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陸 揭秘
大越歷咸永二十三年的這年初冬,郁結了十幾年的越國朝臣總算是揚眉吐氣,心情舒暢,每日的飯都要多吃兩碗。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都是他們敦厚無比的王君終于開了竅,重重責罰了當朝有名的jian相葉準。 越王以葉丞相尋回的鹿蜀突然發(fā)狂殃及無辜,危害朝臣,有損君王威儀的名目,責令葉丞相禁足半年,手中事務悉數交給右相洛臻和瑯嬛城主百里央,再罰奉半年。 若是放在平日犯錯的臣子身上,這樣的責罰其實很是寬容,可對于葉丞相,十幾年半分責罰不曾受過,最嚴重的也不過是被越王下旨關在家中陪伴受傷的女兒一月的人而言,這已經是重重的責罰了。且這責罰背后,無疑是告訴所有臣子,越王開竅了,要著手收拾這些年為非作歹的葉丞相了。 越王很舒坦,算計了葉準他很是舒暢。 葉丞相則慘淡不少,雖則面上平靜如常,可內心卻如被火烤,焦灼不已。他也不是沒想過越王會在鹿蜀的事情上算計他,可他沒料到的是,這算計來的這么快,他已然不顧自己和葉丞相撕破臉來,也要給葉丞相教訓。葉丞相很是不安,他怕越王的火燒到阿離身上。 葉丞相叫來葉離,同她道:“阿離,為父已經在著手準備嫁妝了,我明日派人請連崢過來,商量你們的婚期。” “爹,您說什么呢。”葉離道:“不是說好了,不再做這個打算嗎?” 葉丞相道:“這個打算,在為父心里一直存在,做這件事也不過只是早晚時間未定罷了。阿離,罰奉與禁閉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許多為父也料不到的事會降臨葉家,我會越來越護不住你,嫁給阿秦,他才能護著你?!?/br> 葉離在葉丞相跟前蹲下來,問道:“他保我,就是讓他接過我的危險,爹,其實你一直以來,就是想要用他的命來換我,對嗎?” “阿離,人生而自私,你是我的女兒,我不能讓你有事。何況阿秦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無能,瑯嬛首輔的地位,不比我這個當朝丞相差多少,你放心?!?/br> 葉離低著頭,默不作聲,這件事顯然是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她知道,葉丞相的決斷沒有錯,可是兄長,她那個寵她愛她的兄長,她無法讓自己去傷害他,哪怕自己的傷害并非出于本意。 “我明白了,可是爹,再等等吧。”葉離道:“十七現在生死未卜,我并無心也無力去想這件事,在過幾日,等十七好了再與兄長商量這件事吧?!边@是葉離的讓步,葉丞相也不再堅持,仍由她說的,再等等也可。 葉離從葉丞相那里回房,便又開始坐在窗邊空等。十七被落塵帶走已經三日了,這三日里聽說七夕已經修養(yǎng)的不錯了,這是洛良澈告訴她的,他還沒放棄與七夕相認,所以在七夕的事情上愿意為葉離傳遞消息。 七夕安然無恙,十七就成了葉離的心病,饒是從前已然聽過十七說起她傷痕累累的過往,卻都不敵親眼看她重傷昏迷那樣深刻。她那日抱著十七,十七的血也染紅了她的衣裳,她捏著十七的手腕,卻感受不到十七的脈搏。精怪或許就是沒有脈搏的,可是十七毫無生氣,奄奄一息。 她救不了十七,若是沒有落塵,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十七死去。 可十七被落塵救走,三日都無音信,葉離知道自打離將出現后,十七就沒有安穩(wěn)過,時時閉關,時時去見月淺,都是因為力不從心。新傷添在舊傷上,十七早已不再完好。 自顧不暇,卻還要挽救他人。 過了半個月,洛良澈在聽水齋約見了葉離,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顏七夕真正的身世。 葉離等著也是白等,便選了一個顏父在家的日子,與洛良澈登門拜訪。顏七夕看見她,藏不住的高興,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過阿離了。 顏父如今升了官,官場世故懂了一些,也認識了不少朝臣,當即便認出與葉離一道的,是洛丞相的次子。顏父讓顏七夕奉了兩杯茶來,請葉離和洛良澈坐下。 “不知洛二公子與葉小姐今日來我家是有何事?”顏父道。 洛良澈看向葉離,葉離會意,開口道:“七夕,我記得你從宛清那里得了些做糕點的方子,我還沒嘗過你的手藝,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做給我吃可好?” 顏七夕不疑有他,全然忘了葉離并不愛吃甜食,滿是歡欣地退了出去。 等到顏七夕的腳步聲都已經聽不見的時候,葉離起身拜了拜顏父:“顏伯父,今日冒昧上門叨擾實在不該,只是葉離與洛家公子有一事想要請教伯父,所以不得不來了?!?/br> 顏父見她如此鄭重,趕忙扶起她:“葉小姐怎么能行這樣的大禮,你有什么要問的直接問我便是?!?/br> 葉離轉過頭看著洛良澈,示意洛良澈自己來問,洛良澈于是向顏父道:“顏大人,在下今日托葉姑娘與在下同來,是為了一件關乎洛家的大事,若有冒犯,還請顏大人見諒。” “洛二公子請講。” 洛良澈默了默,終于開口:“顏大人,不知顏姑娘是否為您親生?” 顏山如論如何也想不到洛良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雙手微微發(fā)抖,眼神撲朔,能明顯看出他的不安。一個常年在軍中的人,卻克制不住會有這樣的反應,已然說明了一切,不論顏父承認也好否認也罷,事實已經明了了。 顏父的聲音有極力克制后的沙?。骸岸诱f什么玩笑話,七夕姓顏,自然是我的女兒?!?/br> 葉離道:“顏伯父,我支開七夕就是為了聽您說一句實話。今日我與洛二公子來,是因為洛二公子手中有證據,能夠證明七夕是洛家的女兒。我自不敢相信,可若這是真的......顏伯父,洛二公子既然已經查到了,得不到真相也就不會罷休了?!?/br> “是?!甭辶汲焊胶偷溃骸邦伌笕耍羰菦]有得到真相,我還會繼續(xù)查,一定要查出一個結果來?!?/br> 葉離與洛良澈兩人雖都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站在這里卻讓顏父覺得如芒刺背,他想否認,可此時的否認十分蒼白。洛良澈有備而來,洛家的公子若真是想要查到些什么,從來也并不是難事。 顏父有些疲軟地弓著身子,很是蒼老:“是,七夕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的母親在嫁給我之前,便已經有了身孕?!?/br> 洛良澈定了心,問道:“七夕的母親,是不是當年名動帝京的勾欄閣花魁素清?” “是?!鳖伕傅溃骸爱斈晁厍迮c一位管家公子相識,懷上了那位官家公子的孩子,可最終沒能在一起。我一直深愛她,在她給自己贖了身后,帶著她離開了帝京,生下了七夕?!?/br> “所以,顏大人您并不知道七夕的生父是誰?”洛良澈問道。 “我不知道,素清對那人的事半點也不肯說,唯恐拖累了那個人的名聲。素清生下七夕后便再無蹤跡,我想她或許心有牽掛,回了帝京,可七夕年幼,不便遠行,于是等到七夕長大了些,我才帶著七夕回到肅和。這些年我不是沒有找過素清,可就是找不到她,我也從未告訴過七夕她的身世,七夕若是知道了,必然無力承受?!?/br> 洛良澈在顏父面前跪下來,重重地磕了個頭:“顏大人,這一拜,是為我洛家。有了您的這些話,在下便什么都確定了。顏大人,當年那位官家公子,便是洛家的二公子,如今我的二叔,至于七夕,她該是我的meimei,是洛家的女兒。良澈拜謝您這些年不辭辛勞地養(yǎng)育七夕,顏大人,多謝。” “你說什么......”顏父顫巍巍地站起來,聲音都在發(fā)抖:“你說七夕是洛家的女兒,那個人,是洛丞相的弟弟。所以你今日來是要做是什么,要帶走七夕嗎?” 洛良澈起身:“顏大人,我知道您與七夕相依為命,彼此都離不開對方,您也是一直以來視七夕如同親生,我自然不會讓七夕與您分開??墒?,既然七夕是我洛家的女兒,自然應回到洛家,認祖歸宗,讓洛家長輩都知道她的存在?!?/br> 顏父跌坐在凳子上,早想到了,洛家二公子親自登門,不可能只是求證一番就會罷手的。洛家的女兒,養(yǎng)在他顏家,他何德何能。“洛公子,真的要這樣嗎,七夕年幼,若就這樣告訴她,她定然無法接受?!?/br> “我自然知道這些,可是顏大人,洛家能給七夕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地位,能讓她遇事多些選擇。”洛良澈勸道:“顏大人,恕在下直言,七夕若只是姓顏,有許多事她都無法如愿,她會嫁給一個平凡不過的男人,整日與柴米油鹽為伴?;氐铰寮?,她是世家的金枝玉葉,帝京多少官家子弟,有可能會成為七夕的歸宿,她不會因貧窮,因低微而痛苦。顏大人,父母愛子,則要計深遠?!?/br> 這一番話壓在顏父心里愈發(fā)沉重,從小到大,吃過的苦實在太多,皆因他們貧苦低賤,所以只能任人宰割。如今自己雖為偏將,王君宴請百官的時候自己也不過只能坐在最末尾,他發(fā)誓會給七夕最好的生活,可在肅和這些年,若不是葉離時常相助,七夕過得其實很艱難。 “洛公子,在等兩日吧,容我慢慢給七夕說,否則她......” “我明白。”洛良澈道:“多謝顏大人。” 說罷,洛良澈與葉離一道拜別顏父,離開匆忙,忘記了七夕還在做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