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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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做好了和褚氏的準備,但她沒有想到,親生母親和她說的第一句話,真的是不帶絲毫溫情的質問。 她自嘲一笑,她們哪里像是一對闊別已久的母女,哪怕是武皇后,也比褚氏待她溫和多了。 “褚氏一門,盡皆喪于武氏之手。”褚氏一字一句道,“你雖然姓裴,但也是褚家外孫女,怎么能貪生怕死,甘心充當武氏的爪牙?” 裴拾遺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裴英娘低著頭,漫不經心地轉動著鎏金摩羯紋茶盞,“那么女冠覺得我該怎么做?寧死不屈,以死明志?” 褚氏嘴唇囁嚅了兩下。 裴英娘沒心思去猜她說了什么,接著道,“還是臥薪嘗膽,一步步取得武皇后的信任,尋機為褚氏報仇雪恨?” 褚氏猛然抬起頭,眼里滑過一抹詭異的亮光。 裴英娘苦笑著搖搖頭,輕嘆一口氣,“阿娘?!?/br> 這一句稱呼喊出口時,她愣了一下。 褚氏也似乎略覺詫異,扭過臉不看她。 唯有使女面露喜色:十七娘肯叫娘子一聲阿娘,說明她們母女還是能夠相認的! 裴英娘望著院墻上方晴朗的碧空,沉默半晌,沉聲道:“褚娘子,事到如今,不必再隱瞞什么了……” 她的聲音一點一點低下去,“我到底是不是裴玄之的女兒?” 第61章 褚氏變了臉色, 攥緊道袍袖角,指節(jié)用力得發(fā)白,“你怎么會……生出這樣的懷疑!” 使女呆了一呆, 驚惶道:“十七娘,娘子是世家貴女,怎么會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你確實是裴家女!奴伺候娘子十幾年,娘子和裴郎君還未和離前, 便有了身孕,奴可以證實此事!十七娘不信的話,可以去太醫(yī)署尋當年為娘子接生的醫(yī)者,一問便知?!?/br> 她話里有幾分抱怨的意思, “您怎么能這么懷疑自己的母親?!” 裴英娘沒有理會使女,手里把玩著鎏金茶盞, 緩緩道:“這不僅僅是我的懷疑, 裴玄之、裴十郎、裴十二娘,裴家所有人,幾乎都是這么想的。” 和離的前妻,忽然送回來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嬰, 裴家人并沒有驚喜,只有驚疑不定。其中,疑惑占了大部分比重。 裴英娘確實是褚氏生的,這一點毋庸置疑,裴玄之手上有當時的醫(yī)者書寫的詳細記錄,還有官府開具的憑證。 但是裴英娘的生父到底是誰, 只是褚氏的一面之詞,裴家人將信將疑。 正像裴玄之的從弟后來勸他的話:“如果那女娃娃果真是大兄的女兒,那么和離時褚氏必然已經知道自己有孕在身,褚家家破人亡,嫡系男丁全部流放至愛州,褚氏孤苦無依,怎么會在明知自己有孕時狠心同大兄和離?這個女娃娃只怕是褚氏和別人生的孩子,故意送來給大兄添堵的!依我看,那女娃娃未免太瘦太小了,一點都不像幾個月大的孩子,倒像是不足月的早產兒?!?/br> 裴玄之愛面子,心中越懷疑裴英娘不是自己的血脈,越堅持要撫養(yǎng)她,還下令不許裴家下人議論她的出身。因為如果他拒絕撫養(yǎng)她,等于間接承認自己的妻子無媒茍合,生了一個生父不明的女兒,甚至可能孩子是在他們還未和離時懷上的,那簡直是當著天下人的面打他的臉。 不管裴英娘是不是他的女兒,他不能讓別人看笑話。 如果說一開始裴玄之只是有些懷疑,對襁褓中裴英娘還算有幾分慈愛的話,那么隨著她一天天長大,五官眉眼和褚家人沒有一點相似時,那一點點懷疑,就成了篤信。 裴英娘一無所知,以為裴玄之之所以不喜歡她,是因為由愛生恨,把對褚氏的復雜感情投諸到她身上,才會疏遠她。 她曾試圖討好裴玄之,換來的,是無情的嘲弄和諷刺。 后來,她派人調查當年褚氏和裴拾遺和離的細節(jié),漸漸明白,裴玄之的憎惡從何而來。 裴玄之厭惡她,但又要維持表象,給她一個裴家十七娘的身份。她的存在,對裴玄之來說,是一個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奇恥大辱。 她年紀還小時,裴家少不了閑言碎語,其中裴十郎和裴十二娘最無所忌憚,每每當著奴仆的面嘲笑裴英娘來歷不明。奴仆們不敢碎嘴,但那些“野種”之類的話,還是不小心傳出去了。 裴玄之知道后,大發(fā)雷霆,罕見地懲罰了裴十郎和裴十二娘。 那時候裴英娘傻乎乎的,以為裴玄之是因為疼愛她才會動怒。 多年以后,她終于明白,原來裴玄之的怒氣,并非出于回護自己的女兒,而是被人戳破心病后的惱羞成怒。 曾幾何時,其實裴英娘也懷疑過,她到底是不是裴玄之的親女兒。 如果裴玄之不是她的阿耶,那么她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呢? 如今,看到褚氏驚慌失措的反應,裴英娘終于可以確定,自己確實是裴家血脈。 “褚娘子當年拋下我時,只留下一封口信,連解釋的話都不愿多留一句,真的是因為負氣嗎?”裴英娘直視著褚氏的眼睛,捕捉到她的慌亂,微微一哂,“還是說,褚娘子是故意的?” 使女雙眼圓瞪,嘴巴張得大大的,扭頭看一眼褚氏,再看一眼裴英娘,半天回不過神。 褚氏沉默半晌,輕咳一聲,坦然承認:“我雖然憎恨裴玄之,但從來恪守婦道,沒有敗壞褚家女的名聲。同裴玄之和離之后,我就在義寧坊出家修道,不曾結交外男,你確實是他的親女?!?/br> 裴英娘聽到答案,眸中滑過失望之色,合上雙目,過一會兒,復又睜開,眼里水光瀲滟。 她寧愿自己不姓裴。 來到這個世界時,她只是個不曉事的女娃娃。那個原來的,可憐的,孤零零的裴十七,尚在襁褓之中時,連話都不會說,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世。 她實在太小了,匆匆降臨凡塵,又匆匆揮別人世,甚至沒有人覺察到她的離去。 而導致她過早夭亡的罪魁禍首,是她的親生父母。 褚氏和裴玄之夫妻多年,深知裴玄之的個性,故意含糊其辭,拋下一個襁褓中的女嬰,飄然離去,就是想引導裴玄之懷疑她的身世。 裴玄之這些年對她有多冷淡,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就會有多后悔。 裴玄之有多痛苦,褚氏就有多快意。 褚氏多年來時時刻刻打聽裴英娘的近況,但又狠心對她不聞不問,并非有什么苦衷。她利用自己的親女報復裴玄之,探聽消息,只是為了確認裴玄之和她想象中的一樣愚蠢罷了。 裴英娘扔下茶盞,慢慢站起身。 她接替原來的裴十七,懵里懵懂間成了裴家十七娘,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娃娃一點點長大,慢慢融入新的身份,這些年來,她是真的把裴玄之和褚氏當成親生父母看待的。 事實證明,他們不配為人父母。 她冷笑一聲,低頭理理袖子,幽幽道,“褚娘子,沒有裴十七娘了,我是圣人親封的永安公主,我的阿耶,是圣人?!?/br> “我不會攔著娘子為褚氏一族報仇,但是娘子想利用我接近圣人或者武皇后,是癡心妄想。今日一見,你我的母女情分徹底了結,日后再見,娘子還是莫要喚我的小名了。除了圣人,沒人有資格這么叫我?!?/br> 再和褚氏多說一句話,都會讓裴英娘覺得厭煩,她走到廊檐下,穿上木屐,拂袖離去。 落花墜在她的肩頭發(fā)梢,袍袖里鼓滿了春風,輕輕飛揚,她的背影決絕而縹緲,恍若世外仙姝。 “十七娘……”使女怔怔地喊一聲,大著膽子推一推褚氏,“娘子,十七娘走了,您怎么不留下她……” “魯姣。”褚氏的隱秘心思被裴英娘毫不留情地戳破,腦袋里一陣眩暈,晃了好幾下,才勉強穩(wěn)住心神,啞聲道,“我們回去?!?/br> 常樂大長公主信誓旦旦說裴英娘和武皇后關系緊張,要她幫忙勸說裴英娘支持太子李弘,她還沒開口,已經一敗涂地。 任務失敗,多留無益。裴英娘甚至懶得看她一眼,她再胡攪蠻纏,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 魯姣看著褚氏氣得青白的臉,咬了咬嘴唇,攙扶著褚氏離開。 前庭通向后廊,裴英娘緩步走到廊檐下,低頭拂去落在身上的花朵。 半夏和忍冬眼神閃爍,迎上前,壓低聲音,“公主,裴拾遺……” 裴英娘唇角微微勾起,扯出一絲甜美的笑容,眉宇間卻沒有笑意,“裴拾遺。” 她舉起袖子,向廊下失魂落魄的男人做了個揖,動作恭敬,神態(tài)敷衍,“從血緣上來說,我確實是裴拾遺和褚娘子的女兒,讓您失望了?!?/br> 在半夏故意激將長史的時候,裴英娘暗中派蔡四郎趕去金城坊,請來裴拾遺。 她原先的計劃,是讓裴拾遺和褚氏當面對質,理清當年的糾葛,現在不需要了。 裴拾遺呆若木雞,眼里有震驚,悔恨,惱怒,羞恥,還有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夾雜著一一浮現。 裴英娘竟然真的是他的親女兒! 褚氏對他的脾性了如指掌,故意留下疑問,就是為了看他的笑話! 他把自己的女兒當成仇人,十幾年來,放縱從侄、從侄女在眼皮子底下欺辱親女! 他甚至差點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幾年前她正式入宮的那天,如果不是廚娘舍身相救,他很可能一劍砍中女兒的脖子! 如果女兒真的死在他的手里…… “十七娘……”裴拾遺捂住臉,踉蹌了幾下,頹然坐倒在欄桿旁,笑容苦澀,“阿耶不知道……” “我說過,我是永安公主。”裴英娘止住裴拾遺的話頭,冷冷道,“褚娘子沒有資格喚我的小名,拾遺同樣沒有?!?/br> 如果褚氏當年好聲好氣將她送回裴家,裴拾遺確認她是裴家的血脈,就一定會對她好嗎?以裴拾遺迂直固執(zhí)的個性,說不定還是會因為褚氏而遷怒到她身上。 懷疑她的身世,只是裴拾遺忽視她的借口罷了。 “今天冒昧請拾遺來,不為別的,就是想了結這樁陳年往事。從此以后,拾遺和褚娘子究竟是愛是恨,亦或是其他,和我無干,你們自己折騰去吧?!?/br> 她輕笑一聲,看也不看裴拾遺一眼,抬腳從他身邊走過。 忍冬和半夏連忙跟上。 腳步聲慢慢遠去,裴拾遺忽然猛然一巴掌甩向自己,涕淚齊下,似哭似笑,滿面風霜之色,像是陡然間老了十幾歲。 他和張氏成婚多年,一直無所出。十多年來他陸陸續(xù)續(xù)納了幾房姬妾侍女,始終沒有人誰能為他生下一男半女。 他漸漸熄了心思,轉而疼愛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兄妹倆是他的族侄、族侄女,和他血緣親近,總比隨便過繼一個從沒見過的遠房后輩要強。 至于裴英娘,是褚氏生下的野種,被他視作恥辱,一想到他必須替褚氏和別人養(yǎng)大孩子,他就氣得胸悶氣喘,恨不能親手掐死裴英娘。 現在,褚氏卻說,裴英娘是他的女兒……他唯一的血脈…… 是他親手把女兒推出去的,裴英娘不僅僅和他離心,還恨他入骨! 報應!這都是報應! 裴拾遺狂笑數聲,霍然爬起來,掙扎著奔向院外,“褚宛貞!” 都是褚宛貞害的!如果不是褚宛貞太過絕情,斷然同他義絕,他怎么會遷怒于十七娘?如果不是褚宛貞故意含糊其辭,他哪會懷疑十七娘的身世! 后廊臨著一片蓮池,春暖花開時節(jié),水波蕩漾,綠柳成蔭,一群灰羽肥鴨嘎嘎叫著劃過水面,蕩開層層漣漪。 裴英娘坐在四面大敞、花木扶疏的閣子里,倚著欄桿,翻看蔡四郎私藏的賬冊。 他沒讀過書,兩年來跟著阿福和阿祿勉強學了些常用字,賬冊上東一筆西一筆,字跡歪歪扭扭,難看是難看了一點兒,但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 可惜認真是認真,但記賬的方式凌亂草率,沒有章法,一筆筆算下來有點麻煩。 “公主。”蔡四郎走到石階下,似乎怕吵了她,聲音刻意壓低了些,“裴拾遺出府以后,去追褚娘子的牛車了?!?/br> 裴英娘沒有抬頭,淡淡應一聲,“和咱們不相干,隨他們去?!?/br> 蔡四郎聽到咱們兩個字,眼里爆出一絲喜色。點點頭,退回閣子南面的回廊,挺直腰板,繼續(xù)值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