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謝羅國進貢上來的一種鮮花，叫做虎蘭花，花香清香撲鼻，一年四季常開不敗，朕瞧著不錯，便命人搬過來一盆置在阿顧你這兒，阿顧你瞧著好看么？”

    顧令月瞧著案上的虎蘭花，花瓣綽約點綴在枝葉之間，郁郁蔥蔥的，很有生命力，“好看的很?！泵嫔闲θ菀酪?，“怎么忽然想起送我花來？”

    姬澤道，“最近皇兒患病，你的心情也久不見好，這花開的燦爛喜氣，朕盼著你瞧著能夠高興的?！?/br>
    顧令月抿唇微笑，“多謝你的一片心意啦！”容顏被燦爛的胡蘭花襯托的越發(fā)明艷，“我很喜歡。九郎，你費心啦?！?/br>
    當日夜里，帝后宴息止歇，顧令月神態(tài)婉轉(zhuǎn)。

    姬澤因著今日秘密施針，身上難免有針灸痕跡殘存，瞧著妻子婉轉(zhuǎn)情態(tài)，雖頗有心動之意，但恐針灸痕跡為顧令月發(fā)現(xiàn)，忍痛拒絕，“今兒天晚了，咱們早些歇息吧！”

    顧令月聞言稀奇的睜大眼睛，“九郎難得如此，莫不是，”眼圈兒一轉(zhuǎn)，嘟了嘟唇，“體力不濟了？”

    姬澤聞言心生惱怒之意，一把吹熄了宮中燭火，咬牙翻身壓覆在顧令月身上，危險的望著身下佳人，“小沒良心的，朕再好好收拾你，叫你瞧瞧朕的心思究竟在哪個沒良心的身上。”

    顧令月咯咯而笑，神態(tài)恣意嬌美猶如春花燦爛盛開。

    轉(zhuǎn)眼春去秋來，小半年的時光過去

    華陽公主姬蓁蓁漸漸長大，容顏清美，被教導(dǎo)的極是懂事?！澳负螅鄙裆婺降耐櫫钤?，“女兒聽聞您的丹青很是出色，女兒也很是喜歡丹青，不知是否能夠向你討教?！?/br>
    顧令月瞧著養(yǎng)女嘆了口氣，雖然帝后對于華陽公主十分疼愛，但宮中消息猶如篩子，這位小公主還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并非帝后親女，僅是因為皇帝知曉妻子想要一個女兒，方從宗室中抱養(yǎng)的，行止之間總有一絲形見的小心討好。

    她略覺有些頭疼，雖然記掛親子姬燁病情，但對于這個養(yǎng)女也是十分疼愛，希望能夠心胸開闊，氣度高華。“蓁蓁，你不必這個樣子。丹青確實是個好東西，可我希望，你若是要想學(xué)丹青，便只該是因著你真心喜歡，不該是聽著我喜歡才會想去學(xué)。我知曉的，你自己其實更喜歡彈琴，不是么？”

    姬蓁蓁聞言怔了片刻，眸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母后知道我喜歡的東西呀？！”害羞的低下頭，囁嚅道，“母后，您別怪罪我，我只是想要你高興一些?！?/br>
    顧令月莞爾一笑，“傻孩子?！睂⒓л栎璞г趹阎校皩δ负蠖?，沒有什么對孩子太過要求的東西。只要我的孩子明事理，不做沒有良心的事情，過的開心，我就會高興了！”

    姬蓁蓁聞言燦然一笑，“母后，你真好！”

    又道，“蓁蓁聽說太子皇兄生病了，母后，您放心，皇兄吉人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br>
    顧令月含笑親了親姬蓁蓁的臉蛋，“那母后借小蓁蓁的吉言啦！”

    母女二人牽著手一道到了東宮。

    姬燁一身素色中衣坐在花梨木榻，正剛剛經(jīng)了一次針灸治療，放下衣裳，見了顧令月進來，忙起身迎上來，“母后。”

    這段時日里，姬燁身子受宋鄂調(diào)養(yǎng)，狀況平穩(wěn)了一些。風(fēng)疾發(fā)作沒有此前劇烈疼痛。

    顧令月心憂愛子病情，日日關(guān)照。瞧著姬燁神色，詢問道，“近日里飲食用的可足?！?/br>
    “兒子一切都好。”姬燁答道，心中微微黯然。

    父皇母后一直對自己期望頗重，他承受著這份期待，素來也覺得能夠負擔的起也為這份期待為以來一直覺得自己責(zé)任重大，如今因這突發(fā)的疾病，卻隱隱生出一絲力不從心之感，他知曉父皇母后對自己的關(guān)愛之意，但這份足足關(guān)愛卻壓的自己覺得透不過氣來，卻不敢顯露，唯怕父皇母后瞧著知曉更加傷心。

    提起精神溫聲勸說道，“母后，兒子經(jīng)宋供奉治療已經(jīng)好很多了。你不必為我擔心?！?/br>
    顧令月瞧在眼中微微一笑，振奮精神，笑著道，“麟奴，明兒是你外祖母忌日，母后想去皇陵掃墓，你也陪著我去如何？”正待起身，忽覺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站立不穩(wěn)，倒在了身后錦榻之上。

    姬燁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扶著顧令月，“母后，你沒事吧？”轉(zhuǎn)頭對著宋鄂呼喚道，“宋供奉，快來給母后看看?！?/br>
    宋鄂連忙快步上前，放下手中藥箱，俯手捉住顧令月的一只手腕診脈。

    “宋供奉，”華陽公主姬蓁蓁在一旁面上含著焦灼神情，“母后的身子沒事吧？”

    宋鄂診了一會子，收回手溫聲開口道，“皇后娘娘無事?！?/br>
    “恭喜皇后娘娘?！逼鹕戆莸溃肮不屎竽锬?。——皇后娘娘這是喜脈?！?/br>
    整個東宮靜默了一瞬。

    姬蓁蓁面色微微一僵，隨即露出驚喜笑容，“這可真是太好了。母后，”，挨到顧令月身邊，脆聲恭喜道，“母后，女兒恭喜母后，您有了小寶寶呢！”

    顧令月默默呆怔了好一會兒，方反應(yīng)過來，伸手撫住自己平坦的腹部，“我懷孕了？”轉(zhuǎn)頭朝望著宋鄂，詫異問道，“這怎么可能？”

    目光猶疑片刻，掃過姬燁姬蓁蓁，

    吩咐道，“蓁蓁，母后和宋供奉有些事情要聊，你先回鳳陽閣吧。”

    姬蓁蓁聞言面上神色微微一黯，隨即起身，退后一步，朝著顧令月端正的行了一禮，“母后，您要好好保重身子，蓁蓁先告退了。”

    顧令月唇角泛起一絲微笑，吩咐從人，“照顧好大公主?！?/br>
    姬燁掩飾住了心中微微波動，含笑道，“母后再孕，這是天大的好事。您如今身子要緊，早些回延嘉殿養(yǎng)身子為要?！?/br>
    顧令月仔細瞧了姬燁神色，嘆道，“也好。母后先回去，過兩天再與你說話。”

    回到延嘉殿，宋鄂上前一步跪在顧令月面前。

    “微臣向皇后娘娘請罪，”

    “當初養(yǎng)身香包乃是臣斟酌開的藥方，命人仔細調(diào)配。但為了護持皇后娘娘身體，藥方性子并不駿烈，如今娘娘再度有了身孕，許是某一劑藥方偶然失效，導(dǎo)致如此，無論如何，皆是微臣學(xué)藝不精的緣故，還請娘娘恕罪？”

    顧令月聞言呆滯片刻，撫著腹部神色一片復(fù)雜嘆道，

    “我一直以來并不想再度生子，這個孩子卻在這個時候意外到來，許是上天注定的命數(shù)吧。”

    殿中中人聽聞顧皇后多年之后再度有孕，俱都喜上眉梢。梁七變領(lǐng)著宮人即刻行動起來，連忙將殿中所有配制香包的東西都收的遠遠的。怕不管用，這延嘉殿到底用藥了多日，說不得哪里還充斥著一些味道。索性在旁邊收拾一個宮殿出來，奉著顧令月立即搬進去。一應(yīng)衣裳日常用物都舍棄不用，俱都換了全新的。

    半個時辰后，顧令月就衣裳一新重新坐在延嘉殿一座新的側(cè)殿中。窗前微微斜倚在湘妃榻上，她撫摸著腹部，神情怔忡。

    那里孕育了一個新的小生命。

    他傳承著自己與姬澤共同的血脈。并不在自己期待的時候到來，全然是一個意外，到來的時候有一點微妙，解開了前朝后宮因為太子患病而微微生出的波瀾，但也不可避免的，也會導(dǎo)致一些新的波瀾。

    “寶寶，”低下頭對腹中胎兒道，“娘親不知道你的到來究竟是好事還是不好。但是你既然來了，阿娘就會好好的愛護你?！?/br>
    寢殿外傳來姬澤急急的腳步聲。簾子拉開，一身玄色冠冕的姬澤踏入殿中，瞧著當窗坐著的顧令月，鳳眸之中凝著隱隱的激動情緒?！鞍㈩櫍彼?，聲音隱隱含著顫動，“朕聽說……聽說阿顧你懷孕了！”

    顧令月瞧著姬澤面上難得顯現(xiàn)出來的難以言喻的驚喜之意，心中想，一直以來，九郎都縱容自己不愿再度生子的心意。自己也一直以來都以為他對孩子的期待之意并不熱烈，直到看到如今他面上的純?nèi)幌矏傊椋胖浪K究是喜歡孩子的。“嗯，”聲音溫柔，“宋供奉說已經(jīng)有兩個月了！”

    姬澤半蹲在妻子面前，瞧著妻子依舊平坦的腹部。伸手按住腹部，眸光之中復(fù)雜。

    靜默片刻，開口道“雖說從前咱們說好，有了麟奴便不再要孩子，但這個孩子既來了，也是緣分。咱們就好好養(yǎng)著?！?/br>
    顧令月道，“好。如今麟奴也大了，蓁蓁是個乖巧懂事的。我會好好的養(yǎng)育他。只是，”頓了頓，望著姬澤聲音嚴肅，“麟奴是咱們從前最疼愛的孩子，若是因著腹中的這個讓他受了一絲冷待，我這個做娘親的可是不依?！?/br>
    姬澤嘆了一聲，將顧令月抱在懷中，道，“放心，知道你疼孩子，難道我便不是麟奴的嫡親阿爺么？”

    到了晚間，延嘉殿景象熱鬧和煦。華陽公主姬蓁蓁挨著顧皇后做癡撒嬌，鶯聲鸝語，妙語如珠，逗弄的殿中一片歡笑。

    宮人在簾外稟報太子殿下過來請安。

    殿中陡然微微靜默。

    姬燁入內(nèi)，恭敬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母后，給父皇母后請安啦！”目光溫和沉靜，望向顧令月的方向，“母后，您的身子可還好？沒有什么事情吧？”

    顧令月應(yīng)道，“還好，”望著姬燁神色溫馨。“這孩子是個不淘人的，我如今吃的下睡的香?！?/br>
    “那就好，”姬燁溫聲應(yīng)道，“想來是弟弟meimei心疼母后呢！”

    姬澤看著姬燁，眸中閃過一絲心痛之色，沉聲吩咐道，“你母后如今懷的這個孩子年紀小，麟奴你是做兄長的，日后繼承帝位，可要好生照顧這個弟妹?！?/br>
    姬燁聞言溫聲恭謹應(yīng)道“是！”

    姬蓁蓁坐在一旁，瞧著殿中景象，忽然生出一種孤獨之感。明明剛剛這兒方言笑晏晏，不過片刻，就又變了另一番模樣。猶如皇帝、皇后，皇太子包括皇后剛懷上的孩子方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雖然努力融入，依舊不過是外來的一個野孩子。

    告退之后，出了宮殿，姬蓁蓁面上的笑容便漸漸淡去。

    抿著唇，在宮廊上急速行走。腰間懸的白玉珠珞撞擊叮當作響。

    “大公主，”她的乳娘瞧著姬蓁蓁面上憂思，“您可得好生想個法子呀？”

    “您雖然是東?？ね醯拈L女，但聽聞你那繼母如今已經(jīng)生育了一子一女，一家恩愛。如今東?？ね醺腔夭蝗チ耍ㄒ坏闹竿阍诨屎竽锬锷砩?。皇后娘娘從前沒有親生女兒，自然會多疼一些你。若她此次能得一個親生女兒，自然會多疼自己的親女。這大明宮中，哪里還有您站的地方呢？”

    “好了，”姬蓁蓁猛然停住腳步，“我知道你說的道理。”板著臉道，“可我能有什么辦法呢？”

    她落下淚來，“母后再度有孕，皇室有繼，這是天大的喜事，前朝后宮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的，我不過是個小小的收養(yǎng)公主，別人瞧著母后的份上對我多幾分恭敬，難道這宮中還能因著我的想法而改變么？”

    乳娘聽著姬蓁蓁的話語一時神傷，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念頭。若是顧皇后……猛然回過神來，渾身打了個哆嗦。顧皇后對華陽公主這樣好，自己一介奴婢竟然這般膽大妄為，可當真是不應(yīng)該。

    天光明亮，照耀大明宮苑光輝亮麗，姬蓁蓁神情恢復(fù)冷靜，吩咐道，“乳娘，你下去吧?！?/br>
    鳳陽閣一片清冷。海池子波光粼粼。楊柳枝葉青青，在海池子中投下婀娜倒影。如今大周在位這位皇帝獨寵顧皇后，宮中皇子皇女稀少，偌大一個鳳陽閣，此時只住了自己一個公主。

    她此前在這偌大的鳳陽閣居住，覺得有些寂寞，但這時候顧皇后意外再度懷孕，卻令她忽然心生一絲恐慌來，一種無法言喻但確實存在的緊迫感，宮人態(tài)度的微妙變化，都令她有些無所適從。

    “雪容，”她輕輕吩咐貼身宮人，“今年宮中有些多事，母后有孕，皇兄身體不適，我想去佛堂向菩薩祈愿?！?/br>
    小宮人躬身屈膝應(yīng)道，“是。”

    鳳陽閣中小小的佛堂垂簾肅穆，雞翅木佛案上供奉著一座觀世音菩薩。寶相莊嚴，姿勢柔美，俯視著靜默佛堂

    姬蓁蓁入內(nèi)，跪坐在蒲團坐墊之上，瞧著觀世音菩薩，雙手合十誠心請求，“信女姬蓁蓁，請求菩薩保佑，保佑太子皇兄身體康健。保佑母后母子平安?！?/br>
    頓了片刻，方用輕的聽不到的聲音祈禱道，“菩薩保佑，母后再生一個皇子，信女定會疼愛弟弟猶如親生?！?/br>
    “如若菩薩憐憫信女愿望，成全信女，信女發(fā)愿素食三月，供奉佛前向菩薩還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