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既明把一肚子的積怨串成一串排比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地往寧檬身上砸。

    寧檬回以輕巧的一聲“呵呵”。

    “是啊, 是啊是啊是啊?！?/br>
    對于呈排比句式分布的問題, 她有問必答地全部給了肯定答案。

    “我還真是不缺錢, 好多人找我搶著拿錢給我做lp，選誰好呢？有點煩?！?/br>
    寧檬發(fā)現(xiàn)自己氣起人來也是很有氣死人的潛質(zhì)的。

    陸既明臉都綠了, 憋得詞窮，最后只低吼出一句“你可真是一只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這種類人身攻擊的話。

    寧檬笑了：“陸大老板啊，話要這么聊可就難聽了，想當(dāng)初你讓我求你那會, 我可沒張嘴就人身攻擊你是趁火打劫的長壽蛋！”

    陸既明連貫的憤怒在臉上出現(xiàn)了一秒鐘的中斷，這個中斷的空檔被疑惑填補：“長壽蛋是什么鬼？”

    寧檬：“千年什么什么, 的蛋?！?/br>
    陸既明捋著千年什么什么往下一順，順出個王八蛋來。

    他炸了：“顯你會編謎語呢？痛快點，一句話，給不給額度！”

    寧檬才不吃他這一套。好像他生氣挺值錢似的, 誰都得買他這個賬。憑什么？愛生氣的人多了, 他算老幾。

    寧檬明確表態(tài)：“這樣吧, 咱倆相識一場，好歹我也給你做了三年秘書，怎么說孽緣也是種緣。那我就，給你行個方便留個機會，你呢, 叫我一聲寧總，我就給你擠出一點投資額度?！?/br>
    陸既明二話沒說扭身就走了。離開的步伐讓他踩得氣咻咻的，一步重過一步，看得寧檬特別通體舒泰。

    真好。你也有今天。

    和唐正旺達(dá)成合作意向后，寧檬開始確定投資架構(gòu)。

    做服裝生意的唐正旺、有電商資源的王總、退休后質(zhì)押了上市公司股權(quán)開始搞投資的吳老板，三個人以1:1:1的比例出資做lp，鷹石投資做gp，成立個有限合伙把錢投到薈影視里，占股比例為20%。

    架構(gòu)搭好，寧檬通知法務(wù)部開始準(zhǔn)備合伙協(xié)議，等協(xié)議擬好她就把協(xié)議分別發(fā)送給三位出資人過目，都覺得沒什么問題了大家就可以愉快地簽約了。

    一切都很順利。幾乎順利得有點過了頭。

    而這樣的通順無阻竟讓寧檬有了那么一些莫名其妙的惴惴感。

    她總覺得這么順會有點叫人不安。太過順?biāo)斓谋硐笙峦[藏著巨大的坑。一不小心一腳踩進去就會折在里面爬不出來的坑。

    寧檬倍加仔細(xì)小心，就怕一個冷不丁出點什么幺蛾子踩到坑里前功盡棄。她可不能讓有些人看笑話。

    寧檬有時候懷疑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進化得有點不近人情了，簡直準(zhǔn)得要命。尤其是在預(yù)感不太好的事情方面。

    兩天后，當(dāng)合伙協(xié)議模板擬好擺在寧檬辦公桌上時，當(dāng)寧檬覺得一切終于到了可以敲定的時刻了，吳老板意外地來了一通電話。而這通電話完美地應(yīng)驗了寧檬先前不太好的惴惴感。

    吳老板約寧檬到樓下咖啡廳坐一下，他說：“這個投資項目，有些細(xì)節(jié)上的事情，我想再和你確認(rèn)一下?！?/br>
    寧檬趕緊下了樓。起身前，她還抓了一份合伙協(xié)議的模板帶在身上。

    后來事實證明，她這個舉動是很多余的。

    簡單的寒暄過后，吳老板對寧檬開門見山說：“寧檬啊，我現(xiàn)在在想一個問題，這個影視公司我為什么不自己直接投而要通過你去投呢？”

    寧檬出現(xiàn)了0.01秒的怔愣，這一閃而逝的0.01秒里她看到了本來的坦途上發(fā)起了荊棘的芽。

    她盡量用禮貌而周全的聲音語氣陳述出事實：“吳老板，這是因為這個投資標(biāo)的是我的項目，您要是自己直接投是投不進去的！”

    吳老板“哦？”一聲，對寧檬的話表示質(zhì)疑：“這可未必吧！畢竟我才是真正出錢的人，你們出錢嗎？”他說話時，臉上的表情非常刺眼。那樣子太明顯地展現(xiàn)出在他的表情以下靈魂深處正儲藏著nongnong的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和打從骨子里看輕對方的不以為然。

    寧檬壓下不適感，微笑說：“吳老板，真的，您可以試試看直接聯(lián)系標(biāo)的公司的負(fù)責(zé)人，問問他能不能單獨撥出投資份額給您?！睂幟蕦α羲C的合作忠誠度非常有信心，她相信不管誰去柳敏薈那里問，他都會告訴那人：投資的事你直接找寧檬說去。

    吳老板沉吟了下，手掌在翹起的二郎腿上拍了拍，說：“我把錢拿給你，你去投項目，那我這不是相當(dāng)于在給你做嫁衣裳嗎？”

    寧檬有點無力。她覺得吳老板雖然有錢，但作為一個投資人的職業(yè)素養(yǎng)還是有待加強的，他現(xiàn)在問的這些問題，其實在初步接洽時，寧檬都是清楚明晰地告訴過他的，而他當(dāng)時也是明確表示對投資架構(gòu)是接受的。沒想到臨要簽合伙協(xié)議的時候，他的接受里又浮起了這么多他覺得自己吃虧了的泡泡。

    “吳老板，這怎么能是給我做嫁衣裳呀？其實最后您才是從收益里面拿了大頭的人呢！”寧檬耐心地又解釋了一遍，投資退出時自己只拿走收益的百分之二十左右作為業(yè)績報酬以及很小很小一部分的管理費，其余的收益都由他吳老板拿走。

    吳老板表示這么算自己還是吃虧的：“你們又不拿錢，還要分走百分之二十收益？”

    寧檬無奈地都苦笑起來了：“吳老板，我們也不是不拿錢，我們也拿的；而且就算我們不拿錢，但項目資源是我們的呀！另外從項目開發(fā)到投中cao盤、投后管理、未來退出，這些也都要我們來cao心呀！而且這個有限合伙的運作模式真不是為了占您便宜我們現(xiàn)制定的，這種模式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行業(yè)內(nèi)很成熟的運作模式了，因為有限合伙不用交企業(yè)所得稅，可以先分后稅，所以大家都在用的！”

    吳老板還是扭不過覺得自己吃虧了這道彎：“但如果我自己直接投進去，不走你們的什么lp，別說什么收益大頭小頭，收益的全都是我的?！?/br>
    寧檬覺得有點說不通了。這吳老板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他就是想踢掉寧檬，直接投到項目里。寧檬覺得多說無益，微笑看著吳老板，友善地說：“吳老板，您想直接投，這個cao作真的實現(xiàn)不了，要不，您再想想？”

    吳老板一揮手，打斷寧檬：“不對，寧檬，是你再想想。”

    他的語氣就像在教導(dǎo)訓(xùn)誡他退休前的手下一樣。

    寧檬沒有過多去挑對方的手勢語氣的不合宜，她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吳老板：“你之前跟我說的，打算投這家影視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權(quán)。現(xiàn)在其實很簡單，你留下百分之十，還用你那套gplp什么的去投，剩下的百分之十你給我，我直接投。我也不會讓你白讓出這百分之十的份額，我可以私下按投資總額給你返五個點，算是你給我介紹項目的中介費。說實話，五個點對你來說也不算少了吧？而影視公司可有的是，我不怕沒的投的。所以是，你再好好想想?！?/br>
    這是寧檬做項目以來，第一次親身遇到吃回扣的情況。

    她不想故作清高，但也不想失去自我原則。五個點的錢是不算少，這誘惑的確不算小，這些錢可以拿回家給父母好好的裝修房子用了。

    可這些錢這點誘惑還撼動不了她的原則。她還不會為了這么點錢就把自己建立起來的職場信仰給出賣了。

    柳敏薈那么信任她，甚至想為她肝腦涂地，她不能用拿了三個點的回扣回報他這份肝腦涂地的信任。

    ——大不了重新找資金，沒什么了不起的。不過就是重新聯(lián)系出資人、重新推介項目信息、重新達(dá)成合作意向要多費一點時間罷了，但這總比喪失原則和主動權(quán)要好。

    這是寧檬揣著那份沒機會展示也不必再對吳老板展示的合伙協(xié)議乘電梯上樓時對自己說的。

    ——那么這個lp應(yīng)該選誰來填補呢？

    寧檬一直到下班回家都在細(xì)細(xì)思考著這個問題。

    她在腦子里挨個過濾著她積攢下來的人脈網(wǎng)的每一個節(jié)點。乍一看每一個節(jié)點上的人物都仿佛是合適的，但馬上她又能找到一個對方與這個項目不太適宜的細(xì)節(jié)問題而把這個人選推翻。

    混混沌沌地睡了一宿覺，第二天寧檬走進衛(wèi)生間刷牙時，被隨手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寧檬撈起手機看，居然是唐正旺。

    她停止了刷牙的動作，含著牙刷把電話接通。

    電話里，唐正旺用一副打商量的笑嘻嘻的口吻，有點陪著小心思地問：“寧檬啊，說起來咱倆也是老交情了，我這么一把年紀(jì)，要是張回嘴跟你提點要求，你是會考慮答應(yīng)我的哈？你看能不能這樣哈，可不可以，把我的投資額度，翻個倍啊？反正投一次，我這現(xiàn)在又有點余錢沒處花，你就多給我讓點投資額度嘛！”

    寧檬含著牙刷呆滯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唔，這快鋪了半張臉的黑眼圈生得太不值得了。

    瞧，狗屎運就這么兜頭拍臉上來了。

    對薈影視最終的投資構(gòu)架是：唐正旺和有電商資源的王總，以2：1的比例出資成為lp，鷹石投資做gp，以有限合伙的形式把錢投進了薈影視，占股比例為20%。

    這個投資構(gòu)架，此后沒再起什么波瀾。一切后續(xù)事宜進行得都很順利。年底前，寧檬cao盤完成了對薈影視的投資。

    投資完成后，柳敏薈帶著安中來寧檬公司表示感謝。臨近中午，寧檬直接把他們帶到樓下吃了個午飯。

    吃完飯寧檬把他們送出寫字樓。寧檬問他們怎么走，是開車來的嗎。安中很憂郁地說：“哪敢開車來啊，就您公司這優(yōu)秀的地理位置，開進來想再開出去我們得擱這二環(huán)里頭堵一天！我啊，還是陪我們柳總坐地鐵回去吧?！?/br>
    寧檬笑著把他們往地鐵站方向送。

    路途中柳敏薈搭訕著問寧檬：“你是單身嗎？”

    寧檬大方地回答：“嗯，我是單身?！?/br>
    柳敏薈隔著薄棉衣抖著壯碩的胸大肌一臉喜色：“好巧哦，我也是單身！那我現(xiàn)在能追你嗎？現(xiàn)在投資都已經(jīng)完成了，我這時開始追你就不會再有賣男色換投資的嫌疑了吧？”

    寧檬噗呲一聲樂了。多可愛的壯漢。

    安中在一旁直翻白眼：“老板你可拉倒吧！真沖你那點男色這項目直接干黃了就！”

    柳敏薈扭頭瞪他：“閉嘴！難道我不英俊瀟灑？不威武雄壯？”

    安中不給面子地冷笑了兩聲：“人寧總身邊英俊的男的多著呢行嗎！哎你就看這迎面走來直盯著我們看的這個，這長相氣質(zhì)就甩你十條街啊柳總！”

    寧檬順著安中的話抬頭往前方看，看到來人是誰的時候，差點沒被自己唾沫給嗆著。

    陸既明跟個走國際t臺秀的男模特是的，兩手插在褲子口袋里，裝逼兮兮地迎面走近。

    他走到寧檬身邊，腦袋沒轉(zhuǎn)，眼神沒顫，腳步?jīng)]停，就像不認(rèn)識寧檬一樣，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寧檬：……？

    這又是玩的哪門子的酷？

    寧檬也懶得理他那副死樣子，對安中笑著說：“但這人他長什么樣跟我都沒關(guān)系，我和他不熟?！?/br>
    柳敏薈眼底重燃希望之光：“其實我細(xì)瞅長得也行……”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jīng)擦身走過去的陸既明突然又轉(zhuǎn)身折回來了。

    他直接走到寧檬面前，作惡多端地問：“晚上一起回家嗎？”

    寧檬：“……”

    一起回你大爺！

    寧檬知道陸既明是在惡意報復(fù)她剛說的那句和他不熟。

    她不理會陸既明，轉(zhuǎn)頭對柳敏薈解釋：“我跟他住對門，別誤會！”

    柳敏薈帶著點不得不誤會的遲疑和委屈：“可你剛剛說你倆不熟來著……”

    寧檬立刻問：“你和你鄰居熟嗎？”

    柳敏薈一聽這問題，馬上又開心了。是呢，現(xiàn)在這年頭，誰還能跟鄰居有多熟？那得多不正常多不現(xiàn)代化啊嘖嘖。

    柳敏薈冷不防轉(zhuǎn)頭問陸既明：“我單身，你單身嗎？”

    陸既明條件反射地做答：“單身啊，但你別想打我主意?！?/br>
    柳敏薈不理他了，繼續(xù)看向?qū)幟剩骸半m然他單身你單身，但你倆沒關(guān)系；而我單身你單身……那妥了！寧檬我要開始追你了，明天我給你送花??！”柳敏薈特別高興特別來勁地說著要追求寧檬的話，當(dāng)著面孔拉到二尺長的陸既明的面。

    安中一把拽走了柳敏薈：“老板我說你可別丟人了，人寧總鄰居還在這呢！”他把柳敏薈拖走了。一邊走一邊還對寧檬抬高了聲說：“金主爸爸你別當(dāng)真啊，他一個月且得發(fā)幾次花癡呢！”

    聲音落下，安中也把柳敏薈拖進了地鐵站。

    剩下寧檬和陸既明大眼瞪小眼。

    寧檬心里小小翻起疑惑的細(xì)浪。陸既明說他還單身？？？他還沒攻下夢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