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jié)
王五一聽簡直要哭了,看見是看見了,可是那么多鬼都在朝那里走啊,難道要他也混進(jìn)去?和鬼一起去聽?wèi)???/br> 神吶! 見識過方善水拔房子的一流強(qiáng)拆水準(zhǔn),王五不敢說不,盡管害怕,還是哭喪著臉跟在了鬼隊伍最后頭,帶著方善水一起,沒多大會就排進(jìn)了天一大亮就開始傳出唱戲聲的戲樓。 第二一三章 王五進(jìn)了戲樓, 只見中間天井處搭了好多的桌椅板凳, 前頭一個兩米高的戲臺子,紅毯鋪著, 花布繞梁,屏風(fēng)搭著, 角落里一堆無人照管的樂器,在自動地吹彈敲打, 古怪地發(fā)出一陣陣的鏗鏗鏘鏘的樂聲和節(jié)奏, 配合著臺上的生旦們,咿咿呀呀地湊著一出四郎探母的前奏。 王五前頭飄著的鬼魂們, 已經(jīng)木著臉進(jìn)了戲樓, 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有雪白得仿佛紙扎的人,推著零嘴茶水的小車,在旁吱嘎吱嘎地經(jīng)過, 不時有人招手招呼,遞去一些。 王五有些害怕,在門口踟躕不想上前,但是剛停了一會兒, 就聽到背后貼著自己傳來一個幽涼的聲音。 “走啊……你擋路了……” 王五本以為自己是排在隊伍最后的人, 沒想到身后居然還有鬼綴上,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差點(diǎn)跳起來,幸好這時,王五被臂上看不見的手一壓, 聽到了方善水的聲音,才鎮(zhèn)定下來。 “別怕,先隨便找個地方坐下?!?/br> 王五沒敢回頭,連瞟都不敢去瞟身后的東西,他可是記得那種什么人身上有三把火,隨便回頭就吹熄一把的說法,王五僵著身子往前,此時王五比方才敏感多了,他能感到,他一動,身后的東西也跟著動了,幾乎還是緊貼著他,一步步地往前走。 王五心中抖得如篩子一樣,卻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幾乎是被推著前進(jìn),趕緊隨便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坐下。 只是他坐下后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身邊原本的空位,也漸漸一個個地被填滿。 推著小車子派送茶水的人,很快吱嘎吱嘎地過來了,也沒說話,將一盤瓜子糕點(diǎn),和一杯茶水,放在了王五手邊的小茶幾上,還有他鄰座的那一份。 王五坐在一群聽?wèi)虻墓碇?,僵直身子不敢動彈,身旁的一眾鬼物,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戲,王五不時能看到有鬼聽著聽著,抓一把身旁茶幾上的瓜子。 臺上的生角開始感嘆,但是那尖細(xì)的嗓子,竟是將生角唱得比旦角還曲折纏綿。 臺下聽?wèi)虻墓砉謧?,木無表情半仰著臉看著戲臺,仿佛很認(rèn)真地在聽一樣,王五也忍不住細(xì)細(xì)聽了聽。 【曾記得……一場血戰(zhàn)~ 只殺得……血成河~尸骨堆山~~】 臺下木著臉得鬼怪們,聽到這里嘴角驀然歪扯,從裂開的灰白嘴唇中發(fā)出詭譎地笑聲,啪啪地拍著掌,紛紛叫了一聲“好”。 正聽?wèi)虻耐跷?,被他們驀然發(fā)出的恐怖笑聲,嚇得猛一哆嗦。 王五也隱約能聽懂戲詞中的幾個詞,只是就幾個簡單的詞,幽幽地傳到耳朵里,總叫王五覺得渾身沁涼,那絲絲縷縷纏纏繞繞的唱戲聲,仿佛一根根冰作的絲線,在他的骨頭和脖子上一匝又一匝地系緊,讓王五冷得有點(diǎn)喘不過氣來,在他正恐懼的時候,身邊的一眾鬼怪們,卻仿佛聽到什么樂處一樣,嘻嘻哈哈地都對著戲臺子笑了出來,這讓王五簡直頭皮都快要炸了。 王五迫切地在心中急呼方善水,不敢出聲的他,只好趕緊動動手臂,希望方善水能領(lǐng)會他的意思,快給他點(diǎn)新的指示。 他到底該怎么辦? “你怎么不吃不喝呢……后生,來,吃點(diǎn)瓜子?!?/br> 王五動著的手臂一抖,沒想到還沒有得到方善水的回音,倒是聽到了身旁那鬼魂的招呼。 王五僵硬地略轉(zhuǎn)頭看去,那是一個穿著壽衣的老太太,正對著戲臺子笑著,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狀,回頭看了他一眼。 王五被看得心中一顫,只見那老太太正一邊笑著,一邊將茶幾上的瓜子往沒牙的嘴中填,那瓜子填進(jìn)去差點(diǎn)掉下來,結(jié)果就變成一只黑色的小蟲子往她嘴中爬去,她卻一邊嚼著口中的小蟲子,一邊若無其事地去拿新的瓜子,還招呼王五也吃。 王五低頭去看桌邊的盤子,猛一看是一盤皮薄仁大的飽滿瓜子,轉(zhuǎn)頭卻變成一盤子肥碩的甲克黑蟲,王五胃里頓時翻江倒海。 王五沒敢回話,怕一出聲被鬼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對,只裝作沉浸戲曲一般,轉(zhuǎn)頭繼續(xù)去聽?wèi)颉?/br> 那老太也沒在意,繼續(xù)咔咔地將僵硬的頭扭回去,聽自己的戲去了。 王五以為自己混過關(guān)了,卻沒發(fā)現(xiàn),就在這時,他身后嘎吱嘎吱地小車推過,那到處派送茶水的白色紙人,突地低頭看了他一眼。 【某大哥……替宋王~席前殉難~ 某二哥……短箭下~死得慘然~~ 某三哥……被馬踏~尸如泥爛~~】 “好!” 周圍又爆發(fā)出一陣哄笑,一張張木然的鬼臉下,仿佛木偶一般裂開嘴角地去笑,看起來恁地古怪,王五不敢有異,趕緊僵硬地扯開嘴角,附和著他們一起拍掌大笑。 …… 方善水站在王五身邊不動,他正借著王五的眼睛,觀察著這戲臺中的場景。 自從他元神轉(zhuǎn)陽后,做這種關(guān)于陰間的鬼事就多有不便,必須得借著些媒介,不然以他的陽神親自過去,就像是雪地里的太陽一樣,還沒找鬼魂問幾句話,估計就能將這些小鬼們曬干曬化,他們躲他都來不及,就別提其他了。 跟在方善水身后拿著罐子的一群人,本來聽王五說有人在唱戲,還要去戲樓里,正期待著有什么新變化,突然發(fā)現(xiàn)王五仿佛找了個板凳一般,坐在空中不動了,不禁一臉古怪地面面相覷,小聲嚼舌。 “他怎么這樣坐著?該不會真在聽?wèi)虬???/br> “你看他笑得和哭一樣,還鼓掌……怎么這么瘆人呢?他不是也中邪了吧?!?/br> 經(jīng)理和工頭沒有摻和工人們的討論,面色卻越發(fā)不對。 陳家銘在方善水身邊等了會兒,直到剛剛仿佛在走神的方善水有了點(diǎn)動靜,趕忙問:“大師,現(xiàn)在什么情況,我們該怎么辦?” 方善水一邊借著王五的眼睛,看著陰間那邊的情況,一邊對陳家銘道:“這其中恐怕有些古怪,不止是搬遷問題,你生意上有沒有什么仇人?可能是有人暗地里跟你使壞?!?/br> 陳家銘驚訝:“大師,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正討論著王五的工人們也立刻停了下來,側(cè)耳聽方善水說話。 方善水:“按理說,當(dāng)初你給人搬遷的時候,這地方的人也該跟著兒孫血脈一起搬遷走了,我原先以為是中途有什么錯漏,才將他們遺下,現(xiàn)在看來……” 說著,方善水繼續(xù)仰頭看去,陳家銘發(fā)現(xiàn),方善水仰頭的角度,似乎和支著腿坐在空氣上的王五,一模一樣。 …… 王五正坐立難安地待在一群時不時莫名大笑的鬼魂中,忽然聽到了方善水的話:“你現(xiàn)在起來,我們?nèi)蚺_后頭看看?!?/br> 王五一驚,看向左右,雖然旁邊的鬼怪們,這會兒都沒有注意自己,但是他一動,肯定就會被發(fā)現(xiàn)了。 “不要擔(dān)心,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你是人,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無妨,我拉著你呢,隨時可以將你拉回來?!?/br> 王五大喜,差點(diǎn)脫口說話,還好及時忍住了,只在心中不停地跟方善水要求:【大師你可千萬拉牢了,別放開我?!?/br> 方善水果然像是能聽到他的心聲一樣,說道:“放心?!?/br> 王五趕忙起身,想要按方善水說得去后臺看看。 結(jié)果王五剛站起來,就發(fā)現(xiàn)臺上正唱著戲的生角怒目瞪來,遙相大喝:【兀那男子,我四郎正在訴思母之情,你不好好傾聽,是膽敢看不起我???來人!拉出去斬殺了!】 生角一聲喝令,臺上配打戲的角色們,頓時按著雪亮的長刀和槍棍,仿佛飛檐走壁一樣,突然從臺上下來,直向王五飛來。 王五嚇了一跳,就在這時,剛剛他的那些鬼戲友們,聽到這句話,都紛紛轉(zhuǎn)過頭來,就像他夢中看到的那樣,他們身體都沒動,就是項(xiàng)上人頭,一個個地從前后左右轉(zhuǎn)過來,看向后面的王五,那些脖子的轉(zhuǎn)角從九十度到一百八十度,仿佛生生硬掰過來的,看得人脖子都疼了。 一眾鬼魂好像將臺上的戲移到了臺下,看著無數(shù)戲子飛向后頭的王五,驀然向剛剛聽到尸啊血啊之類的戲詞時一般,驀然歪扯嘴角轟然大笑,嘩嘩拍掌大叫了聲“好!”。 王五簡直要大哭:“大師!我可被你害死了!” 方善水:“……意外,看來我們剛剛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他這是正等著我們呢?” 王五推到了椅子就想跑,后面吱嘎吱嘎的小推車又擋住了他的去路,這一停,王五頓時發(fā)現(xiàn)一個個大刀已經(jīng)從背后駕到了他的脖子上。 “好!”又是一陣轟然大笑,他剛剛那些鬼戲友們,仿佛仍在看戲一般,拍掌看著他被抓。 【帶~上臺來~~】 快嚇暈過去的王五,感覺自己的身體驀然一輕,好像騰云駕霧一般,已經(jīng)被剛剛那些飛下臺來的角們挾持著飛回臺上。 就在這時,王五突然發(fā)現(xiàn),臺上的音樂頓時變了,好是熱血好是鏗鏘有力,而前頭剛剛喝他的生角掩著袖子一換臉,一下從剛剛的楊四郎變成了黑臉包公,而那戲曲的音樂,也從《四郎探母》變成了《鍘美案》。 【上~鍘~刀~~ 王朝馬漢一聲叫, 董成薛霸聽根苗! 將犯官~~押在鍘口道, 負(fù)心人……我叫他歸~陰~曹~~】 “好!”震天的叫好聲,正被生角那陰測測的歸陰曹嚇到,王五又被這聲音驚得看向了臺下,他剛剛的那些鬼戲友們,已經(jīng)全都轉(zhuǎn)過了頭來,木然的臉上,似乎都露出了一絲興味。 王五嚇得腿都軟了,他還看到真有兩個戲角,從后頭抗來了一個雪亮的鍘刀,往他身前一扔,身后壓著他的人,就要將他壓進(jìn)打開的鍘刀里。 “……這些鬼,倒真是戲多?!?/br> 已經(jīng)被嚇得六神無主的王五,驀然聽到方善水的聲音,簡直看到了救命菩薩菩薩一樣,尖聲大叫道:“救命啊!大師救命啊!” “不用怕,你閉上眼,咱們倆換個位置就好?!?/br> 王五聞言趕忙閉上了眼,耳邊那聲帶著血腥氣的【開鍘!】,讓王五嚇得差點(diǎn)又把眼睛睜開,忍住后,就漸漸覺得周圍安靜了下來…… 一眾戲角壓著王五,正要進(jìn)入鍘刀下,下頭的鬼戲友們翹首以待,想要看王五掉腦袋。 就在這時,閉上雙眼的王五,忽然像是染了色一般,慢慢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渾身冒出了金光,仿佛比天空中的太陽還要耀眼,那光芒瞬間灼傷了不少鬼怪的眼,尖叫哀嚎聲此起彼伏。 幾乎在一瞬間,壓著王五的一堆打角,就變成了一片片地紙人倒在了地上。 下頭興致勃勃的鬼戲友們,也狼狽地化作煙霧四下哀嚎奔竄,不停地鉆向陰影縫隙之中,似乎想要從這光芒下躲開,但是那光芒照射之下,這整棟戲樓都在不停的融化崩塌。 剛剛演包拯的生角一驚,后退了三步,才在不停搖晃的戲臺上穩(wěn)住身體,朝發(fā)著金光的方善水喝問:“你是何方神圣,竟敢來壞我好事?” 方善水周圍的一切都在動蕩,崩碎的厲害,直到他的肩膀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洞,一個小小的身影仿佛從黑色的虛空中擠了進(jìn)來,方善水身上的金光驀然一暗,這方空間的坍塌才慢慢緩了下來,逐漸穩(wěn)定下來。 周圍狼狽逃竄的鬼魂們,也都后怕地趕緊躲了出去。 方善水知道眼前那背后搞鬼之人,正在生角身上看著自己,不答反問:“你又是什么人?為何來這里搗亂?” 那人之前看到方善水身上的金光,已經(jīng)心虛膽寒,如今又看到他肩上煞氣驚人的小東西,更是不敢再說二話,轉(zhuǎn)身就要逃。 方善水伸手,那個逃跑的包公,瞬間脫下了一層黑臉的花皮紙衣,被攝入方善水手里,另有一條黑影飛速往后臺而去。 方善水看了那黑影一眼,口道:“定。” 頭已經(jīng)伸進(jìn)幕布的黑影頓時卡在那里,心中又驚又駭,知道他和方善水之間修為的差距是天地之別,根本在他手下走不過兩招,懊悔不已,不知道大陸什么時候出了這樣一個人物,事先竟沒打聽清楚。 黑影恐懼地大叫道:“大師誤會!我不知道那商人是你護(hù)著的,只是接了則生意而已。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找那商人麻煩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方善水卻沒有聽他嚷了什么,只是惦記著手辦師父的零食,看向師父問:“師父,這東西能吃嗎?” 卡在幕布里的黑影,被方善水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嚇得三魂俱散。 手辦師父看了兩眼,小手一指,黑影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不由己地又投入了方善水手中的紙皮中,化成了一個包公糖人。 黑影瞪眼看到一個比他大一倍的小家伙,將嘴張得和鯊魚差不多大,朝著仿佛被凝固在糖漿上的他,一口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