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自當(dāng)日鏡湖小筑中,姬澤怒刺高孝予,并與自己攤牌,自己明白過來姬澤對自己竟是有男女之思的,顧令月便知道,自己該當(dāng)將高孝予放下了。 “我也沒怎生的?!彼?,“我與高使君雖數(shù)旬相交,實(shí)則沒甚深厚情誼。這件事,說到底,是我連累了高先生。這些日子,怕圣人愈加遷怒,我甚至不敢在圣人面前提高先生一字半句。只是希望高先生安好,也算是解了我的負(fù)累之心。” 硯秋眸中露出一絲愕然之色,打量顧令月。 年輕的郡主端坐在榻上,面色靜默,蒙著一層層層灰色。 她一時(shí)間分辨不出這位新成為帝王女人的女子心中如何想的。斟酌道,“按說高先生與此事中確實(shí)有幾分無辜,您若這般想倒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只是圣人到底身份至尊,怕是記恨高使君。您該?dāng)好生籌措。” 顧令月聞言嘆了口氣,心境沉下來,許久后方道,“我知道的!” 顧令月梳洗過后,換了一身衣裳出了殿堂,行往暖閣。 西暖閣燭光盎然,姬澤長長的影子投射在窗紗上,“……宋供奉,你和朕說實(shí)話,昭國郡主的腿,你究竟有幾分把握?” “微臣既是承諾了能夠醫(yī)治,便是心有把握?!彼味趵事暬胤A,“圣人這般質(zhì)詢,莫非信不過微臣?” “只是郡主在朕心中分量極重,朕擔(dān)憂郡主身子,著實(shí)不忍。” 宋鄂聞言怔了怔,再度開口,聲音已經(jīng)是柔和起來,“如此,好叫圣人得知,昭國郡主的底子不錯,最近的療效也十分有成效,但總要一步步慢慢來?!?/br> 顧令月正待卷簾入內(nèi),聽聞二人說起自己身體之事,不由怔了怔,停在暖閣珠簾之下。 珍珠微微晃蕩,發(fā)出輕微聲響,驚動了暖閣中的人。 姬澤抬頭見了阿顧,鳳眸眸色頃刻轉(zhuǎn)柔。上前握住阿顧的手,問道?!靶蚜??” 顧令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道,“嗯!”一張雪白的臉泛著粉色春意。 因著這些日子治病的緣故,與宋鄂這個大夫日常相處極多,在其面前也不特別避忌,著著家常衣裳,柔嫩臉頰上的映著一道枕頭壓痕,神色慵懶,“睡了好一陣子,剛剛醒,精神倒還好。” 殿中天光自然,宋鄂探頭望了一眼,瞧見姬澤凝視著顧氏的目光隱藏侵略和寵溺情意的目光, 昭國郡主似乎略有察覺,抬起頭來,目光一觸及皇帝便倏然躲避的神情,神情動人。 宋鄂知趣低下頭去。 男人與女人之間□□微妙,宋鄂身為大夫,對于一些事情自有遠(yuǎn)勝常人的敏銳。猜到了之前內(nèi)殿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低下頭來,笑的極為含蓄,“郡主瞧著氣色不錯?!?/br> 阿顧臉蛋微微一紅?!坝袆谒喂┓钸@些日子費(fèi)心診治。” 珍珠簾子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晃,宋鄂替顧令月診完脈,收回診脈的手,“郡主這段日子身子調(diào)理的不錯,藥浴的方子增減一些藥材,待會兒我重新開一張方子,著宮人按著方子重新熬煮藥湯浸泡。另外另行開始配合針灸,因能見效快些。” 放下診脈的手,出了簾子,在外室執(zhí)筆寫了一張方子,恭敬遞交姬澤。 顧令月道?!敖o我看看?!鄙焓秩∵^,二人肌膚交接之時(shí)感覺姬澤的在她鮮嫩的柔荑上摸了一下。微微愕然,狠狠瞪了姬澤一眼,小聲斥道,“不準(zhǔn)胡鬧?!?/br> “哎,”姬澤湊到顧令月身邊小聲道,“好阿顧,朕哪有胡鬧?” 顧令月滿面通紅,扛不過姬澤厚臉皮,嗔道,“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br> 方低頭看著藥方,吩咐道,“碧桐,交下去命宮人按方熬藥?!?/br> 碧桐屈膝應(yīng)“是?!苯舆^藥方退了出去。 顧令月坐在殿中,瞧著宋鄂微微啟唇,面上閃過一絲遲疑之色。 她初經(jīng)人事之后,覺房事精疲力竭,不由生了一絲畏懼之心。自來對身子十分在意,擔(dān)憂縱情聲色傷了己身元?dú)?,不由生了幾分問詢宋鄂的念頭,只是面皮薄,這等尷尬的問題哪里好意思直接問出口,躊躇片刻,“宋供奉,我的腿疾平日里可有什么忌諱?” “倒也沒什么大的忌諱?!彼味趼唤?jīng)心道,“食忌什么我已經(jīng)是交待了郡主身邊的女官。其余的倒也沒什么?!?/br> 瞧見顧令月微妙神情,猛的明白過來,不由心中生出好笑之意。 “哦,對了,”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提起,“房事倒是不忌的?!?/br> “郡主久不能行,雙腿氣血不免失于凝滯,多行些房事對氣血通暢有些好處。只是郡主元?dú)馄?,若太過放縱,不免會傷及根本,明日我再多開些補(bǔ)中氣的食膳方子,倒才兩全其美?!?/br> 他性子坦蕩,落拓不羈,雖因著梅仙之故,心甘情愿被姬澤羈絆在宮中,但對于姬澤,終究有幾分不滿。這樣說,明里回答的是昭國郡主,暗地里卻有幾分調(diào)侃這位大周天子之意。 只是姬澤臉皮極厚,聽聞此語神情正常隨意。 倒是昭國郡主滿面通紅,斥道,“宋供奉,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宋鄂含笑道,“臣只是就事論事。并無他意?!?/br> 顧令月面上火燒火燎,只得撐著,“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待到宋鄂退下,方等著姬澤發(fā)作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情?!?/br> 姬澤悶聲吃吃而笑,舉手道,“阿顧你這可冤枉朕了,這和朕何關(guān)?” 顧令月又羞又急。 “宋鄂剛剛直言提及房事,定是看出了咱們此前的事了。若非是你做的太過,我怎么會丟了這么大的人?”顧令月□□了一聲,又羞又惱嗔道,“我可都沒臉見人?!?/br> 姬澤姬澤擒住顧令月粉拳,含笑道,“與朕一處,阿顧覺得丟人么?” 顧令月愕然,察看姬澤神色。見他唇邊雖噙笑容,但面色板正,漆黑鳳眸之中孕育難言威勢。 心中微微一惱,“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你我明明未有婚配,卻傳出糾纏一處的風(fēng)聞。難道我一個女子,名聲很好聽么?” 姬澤聞言怔然,心中倒生出一絲歉疚之意,抱著顧令月歉疚道,“是朕的錯。” 論來自己應(yīng)該先迎顧令月入宮封后,再求兩相廝守。 只是皇后之位干系重大,縱然自己是皇帝,也并非事事皆可一意孤行推行。此前宮中傳出他與昭國郡主軼聞,朝臣雖只略略勸諫,見他堅(jiān)持便緘默不言。卻只是因?yàn)槌茧m覺此事不妥,但認(rèn)為是帝王后宮私事,并未十分看重。 但若自己此時(shí)提出策封顧令月皇后之事,卻又是另一回事。 雖則顧令月在他心中千好萬好,但一則身體足疾未愈,二則有些前緣糾葛,貿(mào)然提起此事,朝臣定然不會同意。屆時(shí)朝堂物議洶涌,引發(fā)軒然大波,反而對顧令月己身不利。 如今既然顧令月足疾醫(yī)治有望,倒不若待痊愈后再重新設(shè)法。 只是按著宋鄂的說法,顧令月足疾綿延,也不知道治療要延滯到什么時(shí)候才能徹底痊愈。 旁事不得不暫時(shí)擱置,如今卻正是彼此生命中最好的年華,若因著一些有的沒的因由,生生浪費(fèi),卻不免太過可惜。 他也曾經(jīng)以為自己可以忍耐,卻低估了佳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自己正值盛年血?dú)夥絼偅闹屑热徽J(rèn)定了顧令月,午夜夢回便時(shí)時(shí)懷想,對其想念欲望越來越濃烈。又逢那新羅使臣刺激了自己的煞氣,方撕破了面皮,強(qiáng)令顧令月與自己一同沉淪。 如是這般,雖則此時(shí)自己如愿以償,滿心歡喜,但論起來,到底是委屈了顧令月。 歉疚望著佳人,“朕一時(shí)無法做到最好,卻偏偏迷戀美色,盼著早日與你攜手,方令你陷入如此境地?!?/br> 顧令月心情黯淡下來。她明面上雖然灑脫,哪個女孩兒不希望有一段正大光明的婚姻,與夫郎恩愛相守,生兒育女? 若是如玉真公主一般養(yǎng)幾個面首便也算了。偏偏是與這位大周天子一處,情分雖然甜蜜,到底心中帶了一絲不踏實(shí)之意。勉強(qiáng)露出一絲笑容,“咱們之間約好的,只談情分。這些有的沒的何必再提?” 姬澤聞言淡淡一笑。有些事情確實(shí)不必口頭頻繁提及,一點(diǎn)點(diǎn)的暗地里做到更顯誠意。沒有再糾纏此話題,轉(zhuǎn)開話題。 “此事朕心中有數(shù),日后必給你一個說法?!奔勺闹櫫钤戮p唇親吻片刻,忽開口道,“阿顧,你在宮中伺候的人稀少。朕再給你置一個人?!?/br> 顧令月抬目奇道,“什么人?” 姬澤揚(yáng)聲吩咐道,“讓人進(jìn)來。” 殿外應(yīng)聲道,“是?!币幻与S在高無祿的身后入殿?!芭久废砂菀娍ぶ??!?/br> 顧令月瞧著女子形容,知道這位小娘子便是宋鄂念茲念茲的心上人,不由眉毛高挑。“梅仙?” 梅仙恭敬再拜,“婢子在?!?/br> “你起身吧?!?/br> “圣人?”轉(zhuǎn)頭問姬澤?!澳@是什么意思?” 姬澤含笑,“這位女子便是宋供奉一心惦記的梅仙。” “宋鄂應(yīng)允入長安為你醫(yī)治,一心念著給這名女子脫籍。朕此前應(yīng)允,梅仙脫籍之后一時(shí)也沒個去處,索性放在你身邊服侍。不知你可瞧的上?” 作者有話要說: 嗯嗯,終于搶準(zhǔn)點(diǎn)了一次! 第七十二章 顧令月聞言微微愣怔。心中微微一轉(zhuǎn),已是明白過來。心知姬澤將梅仙安置在自己身邊, 一則是示恩。 梅仙雖然脫籍, 到底曾經(jīng)身在教坊之中, 名聲不好,一介女子獨(dú)自在外討生活,頗是不宜。置在自己身邊伺候, 也算是給一種榮耀, 日后得了自己照顧,能抬一抬身份, ;且與宋鄂日常醫(yī)治也能相見,也算是安撫宋鄂之意; 一則則是鉗制,將宋鄂的心上人控制在手中, 由不得宋鄂不盡心效命。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一時(shí)間心思復(fù)雜, 抬頭望著梅仙吩咐道, “抬起頭來?!?/br> 女子微微抬頭,露出一張容顏, 秀美溫婉, 眉如煙柳。 “倒果然是個聰明剔透的佳人, ”顧令月含笑贊道, “難怪……” 定了定神,問道,“適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是宋神醫(yī)看重之人,宋神醫(yī)此前求過為你脫籍。如今應(yīng)諾已經(jīng)解除你的樂籍, 你可自由選擇來去命運(yùn)。是想要就此出宮,此后做一個普通百姓平安度日,還是留在我身邊,做個伺候婢人,你可想明白了?” 梅仙聽聞顧令月問語,不由露出怔忪之色,心思復(fù)雜,思慮片刻,向著顧令月恭敬再拜,“民女多謝昭國郡主寬容,此后愿意留在郡主身邊伺候?!?/br> 顧令月聞言心中微松,含笑道,“如此甚好!” 面上泛起一個笑容,“你初來乍到。讓碧桐帶你下去先休息。過兩日再上來伺候。” 梅仙恭敬屈膝應(yīng)“是”,緩緩?fù)讼隆?/br> 顧令月瞧著梅仙退下的背影,感慨道,“瞧著宋供奉風(fēng)流放骸,倒有一兩分神仙中人的風(fēng)范,偏生沒想著竟對這位梅仙娘子這般癡情?!?/br> “凡事間一物降一物,正是這個道理。”姬澤含笑道,“論來,宋鄂閑云野鶴,醫(yī)術(shù)超群,也算是個人物,偏偏記掛此女。若心中了無牽掛,朕也不敢將他置在你身邊?!?/br> 顧令月聞言心中微沉,忍不住望了姬澤一眼。 姬澤為帝王者多疑,雖看重宋鄂醫(yī)術(shù),卻也只有手握其人軟肋,方敢重用。將梅仙送到自己身邊,既是他的手段。 若對待宋鄂一介大夫亦用了這般手段,那自己作為他的枕邊人,是否某些當(dāng)事的時(shí)候,也經(jīng)過這樣的考慮思量? 思及此,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層陰翳之色。 姬澤見著顧令月神情,眸色漸深,問道,“阿顧在想什么呢?” 顧令月神思不屬,敷衍道,“沒什么?!?/br> 姬澤湊近佳人,啄吻唇瓣,氣息親昵,“阿顧如今對朕而言,是朕的骨血,朕的半身,朕恨不能將你拴在朕的身上。剖心以待,誠心誠意天地可鑒?!?/br> 顧令月聞言愕然?!澳f些什么呢?” 她的記憶中,皇帝素來是性情嚴(yán)謹(jǐn)肅然的模樣。如今二人關(guān)系改變,姬澤陡然變的沒臉沒皮的,什么不成模樣的話都能說的出口,自己著實(shí)不習(xí)慣。 “朕可并非胡言?!奔沙猿孕Φ溃罢f的都是朕的真心話?!?/br> 顧令月聽著這般話語,一時(shí)沒了脾氣。話雖如此,適才心中涌起的一絲陰翳之意到底消散了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