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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秦夫人在線閱讀 - 第62節(jié)

第62節(jié)

    后又到前頭忙碌了一陣,方抽出空擋前來與秦玉樓告罪道著:“瞧瞧,就將你撂在這了,委實招待不周,怠慢之處還望meimei見諒···”

    說著,又只頗為無奈的沖秦玉樓笑了笑道:“以往在元陵時還不覺得,自打來到了這京城這才發(fā)覺,這里里外外,行事做派間那是出不了半分岔子,不然,可不得讓人笑話了去···”

    元陵風(fēng)氣開放,不比這京城規(guī)矩繁多,做派嚴(yán)謹(jǐn),通常從一場宴會上,方可判斷這一家子的行徑品行,規(guī)格之嚴(yán),有時著實令人發(fā)指。

    顏家原先在元陵可算作是一方霸主,即便是有何不妥之處,也定無人說道,只現(xiàn)今在這天子腳下,無不權(quán)貴,自然不敢輕易怠慢。

    再加上老太太重病,得需大把人精心照料著,顏家原先家世清貧,顏家那一邊的族親相比之下算不得得力。

    又加上這門親事委實辦得有些匆忙,顏家除了顏夫人孟氏,上無主事?lián)螆鲎拥拈L輩,下無得力幫襯的媳婦,中間也沒得搭把手料理食物的妯娌,除了顏夫人,便還是顏夫人,這不沒辦法特意從娘家請了孟夫人前來幫襯著,這才堪堪穩(wěn)住了局面。

    顏明錦這些日子隨著可沒少cao勞,眼下瞧著氣色不大好,只覺得滿臉的疲倦。

    秦玉樓見了,不由安慰了幾句,曉得這顏邵霆與顏明錦歷來皆得老太太寵愛,此番老太太如此,怕是心中的擔(dān)憂與疲憊更甚罷。

    其實是有心想要去探望顏老夫人一番的,又覺得這日畢竟乃是婚宴,前去探病多有不妥,想了一陣,方道著:“新娘子福澤深厚,老夫人定會好起來了,今日多有不便,待過些日子,我再去探望她老人家···”

    顏明錦聞言,只一臉復(fù)雜看著秦玉樓,前幾日老太太病重昏厥了,得知了兄長幾日后便要成親了,人已燒糊涂了,嘴里卻還在念叨著:“霆兒樓兒···甚好甚好···”

    思及至此,顏明錦只勉強的笑了笑,方道著:“希望如此吧···”

    二人寒暄了一陣,顏夫人跟前貼身的丫鬟撫袖匆匆的過來秉著:“大小姐,新娘子馬上要送去喜房了,太太特派奴婢前來稟告,讓大小姐您前去招呼著···”

    顏明錦聞言,只猶豫的瞧了秦玉樓一眼,似想要相邀,最終還是未曾開口,只匆匆的去了。

    院子里的一些親戚見狀,只聞得其中一人樂呵呵的道著:“走,咱們也前去瞧瞧新娘子罷···”

    前頭一陣吆喝喧鬧慢慢的響起了,一路夾雜著媒婆高聲喧唱的祝賀詞,該是新郎將新娘送去新房了,方才去了一行人圍觀,剩余這些,身未動心已遠(yuǎn),只紛紛扭頭張望著,面上分明帶著一絲探究與好奇。

    唯有秦玉樓靜靜地端坐在一角,聽著臺上的花旦一陣咿咿呀呀的說唱著。

    外頭鞭炮鑼鼓震天,眼前又一陣群魔亂舞,喧鬧不停,院子里女眷頗多,鼻尖沖刺著一張濃烈的脂粉味,偶爾也會有人前來結(jié)交說話。

    時間一長,心窩子里只一陣悶悶的。

    芳苓見秦玉樓微微皺眉,忙端了杯茶遞了過來,這茶特意去了茶葉,乃是一杯清水。

    秦玉樓飲了一口,心里頭舒坦些,芳苓見狀,忙道著:“這里頭喧鬧不堪,又委實悶得緊,奴婢扶您到前頭透透氣吧,出門前,顧mama還特意叮囑了,說夫人不可久坐在人多的地方···”

    正巧秦玉樓也有些坐不住了,便留下芳菲、歸昕二人守著在原處,自個經(jīng)由芳苓攙扶著往園子外走了走。

    待走到一處幽碧水榭水,只見芳苓指著水榭中一方?jīng)鐾_秦玉樓道著:“夫人,廳子里有風(fēng),涼快,可以觀景賞魚,咱們前去歇歇腳罷···”

    秦玉樓卻眼尖的瞧見水榭一側(cè)種了一片枝葉繁茂的石榴樹,秦玉樓瞧了不由愣了片刻。

    石榴樹底下,只見一個穿戴淡杏色外罩著淺綠的丫鬟正歪在身子,手中拿著個花灑小壺正認(rèn)真真的給前排幾顆小樹苗澆著水來著。

    許是聽到了這邊二人的動靜,那丫鬟忙不迭轉(zhuǎn)過了身來,見到秦玉樓只不由瞪大了眼,隨即,只一臉欣喜的喚著:“玉···玉樓小姐,您···您怎么來了···”

    說罷,忙不迭放下手中的壺,雙手在衣擺幾下快速擦了幾下,便立馬跑了過來。

    眼前的丫鬟不過十二三歲,胖身圓臉,生了一雙忽閃忽閃的杏眼,機靈可愛,秦玉樓瞧了,稍稍遲疑了一陣,只下意識的開口喚著:“銀杏?”

    銀杏聞言,立馬高興的彎起了眼,直興奮道:“玉樓小姐竟還記得奴婢,奴婢實在太高興了···”

    秦玉樓聞言,不由淡淡的笑了笑,隨即,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

    這銀杏還是當(dāng)年上元節(jié)時秦玉樓從人販子手中給救下來的,名字也是她起的,雖有幾年未曾瞧見過了,但方一瞧見這雙圓溜溜的杏眼,便立即想了起來。

    過去的往事兒早已撂開了,秦玉樓不便多想,默了一陣,不由往身后的那片石榴林瞧了一眼,只淡淡的問著:“前頭忙碌不堪,你不去幫襯著,在這里做什么···”

    銀杏忙不迭轉(zhuǎn)身指著身后的石榴林對秦玉樓道:“奴婢的活計便是照看這片林子,這幾株石榴樹是新到的品種,據(jù)說結(jié)出的果兒特別甜,大少爺前幾日親自種上的,昨兒個半夜還來瞧了,特意囑咐我往后哪也甭去,只管精心照看這幾棵樹便是了···”

    說著又指著后頭一大片對著秦玉樓笑吟吟的道著:“大少爺可喜歡這片石榴林了,幾乎每日都要過來瞧上一陣,這里頭的每一棵都是大少爺親自中的,喏,玉樓小姐,您瞧,那顆最大的便是當(dāng)年大少爺?shù)骄┏呛蠓N的第一顆,現(xiàn)如今都已經(jīng)結(jié)果了,只果子不太甜,不過大少爺說了,總有一天會變甜的,會變得很甜很甜的···”

    小丫頭年紀(jì)尚小,性子單純可愛,見了秦玉樓這個救命恩人似乎十分高興,只逮著秦玉樓好是一通嘰嘰呱呱的說道著,說起這幾年在京城發(fā)生的一切,說起府中的一應(yīng)事宜,十句有九句不離大少爺。

    直到聽到前頭響起了一陣噼里啪啦的禮炮聲,這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只抬著眼,一臉不解的看著秦玉樓,似有幾分沮喪道著:“大少爺說將來要娶的定是玉樓小姐,可現(xiàn)如今娶的為何卻是旁人呢?”

    這個問題,秦玉樓并沒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更不知如何對著眼前這雙天真爛漫的眼睛回答,僅僅只勉強的笑了笑,道了一句:“待銀杏將來長大了,自然便知道了···”

    小丫頭一臉悶悶不樂的去后,秦玉樓遠(yuǎn)遠(yuǎn)地立在水榭旁,瞧著那片林子,卻沒有再繼續(xù)往前走了。

    心中多少有些起伏,不過一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娶妻生子,前途大好,而她···

    秦玉樓輕輕地?fù)崃藫嵫碌姆酱缰?,她也已找到了她的天?/br>
    如此,甚好。

    芳苓見了,只低聲道著:“起風(fēng)了,姑娘,咱們回吧···”

    秦玉樓“嗯”了聲,領(lǐng)著芳苓打道回府,卻不想,待一轉(zhuǎn)身,卻是一愣。

    只見不遠(yuǎn)處的廊下正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只見一身喜服披身,襯托得整個人身長如玉,俊朗不凡。

    第93章 九十三掌

    秦玉樓眉頭登時直跳了一下。

    兩人縱使一同長大, 可算作青梅竹馬, 但自漸漸長大后, 雙方長輩們對二人的管教也各自日漸嚴(yán)苛了起來。

    自滿了十二歲起,秦家的女兒們便均被拘著不讓隨意拋頭露面了, 而顏邵霆后來去了京城,這一去便是兩三年, 雖時時派人送信前來問候, 人卻到底鮮少回來。

    雖上回在開福寺神殿門前短暫相遇,卻壓根沒敢細(xì)瞧, 可以說算是自去年在顏家匆匆見了一面后,二人實打?qū)嵉囊延幸徽甑臅r間未曾這般面對面的瞧見過了。

    一年的時候說長不長, 說短也并不短,可是,就是這一年的時間, 秦玉樓卻覺得遠(yuǎn)處那道身影似乎已變得有些生分與陌生了。

    秦玉樓心目中熟悉的顏邵霆該是個風(fēng)姿雅量,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天子驕子。

    放眼整個元陵城,他定是備受矚目的,是在所有平輩們眼中脫穎而出的杰出才俊, 亦是所有長輩們眼中可堪大任的晚輩。

    更是秦玉樓眼中始終面帶笑意,有求必應(yīng)的···兄長!

    而非像現(xiàn)如今這般——

    縱使一襲大紅喜服披身,更顯豐神俊朗,可在這一片熱鬧喜慶的日子里,眉眼間卻分明帶著一絲郁色,哪里有半分新郎官喜不自勝的樣子?

    秦玉樓只有些復(fù)雜的垂了垂眼, 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而顏邵霆見到秦玉樓后整個人已早就愣住了。

    他剛從新房出來的,新房里一陣繁文縟節(jié),滿屋子瞧熱鬧的,調(diào)笑的,打趣的聲音不絕于耳,喜慶非凡,所有人都是那么的開懷,歡樂。

    唯獨只有他思緒游移,由始至終耳朵里只嗡嗡作響,甚至有時一晃神,竟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直至隨著將所有的禮節(jié)都木訥的行完了,前院賓客滿盆,得前去宴客敬酒,顏邵霆這才緩緩回過神來,卻只覺得心里頭陣陣發(fā)悶,直有些透不過氣了,立馬抬起步子便頭也不回的出了新房。

    便是出了新房,只覺得心里仍舊堵得慌,便不顧下人的勸阻,執(zhí)意要出去走走,透透氣,沒想到,走著走著就不由自主的走到這里來了。

    或許心里也有私心,也曾抱有幻想,這里緊挨著后院,與后頭宴客的園子僅僅只隔著一座圓形門與游廊,或許,游廊那頭的園子里,便坐著自個心心念念的人兒吧。

    縱使不能相見,卻也是頭一回離得這樣近。

    卻不想,方凄然的停住步子,一抬眼,心中念叨千遍百遍的人卻陡然出現(xiàn)在了自個眼前。

    顏邵霆只以為自個是在做夢,只以為自個花了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兩人就這般遙遙對視了片刻,一時間,竟誰也未曾率先開口說話。

    好半晌,秦玉樓這才回過神來,沒有敘舊,也沒有說起這一年多來二人的各自近況,仍舊如同多年前那個調(diào)皮又鮮活的meimei般,只微微淺笑著,抬眼看向顏邵霆。

    忽而打趣般開口問著:“新娘子···好看嗎?”

    她的神色恬靜自然,語氣中沒有絲毫忸怩,更沒有丁點的怨與惱。

    問起這話時,就像那一年他被元陵城中的世家少爺們騙去了青樓吃了一回花酒時,十一二歲的她得知了,只歪在腦袋一臉炯炯有神的問著:“邵霆哥哥,青樓里的花魁好看么···”

    當(dāng)時他是怎么回的來著?

    他說:不好看,比不過樓兒meimei一根手指頭。

    她聽了,一臉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

    而現(xiàn)如今,顏邵霆卻只覺得喉嚨被堵住了似的,看著眼前這張令他混牽夢繞的臉,良久,顏邵霆臉上只用力的擠出一抹笑,啞著嗓子一臉苦澀的回著:“好···看···”

    秦玉樓聞言雙目微閃,半晌,只微微含笑道:“那就好···”

    說罷,便微微垂下了眼。

    空氣中一陣靜默。

    時光在慢慢的流淌,而有的別的什么,分明也隨著時光的消逝,漸漸地逝去了。

    良久,只見秦玉樓忽而朝著身后的芳苓瞧了眼,淡淡的道著:“咱們回吧···”

    芳苓忙不迭應(yīng)了聲,隨即,只伸手?jǐn)v扶著秦玉樓,主仆二人緩緩地向顏邵霆一步一步走近。

    秦玉樓微微挺直了腰桿,由始至終面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卻未曾說過一句話了,也未曾再抬眼瞧上對方一眼,唯有經(jīng)過顏邵霆身旁時,雙手置于腰前,朝著身側(cè)之人福了福身子。

    然后,便領(lǐng)著芳苓與之擦肩而過。

    顏邵霆只拼命的咬緊了牙關(guān),渾身僵直,只見垂落在大腿兩側(cè)的手掌用力的握緊了,指骨間隱隱發(fā)白,許是指間用力過大,指甲早已陷入皮rou之中,隱隱慘著血跡,卻絲毫不覺疼痛。

    待秦玉樓從他跟前緩緩越過之際,顏邵霆只強忍著沒有伸手,也沒有回頭,面上只努力帶著笑,眼前的視線卻早已一片模糊了。

    卻見他似又已恢復(fù)成了原先那個令秦玉樓熟悉的邵霆哥哥似的,忽而直徑開口,語氣雖有些艱難,卻始終帶著一道溫柔的笑意,只抖著唇笑著道著:“戚家極好,世子他···他也極好,你···你嫁到戚家,是一個好的歸宿,我···我總管是可以放心了,你放寬心···我···往后定也會過的···很好的···”

    秦玉樓聞言置于腰間的雙手微微握緊,腳步卻一直未停,一步一步,待二人漸行漸遠(yuǎn),面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只不知為何,雙眼卻慢慢的變得有些迷模糊了。

    顏邵霆卻猶在喃喃繼續(xù)笑著道著:“我今日已娶親,他日生子,封官加爵,前途一片光明,足夠了,人哪能這么貪心,有這么多難道還不夠嗎···”

    面上雖是笑著,卻只覺得比哭還要難看。

    直至察覺到人已經(jīng)行至了游廊的盡頭,顏邵霆這才猛地轉(zhuǎn)過了身去,卻只瞧見了一片淡紫色的衣裙下擺在眼前一閃,便徹底消失在了游廊的盡頭,至此,將永遠(yuǎn)的消失了。

    顏邵霆痛不欲生,雙手死命握緊,嘴里只將要咬出了血水似的,喉嚨里發(fā)出低低一聲嗚咽,道著:“樓兒···”

    恰逢此時,卻聽到游廊的另外一側(cè)響起了一道小廝的聲音,略微欣喜的道著:“世子爺,咱們家大少爺在這里···”

    這小廝原是顏邵霆跟前貼身伺候的小伍,方才顏邵霆徑自走遠(yuǎn)了,不許人跟著,可前頭宴席上怎能沒有新郎官作陪,太太私底下打發(fā)他來尋。

    小伍想都不用想便知那大少爺人在何處,可知道有什么用,瞧著方才自家主子那副臉色,他可沒膽子往上湊。

    好在正一臉苦悶之際,恰逢碰到了世子爺也在尋自家主子,憑著這二位的關(guān)系,小伍直將世子當(dāng)做了救苦救難的菩薩,想也沒想便一溜煙將人給領(lǐng)了來了。

    話說戚修方才拐進(jìn)這條游廊時,恰好瞧見對面一抹淡紫衣角飛快的在眼前一晃,隨即便消不見了,妻子除了紅色,平日里穿戴最多的便是紫色,是以,戚修眼下便往游廊盡頭多瞧了一眼。

    小伍見狀,忙不迭道著:“世子爺,那是通往后院的,前頭園子在設(shè)宴,招待各位夫人小姐···”

    言下之意,便是那邊去不得。

    戚修淡淡點了點頭,便收回了目光,待一扭頭便見穿戴一身大紅喜服的新郎官此刻正在前頭的一片石榴樹下,不知在張望著什么,背影顯得有幾分落寞與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