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姬澤瞧著顧令月這般心疼不已，“朕雖不大贊同, 但朕總歸是拗不過你的性子。你已經(jīng)決定了？”

    顧令月怔了半響, 應(yīng)道, “是?！?/br>
    姬澤定定的望著顧令月，良久方嘆道，“你既希望如此, 就如此去做吧。畢竟, 只要你是想要的，朕總會答應(yīng)你的！”最后一句話含在口中如同嘆息。

    顧令月聞言心中一酸, 拜謝道，“臣妹多謝圣人恩典?！?/br>
    朱姑姑姑前往顧家族中，挑擇良久擇出一名男童, 其父乃是韓國公遠支族人, 家中頗為清貧。父親顧安之小半年前因故身亡, 留下家中孤兒寡母, 生活極是艱難。遺孀歐夷施苦苦撐了小半年，支撐不下去, 打算回娘家改嫁。留下一個兩歲的男童, 親族不愿收養(yǎng), 很是可憐。

    “老奴見過了那名男童, ”朱姑姑稟道，“雖年紀尚幼，瞧著倒也算聰明伶俐?！?/br>
    顧令月含笑道，“我信的過姑姑眼光, 既是姑姑瞧著好，想來定是好的?！鳖D了片刻，“這孩子的生母如今如何？”

    “生母歐氏性子倒還算老實，苦苦熬了兩年，熬不下去方打算改嫁。留下這個孩子沒法帶在身邊，本自肝腸寸斷，聽聞郡主肯收養(yǎng)他，心中很是感激?！?/br>
    顧令月道，“聽來這歐氏也是可憐人?！彼溃叭粑覜Q定收養(yǎng)這孩子，歐氏就算是他的生母家族。總不能太委屈了去。姑姑，你仔細安排一番，莫讓歐氏受了委屈?！?/br>
    朱姑姑道，“是?！?/br>
    果然出去安排，過了數(shù)日，辦完一系列手續(xù)，抱回來一個小小的男童。

    顧令月接過男童。

    堂上，一眾婆子丫頭齊聲恭祝道，“恭喜郡主得了一個弟弟?！?/br>
    顧令月唇角泛出微笑，瞧著懷中男童。有著小孩兒特有的細膩肌膚，睜著一雙咕嚕嚕的大眼睛望著自己，頓覺一股窩心之感慢慢涌上心田，伸出手指逗弄，笑著道，“從今兒開始，你就是我弟弟了。”

    男童年紀還小，理解不了這么復(fù)雜的事情，瞧著顧令月忽的咯咯笑起來。

    顧令月道，“你的名字，就叫做顧令宸，小字屏奴吧！瞧著jiejie開心不開心?。俊?/br>
    碧桐、硯秋俱都開口笑道，“小郎君日后定會孝敬郡主?！?/br>
    顧令月眸子一酸，道，“我倒不盼望著他多孝敬，只盼望能將他教導(dǎo)好了。日后做一個大寫的人。”

    一輪紅日高高掛在長安城頭。昭國郡主的七寶香車穿過長安街市，從東城門出了長安城，一路前往霸陵而去。

    霸陵陵丞迎上來參見，“下官參見昭國郡主郡主。”

    丹陽公主姬長寧的陵墓伴在太皇太后一側(cè)，陵墓略矮一頭，顯示不敢與母親比肩，左右相依，猶如在生之時，公主倚在母親肩頭，依依情態(tài)，款款動人。

    顧令月瞧著母親陵墓，眼睛一酸，淚滴流落下來，低低吩咐道，“將我想和娘親一個人待一會兒?！?/br>
    方陵丞屈膝應(yīng)道，“是?！?/br>
    顧令月倚在靈堂前，柔聲道，“娘親，我來看你了。你想念女兒么？”

    熏香靜靜的燃燒著，丹陽公主的容顏柔和的望著女兒，目光慈愛，猶如暖陽沐浴在少女的身上。

    “我給你尋了個兒子，他是顧鳴收養(yǎng)，未記在你的名下，但作為庶子，以后也會稱您為母親。我會好好教養(yǎng)他，將他教的知書達理，文武皆通，繼承顧家?！鳖D了片刻，

    “你若喜歡，四時供奉，我偶爾也會帶他來看看你?！?/br>
    陵墓靜靜無聲。

    顧令月眼中落下淚來，挨在靈前，“娘親，我好想你?！?/br>
    ……

    朱姑姑侯在陵園口，等到夕陽西斜，方見郡主緩緩從園中出來，碩大的荔枝眸微微泛著水光，顯見的曾經(jīng)哭泣?！翱ぶ鞴?jié)哀，”她低聲勸道。

    顧令月道，“我明白的?！?/br>
    在天光中仰起頭來，“母親離世的時候，最放不下的就是我。我在這個世上要好好的過日子，方能告慰她在天之靈?！?/br>
    許是因著郡主祭母的嚴肅，回長安的路上，侍衛(wèi)隊伍閣外的靜穆嚴肅。行到東市的時候，忽然聽得街道上傳來一陣sao動。

    顧令月在車廂中蹙起眉頭，打起簾子問道，“怎么了？”

    桓衍稟道，“回郡主的話，前頭路上一名男子忽然昏倒在路上。”

    顧令月皺起眉頭，“這男子獨身一人，出門在外忽然患病也是可憐，既然遇見了，就把他送到醫(yī)館里去診治吧！”

    桓衍垂頭應(yīng)道，“是”，轉(zhuǎn)頭吩咐人前去安排。

    回到郡主府，天色已經(jīng)正午，一陣男童的哭泣聲響徹白鶴草堂。

    顧令月微微焦急起來，“快快回去?！?/br>
    “郡主，”蜜香急急從內(nèi)迎出來，瞧見匆匆歸來的顧令月，面上閃過一絲釋然之色，“小郎君今兒早上哭的厲害，奴婢等人怎么哄也哄不好，實在是沒法子了?！?/br>
    顧令月急道，“怎么會這樣？”

    吩咐道，“抱過來給我哄一哄。”

    蜜香應(yīng)是，將顧令宸抱了過來，遞到顧令月手中。屏奴躺在顧令月的懷中，感受著顧令月慈愛微哄的意思，許是累了，漸漸止息了哭泣之聲，安靜下來，微微抽噎。大大的眼睛閃爍黑色水光，分外可愛。

    硯秋瞧著遮擋場景，稀奇笑著道，“瞧著小郎君挺喜歡jiejie的?！?/br>
    顧令月唇角翹了一翹，“許是我們真的有緣吧。”

    長安經(jīng)過一周雨季，終于天氣晴朗起來。

    鵝蕊稟道，“郡主，丫頭們收拾妝奩，翻出了一條裙子，不知道該怎么處置。特意前來詢問郡主。”

    手中捧著的一條裙子，雖然蒙了一絲黯淡灰塵，依舊燦爛光華，令人不敢鄙視。

    顧令月瞧著百花不落地緙絲裙，不由愕然，“怎么將這條裙子翻出來了？”

    這條百花不落地緙絲裙，乃是貞平二年，圣人姬澤欽命，召集天下最有名的十八繡娘，用新創(chuàng)的緙絲技法，耗時一月，費盡心血織成。

    自己感傷身世，不愿意服之，命人將之收藏在妝奩之中。后來前往北地，這條裙子便留在了郡主府，未一同帶去北地。算來到了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多光陰。

    侍女不知道這條緙絲裙的淵源，小心翼翼道，“郡主，這條裙子有什么問題么？”

    顧令月唇邊的笑容泛出幾絲飄渺，“沒什么問題，只是……”伸出手來，“給我瞧瞧?！?/br>
    侍女躬身輕輕應(yīng)，“是?！睂倩ú宦涞鼐~絲裙遞到顧令月手中。

    顧令月伸手輕輕撫摸，雖然收放仔細，因著常年不見天日，已經(jīng)有了些許的塵土味，依舊遮不住華美的色澤，

    這條裙子上，織著宜春郡主顧氏往日榮寵和一段傷心往事，只覺得刺傷眼睛，回過頭去，吩咐道，

    “將這緙絲裙收起來，好生打理。然后重新收起來。”

    草堂中侍女們不解其意。

    這般美麗的一條裙子，瞧著昭國郡主對這條裙子到底喜不喜歡。

    若是不喜歡的話，明明這條裙子這般華美，郡主撫摸裙子的神情，分明不是不喜歡的；可若是喜歡的話，為何卻吩咐將之重新收束高閣，不肯再見？

    只是不敢違逆昭國郡主的意思，只得應(yīng)道，“是?！北鸢倩ú宦涞鼐~絲裙，重新離開。

    碧桐見著顧令月神色之間尚有一絲悵惘，道，“郡主若是不喜歡，就將那件裙子一把火燒了?！?/br>
    顧令月回過神來，唇邊凝了一絲苦笑，“傻孩子?！?/br>
    “令人神傷的從來不是一條裙子，而是當年和這裙子相關(guān)的人事??！”人事讓人傷感，淡淡燒掉一條裙子又有什么作用。

    顧令月微微一笑，瞧著碧桐，“碧桐，我瞧著，你最近神思不屬的，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能和我說說么？”

    碧桐回過神來，面上泛起紅暈，“竟讓郡主瞧出來了，我，”吞吞吐吐，“我遇到我從前的鄰家阿兄了！”

    “鄰家兄長，”顧令月愕然，“你什么時候忽然冒出一個鄰家兄長來？”

    碧桐唇角邊噙了一絲微笑，“瞧郡主說的，碧桐又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自然是有親人鄰居?！?/br>
    碧桐孤兒，親人只是早年在湖州失散了，前些日子顧令月前往霸陵祭奠亡母，歸來的途中救下一名暈倒男子。碧桐后來代表郡主府前去市集醫(yī)館看望，二人相見略覺眼熟，交談半響，方認定是從前小時候的鄰家兄長李求根。。

    隱約覺得他有些眼熟，早先還沒認出來，直到他喚了我一聲‘大妮’，我方認出來了，是從前隔壁鄰家李大嬸的兒子李求根。”

    顧令月眉毛高高吊起，“這可真是再巧不過了。”

    “奴婢也這般覺得，”碧桐唇邊泛出一絲微笑來，“那確確實實是我的阿兄，我們一處長大，長到六歲的時候再分離，如今雖然過的時日久，但眉目依稀還有小時候的模樣，說起從前舊事，也能比對的上。”

    “當初，后來遭了戰(zhàn)火波及，無奈之下，只得入京。沒成想，竟被人偷了銀錢，只得在外流落。還好當日遇到了郡主，這方?jīng)]有活活餓死?！?/br>
    “這也是難得的緣分，”顧令月笑著道，“既是遇著?？芍滥愀改赣H人的下落？”

    碧桐欣喜的目光黯淡下來，“我也問過阿兄，說是失散多年了?！?/br>
    “是呢，”碧桐也十分高興，“郡主，我與阿兄漫漫人海相逢，也算緣分?！蔽夜驴嗔尕?，好容易遇到親人，可是真高興。這些日子，可能要常出府看看他，成吧？”

    顧令月瞧著碧桐一雙透著些許忐忑之意的眸子，微微一笑，“這說的什么話，難道這點方便都沒有么？”

    白鶴草堂的香爐燃著淡淡檀香。

    顧令月想起碧桐之事，不自禁猶豫片刻，方開口道，“碧桐的事情，我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擔心。她那個鄰家阿兄，姑姑尋人去查一查底細，瞧瞧可是個本分人，有沒有存什么壞心。”

    朱姑姑聞言面上閃過一絲復(fù)雜之色，“郡主這般關(guān)心碧桐，老奴倒當真是替她高興?！?/br>
    顧令月嘆息一聲，唇角泛著淺淺笑意，“沒辦法，誰讓我和她情分特別，她又有幾分傻。”

    朱姑姑笑道，“此事老奴會上心，這就去安排。”

    太極宮上，一輪彎月漸漸沉下，太陽重新高高升起。

    天子寢殿神龍殿中，石凍筍屏風影影綽綽。姬澤再度陷入沉夢之中。

    少女阿顧的身影、聲音俱鮮活?！鞍㈩櫾钙蚋绺鐞蹜z?！奔尚纳葎?，伸手想要扯住少女衣擺。少女卻轉(zhuǎn)瞬不見。

    他隨后追逐，追尋心上人芬芳氣息，少女卻身姿靈巧，奔走迅疾。一路追逐，前往女子煙云一樣的身影卻漸漸消失不見，四周靜碧，不知不覺漸入山林深處，少女飄渺的身姿卻掩藏不見。溪水潺湲而下，沖刷過山石落入水潭，濺起一片水滴。一只雪白的狐貍從草木之中回過頭來，露出一張張望的眼睛，眼形嫵媚，形如荔枝大圓有神。

    暗夜里，姬澤在甘露殿中醒來，汗水浸透了中衣，低低喚了聲，“阿顧?！毙闹袑ι倥目誓顜缀蹼y以遏制。

    梁七變跪在地上，“圣人?！?/br>
    姬澤微微喘息，漸漸平靜心神，擦了擦額頭的汗，吩咐道，“命政事堂幾位宰相過來?！?/br>
    梁七變應(yīng)道，“是”。

    皇帝大踏步離開，方凝神去瞧龍榻，見那上頭一片狼藉。眸中閃過毅然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這一段相對平緩的章節(jié)差不多過去啦，接下來可能會緊張起來了。翻翻大綱，高孝予君要出場了。真好！

    說明下：阿顧和顧家的差距已經(jīng)拉大到相當?shù)夭剑K妍就算出來，也沒有心氣和法子再去牽扯阿顧了。她只會困在顧家方寸之間，拉扯著顧家其他人得不到好。這樣想想也挺好！

    加油，似乎收藏又快加更了哈！

    第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