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回音包纏著繃帶的手指輕勾,原本被聞景擊飛的飛劍又一次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所以,收起你的愚蠢?!被匾粽驹谠?,手捏劍訣。 聞景心中剛升起警惕,那飛劍便再一次詭異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 這次飛劍出現(xiàn)得毫無征兆,完全不同于第一次的試探,而是帶著凜然殺氣,似是要跟聞景不死不休,方一出現(xiàn)便是聞景后心處。聞景未料到回音這毫無預兆的動手,反應不及,雖然在最后關頭避開要害處,但那飛劍依然挨著他的心臟,穿透胸膛,給他留了個透明窟窿后,這才滴溜溜地出現(xiàn)在回音身旁,化作劍丸。 二人這次動手雖只在電光石火間,但動靜頗大,使得在叢林另一頭撈小妖的陸修澤第一時間察覺不對,飛速趕了過來。 回音不欲在這里與二者糾纏,腳下生云,騰空而起,模樣倒依然是聞景在記憶中看到的仙氣渺渺的模樣,但站在云上的人卻已經(jīng)變了。 聞景半跪在地上,仰頭看著回音,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失望的情緒多一些,還是不可置信的情緒多一些。 “不要再跟上來了,”回音道,“下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br> 聞景澀聲道:“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回音看了聞景一眼,沒有回答。 聞景咬牙道:“我會一直看著你——也會阻止你!” 回音笑了笑:“你大可試試。” 留下這句話后,回音再不停留,化作流光,投入海中,瞬間與大海融為一體,再也尋覓不到蹤跡。 而幾乎在回音消失的同一時間,陸修澤趕到了聞景面前,看著聞景胸口的傷勢,臉色大變:“阿景,你怎么——” “沒事……阿修莫急,我真的沒事?!彪m然對回音此刻的模樣又痛又恨,可聞景還是強自回過神來,安撫著陸修澤。 陸修澤氣急:“這哪里是沒事?” 回音雖然只有出竅期的修為,但他幾千年與人爭斗的經(jīng)驗全然不是作假,是以飛劍威力不小,又快又急,就連聞景躲開的角度恐怕都是他算好的。而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在這里給聞景留個教訓,那么留下的傷勢絕不容小覷,倒也難怪陸修澤氣急。 瞧見陸修澤又痛又急的神色,聞景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慢慢回溫,緊繃的臉上終于帶出了些許溫柔笑意:“真的沒事,你看——” 聞景松開手,吐出一口氣,靈力狂涌,而下一刻,聞景胸前看起來駭人的窟窿,竟以rou眼可見點的速度生出rou芽,染上血色,覆上皮膚……短短片刻,聞景胸口的傷勢便已恢復完全,只有從他有些蒼白的臉色,才能看出之前傷勢的端倪。 陸修澤呆了呆,回過神來后忍不住上手,在聞景的胸口輕輕摸了摸。 “竟真的好了……”陸修澤疑惑,也是松了口氣,“半神之體,果然厲害。” 在這之前,陸修澤雖然聽了一耳朵半神之體的神異,但那些傳聞到底久遠,而這些年來陸修澤也將聞景保護得太好,就連小傷都沒怎么叫他受過,自然是不知道聞景的這份能力。 但一個問題消了,另一個問題又冒了出來。 陸修澤的手下滑,扣住聞景的脈門,靈力小心翼翼地鉆入聞景的經(jīng)脈,神色嚴肅地查探。 聞景忍不住笑意更深,打趣道:“阿修還不放心?那不如我脫了衣服給你好好瞧瞧怎么樣?” 陸修澤沒好氣地看他一眼,道:“別貧嘴,我還在生氣!” 聞景心中暖洋洋的,只覺得陸修澤生氣的樣子也特別可愛——反正他的阿修就是哪里都好看哪里都可愛——道:“別光顧著生氣啊……阿修難道就不關心我嗎?”聞景指了指胸口,可憐道,“還是好痛……” 對于哄陸修澤,聞景還是頗有心得的。而果不其然,聞景一裝可憐,陸修澤就轉移了注意力,眉頭緊蹙,也顧不得生氣,將聞景攬入懷中,心疼地哄了起來。 聞景有些臉紅,又有些甜蜜,但他沒好意思在這樣的懷抱中沉溺太久,很快,聞景便掙開了陸修澤的手,低聲道:“阿修……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 說著,聞景便將方才的一切和盤托出。 陸修澤越聽,眉頭便皺得越緊,數(shù)次想要開口打斷聞景,但他到底忍住了,直到聽完一切后,才開口詢問,不高興道:“阿景早就知道那人在這里?阿景怎的不跟我說?” 在探查的方面上,聞景的半神之體有先天的優(yōu)勢,因為通過術法隱藏的蹤跡,可以瞞過神識和術法的探查,但卻瞞不過半神之體極致敏銳的感官。所以聞景發(fā)現(xiàn)了回音,而陸修澤卻沒有,這也是十分正常的。 不過陸修澤生氣的是,聞景明知道回音立場成謎,卻偏偏膽大包天地單獨去見回音,甚至對回音這個無限趨近敵人的人抱著天真幻想……別說是回音了,就連陸修澤也想戳著這傻蛋的小腦瓜,問他一句“你是不是傻”。 聞景訕訕笑著:“我錯了……”頓了頓,他又道,“但我一開始真的覺得他不是壞人?!?/br> 聞景的直覺很少出錯,于是這一次的聞景,也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的直覺。然而他忘了,一些惡事,的確是好人懷著好心做下的,甚至當惡果已成定局后,那些本性良善的人依然覺得自己是在做好事。 所謂的善惡好壞,本就是世上最難以界定的東西,因此聞景這一跤也是摔得不冤。 陸修澤臉色不好,盯著聞景,幾乎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打屁股。但陸修澤思來想去,還是沒舍得讓這個可憐兮兮的傻瓜變得更可憐一些,最后只好嘆了口氣,道:“下次還想做什么,一定要先跟我說……至少要讓我陪著你,不要叫我擔心。” 聞景笑了起來,親昵地蹭蹭陸修澤的臉,道:“好,我知道。” “要記著才是!” “記著了記著了!”聞景干脆將陸修澤抱住,趕緊撒嬌,轉移陸修澤的注意力,免得陸修澤想著想著又氣上心頭,“而且我這一劍也不是白挨的,至少,我們知道了他們的立場!” 陸修澤沒好氣道:“這又有何用?” 聞景狡黠一笑:“偌大的莒洲,我們要從中找到兩個人談何容易?若是他們在明我們在暗還好,但如今我們被他們察覺了蹤跡,登時立場逆轉,在這之后,他們?nèi)绻娴蔫F了心要避開我們,那么我們便是再找上幾十年也是無用,反而陷入被動,被他們牽著團團轉。” 陸修澤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逼他們出來?” 聞景道:“沒錯!與其跟在他們身后,不如反客為主,釜底抽薪!” 聞景一說完,陸修澤便知曉他打的什么主意。 回音與阿澤二人,身為外界來客,在此世的所作所為,都有極強的目的性,自然不會做無的放矢之事。而如今,回音既然成立聞道宗,經(jīng)營數(shù)年,搜羅天下人才,那么聞道宗對回音來說,想來是有大用。因此,聞景如今的主意,便是偷天換柱,將回音取而代之,把聞道宗這顆棋子攥在自己手里。 若回音還想要聞道宗這顆棋子,那么他必定要回到琨洲,要么殺了聞景,將一切動亂消弭無形,要么現(xiàn)身人前與聞景當面對質(zhì)——而無論回音選擇哪一種,無疑都會被拖住腳步,給己方贏得更多機會。 聞景的計劃有很大的可行性,畢竟聞景與回音幾乎是一體兩面,還有著回音數(shù)千年的記憶,冒充回音幾乎是毫無破綻! ——但在這之前,還有個最關鍵的地方亟待解決。 陸修澤無奈道:“你想得雖好,但他修習的心法與你迥異,你要如何冒名?” 聞景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第189章 線索1 這一頭, 行動力極強的聞景在確認了回音的立場、思量出應對后,便雷厲風行地去做了。 細細算來, 聞景花費了半個月的時間來到莒洲, 然而他在這片土地上竟待了不足一個時辰,竟又原路回返了。 要讓陸修澤來說,他自然是舍不得阿景的離開, 也放心不下他的行動的。然而在他想要跟著聞景一同回去琨洲時,他卻又被聞景說服了。 “師兄這般厲害,不如在莒洲多多觀察些時日。據(jù)我們推測,那兩人的目標很可能是晝神身死之地,師兄不如前去守株待兔。他們?nèi)绻麤]有去尋天柱, 自然是最好,而他們?nèi)羰侨チ? 那么師兄大可留下他們一人, 威懾他們,雙管齊下,說不定能收到奇效——更何況,師兄難道不想去瞧瞧那天柱嗎?” 若說前頭的理由, 陸修澤還不太甘愿,需要再考慮些時日, 但聞景最后的那句話卻說到了陸修澤的心坎。 作為神火轉世之人, 陸修澤難道從沒想過要去瞧瞧天柱的模樣么? 當然不。 陸修打當然是想去的。 于陸修澤而言……不,于神火化身而言,晝神是它的造物主, 而天柱則是它的家。對于待不住的魔火來說,天柱與牢籠無異,叫他絕不會生出半點留戀,但對神火來說,天柱內(nèi)部那片黑暗的空間,卻是晝神唯一留給它的東西,也是它曾經(jīng)待過數(shù)千年的地方,其感情之深厚,難以言喻,而待到神火轉生成為陸修澤之后,這樣的情感也留給了陸修澤,讓他心中對天柱留存著莫名的眷戀。 然而遺憾的是,當年天柱內(nèi)部異變時,魔火見機極快,在神火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便趁機將它卷挾而出,風馳電掣地逃離了莒洲。因魔火只要有半點遲疑,他們的逃脫就會在神火的不合作下作廢,于是到頭來,無論是神火還是魔火,他們二者竟無一人知曉天柱真正的所在之地,是以這些年來,陸修澤雖然無數(shù)次生出拜訪天柱的念頭,但最后也只能想想作罷。 如今,陸修澤終于在機緣巧合下來到莒洲,雖然他依舊不知道天柱的所在,但作為帶來魅仆消息的人,狐妖即便已經(jīng)隱世,卻也不會對他的求見視而不見,而只要見到狐妖,去往狐妖的族地又有何難?而只要去了狐妖的族地,陸修澤難道還見不到天柱嗎? 陸修澤終于被打動了,依依不舍地同聞景分別,又寫了封信傳給焚天宮的秦汀芷,細細囑咐后,這才留在莒洲,一邊跟紅舸撈起那些大哭的小妖,一邊在心里琢磨著接近狐妖的法子,徐徐圖之。 而在那一頭,就在聞景離開莒洲的第二天,秦汀芷便于焚天宮中收到了陸修澤以秘法傳來的信件。 秦汀芷作為焚天宮的理事之人,本是在中殿中聽魔宮下屬之人和爻城城主的匯報,理出正道諸宗的動向,并由此做出爻城與焚天宮的對策。然而這一天,秦汀芷只聽到一半,便察覺中殿內(nèi)一個密漆的盒子里發(fā)出異樣氣息,片刻后,一陣響動便從密漆盒子里傳出。 秦汀芷認出這是陸修澤用來緊急聯(lián)系她的傳書之盒,登時皺起眉來,揮退眾人,待到無人之時,才以秘法將盒子開啟,拿出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 但這樣一看,卻叫秦汀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師弟他……真是太大膽了。”秦汀芷無奈嘆息,雖然無法否認這偷天換柱之法的便捷與可行性,然而也絕不會忽視其中的危險——如果不是因為其中隱藏的危險,以陸修澤的任性和聞景的大膽,那兩個家伙又怎么會第一時間想到聯(lián)絡她? 想到這里,秦汀芷又是一聲無奈嘆息。 “青珩?!鼻赝≤茊玖艘宦?,一個有些木訥的黑衣少女便從門外推門而入。 “是的長老,有什么吩咐?” 秦汀芷道:“長風現(xiàn)在何處?” 青珩道:“長風長老已于昨日外出,準備去往——” 秦汀芷打斷了青珩的話,左右長風那個無所事事的人絕沒有正事可做,于是她直截了當?shù)卣f道:“追上他,找到他,三天之內(nèi),我要看到他在我面前?!?/br> 一直木訥如同木偶的少女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些許為難,道:“但長風長老不喜拘束,素來不肯聽焚天宮的詔令,往日時也是十詔九拒……” 秦汀芷道:“你只消告訴他,這是魔君的意思?!?/br> 青珩終于再沒了言語,聽令低頭準備退出大殿。 然而就在她走到大殿門口時,秦汀芷卻又喚住了她。 “小琴和小燼二人去了哪兒?為何這兩天我都沒有瞧見他們?” 青珩停下腳步:“兩位少主在前日發(fā)生口角,陸公子被杜小姐擠兌后,憤而離開了爻城,一路向東而去,隨后杜小姐也跟了上去,并警告屬下不許靠近,所以在昨日凌晨,屬下已對兩位少主的行蹤徹底失去了掌控。” 秦汀芷眉頭深皺,第一時間便起了疑心:陸燼在陸修澤的囑托下,代聞景照管杜小琴,便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無端生事,違逆陸修澤的囑咐,但與此同時,要說他會被杜小琴氣得出走,卻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們早不走晚不走,為何偏偏在她會見焚天宮諸位管事長老、商量焚天宮對策時離開? 秦汀芷做事向來喜歡一件一件來,而她要商量這件事時,往往不會叫人以另一件來擾她,而換句話說也就是——那兩個小兔崽子知道她抽不出空來,所以故意跑了路! 秦汀芷幾乎要氣笑了。 她揮退青珩,估算了一下長風大概回到焚天宮的時間后,便長身而起,化作劍光一路向東而去。 秦汀芷倒要看看,這兩個小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么,陸燼和杜小琴二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這還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半月前,在陸修澤十分無良地將陸燼從苦大仇深的復仇路上拎回來帶孩子的時候,陸燼還是很不滿的,特別是在體會了一把杜小琴小姑娘的懟人功力后,這樣的不滿就達到了巔峰。 然而經(jīng)過兩人半個月的捏著鼻子的相處后,他們在某個時刻如同落石砸頭一樣豁然開朗:像他們這樣有才的人,用來互懟實在是太浪費了——他們應該強強合作,坑害他人才對??! 那么這個他人是誰? 杜小琴沒有敵人,稍微能夠稱得上一句“敵人”的回音,也不是兩人能夠惹得起的,于是理所當然的,陸燼將矛頭指向了千魂音。 千魂音,乃是古鉞國叛逆者的后代成立的組織。它隱匿在黑暗之下,四處挑起戰(zhàn)爭,從戰(zhàn)火和血淚中榨取錢財,又或是販賣婦幼,無論是逼良為娼還是逼良為奴,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么新鮮事,于是,在這些可恥、可恨、可怖的種種手段中,將戰(zhàn)爭造成的孤兒拐入組織,使他們像蠱蟲一樣長大,滅絕他們身為人的意志,似乎也不再是值得一提的事……但陸燼卻從未忘過。 無論是屬于禹氏一族的仇恨,還是獨屬于他“禹何”的恨意,他都從來沒有忘記過。于是,在他終于被陸修澤勉強首肯有單獨報仇的能力后,陸燼第一個指向的,便是大沙漠邊緣、那個以楚國關隘為名的客棧——關山客棧。 在凡人的世界,許多人都對關山客棧的存在抱有種種猜測,因關山客棧離沙漠部族那樣近,但卻又囂張得以沙漠部族深恨的“關山”為名,最后竟還分毫無傷! 只憑這一點,關山客棧便足以震懾一方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