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想要滿足自己的情緒,想要讓阿景留在身邊, 所以他成為了一個可以被阿景接受的、值得阿景去愛的人——這是陸修澤的初衷,也是他所有的目的。既然如此,當聞景的性命開始出現(xiàn)威脅時,他想要做的僅有一點,那就是保護阿景。 他會成為一個好人, 成為一個受到別人喜歡、更被阿景喜歡的人。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聞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若聞景死了……若最后一個關(guān)心他是人還是異類、在意他喜怒哀樂、想要他更好地活在世上的人也死了的話,這一切就不會再有半點意義。 陸修澤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也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了解自己。 然而作為一個以搞大事為終身信仰的系統(tǒng), 它總是要跳出來唱反調(diào)的:“那萬一這是個陷阱呢——就像你這一次一樣,如果他們又是故意把你引去琨洲的呢?!” 陸修澤道:“那我便更應(yīng)當去!” 系統(tǒng)如果有眼睛的話,它相信自己現(xiàn)在肯定在翻白眼:“你要怎么去?” 陸修澤道:“陸燼,他身上的符箓, 可以讓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琨洲。” 系統(tǒng)覺得自己又可以翻白眼了:“你難道想要等他主動召喚你?” 系統(tǒng)覺得這可能就是“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的具現(xiàn)化。 但事實上,陸修澤的智商一直在線, 至少比系統(tǒng)更在線。 “神識出竅后, 可以在半個時辰內(nèi)走遍整個人間界,別告訴我你忘了?!标懶逎傻?。 系統(tǒng)一愣:這是神識出竅,找到陸燼后讓他使用符箓的意思嗎? 這似乎是可行的, 但前提是—— 系統(tǒng)道:“你怎么找到他?” 雖然系統(tǒng)和陸修澤現(xiàn)在都不知道陸燼已經(jīng)放飛自我、尋找自己的仇人去了,可二者卻都記得陸修澤最后一次向秦汀芷下達的命令:與長風一塊兒,將青衣衛(wèi)的絕大部分都帶往莒洲。 以秦汀芷謹慎的風格,不用多想就知道,她留下的那些青衣衛(wèi)的任務(wù),肯定不是守衛(wèi)焚天宮,而是將陸燼杜小琴二人帶離焚天宮,去往更安全的地方藏著,換句話也就是說,陸修澤絕無可能在焚天宮找到陸燼。 既然如此,陸修澤要怎么告訴陸燼? 當真一個個人找過去么? 只要想想這個工作量,就算是系統(tǒng)也覺得有些頭皮發(fā)麻。 不過,陸修澤既然提出這一點,那么他定然是有更好的辦法的,因為陸修澤早在決定收下陸燼為弟子時,就已經(jīng)在陸燼的靈魂中留下了一個對他來說足夠顯眼的標記——神焰。 最初之時,陸修澤會給陸燼留下一縷神焰的種子,是為了不叫這個便宜徒弟早早身死,但在陸燼晉入金丹期后,這縷神焰的種子對陸燼而言,也就再無法起到保護的作用了。按理來說,這個時候的陸燼應(yīng)該把神焰從靈魂之中驅(qū)逐,或者是讓陸修澤主動收回,然而陸修澤完全忘了這么回事,陸燼也不敢多提,是以在十年后的現(xiàn)在,那一縷神焰還留在陸燼的靈魂之中。 但這時,卻恰好用來為陸修澤指路! 看來,弟子慫一點也有慫一點的好處……以后可以稍微對這家伙好一點——陸修澤大發(fā)慈悲地想著。 不過,雖然心中做好了盤算,但陸修澤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先拿出傳書之盒,給秦汀芷再去了一份信件,而后,他的一部分神識便脫離了本體,在去往非氏族的路上尋到紅舸后,毫不客氣地令紅舸接應(yīng)秦汀芷一行人后,這才以極快的速度向著琨洲而去。 紅舸:好氣哦!說好的放假呢??! 與此同時,在琨洲與邙洲交界之處的無常河畔,杜小琴也發(fā)揮了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以及多年前幫助徐歆秀在擇日宗內(nèi)混吃混喝的交情,終于成功將徐歆秀一行天劍宮的弟子忽悠成功,讓他們暫時放棄了去無常山的打算,而是轉(zhuǎn)道焚天宮。 而這一次的轉(zhuǎn)道,理由也非常充足,那就是助人助己。 杜小琴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徐歆秀一行人順著無常河而上,目的地定然是如今化作萬鬼窟的無常山。而他們之所以要去往無常山,也無非是兩個種可能:一,收復無常山,重建天劍宮;二,從無常山取得某種東西。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從這一行人的修為來看,硬闖萬鬼窟都是可以的,只不過損失慘重在所難免,于是腦袋轉(zhuǎn)得極快的杜小琴很快給了他們一個更好的選擇——幫助焚天宮渡過最關(guān)鍵的時間,而之后,焚天宮也將幫助天劍宮清理萬鬼窟,重現(xiàn)天劍宮的榮光! 對于杜小琴來說,心思耿直、鮮有彎彎繞繞的劍修是可信的,而徐歆秀更是可靠的人,所以杜小琴并不介意將焚天宮的困境展現(xiàn)在徐歆秀面前。而同時,拜她的好師伯所賜,修士的世界里誰都知道焚天宮雖為魔道,但卻是維護世界和平的急先鋒!他們手里一年里懟死的魔道修士,比大部分修士一輩子懟死的魔道還要多,所以對大部分的正道修士來說,魔君陸修澤無疑是個可愛的人——特別是在某些不可言明的小本子到處流傳之后。 而作為正道修士之一,徐歆秀這些年里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海外臥薪嘗膽,磨練自身,但八卦是人族進步的動力……不,圍觀八卦是人類的天性,更何況徐歆秀當年還差點真的看著兩個當事人拜了堂,所以對徐歆秀而言,陸修澤此人雖然古怪,但看在他這么多年的作為上,也的確是算得上“可信”二字的。 所以最后的問題是—— 徐歆秀:“你師父真的跟魔君有一腿?” 這真的不是八卦,而是正常的疑問,徐歆秀對天起誓。 從成熟而理智的角度來看,杜小琴分明是聞道宗聞景的唯一入門弟子,但這時候的她卻站在焚天宮的立場,向天劍宮尋求幫助——這除了“某人和某人真的有一腿”之外,還有什么別的解釋嗎?! 杜小琴沉吟一息,果斷選擇賣了自己師父:“沒錯?!?/br> 徐歆秀:“哦——” 真是萬萬沒想到,在大家都對這兩人關(guān)系各種揣度、虐心虐肺的時候,他們實則早就暗通款曲,勾搭在了一起,這可真是……真是喜聞樂見,讓人對愛情又升起了希望。 杜小琴對徐歆秀的某個關(guān)鍵性誤會心知肚明——比如說聞道宗的“聞景”與她師父聞景的區(qū)別——然而此刻顯然沒有解說的時間,于是她沒有多加耽擱,帶著天劍宮一行身份奇特的客人,飛速地向焚天宮趕去。 且不提杜小琴帶來的這一行天劍宮弟子將會對爻城造成怎樣的震動,在另一頭,離開了祿城的回音和阿澤,已經(jīng)漸漸逼近了登仙鎮(zhèn)。 第215章 交手(六) 登仙鎮(zhèn), 是最接近聞道宗的小鎮(zhèn)。 或者說,它本就是回音為了聞道宗而建起的鎮(zhèn)子。 很多人都知曉這一點, 并自認看破了回音的意圖, 以為他是為了更好地對接凡人的世界,更好地從凡人界中將那些天資卓絕的苗子收攬過來……這是對的,但也是錯的。 收攬人才, 是回音建起登仙鎮(zhèn)的目的之一,并且只占據(jù)了最小的那一部分。 因回音和阿澤二人,都有特殊的法門,因此一般修士要走上許久的路,他們只花了小半會兒功夫, 就來到了登仙鎮(zhèn)外。 當?shù)竭_登仙鎮(zhèn)時,回音有些詫異地瞧見整個登仙鎮(zhèn)都是一陣忙碌, 并且這樣的忙碌不限于普通的凡人, 還有聞道宗的修士,以及那些在登仙鎮(zhèn)外徘徊的、尋找時機拜入聞道宗下的散修。 ——莫非是聞道宗內(nèi)出了什么變故? 回音微微皺眉,拉住一個過路的聞道宗弟子,在經(jīng)過好一陣奇怪的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后, 回音終于明白,原來竟有人以他的名義, 下達了遷宗的命令! 揮退這個弟子后, 回音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驀然笑出聲來。 “真是……他的作風啊?!?/br> 回音一邊搖頭一邊笑著,心中既沒有被冒名頂替、差點兒致使自己十余年籌謀毀于一旦的惱怒, 也沒有陰差陽錯之下及時趕到的慶幸……他只是笑了起來而已。 他與聞景同出一源,而后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成為了截然不同的人——回音早就知道這一點,但直到現(xiàn)在,直到再次直面這個人的時候,他才終于清晰地意識到其中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就好像易地而處,他絕不會下達“遷宗”這樣溫柔得近乎軟弱的命令。 不過軟弱也有軟弱的好處——比如說讓他及時趕到。 回音向前走去,穿過了大半個登仙鎮(zhèn)后,在一個小小的果脯店前停下,推門而入。 這個果脯店,是回音設(shè)立在登仙鎮(zhèn)內(nèi)的一個隱蔽的據(jù)點,除了回音與阿澤二人之外,就連這個果脯店的主人,都不知道這里竟與聞道宗的主人有關(guān)。 而他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回音開門后,卻見果脯店的掌柜尸首橫陳地上,刺眼的血跡肆無忌憚地蔓延開去,仿佛將整個果脯店都染紅了。而在果脯店的里間,阿澤撩開簾子,對地上的尸首視若無睹,只是向回音軟綿綿地笑著,道:“阿音,你來啦!你在外頭到底問了些什么?怎么耽擱了這么久?算了,我這邊都清理完了,只待你來開啟?!?/br> 回音目光無法自抑地落在地上那果脯店掌柜的尸體上,直到阿澤又喚了他好幾聲后,他才終于回過神來。 回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著近在眼前的阿澤,卻怎么也無法邁開腳步,走到他的身邊。 “你……留在這里吧?!被匾艚K于開口,“你留在這里主持,我去山上?!?/br> 阿澤有些奇怪地瞧著回音,因為他知道,想要達成目的,其實并不需要回音上山——留在這里,一樣可以。 但回音并不想踏入這個地方——并沒有什么別的理由,只是不想而已——所以他拿出了理由搪塞阿澤,道:“山上出了點變故,我要去解決一下。” 這是真話,也是假話。 但阿澤辨不出來,這就夠了。 只見阿澤果然信以為真,擔憂瞧著回音,道:“什么變故?要緊嗎?” 回音想要對阿澤露出安撫的笑來,但是他最后只是搖頭,步步后退,轉(zhuǎn)身離開:“無妨?!?/br> “無妨?!?/br> 回音沒有再理會身后阿澤的追問或是挽留,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趕一樣,急急地走出果脯店,走過了登仙鎮(zhèn),直到走到聞道宗山下,他才終于站定。 他站在陽光下,卻無法感到溫度,微風拂過時,卻像是有火焰從他的指尖點燃?;匾纛澏镀饋恚敬乖谏砼系氖志o握成拳,呼吸急促,一陣一陣的冷汗從后背冒出。 痛。 真的太痛了。 這樣的痛,從他的四肢百骸中溢出,從他的骨髓深處破出,從他心底鉆出,想要將他整個人都扯碎。 他踉蹌一下,靠在樹上,虛汗不停地冒出。 他顫抖著扯開手上的繃帶,看到自己指尖最后一絲顏色也褪去了,就像是虛無縹緲的鬼魂,并且這樣的褪色,正一點點向他的手臂蔓延。 他到底還是走到了盡頭。 他終于走到了盡頭。 回音凝視著自己看不到的指尖,片刻后,又將繃帶原樣纏了回去。 “再快一點?!被匾羿拔乙倏煲稽c?!?/br> 他深吸一口氣,擯棄了所有的情緒,大步向山上走去,而在這條路的盡頭,則是對這一切全然沒有料到的聞景。 因為回音來得太快了,快到超乎了聞景的預料,也快到聞景的準備只進行了一半。 但人生正是如此。 毫無準備,又出乎意料。 同一時刻,在琨洲的另一端接近東海的地域,陸修澤終于找到了陸燼。 這時候的陸燼,雖然與他聞景師叔只告別了短短幾天,但他的進度卻不慢,不但揪出了大半千魂音的高層,更是將叛逆者的血脈逼得四處逃竄——事實上,陸燼可以更早地結(jié)束這一切的,然而當他剿滅一個千魂音的據(jù)點時,并不知道那叛逆者的血脈也在場,只是直奔名義上地位最高的一位堂主而去,反而將叛逆者的血脈放走了,叫他事后懊惱不已。 不過也沒有關(guān)系,當千魂音最大的底牌——那個古怪的養(yǎng)蟲人——被聞景解決了之后,他們的所有反抗,在陸燼看來也只是垂死掙扎罷了。 千魂音的覆滅,只是時間的問題,而禹氏與叛逆者延續(xù)千年的仇恨,也終于要被陸燼親手了結(jié)! 可陸燼萬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再一次剿滅一個據(jù)點,站在滿地的尸體中間回首過往,遙望未來,俗稱裝逼的時候,他一生中最怕的那人,卻從天而降,站在了他面前。 陸燼目瞪口呆,幾乎想要蠢得去擦一下眼睛。 “師……師……”陸燼咬了一下舌頭,終于把話說順溜了,“師父?!” 徒弟蠢成這樣,陸修澤也很無奈。 他瞥了陸燼一眼,剛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他此刻站的地方不太對勁。 “你——”陸修澤環(huán)視四周,確定這里絕不是焚天宮勢力范圍內(nèi)的任何地方,“你怎會在這里?” 陸燼心虛得眼神亂飄,但想想聞景師叔臨走前的囑托,頓時又理直氣壯起來,道:“師叔同意了的。” 陸燼:好師叔借我個名頭吧,回頭一定給你早晚三炷香……不不不一定為你鞍前馬后捏肩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