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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蘭亭序殺局Ⅰ:玄甲衛(wèi)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怎么,”李世民環(huán)視四人,笑笑打破了沉默,“那天不讓你們看,你們一個個心里直犯嘀咕,今夜特意召你們?nèi)雽m來瞧個仔細,反倒都不說話了?”

    自從呂世衡留下這個詭異的謎題,李世民便獨自一人朝思暮想,反復(fù)揣摩,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因此,今日他終于下定決心,把事發(fā)當天在場的四個人找來,希望能夠集思廣益,在最小范圍內(nèi)破解這個謎題。

    “回陛下,”面龐方正、膚色白皙的長孫無忌率先答言,“‘蘭亭’二字,定是指王右軍書法《蘭亭序》無疑,蹊蹺的是‘天干’二字。呂世衡指的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的‘十天干’呢,還是別有所指?若是指天干地支的天干,那它跟《蘭亭序》又有什么關(guān)系?這個啞謎實在是費人思量?!?/br>
    長孫無忌現(xiàn)任吏部尚書,職位雖在中書令房玄齡之下,但因是長孫皇后之兄,兼有佐命元勛和國朝外戚雙重身份,這種時候自然要比別人表現(xiàn)得積極一些。

    “正因為費人思量,才找你們來?!崩钍烂竦?,“‘天干’二字暫且先不理會。你先說說,一個出身行伍、久經(jīng)沙場的武將,為何會在臨終時突然提及一件書法作品,這二者究竟有何關(guān)聯(lián)?”

    “這說明,《蘭亭序》背后應(yīng)該藏著什么重大的秘密……”長孫無忌思忖道。

    “這就無須說了。”李世民道,“肯定是有秘密,關(guān)鍵在于是怎樣的秘密?!?/br>
    長孫無忌有些尷尬:“陛下,恕臣愚鈍,實在是沒有頭緒。”

    “事有反常必為妖!”臉膛黑紅、時任右武候大將軍的尉遲敬德粗聲粗氣道,“陛下,書法本是文人雅士玩的東西,呂世衡居然如此看重,那只能說明一點,他的遺言非關(guān)文事,而是關(guān)乎武事。”

    武事?!

    李世民心中一凜,眼前猛然閃過呂世衡咽氣時死死抓著他佩劍的一幕。

    “尉遲將軍說得對,臣也這么覺得?!蹦樞问菹鳌㈦p顴高聳的侯君集附和道,“一介武夫談文說墨,確實違其秉性,恐怕呂世衡的秘密,還是與兵戈之事有關(guān)。”

    在座四人中,時任左衛(wèi)將軍的侯君集職位最低,故而顯得較為低調(diào)。他自少便當兵打仗,幾乎不通文墨,最近才在李世民的勸導(dǎo)下開始習(xí)字讀書,怎奈讀得頗為痛苦,所以這番話雖屬附和之詞,卻也不失為個人感悟。

    李世民沉吟了片刻,最后還是把呂世衡臨死前抓劍的那個動作跟眾人說了。眾人莫不驚詫。尉遲敬德卻嘿嘿笑道:“陛下,果真讓臣說對了吧?呂世衡想說的肯定是武事,否則他抓您的劍干嗎?”

    長孫無忌被兩個武將搶了風(fēng)頭,心中有些不悅,便道:“尉遲將軍、侯將軍,你們別忘了,呂世衡的遺言是對圣上說的,而圣上肩上所擔(dān),莫不是天下大事。既然是天下大事,又豈能狹隘地分什么文事和武事?”

    尉遲敬德語塞,撓撓頭不說話了。

    “長孫尚書所言有理。”侯君集怕得罪長孫無忌,趕緊點頭贊同,“對于陛下而言,確實都是天下事。”

    “玄齡,”李世民把目光望向一直沉默的房玄齡,“你有何看法?”

    房玄齡面目清癯、相貌儒雅,他捋著下頜的短須,略微沉吟了一下,才不緊不慢道:“回陛下,方才諸位同僚的分析,皆有道理。臣亦以為,無論文事武事,《蘭亭序》背后的秘密定然干系重大,但眼下線索太少,殊難推究真相,此事恐怕須從長計議。不過,對于‘天干’二字,臣倒是有些想法?!?/br>
    “什么想法?”李世民眼睛一亮。

    房玄齡站了起來,走到檀木書案前,把寫著“蘭”字和“亭”字的兩塊布片并排放置,又把“天”字和“干”字并排放在下面,“陛下、諸位同僚,不知你們是否看得出,這四個字的字形有何異同?”

    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聞言,趕緊圍了過來,盯著那四塊布片端詳良久,卻什么都看不出來。李世民凝神看了半晌,同樣一無所獲,便困惑地看著房玄齡。

    “陛下,您仔細看,這個‘干’字,其字形比起另外三個字,是否相對瘦削?”房玄齡耐心地說,“而且,這個‘干’字的一豎,是不是寫得稍稍偏左了?”

    “哎呀我說房相公,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這不是活活把人急死嗎?!”尉遲敬德不耐煩了,“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李世民忽然抬手止住尉遲敬德,眼睛盯著那個血字:“朕明白了。”

    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都盯著李世民。

    房玄齡微笑不語。

    “呂世衡留下的,其實并非四個字,而是三個半字?!崩钍烂裼檬持副犬嬛案伞弊?,“這個字只寫了一半,并未寫完,右邊肯定還有筆畫!這就說明,呂世衡想寫的不是‘天干’,而是另外一個詞?!?/br>
    房玄齡雙手一揖:“皇上圣明!”

    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恍然大悟。

    “若果如此,那這沒寫完的到底是哪個字?”尉遲敬德瞪著眼睛問。

    他這一問,屋里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筆畫中帶有“干”的字似乎并不多,眾人開始在心中默默羅列相關(guān)字眼。就在此時,緊閉的御書房門外,忽然傳來內(nèi)侍的一聲輕喚:“大家……”

    唐代,宮中內(nèi)侍、后妃一般稱呼皇帝為“大家”。

    李世民臉色一沉,對著門口:“朕不是吩咐過,任何人不許來打攪嗎?”

    “大家恕罪!”外面的內(nèi)侍顫聲道,“老奴本不敢打攪,只是……只是長安令來報,昭行坊的一座民宅失……失火了?!?/br>
    長安城的行政區(qū)劃以中軸線上的朱雀大街為界,分為東、西兩部,東面為萬年縣,西面為長安縣,昭行坊位于長安城的西南角,歸屬長安縣管轄。由于地處京畿重地,萬年、長安兩縣的縣令,品秩為正五品,比一般州縣的七品縣令高得多,職權(quán)也大得多,若遇緊急事件,可直叩宮門進行稟報。

    “一座民宅失火,居然夤夜叩宮驚擾圣上,這個長安令是怎么當?shù)??!”長孫無忌大為不悅,沖著門口道,“叫他立刻回去,派人救火,統(tǒng)計損失,具體事宜明日早朝再奏!”

    李世民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個長安令的確有些拿不準分寸,但民生無小事,既已來奏,自己肯定要過問,便對著門口道:“長安令心系百姓,值得嘉許,傳他入宮吧?!?/br>
    “遵旨。”門外的內(nèi)侍應(yīng)著,正欲退下。

    “等等!”長孫無忌喊了一聲,回頭勸道,“陛下,現(xiàn)在子時已過,您還是趕緊安寢、保重龍體為宜,此等失火小事,就讓臣去處置吧?!?/br>
    “民生無小事……”李世民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突然,李世民想到了什么,表情怔住了,手僵在半空,下意識地望向房玄齡。此時房玄齡也意識到了什么,恰好望向李世民。

    君臣二人目光交接,瞬間同時醒悟過來。

    李世民倏然起身,大踏步走到門口,嘩啦一下把門拉開,大聲道:“長安令說沒說是誰的宅子失火了?”

    年近五十的內(nèi)侍總管趙德全原本彎腰俯首站在門前,被突然出現(xiàn)的皇帝嚇了一跳,囁嚅道:“回大家,是……是前陣子殉國的呂……呂世衡將軍?!?/br>
    李世民渾身一震。

    屋內(nèi)的人除了方才已經(jīng)猜到的房玄齡,其他三人盡皆目瞪口呆。

    昭行坊是長安城最南端的里坊之一,與南面城墻僅一街之隔。當位于昭行坊東面的呂世衡宅悄然起火之際,那七八條身手敏捷的黑影正從南坊墻翻越而出。

    他們的行動照舊迅疾無聲。

    七八條黑影躥過橫街,緊貼著高大城墻的墻根蹲下,每個人各自從腰間的包袱中掏出一把飛鉤、一捆麻繩,把飛鉤在繩子上系緊,然后用力朝城墻上擲去。七八個飛鉤唰唰地飛過城墻,利爪般的鉤頭齊齊扣在雉堞上。所有人的動作整齊劃一,顯得訓(xùn)練有素。

    眾人正準備抓著繩子攀上城墻,為首的面具人驀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抬手,所有人立刻停止了動作,靜靜地看著他。

    “何方朋友,躲在暗處作甚?”面具人望著不遠處冷冷說道。

    暗淡的月光下,一個身影慢慢從右側(cè)的城墻陰影處走了過來。此人一路沿著墻根,看不清面目,但隱約看得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男子徑直走到距面具人兩丈開外的地方站定,低聲道:“先師有冥藏?!?/br>
    面具人聞言,眼中的警覺之色旋即淡去,回了一句:“安用羈世羅?!?/br>
    男子拱手一揖:“見過冥藏先生?!?/br>
    “玄泉,”面具人目光有些狐疑,“你在此做什么?”

    被稱為玄泉的人似乎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昭行坊。此時大火漸漸燃起,坊中隱約傳出有人奔走救火的雜亂聲響。

    “先生,您終于還是做了?!毙穆曇糁兴朴袩o限的傷感和悲涼。

    “我乃替天而行?!壁げ叵壬f道。

    “是啊,我們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在替天而行,‘無涯’他何嘗不是這么認為的?”

    “這個逆賊,死有余辜!”那個瘦瘦的黑衣人一步搶到冥藏先生身邊,對玄泉怒道,“休在先生面前再提他!”

    “死有余辜?他一家上下十幾口人,也都是死有余辜嗎?”

    “無涯背叛先生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到會有今天?!?/br>
    “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這是最起碼的江湖道義!”玄泉不自覺提高了音量,顯然也有些怒了。

    “你!”瘦黑衣人正待反駁,冥藏先生一揚手止住了他,看著玄泉:“玄泉,聽你的口氣,是在責(zé)怪我?”

    “屬下不敢。”玄泉拱拱手,但還是掩不住內(nèi)心的憤懣。

    “你方才說無涯認為自己在替天而行,照你的意思,李世民肯定也認為自己在替天而行。那我問你,李世民的皇位是怎么得來的?莫非弒兄殺弟、囚父逼宮、霸占弟媳,還把十個侄子的腦袋全部砍掉,這些事情通通都是在替天而行?”

    玄泉語塞。

    “你方才又提到‘道義’二字,那我再問你,既然李世民干的這些事情有違道義,那么暫且不提無涯背叛我這一條,單說他去替李世民賣命一事,豈不是為虎作倀,又談得上什么道義?為何無涯不講道義的時候你不去勸,卻時至今日才來責(zé)怪我不講道義?”

    玄泉被駁得啞口無言,干愣在那兒。

    昭行坊東面的大火已經(jīng)在熊熊燃燒,把夜空映照得一片通紅,就連呂宅梁木斷裂坍塌的聲音都已清晰可聞。與此同時,從長街西邊傳來了雜沓的馬蹄聲,顯然是巡街的武候衛(wèi)正快速趕來,準備從南邊坊門進去救火。

    瘦黑衣人的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先生,咱們該走了。”

    冥藏先生神色不變,只定定地看著玄泉:“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br>
    玄泉回過神來:“什……什么問題?”

    “你在此做什么?難道你今夜特意等在這兒,就是為了來責(zé)怪我嗎?”

    玄泉赧然,抱拳道:“先生明鑒!屬下并無責(zé)怪先生之意,屬下今夜來此,是想跟先生一起離開長安?!?/br>
    “離開長安?”

    “是的,正如先生方才所言,李世民不擇手段篡奪皇位,屬下卻要忍辱偷生在其朝中為官,深感恥辱,遂決意隨先生遠走天涯、馳騁江湖,庶幾可暢平生之志!”

    冥藏先生冷哼一聲:“這是你的真心話?”

    “當然是真心話,李世民給的烏紗帽,屬下早就不想戴了!”

    “恐怕,你還有一層心思不便明言吧?”

    玄泉一怔。

    冥藏先生扭頭望著火光沖天的夜空,猙獰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燃燒?!盁o涯跟你一樣,原本效命于我,后來又同朝為官,但今日卻落得這般凄涼的下場!在你心中,頗有唇亡齒寒之懼、兔死狐悲之傷,二者交織,令你惶恐不安、夙夜難眠,你很怕有朝一日也會遭遇跟他一樣的命運,我說得對嗎?”

    玄泉無奈地垂下了頭。

    他不得不承認,冥藏先生確實目光如炬,一眼就把他看穿了。

    此時,長街那一頭的武候衛(wèi)馬隊已經(jīng)越來越近,瘦黑衣人和同伴們交換了一下眼色,個個焦急萬分。

    “先生,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瘦黑衣人再次催促。

    冥藏先生依舊沒有理他,仍然看著玄泉:“玄泉,你跟隨我多年,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只想告訴你一句——我,相信你的忠誠!所以,我也相信你不會走到無涯這一步?!?/br>
    玄泉抬起臉,目光中有了感激和振奮之色。

    “所以,李世民給你的烏紗,你必須戴,而且還要一直戴下去!”

    “那……那屬下該做什么?”

    “你只管安心當你的官,當?shù)迷酱笤胶?!?/br>
    “僅僅如此?”玄泉感到疑惑。

    “對。你的任務(wù),就是潛伏?!?/br>
    “潛伏到什么時候?”

    “時機一到,我自然會告訴你,也自然會告訴你該做什么?!?/br>
    玄泉似乎想明白了,點點頭:“屬下懂了。先生快走吧!”

    冥藏先生又看了他一眼,才回手抓住垂在城墻上的繩索。忽然,他想到什么,又回頭道:“對了,有一件事,我還是想跟你說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