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躺下，身子正是虛的時候，怎么能隨便亂動呢？”

    顧母連忙快步過去，小心翼翼扶著他躺下，目光滿是柔和歉意?？粗櫢敢黄鹱吡诉^來，斟酌半晌才極輕地嘆了口氣，坐在病床旁，拉著他的手輕輕拍了拍：“我們——我們聽說了整件事，說什么都想來看看你……”

    不著痕跡地和跟在父母身后進來的顧總裁交換了個目光，展衷淺笑著搖搖頭，神色溫溫淡淡，垂了視線輕聲開口：“叔叔阿姨，我沒事的。遇上這種事，誰也不能不幫一把……”

    他的神色很平靜，眼里卻像是藏著些極深的心事，連笑容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嘴角勉強勾了勾，就安靜地垂了下去。

    “可是小晗那么對待過你，你卻一點都不計前嫌，我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br>
    顧父低聲開口，眼里顯出些嘆息，搖搖頭緩聲開口：“小晗身體不好，我們怕他過得不高興，拼了命地寵著他，就養(yǎng)成了那樣的性子，結(jié)果卻委屈了你……你放心，從今往后，我們會好好教養(yǎng)他的?！?/br>
    小副總被寵得這么好，居然還要顧家大哥苦心作假才能欺負得了別人，也不知道要是不作假，顧家的小少爺要被人欺負成什么樣子。

    展衷心念回轉(zhuǎn)，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只是低下頭淺淺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其實副總他人很好，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只要有人陪著，就不會怎么闖禍了?！?/br>
    “對對，我們也是這個意思，聽說有你陪著他之后，小晗就一直很乖，再沒惹出什么禍來。”

    顧母連忙點點頭，殷切地拉住他的手，眼里隱隱帶了些緊張的期待：“小展，阿姨知道這么問確實委屈了你，我們會好好教他懂事的，你——你還愿意和他在一塊兒嗎？”

    “媽！”

    眼睜睜看著劇情猝不及防地轉(zhuǎn)向了一個詭異的方向，顧錚忍不住上前一步，難以置信地喊了一聲。

    他原本想的是叫展衷裝可憐，然后就會像每次一樣由爸媽來善后，和和氣氣地道歉補償，再把人送得遠遠的。這一套流程已經(jīng)很完善，一直以來也沒出過什么岔子，誰知道這次爸媽居然忽然換了劇本，叫他甚至都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

    “喊什么？難得有這么好的一個孩子，你不好好看著他別叫他受委屈，現(xiàn)在還不準我們給人家賠禮道歉了？”

    顧母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長子，轉(zhuǎn)回向展衷，神色就再度耐心柔和下來：“小展，你明事理，阿姨知道。你只跟阿姨說……你喜歡他嗎？”

    連自己都沒料到見爸媽這一關(guān)會這么好過，展衷心情澎湃地垂了目光，平復(fù)了一陣心情，才抬起頭安安靜靜迎上顧父顧母滿是緊張期待的目光。淺淺勾了勾唇角，眼眶就忽然紅了一圈：“我喜歡他……即使到現(xiàn)在，我還是喜歡他?！?/br>
    “好孩子，好孩子……”

    被那個帶著淚的柔和笑意猛地戳中了心口，顧母的眼眶也不覺濕潤，忍著淚意把他的手用力握住，輕輕點了點頭：“你們好好地在一塊兒，有什么事就跟叔叔阿姨說。只要你們兩個高興，我們怎么都愿意?！?/br>
    顧父也沉默著微微頷首，顯然和顧母的意見一致。雙方迅速達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只有被孤立的顧總裁錯愕地站在最邊上，難以置信地望向病床上那個無恥的正經(jīng)人，又看了看忽然倒戈的自家爸媽，終于再忍不住幾乎要沖冠的怒發(fā)，匆匆說了句有事就大步出了門。

    等弟弟平安出倉，就把那個混蛋正經(jīng)人打死，絕不能等了。

    ……

    顧父顧母見不到寶貝小兒子，就熱心腸地來陪了展衷好幾天。兩邊都終于熬過了最艱難的階段，為了保證干細胞足夠，展衷直接叫醫(yī)生循環(huán)了200000cc，卻也不過就是酸疼頭暈了幾天，就在顧母無微不至的營養(yǎng)餐關(guān)懷下補了回來。

    知道爸爸mama回了國，卻也只能在視頻里見一見面。小副總的身體在回輸之后可見的一天天好轉(zhuǎn)，血色素雖然還低的要命，白細胞和中性粒卻已經(jīng)漲勢喜人，人也一天比一天有了精神。沒過上幾天就告別了醫(yī)院的餐品，高高興興地吃上了和展衷配套的愛心營養(yǎng)餐。

    展衷已經(jīng)回了劇組，每天的拍攝任務(wù)都繁重得要命，兩個人卻還是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都還在抱著手機聊個不停。

    小副總每天都認認真真報告著自己的檢查結(jié)果，展衷也有意挑些片場里有趣的事講給他聽。兩個孩子整天親親昵昵地湊在一塊兒，也叫提心吊膽的顧父顧母放心不少，甚至已經(jīng)偷偷計劃起了找住處挑房子的大事。

    “放心吧，我這邊的戲已經(jīng)拍完了，大家都等著你呢，肯定不提前殺青?！?/br>
    小惡魔從頭幾天就開始擔(dān)心著自己的戲份會被剪掉，小心翼翼追問了幾次，叫展衷終于忍不住笑意，耐心地溫聲哄著憂心忡忡的小副總：“這兩天的檢查結(jié)果都很好，出倉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不要著急，我肯定回去接你，然后把你扛起來就跑……”

    乖乖在倉里待了快一個月，小惡魔就算再懂事也有些耐不住寂寞。聽著電話里有意打趣的溫柔嗓音，忍不住跟著挑起嘴角，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

    “好了好了，不哭，聽話，咱們很快就能見面了?！?/br>
    聽見聽筒里傳來隱忍的低低抽泣聲，展衷心里也跟著酸疼得厲害，放緩了語氣柔聲安慰。小副總心里卻更難過的要命，吸著鼻子不住地抹著眼淚，努力想要忍住哭聲，眼淚卻掉得越來越兇：“我想你了，想見你，特別想……”

    “那你就到窗邊來，找到最亮的一顆星星，然后對著它許個愿?！?/br>
    展衷的語氣耐心溫柔，認真得一點都不像是玩笑。小惡魔淚眼朦朧地眨了眨眼睛，聽話地跳下床走到窗邊，抬頭望向天上的星星，握住護身符真心實意地閉上眼睛。

    想見到，哪怕只見一面……

    “好了，現(xiàn)在睜開眼睛。”

    電話里的聲音溫溫柔柔，似乎還藏著隱隱笑意。小惡魔打了個激靈，似有所覺地朝窗外看去，雪白的翅膀忽然在眼前輕柔展開。

    淡淡的白光靜悄悄融進夜色，展衷已經(jīng)落在了封閉窗外的裝飾性陽臺上，含笑輕輕敲了兩下窗戶。

    “哇！”

    驚喜止都止不住地從心底里冒出來，小惡魔的目光倏地亮起，縱身撲過去，興高采烈趴在窗戶上：“你也有翅膀，好厲害！”

    “上次簽了賣身契之后長出來的，好像還挺好用。”

    展衷收起翅膀，舉了手機靠著窗戶坐下，認認真真地往窗戶上呵著氣，抬手耐心地畫下一串心形，含笑朝他眨了眨眼睛：“乖乖睡覺，我在這兒陪著你，等你睡著了再走?！?/br>
    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這么近地看見過對方了，小副總說什么都不舍得挪開目光，輕輕應(yīng)了一聲，把臉頰貼在冰冰涼涼的玻璃上蹭了蹭：“拍戲是不是特別辛苦？我本來都能陪著你的……”

    “不辛苦，阿姨天天給我做好吃的，我覺得我都胖了?！?/br>
    展衷笑著搖搖頭，又微挑了眉，一本正經(jīng)地打量著小副總，輕笑著溫聲打趣：“說真的，等你出了倉我們就得趕緊跑。我覺得按照你大哥在家里的地位下滑速度，等你一出來，我大概就沒命了?！?/br>
    “不怕，他要是敢欺負你，我就跟爸爸mama告狀！”

    小副總威風(fēng)地揮了揮拳頭，超兇地應(yīng)了一句。叫展衷眼里笑意愈濃，煞有介事地連連點頭：“好主意，咱們一塊兒欺負他……”

    兩個人隔著玻璃打了小半宿的電話，小惡魔才在展衷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回去睡下，抱著枕頭蹭了蹭，唇角終于挑起了柔柔軟軟的弧度。

    又在倉里忍耐了兩天，最后復(fù)查了一次血常規(guī)，小副總才終于被放了出來。一出門就興高采烈地撲進了展衷懷里，任誰說都不肯下來。

    展衷也耐心地縱著他親昵，含笑親了親額頭，抬手輕輕揉著腦袋：“怎么樣，我們要不要這就跑？”

    小副總的頭發(fā)剛剛長出來一寸，軟軟地扎在掌心，手感簡直好的要命。聽見他的話，就立刻興致勃勃地用力點點頭，毫不猶豫地把人抱緊：“這就跑！”

    展衷忍不住輕笑出聲，又親了親小副總總算帶了淡淡血色的唇瓣，把人輕輕放下來，含笑勾了下鼻尖：“再怎么也要去見爸爸mama，咱們先回家，然后就去劇組。你大哥去開會了，我們偷偷的不叫他知道……”

    在一家人的合力助攻下，顧錚到底沒來得及把正經(jīng)人套上麻袋扔到江里去。

    兩個人回家呆了半天，就馬不停蹄地直奔片場。在酒店里舒舒服服休養(yǎng)了兩天，順利拍完了最后的一段劇情，電影也終于徹底殺青。

    展衷說到做到，拍完了電影就帶著小副總直奔英國，到了據(jù)說效果最好的療養(yǎng)院度假。顧父顧母原本就在英國定居，索性也一起搬到了附近，又替兩個孩子買了一樁新別墅。一家人圓圓滿滿地生活了大半年，直到電影上映，展正經(jīng)人才終于想起了被遺忘在國內(nèi)的顧錚，領(lǐng)著幾乎已經(jīng)徹底痊愈的小副總回到了國內(nèi)。

    “你非常好……”

    雖然知道一切都是為了寶貝弟弟好，日常被自家爸媽遺忘的顧總裁卻依然惱火得要命，對展衷的怒火也在眼底熊熊燃燒著。陰測測打了個招呼，又拉著弟弟關(guān)切地摸摸腦袋仔細詢問了好一陣，才總算放下了心，輕輕點了點這個不省心的弟弟：“電影院已經(jīng)包好了，你們?nèi)タ窗?，我就不去了?！?/br>
    有了那天在病房里陪床的慘烈回憶，顧總裁終于長了記性，說什么都不肯再和這兩個人出現(xiàn)在同一個封閉空間內(nèi)。任勞任怨地替弟弟包下電影院，叫人把他們送了過去，就借著開會的理由識相地主動離開，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包場的電影院里，四周一片漆黑，大熒幕的光影變幻交錯。展衷抬起目光，借著熒幕灑下的柔柔光芒，剛好看清了小副總眼睛里的亮光。

    簡直圓滿了一個正經(jīng)人對于電影院的全部遐想。

    自己拍出來的電影，是什么情節(jié)其實都清楚。親吻被恰好攏在靜謐的黑暗里，喘息聲被音樂圓滿地掩去，手撐在電影院舒適的座椅上，呼吸跟心跳都急促得要命，耳鬢廝磨氣息糾纏，落在陸離的光影下，溫暖得叫人忍不住落淚。

    “怎么樣？”

    氣息不定地倒在座椅里，展衷懷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厝χ「笨?，含笑一下下輕輕親著他的臉頰唇畔，語氣柔和得幾乎化開。

    “電影真好看……”

    小惡魔羞得滿臉通紅，埋在他懷里細弱蚊吶地應(yīng)了一聲。欲蓋彌彰的回答叫展衷忍不住輕笑出聲，親了親他虛虛抿著的唇，耐心地撫過柔軟的發(fā)尾：“電影好看，是因為故事很好?！?/br>
    “故事是很好的！”

    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小惡魔用力點點頭，心里忽然緊張得要命，用力摟住了他的脖頸：“要是電影結(jié)束了，故事還沒完，那要怎么辦？”

    似乎并不意外他會問出這個問題，展衷耐心地把人攬住，輕輕撫過小惡魔清秀的眉眼，語氣溫存柔和：“你會離開，會去下一個世界，會有新的身份。我也會換一個身份，重新再來愛你——這個故事會封存，時間會停止。等著我們回來，去繼續(xù)它的續(xù)集，去叫一切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和翅膀同時復(fù)蘇的還有記憶，他已經(jīng)記起了所有的事情，眼底的光芒在熒屏的映襯下隱隱閃動，溫柔得叫小惡魔忍不住想要哭出來：“可是——我會忘了的，會把這一切都忘掉……”

    “早晚有一天，還會記起來的，我保證?！?/br>
    天使淺笑著輕輕搖頭，低下頭輕輕吻上小惡魔清澈的眼眸，雪白的羽翼無聲張開，將兩個人嚴嚴實實地攏入其中。

    “我們還會回來，回到這里，回到這一天。等到那個時候，一切都還會繼續(xù)……”

    “放心睡吧，等到了下個世界，記得一定要找一個結(jié)實一點的身體，一定不要再受這么多的苦了?！?/br>
    最后一絲光影從熒幕上淡去，電影院里歸于一片黑暗。

    爆米花的甜香攙著陳舊的鐵銹氣息，微塵活潑潑地飛舞在光束下。忽然極細微地響起咔噠一聲，像是膠帶忽然停轉(zhuǎn)，一切歸于靜止。

    ……

    從沉睡中睜開眼，小惡魔迷迷糊糊想要揉揉眼睛，卻忽然發(fā)現(xiàn)身體動彈不得

    他居然被包在了一層泡泡紙里，外面還裹著厚厚的泡沫，眼前漆黑一片。

    古怪的局面叫他忍不住生出些不安，下意識想要呼叫系統(tǒng)，身體忽然憑空旋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頭朝上被戳在地上，耳旁隱隱約約傳來門鈴聲。

    “元帥，您的人形高仿真家務(wù)機器人到了，請注意查收……”

    第50章 治愈無望的戀物癖

    進入新的世紀, 云端購物已經(jīng)成為了人們生活的主要方式。在云端什么都可以買到, 運氣好的話, 偶爾還能碰到不小的驚喜。

    看著眼前足有一人高的精致包裝，長期與和平世界脫節(jié)，難得使用一次云端購物的年輕元帥陷入了深刻的思考。

    “我只想要一個普通的掃地機器人,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沒有錯, 元帥, 這已經(jīng)是我們目前最普通的家務(wù)型機器人了。事實上，這一系列單功能的機器人早已經(jīng)停止生產(chǎn), 我們?yōu)榱藵M足您的需求，特意從倉庫的最深處為您找到了沒被銷毀的最后一個?！?/br>
    物流人員啪地敬了個禮，掏出簽收單仔細展平, 恭敬地雙手遞過去。

    “這一款的型號太過老舊, 已經(jīng)無法進行售后維修。如果機器人有任何質(zhì)量問題，我們會無償為您補發(fā)我們的最新款全能型超級機器人, 希望在一個月的試用期之后，可以有幸得到您的好評?！?/br>
    “我知道了，去吧?！?/br>
    鐘原微微頷首, 淡聲打發(fā)走了來人, 繞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原木包裝盒轉(zhuǎn)了一圈, 才終于找到了可以拆開的縫隙。

    解開花哨的蝴蝶結(jié)，用力一拉提手，包裝盒應(yīng)聲四散而開。

    失去了約束的小機器人直接從里面掉了出來，砰的仰面砸在鐘元帥的腳背上, 發(fā)出沉重得嚇人的悶響。

    ……

    果然是陳舊到不行的型號，雖然外表已經(jīng)做得相當(dāng)仿真，硬度和重量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得到改良。

    剛拆包就疑似把機器人弄出了質(zhì)量問題。鐘元帥沉著地半跪下去，把躺在地上的小機器人抱起來戳在地上，邁著從容的步子回了房間。

    三分鐘后，換了拖鞋的鐘元帥一瘸一拐地回來，撿起掉在一旁的解說器，替小機器人解開了身上裹著的泡沫紙，拉過椅子坐在對面。

    “歡迎使用伴侶系家務(wù)機器人，編號419為您服務(wù)。本系列機器人為觸摸及語音cao控，開機方法為任意方式身體接觸，充電方式采用34世紀最新研究技術(shù)‘愛的抱抱’，安裝有語音cao縱人性化模塊。

    該系列可通過擁抱時收集人類肌電波進行充電，同時也可在緊急情況下通過燃燒內(nèi)部儲存一次性原能臨時供電，電量耗盡后將會自動關(guān)機，重啟后會自動清除已有數(shù)據(jù)，請盡量不要讓您的機器人耗盡原能。感謝您的使用，更多詳細資料可登陸官網(wǎng)進行了解，再見?！?/br>
    果然是老舊型號的機器人，居然已經(jīng)是一個多世紀前的產(chǎn)品了，也不知道所謂的官網(wǎng)究竟還能不能找得到。

    鐘原站起身，仔細斟酌過了各種開機姿勢，終于抬起一只手，輕輕落在了小機器人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