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聞景可從來沒聽說過什么精怪會主動給自己找一個主人,然后還十分有條理地創(chuàng)建門派,傳承心法——那些精怪自己恐怕都沒有傳承和心法吧? 紅舸得意一笑:“嘿!這就是你們?nèi)俗宀恢赖牡胤搅?!聽我給你細細道來!” 紅舸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晝神嗎?” ——晝神? 聞景臉上浮出了異樣的神色。 第179章 變故4 晝神? 聞景當然知道晝神, 甚至于比大多數(shù)修士都要了解得更深,因為追根溯源, 晝神才是真正造就陸修澤的人。所以真要論及一些事來, 哪怕是紅舸這個主動提及晝神的人,都不會比聞景了解更深。 但問題是,為什么紅舸會提到晝神? 就在聞景這一個愣神的功夫, 紅舸那張驢臉上越發(fā)神秘兮兮,道:“你又知不知道晝神補天柱的事?” 補天柱? 聞景心中一個咯噔,回過神來,靜靜注視著紅舸,等待下文。 紅舸也沒有多賣關(guān)子, 道:“我知道,你們琨洲的人族修士, 雖然幾乎是人人都聽過晝神補天柱的事, 但卻也人人都以為晝神補天柱的事是假的,因為你們從來沒見過天柱:我沒見過的東西,就是不存在的,所以跟這件事有關(guān)的東西也是不存在的——嗤!你們?nèi)俗逭媸且环N狹隘的生物!你們怎么不想想, 萬一天柱不在琨洲,不在邙洲, 而是在你們?nèi)俗咫y以見到的地方呢?這又怎么算?” 聞景對紅舸的地圖炮以撇嘴表示不屑, 不過倒是沒有打斷,只是安心等待自己想要的消息出現(xiàn)。 只聽紅舸繼續(xù)道:“沒錯,是的, 就是你想的那樣——天柱,就在我們莒洲,甚至當年魔族從天柱那邊來的時候,也是我們妖族是反抗的主力!天柱乃是世界的中心,而我們妖族也是保衛(wèi)這個世界的前鋒,所以按理來說,這方世界不該叫人間界,而該叫妖界才對!而你們?nèi)俗?,才是那個——” 眼看紅舸要滔滔不絕下去,聞景終于沒忍住,踹了踹紅舸:“好了好了,哪來那么多的廢話,再東扯西拉的,我就去跟師兄告狀了!” 陸修澤的名頭一出,效果拔群,原本說得唾沫橫飛、好像下一刻就要跟妖族一塊兒稱霸世界的紅舸,立即變得低眉順眼,言簡意賅,長話短說:“……所以狐妖其實最初是晝神的附屬部族,在晝神隕落后自身氣運也受到損害,一代不如一代,于是為了挽救自己的部族,狐妖們把隨著氣運流逝的精氣聚攏起來,以秘法塑造出了這些精怪。” 并非是天生地養(yǎng),而是以秘法催生的精怪……原來這些“狐貍精”是這么來的? 聞景若有所思:“既然這些精怪跟狐妖淵源很深,那她們?nèi)缃裨趺磿为毘霈F(xiàn)在了琨洲?” “還不是因為那群狐妖都是糊涂蛋!”陸修澤的震懾,對紅舸這樣脫線的家伙來說,來得快去得也快,于是這時候,他又忍不住帶上了自己的情緒和廢話,憤憤不平地說道,“這些精怪本來就不是自然生成,所以才一定要一個‘主人’來給它們提供源源不斷的生機,也正因為如此,越是強大的狐妖,身邊的精怪也就越是強大,而二者的氣息也會越發(fā)相似,等到她們功力大成,那么除了她們自己之外,誰都沒辦法分辨二者的區(qū)別!” 聞景聽到這里,眉頭已經(jīng)是皺了起來:“那這樣豈不是……” 紅舸猛跺蹄子:“對吧對吧,連你這個第一次聽到的人都能察覺到里頭的不妥當,那群糊涂蛋竟然還這樣毫無察覺地過了下去,這不,就三百多年前,狐妖部族里起了一場大亂,歸根結(jié)底就是這群精怪將她們的主人取而代之,不但囚禁了原本的那些狐妖,更是悄悄取代了狐妖的身份,最后引起了一場大亂!在那場大亂里,那些狐妖損失慘重,不得不就此退世,而她們附近居地的族群損失也不小,甚至我們住在莒洲另一頭的紅氏族都受到波及,這些精怪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偷偷遠渡,來到琨洲興風作浪的——欸你說說,狐妖這群糊涂蛋,當年到底是怎么被晝神看上、成為晝神的附屬部族的?” 對啊,這些蠢貨都能被晝神看上,他們紅氏族怎么就看不上呢? 紅舸簡直要氣成河豚。 聞景只當沒聽到最后那句酸溜溜的話,用好奇的目光瞧向陳無由,道:“那小哥,你這樣痛恨這精怪,想來就是狐妖咯?” 陳無由臉抽了抽,紅舸低聲補充:“狐妖沒有男人?!?/br> 聞景低咳一聲掩飾過去:“那……” 紅舸道:“應(yīng)該是白狼族?!?/br> 又一次在預料之外聽到熟悉的名字,聞景再度詫異起來:“白狼族?難道是……” 紅氏族與白狼族族地相距甚遠,當年白狼族追捕穆裘時還曾強硬地闖入過紅氏族的族地,于是紅舸也沒有為陳無由掩飾的意思,直白道:“對啊,就是當年跟貫日真君互懟了好多年的那個白狼族??!他們當年跟狐妖離得太近了,所以被這些精怪禍害最深的,除了狐妖就是他們了?!?/br> 白狼族……這……就是白狼族了? 想到貫日真君與陸修澤二人與白狼族的“淵源”,聞景的神色越發(fā)奇特,望著陳無由的目光也變得越發(fā)古怪起來。 陳無由牙關(guān)緊咬,臉色沉冷,叫他腳下的魅仆忍不住露出一個譏誚笑意來,但那笑意剛爬上臉頰,卻又被他冰冷的目光逼回。 一旁的陳子川也終于回過神來,上前勸說,不過因他并未從聞景身上感受到殺意,所以倒不像是陳無由那樣警惕緊張,而是用溫吞的語調(diào)說道:“景道友,這件事我還要為他辯駁一二。當年貫日真君的確因一些變故,而與白狼族積怨頗深,然而白狼族內(nèi)其實就如同我們?nèi)俗逡粯樱懈鞣N各樣的勢力交錯。當年與貫日真君交惡的,其勢力所屬乃是白狼族內(nèi)的長老遂長老,而他與那位遂長老,卻并沒有太大關(guān)系?!?/br> 多年前,白狼族追逐著當年的天瀾國少主穆裘,穿過南勝神澤,一路北上,直到穆裘拜入擇日宗后,才失了穆裘的蹤跡。然而滿心仇恨的白狼族并未放棄,而是長久地在琨洲尋找打探,后來終于被他們尋到穆裘蹤跡。 但待到他們尋覓到蹤跡時,穆裘已經(jīng)與魏明月兩情相悅,互許終身,于是白狼族向穆裘尋仇,也向魏明月尋仇,他們不但想要殺穆裘,更是想要殺魏明月! 而對于此事,貫日真君魏婓絕不會坐視不理,于是最后,貫日真君魏婓悍然出手,當年追到琨洲的白狼族十去其九,除了幾個倉皇逃脫的狼妖之外,其它的白狼族盡死其手,同白狼族結(jié)下死仇,最后也因此招來余孽的報復,在鎮(zhèn)壓地火的關(guān)鍵時刻功敗垂成,身死道消。 可即便同為人族,人與人之間想法也不會全然相同,理念與效命對象更是有各種各樣的差距——妖與妖之間也是如此。 就像是陳無由。 他雖也是白狼族,但在這件事上卻實在無辜,于是陳子川一邊向聞景解釋,一邊將手放在陳無由肩上,安撫著陳無由的情緒。 “再者說,他的年紀實在不大,當年也是機緣巧合下才來到琨洲,跟貫日真君無怨無仇,也因年紀幼小做不了任何惡事——別看這個小子長這么高的個子,但若換成人族的年紀,恐怕還沒有十歲。想來以景道友的心性,是絕不會同一個小孩子計較的?!?/br> 被稱作小孩子的陳無由很不高興地瞪了陳子川一眼,但看在陳子川為他說話的份上,他也就大人大量地不計較了。 聞景瞧著這奇特的兄弟二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個笑來,很是可愛:“安心吧,我可沒有要告發(fā)你們的意思。” 聞景知道他們在忌憚什么,不過就聞景來看,這實在是毫無必要,因為聞景知道,他師兄并不是個熱愛找茬、喜歡遷怒的人,而如果一定要給陸修澤下個定義,聞景只有兩個詞:懶散、喜歡美人。 只不過聞景想不通的是,像他師兄那么好那么無害的人,怎么就那么多人曲解他害怕他呢? 聞景陷入了謎之沉思,而陳子川兄弟二人卻在聽到聞景的承諾后松了口氣。 是的,就像聞景想的那樣,陳子川兄弟二人真正忌憚的,其實并非是聞景,而是貫日真君,還有他的弟子——特別是魔君。 貫日真君雖然已經(jīng)逝世多年,但他卻教導出了一個宗主,一位魔君。若聞景真的將陳無由的身份說出去,那么那位聞道宗宗主又或是那位魔君,只要有一個計較起來,陳無由便再沒有活路可言。 但他們偏偏沒有把握留下聞景,更無法阻止聞景將這一切說出去——這正是陳無由所懼怕的。 不過如今,既然聞景已經(jīng)承諾不會說出去,那他們也便放松了下來: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這位“景道友”的話中,的確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這樣奇妙的感覺,輕而易舉地便影響了陳子川兄弟二人,讓他們對聞景的承諾毫不懷疑,便是跟聞景抬杠、相互鄙視慣了的紅舸,都不會在這一點上對聞景起疑。 這不僅僅是屬于聞景的個人魅力,更是屬于天子的力量,只不過暫時還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一點。 于是,在這件事揭過后,幾人的話題便再度回轉(zhuǎn)到魅仆身上。 對于怎么處置這個魅仆,不管是聞景還是陳子川兄弟二人,都沒有什么分歧,那便是殺人償命。 在場的幾人都知曉,這些年來,死在魅仆手上的人族和妖族都難以計數(shù),死亡是它的必然歸宿,而死前的平靜,則是對它最后的仁慈。 于是,當被聞景指揮的毛驢紅舸磨磨蹭蹭地去為魅仆手下的受害者治療時,陳無由便握緊手中長刀,準備把這個禍亂天下的家伙就地了結(jié)。 魅仆見兩方竟沒有出現(xiàn)預想中的沖突,反而達成共識,叫她趁亂逃離的希望徹底破滅,不由得面如死灰,心生絕望。然而到了這時,她卻還在做垂死掙扎,嘴硬道:“不……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是魔君的座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魔君……你們這樣對我,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魅仆兀自嘴硬,可聞景在焚天宮多年,哪里曾見過這個家伙?再說了,他師兄可是大大的好人,哪里會唆使魅仆做這種下作勾當? 對于魅仆臨死之時還給陸修澤潑的臟水,聞景感到很不高興。 聞景默默將手放在劍柄上,決定若陳無由再不出手的話,就自己把這個壞水給剁了。 但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陳無由揮刀下劈,刀鋒離魅仆脖頸只有一寸之遙時,一道冷光驀然閃過,直取陳無由的手臂! 這道光浩然若神,在出現(xiàn)之時便叫整座祿城都因此照亮,若被這樣的光打?qū)嵙?,陳無由不死也殘! 陳子川瞧見了這光,心中大急,想要制止,然而這光實在來得太快太急,方一現(xiàn)身,就已經(jīng)來到陳無由面前,讓離元嬰境只有一步之遙的陳子川竟毫無還手余力! 眼看陳無由就要在這道劍光下折戟沉沙,聞景長劍終于出鞘,血色厲芒一閃,便將這道劍光擊得粉碎! “背后出手,不是君子所為!”聞景目光凝視某處,肅然道:“道友還請現(xiàn)身罷!” 直到這時,陳無由才反應(yīng)過來,驚出一身冷汗,而魅仆則連滾帶爬地向著黑暗中的某處爬去,哭喊道:“大人!大人你來了!大人救我??!” 陳無由悚然一驚,甚至沒來得及阻止魅仆:“魔君?” 聞景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魔個頭! 陸修澤懶得煉化法器,也懶得用法器,就連身上的最后一件法器都在十年前給了陸燼,哪來的劍器御使? 不過聞景不好暴露身份,于是強忍著沒有吐槽,只是盯著那劍光來的方向。 也沒叫聞景等多久,很快的,黑暗盡頭便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身青衫,雙手和脖頸都被層層白布纏繞起來,除了一張蒼白得不像話的臉之外,沒有留下半點皮膚在外頭。他提著劍走來,然而那劍并不長,還有寶光流轉(zhuǎn),顯然是用以施法的劍型法器,而非是常人手上的劍器。 這世上,法器形態(tài)千千萬萬,然而能夠叫劍型法器如臂指使的,卻少之又少,能使劍光達到方才那駭人速度的,更是難得一見! 可最叫幾人吃驚的,卻不是那道劍光,也不是這人有些古怪的著裝,而是那張臉——那張與聞景如出一轍的臉! 若非二人神色迥異,裝扮不一,恐怕這人往聞景面前一站,就會叫人覺得這二人是在照鏡子了! 聞景一愣,而陳子川卻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地上哭喊的魅仆,又望向來人,道:“聞宗主?你……” 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因為這個人——這個被魅仆稱作大人的、出手庇護魅仆的人,正是聞道宗宗主! 是他? “為什么?!” 陳子川的聲音里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卻是失望。 因為誰出現(xiàn)在這里,都不該是這個人,因為不管是誰庇護魅仆,都不該是這個人——這個隱隱成為正道之首的人! 可對于這樣的失望,回音眼中卻沒有半點波動,眉間只有一如既往的疲憊。回音目光掃過陳子川,又看過陳無由,甚至還看過魅仆,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望向聞景。 “你們走吧?!被匾羝届o道,“我不想殺你們?!?/br> 聞景皺眉,對回音的語氣十分不快:“你就是那個‘聞景’?魅仆做的這些事可是你指使的?你身為正道之人,更是一宗之主,怎能做這樣的事?” 然而對于聞景的指控,回音既不承認,也不辯駁,甚至沒有理會,提起魅仆轉(zhuǎn)身就走。 聞景喝到:“站?。 ?/br> 聞景手中血色長劍向前一投,就想要將回音逼退,然而對于這一劍,回音頭都沒回,只在手上捏了個劍訣,便有劍光如海潮涌起,將血色長劍淹沒。 聞景卻不依不饒,身形緊跟劍后,手指一勾,心念一動,那被淹沒的長劍便被提上,以極巧妙的角度穿過劍光的海潮,回到聞景手中,直刺回音后心。 聞景復生前本就劍術(shù)不凡,后在陸修澤多年教導下,不但重拾劍術(shù),還在巔峰之上更進一步,因此這一劍走得又快又急,光華盡斂,正是巔峰一劍! 對于這一劍,便是回音也不能小覷。 回音手中劍訣再起,并沒有硬抗這一劍,而是輕柔地將劍鋒撥向一旁,叫這一劍以毫厘之差從他肩上滑過。 回音這一撥舉重若輕,聞景心中微沉,知曉劍術(shù)是決計留不下他的,便張嘴一吐,一柄小斧驀然飛出,而后雷聲驟起,電光大熾,眨眼間便盡附于聞景手中長劍,聞景毫不遲疑,手腕一沉,長劍便在不可能之時轉(zhuǎn)了鋒芒,向回音小臂壓下。 這一劍,正值回音手中劍訣將收未收之刻,正有回音無法避轉(zhuǎn)之力! 但回音還是避開了——他竟還是避開了! 聞景只聽一聲喟嘆響起,下一瞬,原本應(yīng)在聞景身前的回音,卻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 “適可而止吧?!?/br> 重擊瞬間在聞景肩膀、膝彎、背脊幾處敲下,叫聞景身體霎時麻木,聲勢駭人的長劍散去雷光,當啷落地,之后才有劇痛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