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陸 赴宴
從靈山回來后,顏七夕便一直住在葉府。那日她同葉離才求了平安,正順著十七說的路,找到了那幾竿竹子,便看見十七走了來,且走得很急。 她們竟不知道,十七也是這樣急性子的人,等不及她們,便已經(jīng)來找他們。當(dāng)然,又或許是十七依舊放心不下她們,怕她們迷了路了。不論何種,十七的樣子很是著急便是了。 等十七走到跟前,葉離便問道:“你這是在怕我們找不著路?”十七伸出手來,一左一右拉住葉離同七夕的手臂,拽著兩個人向回走。十七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現(xiàn)在下山,回府。有大麻煩了。” 葉離原本還想要打趣十七的心,這一刻沒得干干凈凈,顏七夕更是被十七的模樣驚住了,不僅不敢說話,還有些哆嗦。 等到回了葉府,進了后院,十七的神色才放松下來。 葉離替十七斟了茶,又給顏七夕倒了一杯桃花露,問道:“十七,究竟出什么事了?” 十七舉起茶杯,又輕輕放下。沉默了良久后,終于開口:“后山清泉處,有邪冥幽剎的人?!?/br> “什么?” 十七伸出手指,在茶杯里點了點,彈開之后,落下了零零灑灑的光點?!靶摆び膭x,我族的宿敵。邪冥中的人,修得是至邪至惡的術(shù)法,為了修為,再壞的事,也做的出來。我族從前與他們,多有爭斗,過節(jié)傳了幾代?!?/br> 顏七夕捧著杯子,小心翼翼地問:“斗爭?” “邪冥中人,想占我族地,打過幾場,都未能得逞?!?/br> “如此……”葉離說道:“是他們來找你尋仇了?” 十七搖搖頭:“不是。我們兩族的過節(jié),在……”十七頓了頓,眼神有些撲朔:“在三百年前,就已經(jīng)算了結(jié)了。他們不會是來尋仇,但出現(xiàn)在此地,也絕非小可?!?/br> “三百年!”顏七夕驚得瞪大了眼睛。葉離素來知道十七年紀(jì)大,可心里也有些吃驚,三百年就這樣被十七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那么,她究竟是多大年歲了。 葉離不想問,十七也不會說。 “年歲不過是須臾繁雜的事情,不必吃驚。只是這幾日,你們凡事多加小心。我呆在葉府,恐會累及你們,這幾日若見不著我,也不必?fù)?dān)憂,我去靈山守上幾日,看看可否找到什么蛛絲馬跡?!?/br> “你便在葉府,我也不怕被殃及,何況那人未見得打得過你?!?/br> 聽著葉離的話,十七倒是有些放心。阿離這樣聰穎的人,也看不出自己受了些小傷,看來自己偽裝得極好。 與那人雖是簡單過了兩招,可是高下明了,十七打不過她。若不是虛張聲勢,面上云淡風(fēng)輕,暗地里使了全力,與那人速戰(zhàn)速決,而是真的再交手幾招,怕是會傷的更重。知曉自己受傷,必會惹得阿離七夕慌亂,便假裝無礙,現(xiàn)下看來,這個無虞的樣子,倒是裝得很好。 十七不再多話,好幾日不見了人影,葉離心里也覺不安,便留著顏七夕住在葉府。一住,便住到了衛(wèi)國使團來肅和城。 原本父親已經(jīng)回來,就想要回家,可葉離說著隔日便是宴請來使的宴會,便留下了顏七夕,屆時一起見一見宛清。顏七夕心中自然也是想要留下,可心里想著之前去謝府平白鬧出的風(fēng)波已經(jīng)夠大了,若此次再失禮殿前,便是拿性命開玩笑的事了,故而不愿答應(yīng)。 葉離聽她推拒,心里也仍愧疚著累她受辱一事,也不再強求,只是問她可有話帶給宛清,若有,自己可以代勞。顏七夕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便有勞阿離,替我問宛清安好不安好了?!?/br> 葉離笑著應(yīng)承,遣人送了顏七夕回府。 隔日葉離早早隨葉丞相進了宮,倒是讓葉丞相也頗為吃驚,不曉得葉離何時如此乖順了。宴席未開,葉丞相去了昭陽殿拜見越王,且同眾臣議事。臨去前囑咐葉離,待在合陽殿候著也好,實在坐不住,去御花園走走也好,只是莫要胡鬧,也莫要再跌落太液池了。葉離規(guī)規(guī)矩矩地應(yīng)下,扭頭便尋了小路,要溜進東宮。 東宮看著有些冷清,聽說是太子不喜歡人多的緣故。宛清加入東宮時,中宮王后遣了十二個婢子來東宮侍奉,宛清也不習(xí)慣,拜謝了王后關(guān)懷,留下了兩個,剩下的都遣走了。這些是宛清先前來瞧葉離逗趣講給葉離的。 宛清的習(xí)性,葉離一向是知道的。至于太子,葉離覺得,他大概是記恨曾經(jīng)宮中宮人撞見了他同蘭芷的私情,又議論紛紛,間接害了他和蘭芷,故而對宮里的宮人,都不喜歡。葉離這樣揣測,是很不妥當(dāng),可太子原本也就惹得葉離討厭。 按說東宮也該是個宮規(guī)森嚴(yán),看守有力的地方,可葉離那樣笨拙地躲躲藏藏地走,竟是看不見幾個宮人。原本擔(dān)心自己溜進東宮會給宛清帶來麻煩,一路都躲躲藏藏,可這樣看來,倒是沒什么必要了。葉離進宋宛清宮門的時候,宋宛清正在梳妝,兩個宮人在旁邊侍候著,應(yīng)當(dāng)就是宛清留下的那兩個。 兩個宮人還未發(fā)覺有人闖進來,宋宛清倒是先從銅鏡里瞧見了葉離。一見葉離,便止住宮人梳妝的手,只說覺得不錯了,輕輕擺手,兩人便都退下了。 等到宮人退出去,葉離才走了進去,宋宛清站起來去牽過葉離:“我知你今日會來,可不知這樣早?!?/br> “心中記掛你,來得便早了?!?/br> “你膽子倒是大,自己跑來了東宮?!?/br> “群臣都在昭陽殿議事,我知此刻東宮只有你,才敢來的?!?/br> 宋宛清牽著葉離在桌前坐下,四處看了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今日需得赴宴,忙不過來,便也沒有沏茶,你且這樣坐坐,等些時候去合陽殿喝茶?!?/br> “無妨。只是雖說忙,宮中宮人連沏茶的工夫都沒有么?” “沏茶我習(xí)慣了自己來,何況本就是修身養(yǎng)性的事,宮人急著做,倒做不好?!?/br> “你素來考慮周到?!比~離問道:“只是宮中何至如此冷清?” 宋宛清低下頭,又抬頭笑笑:“宮中沒有什么繁雜的事,也用不著那樣多的宮人,我習(xí)慣自己做事了,身邊人多,反而妨礙了。何況殿下喜靜,清凈也好?!?/br> “你記掛顧昭,他未見得也記掛你?!?/br> “阿離!”宋宛清皺著眉:“這兒是東宮,不可直呼殿下名諱。哪怕是宮中沒有什么宮人,也得小心隔墻有耳?!?/br> “我明白……嗯,七夕問你安否?” “安好。她呢?” “她還好?!?/br> “嗯,那便好?!彼瓮鹎鍙墓褡永锓鲆粋€盒子來,從里頭取出一個錦帕包住的東西,遞給葉離:“這是我前些時候得的鐲子,王上賞賜的玩意兒里帶著的,說是刨的霍山的玉做的。你替我?guī)Ыo七夕,可好?” 葉離接過鐲子,問道:“怎么想起了送這個給她?” 宋宛清似乎在想怎么說才好,又像是覺得直說也沒什么:“我雖不愛出東宮,可每日向王后請安的禮數(shù)是少不了的。前幾日請安的時候,碰巧溫景公主也在?!?/br> 不必宋宛清說完,葉離心中便已經(jīng)明了了。身份尊貴的公主,給母后請安的時候,說些心里不痛快的事,抱怨兩句,也是無可厚非的。至于前兩日有什么能讓顧暶不開心的,除了謝府那一件,也沒有別的,是值得宛清告知自己的。 宋宛清說道:“公主殿下并不知道你我交好,故而我雖在場,她也不避諱地說給王后聽了。她羞辱七夕,被你揪了領(lǐng)子的事,添油加醋也好,實話實說也罷,都說給了王后,聽得明明白白。七夕之事并沒什么,公主尚且倨傲,王后又豈會在意一個普通女子。只是我也不知如何安撫她,便是知道了,也力不從心。今日你來,便想著帶些東西給她,貴重與否,都是不要緊的,要緊的是,讓她開心些?!?/br> “我明白?!?/br> “阿離,七夕是小事,你可是大事。” 宋宛清走到門口,再三確認(rèn)不會有人前來后,才緊緊地關(guān)上了門,坐下說道:“我知道,你是見不得七夕受氣,可那畢竟是王女,你太沖動了。王后心里也十分氣憤,只不過知曉你素來如此,王上看在葉伯伯的面上,也不會計較??墒前㈦x,這樣的事情若再來一次,可就不那樣輕松了。更何況,公主也是記仇的人?!?/br> “好了?!比~離起身說道:“我明白,你的話我會聽的?!?/br> “阿離。” “時候不早了,我先去合陽殿了。有什么話,我們下次說?!?/br> 宋宛清見葉離滿不在乎的樣子,知道自己也勸不了她,便笑著說:“好了,你也替我給十七說一說,那只鸞鳥,已經(jīng)可以飛了。等有機會出宮,我便帶著去見她。” 葉離應(yīng)下來,趁著沒有人的工夫,出了東宮。 宋宛清站在廊下,看著葉離走遠,心里始終憂愁。旁人不了解阿離,覺得她跋扈、驕縱,對著公主也敢動手,可阿離又豈是那樣的人。 想想心中憂愁卻沒有辦法,便也只好走走看看。眼下要緊的,是今日宴席。想到衛(wèi)國來使,宋宛清有些失神,一瞬失神后,喚來了宮人:“去合陽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