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輕咳一聲，把剛用圣火烤好的棉花糖藏在身后，耶利米爾收攏翅膀后退一步，滿天的螢火蟲和四處花海的景象也跟著瞬間消散。加百列從容地摘下逗小家伙開心的假角，把盤子大的光環(huán)重新放回頭頂，黑黢黢的翅膀也一瞬間恢復(fù)了無暇的純白。

    米迦勒單手搭肩微微俯身，笑容和煦地溫聲開口：“如您所料，我的主神，我們在排擠和欺負(fù)我們的小侄子。”

    第80章 最終世界

    “以諾！”

    一眼就看見了跟在神身后出來的大天使, 小惡魔清清亮亮的嗓音倏地響起來, 迫不及待地跳下來, 一頭撲進(jìn)了熟悉的懷抱里。

    小家伙的力道十足，撞得大天使都往后退了半步，一個勁兒地往他懷里鉆, 好看的眉眼里裝滿了明亮的歡喜暖意。

    終于是真實的了, 他的小家伙終于不用再一個人抹眼淚, 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也不用再無聲無息地倒在他懷里了。

    縹緲無依的心思終于安定下來, 以諾收緊懷抱，把小家伙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抱起來，潔白的羽翼極盡溫柔地攏起, 輕緩地?fù)嵩谛耗У念^頂, 細(xì)碎的吻一刻不停地落下去。

    見到了大天使就高興得不成，小惡魔滿心滿眼裝得都是面前的人, 親昵地?fù)е牟鳖i不肯放手。以諾當(dāng)然更不舍得松開，雙臂攏在小家伙單薄的腰背上，羽翼像是溫暖的被褥一樣護(hù)在他周身, 聲音放得柔和又溫暖：“閉上眼睛。”

    小惡魔向來聽話, 乖乖閉了眼睛一動不動。以諾眼里浸潤開柔和的暖意, 隨手把榭寄生的枝條放在了門楣上，低下頭溫柔地吻了下去。

    榭寄生下的親吻，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

    沒想到這個守座天使居然還有這樣耍賴的一手，神正要上前, 就被米迦勒含笑攔?。骸拔业闹魃瘢彩窃陂考纳掠H吻的情侶都受您的庇佑，這是圣誕節(jié)的傳統(tǒng)，您真的要將這個悠久的規(guī)定廢除嗎？”

    “但是他把榭寄生插在了我辦公室門上！”

    主神深吸口氣，重新把心情平復(fù)下來：“這樣與天使的圣潔相悖的行徑，米迦勒，就算你縱容他們，加百列作為風(fēng)紀(jì)委員也絕不會包容——”

    “噓——我的主神，正到關(guān)鍵的時候，請稍等片刻再用我的名字召喚我，我將很樂意為您效勞。”

    風(fēng)紀(jì)委員加百列壓低了的聲音悄然響起，神下意識回頭，幾個大天使正欲蓋彌彰地躲在形狀各異的云朵后面，全神貫注地圍觀著正在直播的美好畫面。

    把周圍悉悉索索的動靜盡數(shù)納入耳中，不悅地瞥了一眼看熱鬧的幾位前輩天使，梅塔特隆的羽翼忽然合攏，天堂最龐大的潔白翅翼將兩人結(jié)結(jié)實實攏入其中，再也不剩下半點縫隙。

    天使長們立刻發(fā)出了遺憾的嘆息聲。

    “夠了！你們這些唯恐天堂不亂的家伙……”

    連脾氣都已經(jīng)發(fā)不出來，神頭痛地扶上額角，望向一旁笑意吟吟的米迦勒：“梅塔是你接引上天的，你都不管管他，居然就叫他一直走到了這一步？”

    “我能有什么辦法呢，我的主神，那個蛋糕您明明也是吃了的。”

    米迦勒攤攤手，滿意地見到終于回想起往事的主神臉色微變，繼續(xù)不急不緩地補(bǔ)上一句：“梅塔是天堂唯一能和地獄抗衡的天才廚師，如果他再墮天的話，因為天堂快餐不如地獄好吃而墮天的天使只怕就要更多了?！?/br>
    被他有理有據(jù)的應(yīng)對說得一時語塞，神心情復(fù)雜地輕嘆口氣，無奈地揉了揉額角：“雖然你這么說，我還是覺得現(xiàn)在天使墮天的理由越來越隨便了……”

    “如您所見，我的主神?！?/br>
    望著主神隱隱動搖的神色，耶利米爾沉穩(wěn)地上前一步，耐心地適時開口：“現(xiàn)在天堂的吸引力原本就大不如前，如果不是幾百年前當(dāng)機(jī)立斷奪回了八尾貓的全部繁育權(quán)，局面只會比現(xiàn)在更糟糕的。”

    被幾個天使長說得越來越擔(dān)憂，神糾結(jié)許久終于妥協(xié)，無奈地重重嘆了口氣：“梅塔，把他帶到我面前來，我祝福他就是了?！?/br>
    旁若無人的親吻又隔了一陣才終于結(jié)束，羽翼從容張開，榭寄生的枝條隱隱拂動。

    小惡魔迷迷糊糊被他親到了一半，才反應(yīng)過來是在那幾位和藹又親切的叔叔面前，羞得整個人幾乎燙熟，連氣都險些忘了喘。以諾耐心地等著他緩過來，才摘下顆榭寄生的果子放在他掌心，含笑揉了揉臉頰依然發(fā)燙的小惡魔：“別害怕，你是可以接受神的祝福的，快去吧。”

    頭一次知道原來惡魔也能接受神的祝福，小惡魔憂心忡忡地護(hù)住頭頂?shù)膶氊愋〗?，緊張地抬起頭：“那我的角會掉下去，然后變成小光環(huán)了嗎？”

    “不會的，要是神的祝福有這么強(qiáng)大的力量，我們的主神早就追著路西法祝福他全家了。”

    說起這個名字，以諾的心口就隱隱發(fā)沉，卻還是淺笑著搖了搖頭，攏著小家伙走到了主神的面前。

    主神依然挺不高興，卻又不好在小惡魔面前擺臉色，只好將手放在他額頂，和顏悅色地溫聲開口：“祝福你，我的孩子……”

    仁慈的圣光溫柔飄灑，落在少年清秀的眉眼上。澄亮清透的瞳仁盛滿了柔軟純凈的光芒，怯生生地望著他，分明像是小獸似的單純無害，瞄見他和緩的神色，眉眼就彎起了個溫軟純良的干凈弧度。

    柔軟的額發(fā)松松散散地落在額前，看上去就特別的好摸。

    神這樣想著，也就忍不住將手又往下挪了半公分，試探著按上了少年惡魔的頭頂。

    很好，沒有人注意到。

    飛快地瞄了一眼四周的天使長們，神的手又往下挪了挪，終于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陌戳苏麄€掌心，心滿意足地揉了兩下。

    原來小惡魔都是這么乖的。

    想攻占地獄幼兒園。

    還不知道面前的主神已經(jīng)構(gòu)想出了多宏偉的計劃，被揉腦袋的小惡魔感覺到面前的神似乎也一點都不兇，終于漸漸放松下來，高高興興地抬起頭，按照米迦勒叔叔的囑咐，鼓起勇氣把藏在手心里的牛奶糖遞了過去。

    忽然收到禮物的主神一時怔忡，猶豫著瞟了瞟沉默立在一旁的梅塔特隆，一時居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要接過來。

    小惡魔摒了呼吸等待一陣，見他沒有要接的意思，眼睛里亮晶晶的光芒就黯淡了下來，失落地耷拉了腦袋。

    胸口被萌得一顫，主神眼疾手快把糖接了過來，毫不猶豫地剝開了放進(jìn)嘴里。心思都放在了簡直超可愛的小惡魔身上，漫不經(jīng)心地含著糖塊念著禱祝詞：“神將庇佑你，我的孩子，你將獲得圣光的守護(hù)，分享神的力量，賜予你雙翼，守護(hù)一切善良人的靈魂……”

    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開，就跟小家伙眼睛里亮晶晶的小星星一樣可愛。

    一邊走神一邊念著禱祝，一不留神就到了賜予翅膀的步驟。

    小惡魔原本就是有翅膀的，墨玉似的翅膀撲棱一下應(yīng)聲展開，溫暖的瑩瑩白光護(hù)在外圍，將整個翅膀映襯得更剔透了不少。不像是天使的純白羽翼那樣繁復(fù)厚重，卻也一點都沒有惡魔該有的陰森鋒利。

    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張開翅膀的小惡魔有點兒緊張，身后的翅膀輕輕拍打了兩下，本能地望向一旁的大天使，烏列已經(jīng)興奮地大步過去：“我天這個好看爆了——我的主神，我可以也弄一對這樣的翅膀嗎？羽毛我自己拔就行！”

    “確實好看，這個極簡風(fēng)還蠻新穎的，小孩子們應(yīng)該都很喜歡?！?/br>
    拉斐爾也一起湊過去，摸著下巴點點頭：“還是這樣好洗，又不像普通的羽翅，洗上一次就要兩瓶洗發(fā)水，洗完晾干就要掛上一整天，再加上平時的保養(yǎng)護(hù)理，我都想捐出去兩對翅膀了?！?/br>
    “可也得有惡魔血統(tǒng)才行吧？要不你們誰委屈一下墮個天，然后交換一下力量試試看……”

    ……

    眼睜睜看著這一群天使長的話鋒越來越偏，神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身后的米迦勒輕咳一聲，眾天使立刻老老實實站好不再起哄。

    小家伙的翅膀確實挺好看，長上羽毛反而就畫蛇添足了。神收回了譴責(zé)的目光，轉(zhuǎn)回小惡魔時已不覺轉(zhuǎn)為溫和，耐心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就祝福到這里吧，我的孩子。你不完全屬于天堂，太多的力量會叫你無法承受的?！?/br>
    “謝謝您！”

    小惡魔立刻懂事地認(rèn)認(rèn)真真道了謝，清亮的嗓音叫神的心里也跟著一軟，笑瞇瞇正要開口，眼前的小家伙就被梅塔特隆熟練地護(hù)到了身后。

    居然都不讓多逗一下的。

    祝福完就立刻被冷落的神挺不高興，站直身抗議：“我剛祝福完他，還沒有摩頂受禮呢！”

    “不用了，他屬于惡魔的血統(tǒng)畢竟明顯一些，戴上光環(huán)到底還是有點奇怪。”

    以諾淡淡搖頭，望向小惡魔清清亮亮的瞳眸，唇角彎起柔和溫暖的弧度：“何況——他是什么身份其實都無所謂，我會帶他去伊甸園生活，那里更自由，他也能玩兒得更開心?！?/br>
    “你還是要離開天堂？”

    繞了這么大一圈居然又繞了回來，神微蹙了眉上前一步，望著他低聲開口：“梅塔，天堂現(xiàn)在不容易，你不能再翹班了——”

    “我從沒以為過天堂沒有我就運(yùn)轉(zhuǎn)不下去，我的主神，聽說我沒回來之前你們也過得好好的?！?/br>
    一字不差地把之前的話還了回去，一心要帶著小家伙私奔的大天使不為所動，垂了目光淡聲開口：“何況——現(xiàn)在的局面，難道您還指望我繼續(xù)挑起圣戰(zhàn)嗎？”

    居然忘了這么要命的問題，連幾個一直在起哄的天使長神色也不由微變，面面相覷了一陣，才由烏列上前了一步：“你難道是要背叛神，入贅到地獄去嗎？梅塔——能不能幫我代購幾支脫羽膏回來，要是有可以養(yǎng)大的小惡魔就更好了！”

    “我也想要一只，你這回是把他從小帶大的嗎？做六翼世界麻不麻煩？”

    “還有這么可愛的沒有？要是有的話我也想要，不如咱們組團(tuán)去地獄偷個幼兒園回來……”

    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居然被宣傳委員耶利米爾說了出來，神的目光微閃，輕咳一聲轉(zhuǎn)身要進(jìn)辦公室，就被米迦勒微笑著抬手?jǐn)r住：“我的主神，耶利米爾傳達(dá)的是您的心聲嗎？”

    “不打架就不打架，都打了五千多次圣戰(zhàn)了，反正現(xiàn)在地獄也大傷元氣，路西法又沒怎么冒頭，想去伊甸園就去吧?！?/br>
    這種一點都不仁慈的想法當(dāng)然是不能夠承認(rèn)的，神目光猶疑片刻，果斷同意了梅塔特隆的祈求，將目光威嚴(yán)地轉(zhuǎn)向烏列：“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兩個調(diào)換職份，梅塔去看守伊甸園，烏列，以后你每天來收拾辦公室，叫梅塔配鑰匙給你——”

    “不必了，我大概不會經(jīng)?；貋砹?，還有很多地方要帶他去玩呢。”

    以諾淡淡一笑，隨手摸出鑰匙拋給烏列，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將他溫柔地攬進(jìn)懷里：“我急于修復(fù)他的靈魂，六翼世界都沒有陪他過完整，還得回去好好過完約好的幾輩子。過陣子我會去拜訪一下他的父親，保險起見，我的主神，您能告訴我生下他的究竟是誰嗎？”

    “神并非是全知全能的，梅塔，路西法可以隔絕我的探查，他是不會叫我發(fā)現(xiàn)他的配偶是什么人的?！?/br>
    神微微搖頭，若有所思地望向神色依然懵懂的小惡魔，朝他露出了個和藹的笑意，從容抬手順理成章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況且這也并不重要，他現(xiàn)在屬于你，不是別的任何什么人，也包括路西法?！?/br>
    真乖，手感真好，真想去偷地獄幼兒園。

    看著乖巧溫順的小家伙，神就又油然生出些不舍，抬頭望向梅塔特?。骸熬徒兴僭谔焯猛鎯簝商觳缓脝?？他有屬于這里的血統(tǒng)，他能習(xí)慣這里的?！?/br>
    “他屬于他自己。”

    毫不留情地把神顯然揉上了癮的手打開，以諾牽起了小家伙的手，耐心地低了頭緩聲開口：“我們不急著走，還想跟小天使一起玩兒嗎？”

    “想！”

    一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長大，小惡魔還從沒遇到過同齡的玩伴，滿心期待地抬起頭，目光瞬間晶晶亮亮。

    以諾含笑揉了揉他的腦袋，縱容地輕輕點頭：“那我?guī)闳?，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天使都沒你厲害，你放心欺負(fù)他們，誰敢還手就叫我?！?/br>
    小惡魔臉上一紅，唇角止不住地抿起柔柔軟軟的弧度，乖乖被他領(lǐng)著出了門，仰著頭小聲開口：“我不欺負(fù)他們，我都通過了實習(xí)期，可以不當(dāng)反派了！”

    “資格證不是還沒拿到嗎？沒關(guān)系，適當(dāng)欺負(fù)一下也是可以的。聽說只要多欺負(fù)欺負(fù)人，將來就會變成更厲害的大惡魔的?！?/br>
    “真的嗎？那我就稍微欺負(fù)一點點……”

    眼睜睜看著小家伙就這么被領(lǐng)走了，神悵然若失地站了好一陣，才轉(zhuǎn)向一旁同樣若有所思的米迦勒：“到底是誰，真的沒查出來嗎？”

    “查不到蹤跡，但我懷疑或許是沙利葉與拉貴爾其中之一。當(dāng)年是拉貴爾毀滅了以諾的軀體，我才得以引導(dǎo)他的靈魂升上天堂，不算什么美好的回憶，還是不要告訴他了?！?/br>
    米迦勒搖搖頭，眼里顯出些仁慈溫煦的嘆息。送著神進(jìn)了辦公室，才轉(zhuǎn)向一旁同樣失落不已的幾個同事，笑瞇瞇眨了眨眼睛：“怎么樣，去偷幼兒園嗎？”

    “去什么去，不準(zhǔn)去！”

    神剛松了口氣就聽見外頭的聲音，連忙錯愕回身，匆匆忙忙追出去，天使長們卻已經(jīng)走得一個不剩了。

    ……

    以諾帶著小家伙多留了兩天，守到一眾天使長滿載而歸，就帶著小惡魔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天堂。

    小家伙和小天使們相處得比想象的還要好，同齡的小天使都還沒經(jīng)歷過人間種種，經(jīng)歷簡直超豐富的小惡魔立刻成為了一眾小天使的焦點。超炫酷的大翅膀更叫小天使們羨慕不已，有的回家不依不饒哭鬧著想要，還被爸爸mama給結(jié)結(jié)實實地揍了一頓。

    依依不舍地和新交的小伙伴揮手告別，小惡魔的翅膀歡快地拍拍打打，在大天使身旁繞個不停，眉梢眼角里都是心滿意足的歡喜亮芒。

    望著高高興興的小家伙，以諾眼里的光芒也暖下來，拉著他的手落在伊甸園的土地上，輕輕揉了揉小惡魔的腦袋：“想不想回地獄去，要見見你父親嗎？”

    “不想……”

    小惡魔目光微縮，頭一次毫不猶豫地?fù)u頭拒絕，身子極隱晦地打了個哆嗦，心事重重地低了頭。

    原本的笑意就一點兒都不見了，眼底像是藏著什么極畏懼的回憶，卻又無論如何都不愿說出來，只是小心翼翼地牽住大天使的袖口：“我們就在伊甸園，好不好？”

    “好，我們就在伊甸園，哪兒都不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