紅繩上面，就給彈跳了出來。

    紅繩另一端綁著有些重量的銅齒發(fā)夾，一彈跳出來就往半空中蹦。眼見著要彈過目標房間的窗戶，茅九眼疾手快的抓住銅齒發(fā)夾。

    房間里頭的低聲談話頓時停下，一個男人話音里帶著恭敬和害怕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詢問：“婆婆，怎么了？”

    婆婆？

    茅九以為會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誰知后面聽那聲音卻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聲音挺軟甜的。卻又帶著魄力和威嚴。

    “去窗邊看看?！?/br>
    茅九眉峰一動，耳朵聽見里面?zhèn)鱽砟_步聲，正向著窗戶逼近。若是有人探頭出來看，一眼能看見他。茅九抬頭，右手攀上窗戶上面的水泥梁，悄無聲息的跳了上去。

    茅九前腳剛跳上水泥梁，后腳窗戶邊就有個男人探出頭來看，左右下面都看了，沒人。他又抬頭看，上面是水泥梁。但他想應(yīng)該沒人會站在水泥梁上面，畢竟這兒是五樓，水泥梁那兒已經(jīng)接近六樓了。

    所以男人走了回去：“婆婆，沒人?！?/br>
    茅九攀著水泥梁又悄無聲息的下去，落在鐵管上面。安靜的聽著里面的對話。

    房間久久一陣死寂，只聽得男人越來越粗重的喘息，那是因為緊張和恐懼。然后是茶杯落在桌上的聲音，不輕不重，卻似打在了人的心坎上。男人嚇得立刻跪下去，軟了膝蓋軟了腿。

    “婆婆，我已經(jīng)處理妥當了。阿峰不聽話，私自行動，我已經(jīng)解決了。警察問不出什么來的。您放心。”

    阿峰是今早偷襲陸修玨的那輛路虎的主人，大概是因為好幾起綁架撕票案太過順利，而警察束手無策的樣子讓其產(chǎn)生了無所不能的錯覺。沒有向上級稟報就私自偷襲陸修玨，被耍得團團轉(zhuǎn)出了車禍進醫(yī)院，引來警察。實在是太過愚蠢。

    男人得到消息就趕在阿峰蘇醒過來前殺人滅口，當時外面都是警察，所以他就帶了點東西協(xié)助。

    女人半個眼神沒施舍給男人，兀自低頭涂著紅彤彤的指甲。指甲上面的紅，紅得艷麗，紅得詭異，男人看著，聯(lián)想到了鮮血。

    “另一個人處理咯？”

    男人聞言，臉上頓時一僵。當時路虎里還有人，是個女人，坐在副駕駛座上。出了車禍傷的不重，在警察來的時候率先逃了。那女人是他駢頭，可他不敢造次。婆婆發(fā)話了要處理，他連句抗議的話都不敢說。

    眼前這女人，柔柔弱弱的模樣，手段極為兇殘，心肝也黑。根本不像是個人，反而像是個毫無人性的怪物。尤其是……殺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