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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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一怔,旋即冷笑:“沒想到,這老小子也投靠了魏王?!?/br> “是啊,他現(xiàn)在可是朝中呼聲最高的侍中人選,入閣拜相指日可待啊!” 李承乾目光陰冷:“等我繼承皇位,我看他還入什么閣、拜什么相!” “要我說,你這回挖的坑實(shí)在夠大,不但陳雄傻乎乎地往里跳,連劉洎這種老謀深算的家伙也栽進(jìn)來了?!崩钤Q了豎大拇指,“我算是服你了?!?/br> “我早就料到,這個坑會栽進(jìn)來很多人?!崩畛星浜咭宦?,“接下來我倒要看看,李泰這小子還會使什么陰招!”說完,袖子一拂,拄著手杖朝前走去。 “管他什么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李元昌趕緊跟上來,嬉笑道,“反正我大唐皇太子總能運(yùn)籌帷幄、決勝千里!” “你少給我灌迷魂湯。”李承乾白了他一眼,“你上回不是說,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太常樂人要帶來見我嗎?今日無事,索性去太常寺看看。” 李元昌慌忙攔住他,笑道:“瞧你心急成這樣,這光天化日人多眼雜的,你堂堂一個太子去太常寺見一個樂人,也不怕人說三道四?回頭皇兄再罵你,你可別怪我。” “那算了,你也別帶她來了?!崩畛星淅涞?,轉(zhuǎn)頭走回了來路,“搞得神神秘秘的,還什么美若天仙,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 李元昌嘿嘿一笑:“是,這大唐天下有什么樣的美女你沒見過?但是我保證,這個,絕對非同一般!” 李承乾看著他,忽然促狹一笑:“瞧你這為老不尊的樣子!要我說,你干脆去平康坊開個青樓算了!” “嘿,怎么就扯到為老不尊上了?”李元昌急了,“我哪里老了?我風(fēng)華正茂青春正盛好不好?真要論起來,我還小你倆月呢!你才老,你大我六十多天,皺紋也比我多……” 李承乾笑著打斷他,又挖苦了一句,然后放聲大笑,朝遠(yuǎn)處的隨行宦官招了下手。宦官們立刻抬起肩輿跑了過來。 此時,劉洎剛好從大殿另一側(cè)匆匆走來,剛要邁進(jìn)殿門,聽見遠(yuǎn)處的說笑聲,抬頭望了一眼,目光頓時一沉。 眼下皇帝緊急傳召他,劉洎已預(yù)感到事情不妙,此刻又見太子和漢王如此輕松愜意,立馬意識到自己這回肯定是栽了。 看來,這個李承乾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對付。 第十三章玄泉 洛州伊闕,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火散布在夜色之中。 在與爾雅當(dāng)鋪同一條街的一處宅院中,楚離桑和綠袖正坐在燈下說話。 二十多天前回到伊闕,楚離桑用蕭君默給她的錢安葬了母親,然后租賃了這座小院。小院離爾雅當(dāng)鋪不遠(yuǎn),每天,她和綠袖都會去那里站上一會兒。盡管當(dāng)初的家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廢墟,只剩下滿目焦黑的斷壁殘?jiān)?,但她們每次回去,仿佛還是能看到昔日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情景。 伊闕換了一個新縣令,前任縣令被抓了,還有洛州刺史楊秉均和長史姚興也被誅了三族,本人也遭到朝廷通緝。這些消息多少令楚離桑感到了些許寬慰。得到消息的那天,她特意在母親牌位前點(diǎn)了香,把這些好消息都告訴了母親。 當(dāng)然,她也告訴了母親,她們其實(shí)錯怪蕭君默了。當(dāng)時來抄她們家的人是姚興,街頭巷尾的海捕文書上都有他的畫像,楚離桑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雖然知道這事不是蕭君默干的,但楚離桑對他的恨意并沒有減輕多少,因?yàn)樗冀K認(rèn)為,把她們家害到這步田地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其實(shí),早在離開甘棠驛的那天,楚離桑心里就已經(jīng)拿定主意了,回鄉(xiāng)安葬完母親,守孝一個月后,她就要去長安,找蕭君默算賬,同時想辦法救出父親。 這天晚上,楚離桑屈指一算,一個月也沒剩幾天了,便叫綠袖去打點(diǎn)行囊。 綠袖一聽要去長安找蕭君默算賬,便促狹地笑道:“咱們花著他的金子去找他算賬,這事怎么想都覺得怪怪的?!?/br> 楚離桑瞪了她一眼:“就這點(diǎn)金子便迷了你的心竅了?你也不想想是誰把咱們害到這步田地的!” “我當(dāng)然知道是蕭君默,可細(xì)究起來,罪魁禍?zhǔn)灼鋵?shí)不是他,是皇帝,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br> 楚離桑氣得打了她一下:“你怎么處處替他說話?” 綠袖哎喲一下,嘟起嘴:“娘子你還真打呀,疼死了!” “這還是輕的呢,誰叫你成心找打?” “娘子,我不是替蕭君默說話,我是覺得這個人其實(shí)心腸不壞?!本G袖道,“就說那天在甘棠驛吧,你昏過去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心疼你,一會兒便進(jìn)來看一次。瞧他著急的樣子,好像躺在床上的是他親娘似的……” 楚離桑大眼一瞪,作勢要打,綠袖慌忙躲開。 “干嗎說著說著又要打人?” “誰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了好了,娘子息怒,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嗎?”綠袖嬉笑著,“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怎么找他算賬,難道真要?dú)⒘怂???/br> “這還用說?殺了他方能泄我心頭之恨!”楚離桑故意說得咬牙切齒,但口氣卻明顯有些軟。事實(shí)上,方才綠袖說的那些話,她自己也深有同感。那天在甘棠驛,她雖然哭得幾近昏迷,但蕭君默是怎么把她抱進(jìn)隔壁房中的,她卻記得清清楚楚。時至今日,她仿佛還能感到他胸膛的溫度和掌心的那股暖意…… 綠袖看她忽然有些呆了,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便故意嘆了口氣,道:“唉,真是可惜??!” 楚離桑回過神來:“可惜什么?” “可惜那么英俊又那么溫柔的一個郎君,竟然要變成娘子的刀下之鬼!那個詞叫什么來著?暴什么天物?” “暴你的大頭鬼!”楚離桑狠狠瞪她一眼,“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是呀,我是看上他了,娘子莫非要吃醋?”綠袖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楚離桑終于忍無可忍,隨手抓起一把掃帚扔了過去。綠袖輕巧地躲開,仍舊咯咯笑個不停。楚離桑猛然跳起來,一邊四處找東西一邊罵道:“你個沒羞沒臊的死丫頭,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終于,楚離桑找到了一把銅尺,得意地朝綠袖揚(yáng)了揚(yáng),一步步逼過去。綠袖夸張大叫:“哎呀,殺人啦,我家娘子要?dú)⑷死?!”一邊叫一邊跑了出去?/br> 楚離桑追到房門口,腳尖不小心被門檻磕了一下,頓時疼得齜牙咧嘴,趕緊丟掉銅尺,抱著腳跳回房里。 院子里沉默了一會兒,緊接著便又傳來綠袖的一聲尖叫。 “三更半夜鬼叫什么?”楚離桑揉著腳趾,沒好氣地喊道,“快給我進(jìn)來,幫我揉揉腳,姑且饒你這一回。” 院子里卻靜悄悄的,毫無半點(diǎn)回應(yīng)。 “這死丫頭,又搞什么鬼!”楚離桑嘟囔著,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剛一走進(jìn)院子,楚離桑整個人就僵住了。 兩個通身黑甲的人,一人一把刀橫在了綠袖的脖子上,周圍同樣站著十幾個黑甲人,個個拔刀在手,刀光雪亮。 一瞬間,楚離桑便反應(yīng)了過來,正想有所動作,兩把同樣雪亮的龍首刀便一左一右架上了她的脖子。然后,又一個通身黑甲的人從暗處走了出來,徑直來到她面前站定,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這個黑甲人居然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楚離桑,你比我想象的好看?!迸有τ貙λf。 楚離桑冷冷看著她:“你是誰?”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桓蝶衣,朝中玄甲衛(wèi)隊(duì)正?!被傅滦χ舷麓蛄克皼]想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還有你這么標(biāo)致的人物?!?/br> “不是敝縣窮鄉(xiāng)僻壤,而是尊使孤陋寡聞!”楚離桑一聽“玄甲衛(wèi)”三字,心下已然明白幾分,冷笑道,“洛州乃前朝東都,睥睨天下;伊闕乃形勝之地,薈萃人文。尊使沒出過遠(yuǎn)門就算了,何必在此賣弄,徒然貽笑大方。” 桓蝶衣從小在長安長大,確實(shí)很少出遠(yuǎn)門,加之只喜習(xí)武不喜讀書,所以對大唐各地的山川風(fēng)物、歷史人文幾乎沒有概念,現(xiàn)在被楚離桑這么一嗆,心里頓時有些羞惱,但臉上卻依舊保持著笑容:“看來楚姑娘不僅人長得標(biāo)致,口才也是極好的,只可惜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那話怎么說來著?對了,天妒紅顏!” “這還不是拜你們玄甲衛(wèi)所賜?!背x桑冷冷道,“桓隊(duì)正,像你們玄甲衛(wèi)總干這些傷天害理的事,就不怕遭報(bào)應(yīng)嗎?” “你懂什么!玄甲衛(wèi)執(zhí)行的是圣上的旨意,維護(hù)的是朝廷的綱紀(jì)!”桓蝶衣道,“也難怪,像你這種平頭百姓、鄉(xiāng)野女子,自然是不明白的?!?/br> “別廢話了,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奉圣上旨意,請你入京跟你爹團(tuán)聚?!?/br> 楚離桑詫異:“入京?” “是啊,圣上仁慈,不忍見你們父女分離,就讓你們早日團(tuán)圓嘍!” 楚離桑略一沉吟,當(dāng)即猜出了皇帝的用意,心想早日見到父親也好,就算要死,一家人也可以死在一起,便冷冷一笑:“也好,本姑娘正想去長安,現(xiàn)在有你們護(hù)送,我連盤纏都省了?!?/br> “哦?”桓蝶衣有些意外,“你為何要去長安?” “去會會一個老朋友?!?/br> “老朋友?能告訴我是誰嗎?” “告訴你也無妨。是一個跟你一樣,披著一身黑皮,到處耀武揚(yáng)威、欺壓良善的人。” 桓蝶衣微一蹙眉,馬上反應(yīng)過來:“你說的是蕭君默?” “看來你很了解他,”楚離桑冷笑,“一猜就中了?!?/br> “你找他做什么?” “跟他算一筆賬?!?/br> “算賬?”桓蝶衣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道,“你有什么本事,也敢找他算賬?” “我有什么本事,桓隊(duì)正自己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桓蝶衣眉毛一挑:“你敢挑釁我?” “我只是在回答你的問題?!?/br> 桓蝶衣臉色一沉,直直地盯著她。楚離桑跟她對視,毫無懼色。兩個人的目光絞殺在了一起,誰也沒有眨眼。片刻后,桓蝶衣冷然一笑,解下腰間的佩刀,連同頭盔一起扔給旁邊一名黑甲人,然后對挾持楚離桑的二人道:“退下?!?/br> 一名黑甲人一怔:“隊(duì)正,大將軍有令,務(wù)必以最快速度將楚離?!?/br> “我說了,退下!”桓蝶衣目光冷冽,口氣嚴(yán)厲。 兩名黑甲人無奈,只好收刀撤到一旁。 桓蝶衣又回頭環(huán)視院子里的十幾名黑甲人:“都給我聽好了,誰都不許幫忙?!?/br> 眾黑甲人面面相覷。 “聽見了沒有?”桓蝶衣厲聲一喊。 “得令!”眾黑甲人慌忙答言。 桓蝶衣這才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楚離桑:“來吧,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楚離桑粲然一笑:“桓隊(duì)正可想好了?當(dāng)著這么多手下的面,輸了就不好看了?!?/br> 桓蝶衣像男人一樣扭動了一下手腕和脖子,冷冷一笑:“別耍嘴皮子功夫,出招吧!” 楚離桑身形一動,右掌立刻劈向桓蝶衣面門?;傅聜?cè)身躲過,對著楚離桑當(dāng)胸就是一拳。楚離桑左掌一擋。啪的一聲,二人各自震開數(shù)步…… 太極宮兩儀殿,李世民端坐御榻,神色有些陰沉。 下面并排站著五個大臣:尚書左仆射房玄齡,侍中長孫無忌,中書令岑文本,吏部尚書侯君集,民部尚書唐儉。 “知道朕今夜召爾等入宮,所為何事嗎?”李世民聲音低沉,目光從五個人臉上逐一掃過。 五人面面相覷,都不敢答言。 “這幾日,朕仔細(xì)回想了一下,你們這五個人,都曾經(jīng)在不同場合,向朕舉薦過一個人,說此人忠正勤勉、老成干練、斐有政聲,是不可多得的能臣。朕聽信爾等之言,把他放在了洛州刺史這么重要的職位上,其結(jié)果呢?此人不僅貪贓枉法、魚rou百姓,而且膽大包天,竟然策劃并參與了對辯才的劫奪,導(dǎo)致了甘棠驛血案,實(shí)屬罪大惡極!爾等作為他的舉薦人,現(xiàn)在有何話說?” 按照唐制,五品以上官員通常由三省六部長官推薦,然后由皇帝直接下旨予以任命,稱為“冊授”;六品以下官員則須通過吏部考試,合格后才能出任,稱為“銓選”。楊秉均是從三品的官員,顯然由皇帝親自冊授,然而出了事情,舉薦人肯定要擔(dān)責(zé),不可能把罪責(zé)推給皇帝。 “啟稟陛下,臣有罪!”房玄齡率先出列,“臣當(dāng)初被楊秉均的巧言令色所蒙蔽,未經(jīng)細(xì)查便向陛下舉薦,罪無可恕,還請陛下責(zé)罰!”說著官袍一掀,當(dāng)即跪了下去。 “陛下,臣也是誤信了官場傳言,臣亦有罪!”長孫無忌也跟著跪下了。 緊接著,岑文本、侯君集、唐儉三人也同時跪下,紛紛請罪,所說的理由也大同小異,無非是識人不明、偏聽偏信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