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第83章 失竊 空氣中蔓延著令人窒息的沉寂, 良久,天劍宮宮主徐少商站起來, 淡淡道:“如此, 我便先去迎接擇日宗宗主了?!?/br> “但這件事宮主準(zhǔn)備如何解決?!”一個發(fā)須皆白的老人沉聲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偏偏又在這個當(dāng)口發(fā)生, 宮主不覺得這正是針對我們天劍宮而來?!” 一側(cè)的徐懷水唰地一聲搖開折扇,不耐煩道:“是人都知道這是針對我們天劍宮了,您老何苦老說這些沒用的話?!” 天劍宮輩分最高的李長老被氣得眼睛都紅了:“你——” “好了?!毙焐偕桃膊灰娙绾卧靹荩皇抢涞囊宦暫戎?,滿心只想找人吵架的徐懷水, 和被徐懷水氣得想揍人的李長老,便都止住了話頭。 徐少商道:“如今事已至此, 多想無用, 唯有見招拆招。雖此刻敵暗我明,但吾等天劍宮之人,從祖輩開始便披荊斬棘,歷經(jīng)數(shù)年, 才得以成為正道五宗,何曾懼怕過任何人?如今尋天劍失竊一事, 雖然震動天劍宮上下, 然而也暴露出我天劍宮的諸多弊端,正是我天劍宮得以改進(jìn)的好時機,爾等哭喪著臉, 未敵先怯,可還有半點我天劍宮之人的風(fēng)骨?” 守劍殿諸人被這番話說得齊齊斂容,肅聲道:“不敢!” 徐少商目光在殿內(nèi)巡視一遍,心中終于滿意了些,微微點頭后,道:“現(xiàn)在擇日宗宗主正等在門外,不久后各派之人也將陸續(xù)而至,爾等下去安排一眾事宜,切莫在他們面前丟了我們天劍宮的臉面!” “謹(jǐn)遵宮主之命!” 徐少商率先離開守劍殿,去往天劍宮山門,而后,徐懷水緊跟其上。李長老本還想要拉住徐懷水,就徐懷水之前的出言不遜說些什么,然而李長老身旁較他稍稍年輕些許的寧長老拉了他一把,叫李長老沒能拉住徐懷水。 寧長老知曉李長老的心思,一張臉笑呵呵的,息事寧人地說道:“懷水從小就是這般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必同這個小家伙一般見識?” 李長老氣憤道:“什么小家伙?!徐懷水乃是我們天劍宮的少宮主,以后就是天劍宮的宮主,是正道五宗的一宗之主!然而他如今這個模樣,怎么擔(dān)得起一宗之主的位置?你此刻不對他加以約束,今后他又當(dāng)如何?!你放任他,便是害了他!” 另一位長老此刻也是忍不住插嘴,安撫道:“懷水少年成名,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難免還帶著少年心性,這才顯得心高氣傲,難以聽進(jìn)人言……無妨無妨,沒什么大不了的,他還小,以后總會長大的!” 李長老更為憤懣:“小?!擇日宗的宗主多大年紀(jì),他呢?聞景能成為一宗之主,他呢?他身為宮主之子,但卻終日浪蕩,到處敗壞天劍宮的聲譽,嘴上也沒個把門,處處得罪他人,這樣的性子,若不再加以糾正,今后怎能……” 守劍殿的大門徐徐闔上,將諸位長老的話關(guān)在了門后。 徐懷水就像是沒有聽到李長老的斥責(zé),自顧自地在冰冷的天劍宮內(nèi)搖著折扇,快步追上徐少商的步子,拉長了語調(diào),懶洋洋地問道:“老爹,那尋天劍的事,你就真的這么放著?” 同徐懷水那仿佛從金玉中堆砌出來的公子哥兒的模樣不同,徐少商面容再平凡不過,一身靛青長衫,唇下蓄須,咋眼望去,就像是凡間普通的鄉(xiāng)紳,唯有在目光開闔間從眼中溢出如實質(zhì)的劍芒,才能叫人隱約觸摸到他近乎返璞歸真的修為。 徐少商聽聞徐懷水的話語,淡淡道:“并非是放著,而是靜待時機——你想要如何?” 徐懷水劍眉一挑,十分坦誠地笑道:“想打探一下老爹的態(tài)度,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來尋天劍的用處唄?!?/br> 尋天劍乃是天劍宮世代傳下來的劍,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它長十六尺,重逾千斤,不知是何材料鑄成,更不知是用來做什么的,但瞧那足足十六尺的劍,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拿在人手上用的。它放在天劍宮禁地的祭壇之上,只有每十年一次為天劍宮先輩祭祀時才得以一見,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因此從徐懷水記事起,就對尋天劍十分好奇,不下十次地試圖打探出尋天劍的用處來歷,然而徐少商對此閉口不言,叫徐懷水即便是身為天劍宮的少宮主,也對尋天劍如他人一般一無所知。 如今,尋天劍沒有絲毫征兆地失竊了,徐懷水雖覺得天劍宮出了內(nèi)鬼,也因這無禮挑釁而惱火非常,但比起尋天劍失竊的過程,他更想知道的是尋天劍失竊的理由:它究竟是用來做什么的?!為何那內(nèi)鬼什么都不偷,偏偏偷走了尋天劍?! 對徐懷水的問題,徐少商平靜道:“待到你成為了天劍宮宮主,我自然會告訴你?!?/br> 徐懷水夸張地嘆了口氣:“又是這句話?!?/br> 徐懷水從小就在問這個問題,然而他從小就得到的是這個答案。徐懷水覺得,他老爹什么都好,就是太過頑固,明明尋天劍已然失竊,危機隨時都可能爆發(fā),可徐少商說不告訴他,就不告訴他,半點轉(zhuǎn)圜的余地都沒有。 徐懷水嘟噥道:“老頑固”。 徐少商終于笑了笑,緩和了臉色,道:“非是頑固,而是有些事情,早早告訴你有害無益,其實話說回來,若你能擇日宗的宗主那樣,我必然——” “好了好了!”徐懷水本就惱恨跟別人相比,以前是徐少商,現(xiàn)在還多了個聞景。本來聽到李長老的話時他就不太高興了,如今再被徐少商一提,心里的火氣便蹭地一下上來了,“比來比去,你們煩不煩?” “你們不煩,我煩行不行!那么喜歡他,有本事你就讓他認(rèn)你當(dāng)?shù)?!?/br> 丟下這么句話,徐懷水氣沖沖地掉頭離開,剛好撞上了向徐少商走來的徐歆秀。 徐歆秀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心里十分莫名,望著徐懷水頭也不回的背影又是生氣又是不滿。 徐少商不等徐歆秀開口,搶先嘆了口氣,道:“那小子就是這么個討人厭的狗脾氣,小秀你也別生他的氣?!?/br> 徐歆秀皺了皺眉,道:“叔父,你便是太慣著他了,表哥這性子,也不知已在背后招了多少人的罵!” 徐少商又是一嘆,道:“你表哥他從小就沒有娘親,所以我就難免……”話一出口,徐少商就恍然醒悟,覺得實在是不該在徐歆秀面前提起這些,便用歉意的目光望著徐歆秀。 徐歆秀倒是毫不在意,道:“叔父不必如此。我自小就沒見過爹娘,本來就當(dāng)自己是天生地養(yǎng),后被叔父尋回,也是多了個親人,而不是少了什么,就連我年幼的那些苦楚,都在被叔父尋回后的日子補償?shù)酶?,過得比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要好——這實是我的幸事才對,叔父何必為我難過?” 徐歆秀越是坦然,徐少商便越是愧疚,忍不住想要為他的哥哥,也就是徐歆秀的父親辯解些什么,但話在嘴中打了個圈后,便覺得任何理由對于徐歆秀來說恐怕都不重要,更是推卸責(zé)任,于是他嘴唇動了動,最終說道:“小秀來同我一塊兒去見擇日宗宗主罷?!?/br> 擇日宗宗主……聞景么? 徐歆秀一愣,想到聞景,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許奇異的感慨:多年前還只是稍稍勝她一籌,甚至在劍術(shù)上另辟蹊蹺才能贏過她的人,如今不但是一宗之主、同她叔父平起平坐的人,更已經(jīng)邁入元嬰,成為了眾人皆須仰望的存在…… 徐歆秀從小就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向來不肯示弱于人。她的天資雖好,卻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表兄徐懷水,但她從不肯在徐懷水面前退縮,只是加倍努力,想要追趕上去。如今徐歆秀以勤補拙,于二十二歲邁入金丹,三十歲修為突飛猛進(jìn),離靈寂期只有一步之遙,成為眾多修士口中天資卓絕的人之一,幾乎可以同徐懷水相比……然而比起三十歲便登入元嬰的聞景來說,無論是她徐歆秀,又或者是一直被她追趕的徐懷水,又何足道呢? 世事奇妙,不過如此,然而世上總是沒有十全十美之事,就算是作為天之驕子的聞景,他也…… 徐歆秀想到十四年前的那場被打斷的婚禮,心中嘆息一聲,卻不知道是在嘆聞景還是在嘆她自己,不發(fā)一言,跟在徐少商的身后,走向天劍宮的山門。 半日后,聞景在同徐少商寒暄兩句后,終于在天劍宮的客房將諸位弟子安頓好了。當(dāng)徐少商、徐歆秀和聞景都先后離去后,擇日宗的弟子們終于松了口氣,嘟噥道:“天劍宮真是名不虛傳……又冷又清!” “而且這些弟子也板著一幅幅死人臉,嘖嘖,可怕!”又一弟子嬉笑著插嘴。 “本來這次下山前還以為這趟出門能見到美人,結(jié)果天劍宮的人美是美,就是能把人凍成冰棍,素月宗的弟子倒是好看了,可惜都看上了我們宗主……”最先說話的那弟子嘆道,“唉!我出生的不是時候啊!我應(yīng)該在宗主變成老頭子的時候再生出來的!那時候我肯定——” “肯定什么?就你話多,你以為再過幾十年后,就沒有長得更好看的人來搶風(fēng)頭嗎?” 旁聽的弟子終于忍不住笑,插嘴道,“你別說出來?。【筒荒茏屗煤米鰝€白日夢么?!” “喂!你們風(fēng)涼話說夠了?。?!” “不過話說回來,素月宗的弟子今晚應(yīng)該到了吧?也不知道她們住在哪個殿?” “怎么?你還想去偷窺不成?還是想跟她們談詩詞歌賦人生理想?!就你?” “嘁!我……我……我想想還不行么……” 提到素月宗的弟子終于悻悻作罷,但事實上,有人卻同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并且她也并不僅只是想想就作罷。 就在這天晚上,當(dāng)聞景坐在廂房中,就著青色的靈石氣燈閱覽宗卷時,他聽到門外響起了輕柔的敲門聲。 聞景微征,抬頭道:“誰?” 如水一樣的聲音柔柔響起,道:“奴家小蓮,來為公子送宵夜點心了?!?/br> 第84章 套路 聞景愣住了。 然而聞景之所以愣住, 并不是因為意想不到的人來做了意想不到的事,而是因為他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總覺得好像是在哪兒見過的。 仔細(xì)想想, 這不就是……阿修在魔界作女裝扮相引誘他的時候么?只要他一開門,后面就是…… 所以說,這個女子, 是想要做什么?? 聞景臉色有些古怪,微微沉默后,才用同樣古怪的語調(diào)道:“進(jìn)來吧。” 不不不,要冷靜! 聞景如此對自己說著。 這位姑娘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來送點心的,畢竟不是任何人都像阿修那樣, 滿肚子古古怪怪的心思……冷靜! 不過話說回來,那一晚阿修端點心敲開他的門后做了什么? 哦, 是在靠近他的時候摔倒在了他懷里, 那時的他還真的蠢到去扶,然后被阿修抓住機會,狠狠親了一頓…… 所以說……不,冷靜! 房門徐徐打開, 名為小蓮的素月宗弟子如愿以償?shù)厍瞄_了聞景的房門,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里頭的人既沒有見到她真容的驚愕垂涎, 也沒有因她的不請自來心中生疑,而是用一種非?!浅Uf不上來的古怪表情看著她。 小蓮一怔,因這意料外的狀況而有些心慌:為什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難道是他知道了什么?難道是她露出了馬腳?難道是…… 但小蓮馬上就鎮(zhèn)靜下來。因為她明白她的計劃絕不會泄露, 而眼前的人若是真的知道她所思所想,也絕不會用這種眼神瞧著她,是以小蓮重拾信心,露出一個嬌艷的笑,向著聞景款款走近。 “不,?!甭劸疤种棺⌒∩彛?,“你站在那里就可以了?!?/br> 聞景雖然覺得這姑娘做些古怪的事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是保險起見,聞景還是讓小蓮在門口不遠(yuǎn)處就止住步伐,示意她將手中的托盤放在靠榻旁的小桌。 小蓮一怔,臉上也不由得浮出幾分古怪的神色來:為什么叫她在這種地方停下?難道他識破了她的意圖?!不!這不可能! 小蓮心念急轉(zhuǎn),驚疑不定,殊不知聞景心中也頗為后悔。 陸修澤借著送點心的名頭找了他不止一次,但他次次都能成功對聞景投懷送抱,顯然不是因為聞景太蠢,而是他套路太多。 聞景記得,在陸修澤第二次敲開他的門之后,他就像現(xiàn)在這樣,不許陸修澤靠近,然而…… “哐啷!” 一陣驚呼響起,小蓮手中托盤一滑,摔落在地,青與白交織的精美瓷碟紛紛落下,與里頭樣式精美的點心一塊兒摔落一地,碎瓷飛濺。她倒抽一口氣,噔噔后退兩步,然而依然沒能及時避開飛濺的碎瓷。 小蓮嗚咽一聲,眼眶微紅,眼中水霧氤氳,可憐巴巴地望著聞景,白皙的手指縮蜷在胸前,恰好露出了她潔白的手背,和手背上頭令人見之心痛的血珠。 聞景:“……” 對,那一次陸修澤就是這么勾引他自投羅網(wǎng)的。 聞景:姑娘,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你的想法很危險,套路很不夠啊,早就有人做過這種事了,你來太晚了。 聞景竟然不知道是該感到生氣還是該感到好笑,于是最后,心情復(fù)雜的聞景木著臉,委婉道:“姑娘傷勢如何?天劍宮氣寒,姑娘修為尚可,但傷處卻不足以抵御寒氣,還是早些回去包扎一下吧。” 小蓮神色微僵,那楚楚可憐之姿都有些維持不住了。 等等,這個反應(yīng)是不是不太對?就算聞景不憐惜她的傷勢,也該留她包扎才對,怎的這就趕她走了?美人在你眼前不心動就算了,美人有難你都不伸手的么?還是男人嗎?! 小蓮心中有些憋氣,然而她卻不是個肯輕言放棄的人,山不來就她,她便來就山,于是小蓮心中再生一計,怯怯地瞧著聞景,道:“小女子的確修為不堪,然而小女子所在的廂房離這里太過遙遠(yuǎn),也不知能不能撐到那時,不如——” 聞景道:“在下此行并未帶上傷藥。” 被第三次堵回來,小蓮臉微微一抽,依然不肯放棄,道:“不妨事,小女子身上恰好帶了傷藥,不知公子可否借地——” 聞景干巴巴道:“然而我旅途勞頓,現(xiàn)已經(jīng)準(zhǔn)備休息了,若沒記錯,這間廂房外的不遠(yuǎn)處就是小花園,上頭應(yīng)該有歇息之處,姑娘若有需要,可以去瞧瞧?!?/br> 三番四次不成套路,小蓮心中憋悶得幾欲嘔血,叫她幾乎以為她的計策已然泄露,然而她偏偏十分肯定,這些心思從未示于人前……所以,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小蓮心中縱使再瘋再氣,但卻萬萬不能在聞景面前表露半點,于是她保持著迷人的微笑,用感激的目光瞧著聞景,像是真的在感謝他的提議,欣喜又羞怯地說道:“小女子打翻公子的點心,已經(jīng)很是不該,然而公子不但沒有計較小女子的失誤,更是對小女子體貼萬分……小女子感激不盡,不如——” 聞景道:“在下領(lǐng)本門眾弟子來天劍宮做客,雖是客人,卻也不能真的無所事事。明天一早,我就要去與天劍宮宮主商議一眾事宜?!?/br> 小蓮:“……”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修為高的話,以你這說話方式你早一百年前就被打死了?! 小蓮的笑已是有些僵了,強笑道:“公子誤會了,公子貴人事忙,怎是小蓮能夠耽擱的?小蓮只不過是——” 聞景道:“也沒有時間賞花看景聽曲觀畫;吃不慣別人做的東西,多好吃都沒有興趣;畢生愛好便是修行,對玩樂沒有追求;更沒有興趣叫人服侍,因為不習(xí)慣別人在自己身邊……總之,除了一個人待著修行之外,我對什么都沒有興趣,也不準(zhǔn)備拓展興趣。” 小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