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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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護(hù)府前廳,王浮裹緊身上的棉襖,湊到火爐旁邊,一個勁兒催促僮仆往炭盆里加炭。 聽到門口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他抬起頭抱怨:“太冷了!都護(hù)府不僅遠(yuǎn),還冷!還干燥!還荒無人煙!還寒酸!我都一個月沒吃到新鮮菜蔬了!快讓人給我燉一鍋菠薐菜吃!” 執(zhí)失云漸沒理會他,乍逢故友,他刀刻般的臉龐上依舊平靜無波,沒有一絲異樣的情緒,徑直穿過火爐,打開案桌上的錦匣。 紅地花枝紋綢緞上躺著幾卷絹帛,他解開絲絳,徐徐展開,合起來堪堪一握的絹帛,能鋪滿整張案桌。 絹帛上用朱漆筆細(xì)細(xì)勾勒出山川海湖的走勢方位,標(biāo)明各地的地理特征,連粟特人的城邦、商道都標(biāo)注出來了,非常詳細(xì)清晰,而且步數(shù)、方向極其準(zhǔn)確,一目了然。 他皺眉,斬金截鐵道:“這不是朝廷繪制的輿圖?!?/br> “你怎么看出來的?”王浮蹲在火爐前,巴不得手腳并用抱住火盆,“是十七娘進(jìn)獻(xiàn)給二圣的?!?/br> 執(zhí)失云漸怔了一下,眼眸微垂,緩緩合上絹帛。 沉默片刻后,他輕聲道:“不是相王妃?” 他不知道自己在僥幸什么,明明知道不可能出變故,還是問出口了。 王浮瞅瞅左右只有侍立的僮仆、胡奴,袍角一撩,席地而坐,打開自己的行禮,翻出一張宮綢面棉花里的被子,裹在肩上,“我出發(fā)的時候相王還未娶親,算算月份,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張羅喜事了。王家準(zhǔn)備了兩車賀禮,我阿弟親自去送……” 他舒服地喟嘆一口氣,“真暖和,難怪十七娘送行的時候,讓那個叫蔡四的往牛車?yán)锶四敲炊鄰堄腊裁薇蛔?,沒有這些被子,我路上早凍死啦!” 他一個人絮絮叨叨念叨旅途的艱險辛酸,執(zhí)失云漸一言不發(fā),低頭查看其它輿圖,等他說累了,抄起錦匣和所有輿圖,轉(zhuǎn)身便走。 “誒,你去哪兒?”王浮緊緊裹著棉被,蹲在地上,可憐巴巴看他,像沿街乞食的叫花子,“我千里迢迢給你送輿圖來,你不給我接風(fēng)嗎?” “有了輿圖,我現(xiàn)在可以去攻打莎拓部落,他們接連殺燒搶掠,奪走數(shù)十民婦。不趁著天氣轉(zhuǎn)暖前殺死他們的首領(lǐng)的青壯,以后更難對付?!眻?zhí)失云漸頭也不回地道,“你幫我?guī)???/br> 王浮立刻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察覺到執(zhí)失云漸看不到,揚(yáng)聲道:“你走吧!快走!別管我!” 打仗什么的,不關(guān)他的事,他就是這么沒出息。 一刻鐘后,數(shù)百騎身著皮甲、手握長槍的兵士在執(zhí)失云漸的帶領(lǐng)下,奔出軍營。 馬蹄所踏之處,卷起陣陣煙塵。 莎拓部隨水草遷居,前幾天探子已經(jīng)找到他們的主帳所在。 那是一片原野,地勢開闊,若是大規(guī)模攻打,守衛(wèi)的巡丁隔著十幾里就能示警。 有了輿圖,就不怕他們再和以前一樣,仗著熟悉地形,留下老弱婦孺,逃之夭夭。等兵將離去,又忽然從夾道里殺出來伏擊他們。 而且,輿圖上還標(biāo)明了一條不為人知的捷徑…… 執(zhí)失云漸握緊輿圖,縱馬飛馳。 莎拓部今年劫掠過往商隊,發(fā)了一筆財。 那些精美的絲綢菱絹不必說,還有美味又易于保存的rou脯,更讓莎拓部驚喜的是,商隊竟然有幾十包糖! 不同于一般的糖,那種糖塊晶瑩剔透,五彩繽紛,比最珍貴的玉石還美麗精致,滋味也比石蜜細(xì)膩甜美得多。 據(jù)西域番客說,這種永安糖供不應(yīng)求,交易價格已經(jīng)超過黃金。 今天輪到薩顛巡邏,他手里松松挽著韁繩,嘴巴里嚼著一塊只有小拇指指甲大小的永安糖——這是他千辛萬苦從首領(lǐng)那里求來的。 自從莎拓部勇武的名聲傳出去以后,商隊們不敢再往這個方向走,部落里的永安糖快吃完了。接下來首領(lǐng)準(zhǔn)備帶他們繼續(xù)南下,那里有更多繁華市鎮(zhèn),有數(shù)不清的女人和財富。 雪停了,展眼望去,草色荒蕪,露出一塊塊干燥的沙土,雪還未落到地面就被風(fēng)卷走,泥塵飛揚(yáng)。 幾只鳥兒從薩顛頭頂飛過,他抬起頭,松開韁繩,彎弓搭箭,想試試自己的臂力。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插在他跟前十步遠(yuǎn)的地方,箭尖沒入草地,箭尾微微晃動。 駿馬受驚,揚(yáng)起前蹄嘶鳴。 地上那支箭不是薩顛射出去的。 他目瞪口呆,怔怔地盯著夕陽下忽然如天兵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軍隊,臉上寫滿恐懼和絕望。 軍容整肅,弓馬強(qiáng)壯,明光鎧光芒耀目,那是唐軍! 橫掃草原、威震西域的唐軍! 他們殺了唐人,唐軍來報仇了! 除了富裕的大部落,草原上沒有小部落敢正面迎擊唐軍。 莎拓部只能像狡猾的獸類一樣,趁商隊落單時猛然暴起,得手后迅速撤退,絕不戀戰(zhàn),這才能一次次順利躲過唐軍的絞殺。 薩顛顫抖著握緊弓箭,他是族里的勇士,即使一個人面對數(shù)百驍勇騎兵,也不會后退一步。 他放出鳴鏑,喉嚨里發(fā)出尖銳的嚎叫:“有敵襲!” 十幾歲的少年郎雙眼血紅,睚眥欲裂,策馬奔至陣前。 執(zhí)失云漸瞳孔微微一縮,連拉弓弦,嗖嗖數(shù)聲,五箭連發(fā)。 少年郎自小在馬背上長大,騰挪閃避,羽箭緊貼著他的皮膚,從他的手臂、頸項擦過去。 他獰笑著揮舞彎刀,繼續(xù)前進(jìn)。 執(zhí)失云漸引馬上前,霞光映在他臉上,灰褐色眸子里泛著冰冷寒光。 兩人離得越來越近,少年郎發(fā)現(xiàn)其他騎兵一動不動,也沒人彎弓,唯有眼前這個五官深邃的異族將領(lǐng)迎上前,大笑數(shù)聲,口中呼喝:“是個好漢!” 這是薩顛說的最后幾個字,幾息后,雪白的刀刃親吻在他的脖頸上,鮮血汩汩而出。 他沒來得及發(fā)出慘呼,哐當(dāng)一聲墜下馬。 執(zhí)失云漸扯緊韁繩,還刀入鞘。 他的鎧甲上噴滿粘稠的血液,臉頰上也濺了幾滴。 暗紅的血,雪白的皮膚,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他橫刀立馬,有如煞神。 沖出帳篷的莎拓部青壯揮著彎刀,大吼著撲向陣前。 執(zhí)失云漸抬起手,望著像瘋狂的狼群一樣躁動的莎拓部,薄唇微微翕張,“只留婦孺?!?/br> 塞外的風(fēng)沙吹不過玉門關(guān),更吹不到歌舞升平、錦繡繁華的長安。 親仁坊的武家宅院,里里外外張燈結(jié)彩,里坊通向隆慶坊的長街上,沿路扎滿彩綢彩花,姹紫嫣紅,富貴恢弘。 裴英娘醒得很早,側(cè)身去看枕邊,李令月還在酣睡。 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她掀開床帳,光著腳踩在填漆戧金腳踏上,楠木上鋪了一層絨毯,暖和柔軟。 她揉揉眼睛,看一眼透過槅窗灑在案幾香榻上的雪亮日光,“是不是該起來梳洗?” 半夏含笑道:“還早著呢,黃昏時候相王上門催妝,那時候才需要裝扮起來?!?/br> 花釵翟衣穿戴麻煩,不管是穿,脫,還是頂著一頭累沉沉的花釵博鬢珠翠寶石走路,都是一項大工程。 裴英娘暫時不想把那套繁復(fù)奢華的首飾罩在自己腦袋上,躺下接著睡。 這一睡便到了日中,李令月怕她勞累,沒讓人叫醒她。 賓客們陸陸續(xù)續(xù)上門,武承嗣、武攸暨作為主家郎君,在外迎接來賓。 不管是武家人,還是來恭賀的百官,彼此都覺得眼下的場景有點別扭。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們待會兒還要去相王府恭賀相王。 有些人家怕麻煩,干脆派出兩支隊伍,一支到親仁坊拜賀,一支去隆慶坊湊趣。 王洵上門時,武承嗣面色很不好看,武攸暨尷尬地輕咳兩聲,差點失手摔了王家的帖子。 兩家人同時發(fā)出冷哼聲,昂著下巴從對方身邊擦過。 忍冬和半夏帶領(lǐng)盛裝出席的命婦女眷們步入內(nèi)院。 不知是不是狩獵那日嚇破膽子,她們有些放不開,沒像取笑其他待嫁新婦那樣言語調(diào)笑裴英娘。 要么一個勁兒夸她天生麗質(zhì),生得顏色好,皮膚好,妝容好,從頭夸到腳,再從腳夸到頭。 再要么就是夸她的嫁妝,夸她的花釵翟衣,夸相王英俊神武。 夸他們兩人登對般配,一定能過得和順美滿——能不般配么,這一對瞧著不顯山不露水,翻臉的時候和二圣一樣心狠手黑! 有忍不住發(fā)酸的,歆羨二圣對她的榮寵,說的是恭維的話,語氣和軟,但藏不住字里行間的嫉妒。 總之,別的話都敢說,就是不敢打趣她。 裴英娘很滿意命婦們的知趣,婚禮對她來說,熱鬧喜慶、歡歡喜喜是最好的,那些尷尬的玩笑話還是別說了。 說出口,滿足的是她們欺負(fù)新婦的惡趣味。她不僅別扭,還礙于新婦身份,不能反駁。 未時她吃了些酥酪、透花糍和櫻桃畢羅,嫌都是甜膩膩的,讓廚下給她煮了鍋羊rou馎饦吃。 羊rou湯撒了胡椒,湯水雪白,馎饦也是雪白的,唯有細(xì)蔥一點點嫩綠,她稀里嘩啦連吃兩碗才覺得滿足。 李令月取笑她:“也就你了,這時候還惦記著吃!” 裴英娘笑了笑,眉頭忽然一蹙,捂著肚子靠在榻欄上,神色痛苦。 李令月哎呀一聲,起身坐到軟榻邊沿,“真是不湊巧,我讓人去燒湯婆子了。” “瓊娘叮囑過我,事先沒想到會如此……可能是我太緊張的緣故?!迸嵊⒛锝舆^半夏遞來的熱茶,茶里加了紅棗、阿膠、赤芍之類的滋補(bǔ)藥材,味道有點澀口。 她皺著眉頭一口口喝完。 李令月湊到她身旁,附耳道:“我打發(fā)人去和八兄說了,免得他一頭火熱,傷了你的身子?!?/br> 裴英娘滿面通紅,半天說不出話。 千防萬防,防住了那些喜歡嚼舌頭的命婦,沒防住自己的jiejie。 瓊娘看裴英娘已經(jīng)現(xiàn)出幾分疲態(tài),把看熱鬧的命婦們迎到側(cè)殿廂房款待。 命婦們想到相王那不動手則已,一動手摧古拉朽遷怒一大片的孤僻性子,就冷汗直冒,沒有拿喬的底氣,紛紛散去。 上官瓔珞、房瑤光、鄭六娘等人也都來了,前兩者還要去隆慶坊送禮,鄭六娘有孕在身,不方便多待,加上知道裴英娘不愛熱鬧,坐了一會兒就紛紛告辭。 李令月送走鄭六娘,回房時看到裴英娘倚靠著錦緞卷草紋隱囊,額頭冒出點點細(xì)汗。 她把套了幾層絨布的湯婆子放進(jìn)裴英娘懷里,愛憐地拍拍她的臉頰,“別怕,這是常有的事?!?/br> 裴英娘摟著小湯婆子,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 窗外驟然響起一片喧嘩聲。 她睜開眼睛,讓守在榻邊的半夏出去看看。 片刻后,半夏去而復(fù)返,表情茫然,“驛將送來一份緊急軍務(wù),點名要兵部尚書前去核對,又說什么有執(zhí)失將軍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