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他甚至聽都沒聽過,而他也可以保證,這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聽過這所謂的“鏡子”理論! 莫言東本不欲相信,然而隨著聞景的敘說,那關(guān)于鏡面世界的樁樁件件,卻是自成邏輯,嚴(yán)絲合縫,叫他想要懷疑,都無從下手。 于是最后,莫言東頭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聞道宗上的那個‘聞景’,的確也是聞景,但卻是來自你所謂的鏡面世界的聞景?”頓了頓,莫言東道,“他來做什么?” 莫言東的這個問題,可謂是直指核心,將聞景之前關(guān)于那人目的的含糊其辭盡數(shù)打碎。 聞景苦笑,道:“他來……自然是有他的目的。我本以為他只是想要復(fù)活一個人,然而到了后來,他的作為越來越讓我不安?!?/br> 莫言東敏銳道:“復(fù)活?” 聞景稍稍猶豫,道:“沒錯,復(fù)活,而且他也已經(jīng)成功了。” 莫言東青灰色的臉上自然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聞景清楚地知曉莫言東其實有些意動,因莫言東此刻的狀態(tài),的確是世上最想要得到復(fù)活的方法的人之一。 所以聞景飛快地打破了這絲意動,道:“但這復(fù)活之法難以復(fù)制,如今已不可再重來了?!?/br> 魔君的復(fù)生,在于他身份的特殊,在于他的本質(zhì)乃是魔火化身;而聞景的復(fù)生,則在于蒼雪神宮的先輩們的遺澤。莫言東既非魔君,而蒼雪神宮里的那些軀殼也無法再使用了,于是聞景即便心中遺憾,但也只能做個惡人,打破這分幻想。 然而聞景究竟是不忍心的,于是他又道:“不過,莫兄真想要擺脫此刻的狀態(tài),那么奪舍一事——” 所謂的奪舍,也分很多種情況。像那種搶占生者身體,吞食原主魂魄,然后取而代之的奪舍,自然是魔道行事,然而不愿防此殺孽、卻又不得不舍棄自己本來身體的正道中人,卻可以在友人或長輩的幫助下,遍尋琨洲,找到一具天生便沒有魂魄的身體,而后入住rou身,耗費(fèi)幾十年來慢慢磨合,這樣的奪舍,已不再同傷天害理掛鉤,唯有身體難尋罷了,所以并不被正道排斥。 而聞景所說的“奪舍”,便指的是這個狀況。 莫言東自然清楚,但他最終還是搖頭,道:“不必多說,既然此路不通,那么即是無緣,既然無緣,那就不必強(qiáng)求?!?/br> 聞景心中早已知曉會聽到這個答案,但在真正聽到時,卻依然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聞景看來,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靈魂賦予了他們存在的意義,就好像家之所以為家,是因為那里有家人。 然而對于“人”的定義,莫言東與聞景的觀念并不相同。 在莫言東看來,奪取活著的身體,就是殺害無辜的人,所以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若他真想要奪舍,何必等到現(xiàn)在? 這是觀念之差,所以聞景也并不強(qiáng)求,只是在將他與陸修澤在莒洲遇上的事又說了一遍后,向莫言東發(fā)出了邀請。 “那人雖然是另一個我,但從他行為來看,我卻并不相信他,而他要做的事,恐怕對他人來說也危險非常。然而敵暗我明,我也只能以釜底抽薪之法,將他逼出來了?!甭劸翱粗詵|,陳懇道,“此次去往聞道山,莫兄可愿與我同行?” 莫言東微微猶豫,嘆道:“我既然相信你,那么自然愿與你同去,然而你有偷梁換柱之法,我卻無瞞天過海之能,若真的去了,恐怕也只會拖你后腿罷了?!?/br> 聞景笑道:“若莫兄真的愿意通往,那么我自有法子瞞過他們!” 莫言東微感詫異,但隨即又生出好奇來:“那瞞過他們之后,你又準(zhǔn)備做些什么將那人逼出來?” 聞景道:“那人雖然形跡可疑,然而聞道宗內(nèi)卻十分無辜,再加上其中不但有原擇日宗弟子和我表哥,那么我自然也不能做得太過火?!?/br> 莫言東:“所以?” 聞景笑道:“莫兄覺得,將聞道宗遷往別的地方如何?比如說邙洲。邙洲雖然艱苦,但卻是個很好的磨練之所,既然神武峰去得,聞道宗為何去不得?” 放出聞道宗遷宗的消息,將那位神君耗費(fèi)心力培養(yǎng)的人才帶去邙洲藏起來。到時候邙洲茫?;哪巧窬闶怯型ㄌ熘?,又能去哪里尋他們? 只要神君還用得上這些人,聞景就不怕他不跳出來! 莫言東自然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忍不住搖頭,臉上牽出一個細(xì)微的笑來:“沒想到,那個被所有人都夸贊少年老成的擇日宗宗主,竟然是個這么胡來的人?!?/br> 他人開宗立派時,哪個不是對宗門所在之地千挑萬選? “百年選地,十年建宗”的,也并不少見。然而這聞道宗,卻偏偏在十年之內(nèi)遷宗兩次,而且還是去往邙洲,這也只有聞道宗……不,只有聞景這個家伙做得出來了。 無論是那個聞景,還是這個聞景。 但莫言東不得不承認(rèn)的是,這個法子雖然胡來,但也的確是最有效、最平靜、波及最小的辦法了。 這聞景,的確還是那個宅心仁厚的聞景。 莫言東輕松起來,以致于眼中也忍不住帶出了笑意。 聞景笑道 :“莫兄也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了,怎會不知曉我本就是這么‘胡來’的人?” 莫言東也笑道:“葉靈書那個家伙的確是這么說你的,然而你在擇日宗時,卻是個叫人交口稱贊的年輕宗主,所以我竟將葉靈書那人的實話當(dāng)作了亂語,說來倒是我以貌取人了。” 聞景道:“那如今莫兄可還愿意與我同行?” 莫言東道:“自然是要同去,這樣難得一見的‘盛事’,我怎可錯過!” 二人相視一笑,直奔聞道宗。 而在琨洲的另一頭,無常河的不遠(yuǎn)處,焚天宮的青衣衛(wèi)也終于找到了杜小琴,向杜小琴去傳達(dá)了秦汀芷的意思。 杜小琴聽完后,不由得睜大了眼,瞠目結(jié)舌。 “但……但是……” 杜小琴話語都有些結(jié)巴了。 “但是那個符……我已經(jīng)用掉了,師父也已經(jīng)去了聞道宗了??!” 那青衣衛(wèi)也是被這意外發(fā)展嚇了一跳,呆呆看著杜小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二人就這樣面面相覷,好一會兒之后,杜小琴弱弱道:“那……現(xiàn)在的焚天宮怎么辦?” 第201章 分歧 焚天宮怎么辦? 這的確是個好問題, 因為在青衣衛(wèi)離開焚天宮之前,他已然注意到, 爻城中氣氛詭譎, 一些可疑人物已經(jīng)蠢蠢欲動,想來過不了幾天,就會有幾個嘍啰上門試探。 然而可悲之處便在這里:對焚天宮魔君、又或是長老們來說不值一提的小嘍啰, 卻是需要他們勉力抵抗的人物,而這樣的抵抗,在加上需要保護(hù)的杜小琴這個前提后,甚至無法持續(xù)太久,因為當(dāng)嘍啰背后的人見到他們的捉襟見肘后, 必會乘虛而入,到時候, 成為嘍啰的, 便是他們這些青衣衛(wèi)了。 那么……如何是好? 秦汀芷早已預(yù)見到這樣的境況,并且也下達(dá)了足夠明確的命令。 于是在這個時候,面對杜小琴的問題,青衣衛(wèi)沒有猶豫遲疑, 沉聲道:“還請小姐盡快找到少主,而后隨我們避入安全之所。” 雖說世上沒有偶然, 只有必然, 然而人力有時盡,又怎能算到萬事萬物?因此,在秦汀芷臨走之前, 她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真的遇上無法抵抗的意外,無法保住焚天宮,那么就干脆舍棄它,去尋找另一處安全之地。 青衣衛(wèi)可以冷靜面對這樣的抉擇,因為這本就是秦汀芷的命令,但杜小琴卻顯然無法良好地適應(yīng)這樣的狀況。 “那么什么地方才是安全之所?”杜小琴看著青衣衛(wèi),試圖從那張冰冷的白色無臉面具下看到這個青衣衛(wèi)真正的心情和意愿,“你也說了,這段時間會有那些心懷惡念之人的爪牙前來試探,那么我們盡可將這些爪牙折斷,虛張聲勢,直到支撐師伯和師姑他們回來……”說到這里,杜小琴又軟和了聲音,道,“而且,平心而論,你真的能夠放棄焚天宮、任由那些人糟踐屬于我們的地方嗎?” 杜小琴知曉,眼前這些青衣衛(wèi),看似與尋常魔修門下豢養(yǎng)的看門狗沒有區(qū)別,然而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都是受到魔道修士的毒手,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的可憐之人。直到陸修澤對魔道進(jìn)行大清洗,將那些雄踞一方的兇惡之輩盡數(shù)殺了,他們才終于從絕望中脫出,而后又在絕望之下,以成為青衣衛(wèi)的方式進(jìn)入焚天宮,求得一處存身之所。 若說焚天宮對杜小琴的意義非同尋常,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能夠稱得上歸所的地方,那么對青衣衛(wèi)來說,焚天宮的地位更是難以想象。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是他們這些曾經(jīng)陷入絕望,但又抓住希望的人? 然而杜小琴卻料錯了,因為青衣衛(wèi)抓住的希望并不是焚天宮,而是焚天宮的主人。 就好像秦汀芷說的那樣,焚天宮之所以為焚天宮,乃是因它的主人皆是名震天下之人。是因為這焚天宮的主人的存在,才造就了焚天宮近乎魔道圣地與禁地的地位,而非因為焚天宮是魔道的圣地與禁地,才造就出拙道魔君與陸修澤。 對青衣衛(wèi)來說,只要他們的主君仍在,那么哪怕丟了這個焚天宮,但總是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無數(shù)個焚天宮。所以當(dāng)他們的主君要求他們拋下這個地方時,哪怕他們曾經(jīng)再如何摯愛這個地方,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扔下。 青衣衛(wèi)低下頭,道:“這是魔君的命令?!?/br> 當(dāng)陸修澤不在焚天宮時,秦汀芷的命令,便代表著陸修澤的命令。而陸修澤的意愿,則代表著青衣衛(wèi)的意愿……哪怕……對于那位高高在上的魔君來說,他其實并不需要青衣衛(wèi)。 青衣衛(wèi)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樣的遺憾甚至牽動了他臉上的表情。不過還好,他臉上還有面具的遮掩,不至于叫杜小琴這位少主之一察覺到他的心情。 不過這倒是青衣衛(wèi)多慮了。因為杜小琴前半生雖然大多時間都在擔(dān)驚受怕,然而以她皇女的出生,她天生便無法明白、也無法理解青衣衛(wèi)這樣曾被踐踏入泥的人的思維。是以她聽到青衣衛(wèi)這幾乎算得上敷衍的回答后,禁不住氣得跳腳,叉著腰,兇巴巴道:“你還是不是男人?還有沒有上進(jìn)心有沒有野心?難以抵御的敵人的來襲只是可能,就為了這么一點可能,你就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嗎?!” 青衣衛(wèi)身形紋絲不動:“一切以少主們的安全為重?!?/br> 杜小琴幾乎要將自己的發(fā)髻都抓壞了:“都說了只是可能!可能?。≈灰覀兡芤詸M掃之勢擊敗那些不入流的嘍啰,那么后頭的人在師伯的積威下定不敢輕舉妄動,到時候我們一定可以守住焚天宮的!” 青衣衛(wèi)道:“哪怕有半分可能,以少主們的萬金之軀,都不該以身涉險,但若少主真的無法坐視焚天宮輕易易主,那么在找回另一位少主后,我們將回返焚天宮守衛(wèi)?!?/br> 不等杜小琴露出笑臉,青衣衛(wèi)又道:“但到了那時,還請少主們擇一安全之所?!?/br> 這不就是讓青衣衛(wèi)送死,然后叫他們躲起來的委婉說法么! 杜小琴幾乎氣個仰倒,對這個說來說去繞來繞去就是不讓她回焚天宮的青衣衛(wèi)氣急,幾乎想要撬開這個家伙的腦袋,看看里頭是不是全是木頭:“你以為我有讓你們回去送死的愛好嗎?!我們要的是智??!智?。?!你懂嗎?!” 青衣衛(wèi)木訥道:“不懂?!?/br> 杜小琴絕望捂住自己的臉。 青衣衛(wèi)道:“請小姐前去尋找另一位少主,或者告知我們少主的去向,由我們將少主尋回?!?/br>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冒險精神和抗?fàn)幘癖黄溃Y(jié)果那個掐死的人還不以為意。 杜小琴氣鼓鼓的,但她驀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狡黠一閃而逝,臉上卻依然是氣憤模樣,指向了自己來時的方向,道:“呶,就是那邊,你們自個兒去找他吧!” 說完,杜小琴轉(zhuǎn)身就走,但青衣衛(wèi)卻反應(yīng)及時,飛身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道:“還請小姐與我們同行,在找到少主后,再由我們護(hù)送至安全的地方?!?/br> 杜小琴推開這個帶著白色無臉面具的青衣衛(wèi),像小孩兒般跳腳,鼓著臉道:“我討厭你!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 這帶著無臉面具的青衣衛(wèi)順勢退開,然后將另一個青衣衛(wèi)推上前來,道:“是,那么還請小姐帶上青十四衛(wèi)?!?/br> 這次找上杜小琴的,一共有三個青衣衛(wèi),而其中唯一帶了面具的青衣衛(wèi),顯然是他們中的頭領(lǐng)人物。 杜小琴心思電轉(zhuǎn),微微瞇眼,而后故作疑惑道:“你一個人能將陸燼那家伙帶回來?” 帶著無臉面具的青衣衛(wèi)道:“屬下會與青十二衛(wèi)同往,而青十四衛(wèi)則將護(hù)送小姐?!?/br> 青衣衛(wèi)中,除了實力最強(qiáng)的前十個人各有名字之外,其他人都是以代號相稱,而眼前這個無臉面具的青衣衛(wèi)能夠成為十二和十四的領(lǐng)頭人,那么……這個人或許是有名字的! 有名字代表什么? ——只能智取。 杜小琴眼睛一轉(zhuǎn),心里有了成算。 第202章 溝通 (一) 當(dāng)琨洲上聞景與莫言東一拍即合, 準(zhǔn)備去聞道宗胡鬧一番的時候;當(dāng)邙洲邊境的杜小琴被青衣衛(wèi)逮住,想方設(shè)法欲要擺脫青衣衛(wèi)的時候, 遠(yuǎn)在莒洲的陸修澤, 也終于來到了白氏族世代相傳、年代久遠(yuǎn)的……一塊石頭面前。 這塊石頭,佇立在白氏族族地里最平坦的石臺上,經(jīng)歷多年的風(fēng)吹雨打, 遍布著各種滄桑的痕跡,更受到白氏族一代又一代的祭拜,于是,在經(jīng)過長久的時光后,這塊巨大的、普通的石頭……終于成了一塊巨大而又滄桑的石頭。 陸修澤心中感慨:妖族果然都是“腳踏實地”的人啊! 系統(tǒng):“是啊是啊, 這么一對比起來,你們?nèi)祟惡喼倍际且蝗鹤魃狭颂斓难G賤貨?!?/br> 陸修澤一如既往地懶得理它。 事實上, 因為宿主的非暴力、不合作狀態(tài), 以系統(tǒng)的自嗨程度,也蔫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一度因為陸修澤和聞景狂放閃光彈而自戳雙目,怒而關(guān)機(jī)……不過現(xiàn)在系統(tǒng)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