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同一個世界,不能有兩個同樣的靈魂,而若有一天真的出現(xiàn)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靈魂,那么結(jié)果要么是相互取代,要么是相互吞噬,直到獨一無二的靈魂再度變得“獨一無二”。 陸修澤雖然不知道聞景為何到現(xiàn)在還沒有得到預(yù)兆,沒有感受到與另一個聞景之間的排斥,但陸修澤和阿澤之間的相互排斥,卻已經(jīng)浮上了水面,“存在”之爭開始變得不可避免。 所以…… 陸修澤道:“他們兩人待在這個世界,究竟想做什么?” 那兩人有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同時也是他們各自世界的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們既然有法子來到這邊的世界,那么在達成目的后,自然也會有辦法回去他們自己的世界。可問題就在于,在魔君復(fù)活的十年后,那兩個不速之客卻依然在不屬于他們的世界里停留——為什么? 他們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難道是想要在魔君復(fù)活后,徐徐圖謀,想要將他們二人取而代之? 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在那個世界,魔君已經(jīng)死了,而神君也已經(jīng)飛升,并且在飛升的同時放棄了去往更高層次的世界的機會。 換句話也就是說,在那個世界的人間界已經(jīng)沒有他們二人留存的地方了。而在這個基礎(chǔ)上,無論人間界以上的世界還是以下的世界,都沒有能同時容下他們二人的地方。既然如此,他們?nèi)暨€是想要繼續(xù)在一起的話,唯有換個世界,將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取代,然后“從頭來過”。 所以…… 難道說…… 聞景搖了搖頭,將陸修澤越來越陰暗的想法摁下去:“阿修,不要想得太過。” 陸修澤不贊同道:“在最好的預(yù)想上做最壞的打算,這樣才能有備無患。” 聞景苦笑,繞著圈子來勸解道:“那么阿修,你可知道什么是神君?” 陸修澤不以為意,道:“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br> 聞景道:“并非如此。在第一個神君出現(xiàn)之前,世上從來沒有過神君,而在他出現(xiàn)之后,世上也不會再有第二個神君……所謂的‘神君’,并不是權(quán)勢或是修為上的認同,而是對那人品行上的認同。以誠待人、以真示人、勤學(xué)改過、止于至善,知行合一……他是那個世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所有人心甘情愿稱上一句神君的人,所以阿修大可不必用惡念揣度他,因他必不會做出真正的惡事來。” 陸修澤不太服氣,道:“難道他還會比阿景更好?” 聞景坦然道:“我自愧不如。較之于他,我這一生實在太過順遂,所以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世上也絕不會再有第二個神君?!?/br> 陸修澤聽不得這話,十分不高興道:“在我心里,阿景才是最好的!” 陸修澤說得理直氣壯,發(fā)乎真心,而這也越發(fā)叫聞景心中熨貼,忍不住露出笑來,雖微微垂下眼、不太好意思直視陸修澤的眼睛,但臉頰上還是抿出了一個可愛的酒窩:“阿修也是最好的、我最喜歡的人?!?/br> 若說聞景少年時候是個勇于撞南墻的傻大膽,那么在他長大以后,便是磨礪淬煉好的寶劍,雖然平日里收在鞘內(nèi)不見鋒芒,但一身威嚴壓迫卻叫人輕易不敢冒犯于他——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偏偏會在他面前露出這種溫柔又孩子氣的笑來。 陸修澤心里癢癢的,忍不住湊到了聞景身邊,你挨我我挨你,黏糊糊地坐在一起,簡直要冒出開心的泡泡來。 陸修澤笑瞇瞇道:“阿景真可愛,我最喜歡阿景了!” “阿修不要老是說我可愛啊!”聞景隨口抱怨了一句,但與其說是抱怨,倒不如說像是在撒嬌,于是理所當然地又被陸修澤摟過來親了兩口。 “好了,說正事。”聞景被鬧了個大紅臉,把陸修澤往外推了推。 “雖然我覺得那位神君可能不會做什么惡事,但就想阿修你說的那樣,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才行。”聞景道,“體諒和理解是建立在互相了解的前提下,所以有些事情,我們一定要探查清楚才是,比如說那位神君留在這個世界的目的,比如說這十年來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陸修澤也正經(jīng)了些,道:“關(guān)于這件事,我覺得我們其實已經(jīng)找到了入手的地方?!?/br> 聞景微愣,而后抬起頭來。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魅仆!” 第186章 剝繭 將兩人所得的一切線索歸納后, 兩人開始從頭分析。 “第一個問題是,那人為何要帶走魅仆?!标懶逎傻?。 聞景接道:“因他有必須要借助魅仆才能達成的事?!?/br> 陸修澤道:“那他的目的會是什么?” 聞景道:“難以判斷, 但可以從兩個方向猜測?!?/br> “他想要什么?!?/br> “或是魅仆能做什么?!?/br> “從他最初的目的來看, 他想要的,便是復(fù)活那個人。然而一個世界里不能有兩個同樣的靈魂,所以這次‘復(fù)活’并不完全, 他一定還要再做些別的才是?!?/br> “如果他打算以那人的存在取代我的存在,那么在過去那些年里,以有心算無心,他們二人有許許多多的機會能夠趁虛而入,暗算于我。” “但他沒有動手……”聞景道, “我相信他也不會動手。” 陸修澤道:“既然如此,他便只剩下兩條路……” “更改此世規(guī)則, 或者直接跳躍到另一個全新的世界?!甭劸暗馈?/br> “但這兩條路都太過艱難, 也太過荒誕……”陸修澤皺眉。 聞景道:“然而他既然能做出穿梭鏡面世界這般不可思議的事來,那么定然也有決心和辦法做出些更不可思議的事?!?/br> 陸修澤道:“總之,他準備做一樣危險又難以達成的事,比如說動搖世界的規(guī)則, 又比如說撕開世界與世界的通道。他最開始能夠來到這里,是因為他破碎虛空的同時, 將原本應(yīng)該通向‘上界’的通道連向了我們的世界……但這樣的辦法難以復(fù)制, 除非他再一次羽化登仙,打通‘上界’的通道。” 聞景有些憂慮,道:“但若他真的想走這一條路, 他便應(yīng)當潛心修行才是,而非攫取權(quán)力,并將整個世界的修士都推入這樣激烈爭斗的漩渦中?!?/br> 在最初的世界里,修行是一件散漫的、無序的事。除了要對一些入魔后六親不認、對同族痛下殺手、屠城滅門的修士同仇敵愾之外,修士與修士之間其實并沒有太過明確的規(guī)則。 成為修士是緣分,得到的機緣是緣分,甚至一切矛盾的結(jié)成和化解,也統(tǒng)統(tǒng)都是緣分。 然而那位神君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一切。 他將世界確立了一個明確的規(guī)則,打通了凡人與修士之間的第一條路,同時規(guī)矩將宗門之間、修士之間、仙凡之間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運轉(zhuǎn)起來。 他打破了蒙昧,吹散了迷霧,將修士和凡人的世界變得清晰起來……然而這“清晰”出現(xiàn)的時間,卻并不太恰當,因為世界其實并未做好融合的準備。 這樣的事,聞景和陸修澤都能看出來,那一位活了幾千年的神君不可能看不出來,既然如此,他為何要這樣做? 難道說,讓人間界出現(xiàn)更多的修士,可以助他動搖世界的規(guī)則? 推理在這一刻陷入了瓶頸,于是兩人又換了另一個方向:魅仆能做什么。 “既然魅仆能讓那人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救下,那么說明魅仆的存在對他來說十分重要——至少對他的目的來說很重要。”陸修澤道。 “魅仆必須要依附主人才能存活下去?!甭劸暗?,“這個主人若是狐妖,那么她們就可以共生,雙贏;但如果這個主人是人族,那么她們就不得不催促這個‘主人’去吸食陽精,以求得生存和進階?!?/br> 陸修澤疑惑道:“他要這種東西有什么用處?難道他還要陽精不成?” 聞景繃著臉:“這不好笑。” 陸修澤也不在意,愜意地枕在聞景的膝上,笑瞇瞇地看著他:“繼續(xù)。” 聞景臉有些紅了,下意識地向殿外望了望,瞧見沒有人路過、也不會有人看到這一幕后,才掩飾性地喝了一口茶,遮住自己有些發(fā)紅的臉,道:“但他帶走魅仆,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看中了魅仆的來歷?!?/br> 陸修澤道:“魅仆是依附狐妖而生的,之后又背叛了狐妖,到了這時候,可謂是沒有絲毫基礎(chǔ)可言,既然如此,魅仆對他的用處只剩下一個?!?/br> 聞景聲音微沉:“狐妖?!?/br> 陸修澤道:“還有晝神?!?/br> 在某種意義上,狐妖是與晝神聯(lián)系最深的存在。只要找到狐妖,那么就能找到晝神身死時準確的地點,以及晝神遺留下的力量。 得到與晝神有關(guān)的力量——這是兩人分析之下、對神君這些年動作的最合理的解釋。因為無論神君是想要重建世界之間的通道,還是干脆顛覆此界的規(guī)則,晝神的力量,都是他的一大助力! 一般來說,神靈都有著通天徹地的偉力,而作為與世界一同誕生的一代神靈的晝神,則力量更為強大。別看他是眾神中第一個死去的神靈,但事實上他力量十分強大,若非在天地動亂時強行以自身神力造就補天之火,意圖將二界再度隔開,違逆大勢,受到“勢”的反撲,否則以他的力量,定不會輕易身死。 是以,結(jié)合陸修澤與聞景二人前后兩種猜測,晝神身死之地留下的力量和對“天道規(guī)則”的領(lǐng)悟,可能就是神君這些年動作的根源了。 兩人對視一眼,各有所思。 而就在這時,一道流光飛入殿內(nèi),卻是來自正道臥底傳來的訊息。陸修澤打開一看,驀然一笑。 陸修澤道:“阿景可知曉這上頭寫了什么?” 聞景道:“什么?” 陸修澤道:“就在昨日,聞道宗宗主和那個……家伙……”陸修澤磨了磨牙,繼續(xù)道,“他們二人同行,一塊兒離開了聞道宗,并且在走之前安排好了聞道宗的絕大部分事務(wù)?!?/br> 聞景道:“看來他是準備要離開比較長的一段時間了?!?/br> 陸修澤笑著接道:“時間寬裕些,才能去更遠的地方,做更多的事?!?/br> 聞景道:“他們可是去往南方?” 陸修澤道:“正是如此?!?/br> 聞景微嘆一聲,分明離答案更進了一步,但卻生不出歡喜來。 聞景道:“阿修近日可有要事在身?” 陸修澤道:“再重要的事,與這件事相較,也再稱不上重要?!?/br> 聞景一頓,道:“那……關(guān)于魔族的訊息,阿修是何打算?” 八年前,陸修澤從莫言東兄弟二人口中,意外得到了樊枯曾經(jīng)的蹤跡。之后,他尋跡而去,不但找到了秦汀芷和長風二人,更是找到了當年樊枯留下的線索,只不過,礙于種種顧忌——特別是當時已經(jīng)失憶的聞景——陸修澤這才沒有以身涉險,一鼓作氣地揭開所有謎團,反而是在邙洲耐心等待。 聞景現(xiàn)在再想,心中頗為歉疚,因為他很明白陸修澤為了這個線索尋找了多少年,又等待了多少年。 不過陸修澤倒是不以為意,道:“我既已等了這么多年了,也不介意再多等幾年。更何況,現(xiàn)在沒有什么事比這個更為重要?!?/br> 想要去尋魔族的麻煩,總要先將人間界的麻煩解決了才是,否則到時外敵未退,內(nèi)亂又起,這樣的大麻煩,才會真的叫陸修澤頭疼。 聞景一笑,心中也稍微放松了些,道:“既然如此,看來我們這南部莒洲一行是不可避免了?!?/br> 陸修澤點頭道:“南勝神澤雖然難渡,但只要小心些便無大礙,所以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nèi)绾伪鎰e方向,在偌大的南部莒洲隱藏自己的蹤跡,同時跟上那兩人?!?/br> 聞景笑道:“不是還有紅舸么?!?/br> 有紅舸這個地頭蛇帶路,他們二人難道還怕走不對方向么? 陸修澤倒是真把這個紅舸給忘了,這時經(jīng)聞景一提,頓時反應(yīng)了過來,道:“他可信嗎?” 東部琨洲與西部邙洲乃是人族的地盤,有陸修澤和琨洲的修士虎視眈眈,紅舸本事再大也翻不了天,所以陸修澤大可將這個妖族當寵物塞給聞景養(yǎng)。但到了南部莒洲后,局勢便截然不同,所以紅舸本身是個什么性子的妖族,就變得重要起來。 聞景抬起茶杯,掩飾住自己嘴角輕微的抽搐:“敢寫本子的人,總是有那么些勇氣的,不過也就那么些了,阿修不用擔憂?!?/br> 陸修澤奇怪道:“本子?” 聞景笑得溫柔——溫柔得讓陸修澤頭皮發(fā)麻,一臉茫然。 聞景道:“小事罷了。” 有胡亂給人拉郎配的勇氣,想來也定是有了被當事人痛揍和付出代價的準備。 在聞景失憶時,他尚且沒有察覺,但如今再回想起來,一切便變得明了——比如說那個寫凄美愛戀的妙書上人,比如說那個寫狗血分合的紅月之舟…… 呵呵呵呵……當他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