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臨棠
漠北的黃沙暈染了看不到邊際的天色,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擋地扎向干涸的小城。這里是大越極北的邊境的臨棠城,人煙稀少,常年動亂。 臨棠城舉城貧寒,卻是臨近幾國的必爭之地。只因此地雖常年嚴(yán)寒,卻四季開滿海棠,漠漠黃沙,漫天飛雪,滿城海棠,是世間堪稱一絕的奇景。更奇的是,海棠無香,而臨棠城的海棠,卻是花香馥郁。人人都說,臨棠城許是神祗賜福之地,能得臨棠城,必是天下之主。 從古以來,臨棠城染滿了鮮血,直到越國開國之君平定臨棠,臨棠才得了幾十年的安穩(wěn)。極北臨棠,動亂幾百年,安穩(wěn)幾十年。近些年來,臨棠的動亂卷土重來,越王前前后后派遣了幾十萬軍隊(duì),卻動亂依舊。直到最近派遣的一支軍隊(duì),才稍作安寧。 通往臨棠城的古道上奔馳著一輛古樸的馬車,馬車十分怪異,奔馳飛快,卻沒有車夫。車身是最簡單不過的樣式,材料是最常見的木材,可拉車的馬匹,卻是汗血良駒。馬車一路奔馳,在太陽完全掉下山頭之前,駛進(jìn)了臨棠城。 馬車停在一家客棧前,車上走下了紅衣的葉離。沒有侍女,沒有小廝,葉離獨(dú)身。 臨棠城幾乎沒有人煙,因著滿城海棠的緣故,越國的駐軍都在城外,其余各國也沒有敢派兵進(jìn)城的。世人都怕得罪神靈,怕天譴。葉離約莫是這些日子臨棠城唯一的客人。臨棠城不乏客人,畢竟城中景致醉人,可現(xiàn)下幾國劍拔弩張,再往臨棠走的,幾乎沒有了。葉離不僅此時而來,還是獨(dú)自前來,客棧的掌柜有些怕。一個姑娘,一襲紅衣,一輛沒有車夫的馬車,莫不是精怪。 “要兩間上房。”葉離將銀錢擱在桌上。掌柜收了銀錢,一面領(lǐng)著葉離向樓上走,一面左右看了看問道:“姑娘一人,何以要兩間上房?” 葉離說:“還有替我趕車的人。不若店家以為,我怎樣來此?” 掌柜心中松了口氣,看來不是精怪。掌柜將葉離領(lǐng)上樓,還未及喘口氣,樓下便又走進(jìn)了白衣的十七:“店家何在?!?/br> “在,小人在?!闭乒袢齼刹较聵牵骸肮媚锎蚣膺€是住店?” 十七繞開掌柜,自行向樓上走去:“住店,與我同行的姑娘方才進(jìn)你的店門?!闭f完也不需掌柜領(lǐng)著,徑自上了樓,進(jìn)了葉離的房內(nèi)。 “勞你替我趕這幾日車?!比~離端了盞茶遞給十七:“不知如何謝你,又虧欠你的恩情?!?/br> “不用。你自小欠我的恩太多不差這一兩件。”十七接過杯盞,喝了一口:“我只勸你最后一句,月家姑娘算的卦也并非每遭都準(zhǔn),這真的值得你冒這么大危險(xiǎn)么。” 葉離站在窗邊,遙遙望著黃沙盡頭:“值得,都值得。” 越國守邊的將士已經(jīng)閑寂了好幾個月,說是邊關(guān)動蕩,可大軍遠(yuǎn)赴邊關(guān)后,卻又太平的不像話。越軍守在臨棠城外,漸漸放下了初來此處的戒備,也開始整日嬉鬧。 越軍的主將,當(dāng)朝太傅的長子蕭衍雖有心管制,可苦于初上邊關(guān),軍威不足,只能讓心腹多加留心。 雖已是盛夏,因著極北的緣故,臨棠城的海棠花每年此時開的最好。沒開上幾日,花瓣就穿透了城墻,飄滿了越軍的駐軍之處。 夜里的月光比肅和要明亮的多,再仔細(xì)看看,也比肅和要冰涼的多。臨棠城在過花朝節(jié)。臨棠城的花朝節(jié)同任何地方的都不一樣,是開在海棠花開的最艷的時候。滿城熱鬧,蕭衍念及將士們久不歸家,又難得遇上節(jié)日,也開了幾壇酒,共賀花朝。 越軍大醉,東倒西歪地橫在默默黃沙里。天邊的月色冰涼,遠(yuǎn)處隱隱約約傳開了繁雜的鬧聲。蕭衍喝的不多,沒有因?yàn)樽砭贫^去,只是有些發(fā)昏。迷糊中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前模糊有個紅衣的少女在跳舞,可風(fēng)一吹,就又什么都沒有了。 夜里的風(fēng)呼嘯鳴響,蕭衍走出帳外,聽見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那馬蹄聲似乎是有千軍萬馬。蕭衍提起劍,想要努力看清,可天色昏暗,無濟(jì)于事。 遠(yuǎn)處突然燃起了火把,響起了嘶喊聲,昏睡的越軍陸續(xù)轉(zhuǎn)醒,蕭衍終于看清,那是夜襲的敵軍。敵軍帶火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劃向越軍,蕭衍當(dāng)即整軍,卻又霎時陷在了火海中。 蕭衍醒過來的時候早已不在戰(zhàn)場上,他躺在一張木床上,窗外是大片的海棠花。他不曉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曉得自己已經(jīng)身在了臨棠城。 門被推開,一個白衣的姑娘走了進(jìn)來,看到轉(zhuǎn)醒的蕭衍,輕輕笑開:“你終于醒了?!笔捬軟]有什么力氣能掙扎起身,就順勢躺在床上,問道:“姑娘救了我?” “不是我,”白衣的姑娘遞上一碗藥湯,“救你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我受人之托,照顧你到你蘇醒之時。這里很安全,外面也很安全。我的事已經(jīng)做好了,你傷好之后,可自行離開?!?/br> 蕭衍接過湯藥,抬眼看著眼前的女子:“姑娘之言,蕭衍聽的糊涂,只是謝過姑娘。還煩請姑娘替蕭衍答謝救吾性命之人。”白衣的姑娘沒再開口,轉(zhuǎn)身而去。 蕭衍靜靜躺著,拼命回憶那夜的事。記憶中有染滿鮮血的黃沙,有刺眼的火海,有如雨的箭矢。還有什么?好像記不起來了。蕭衍看著窗外的繁花,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 他從不是喜歡麻煩的人,救他的人他雖然感激,但是也沒有非知曉那人是誰不可的打算。讓白衣的姑娘代為道謝,若是有緣,他日再見或許能有機(jī)會當(dāng)面道謝,眼下他卻有更要緊的事。 蕭衍心里有一樁顧慮,不知曉臨棠城的戰(zhàn)況,臨棠城,或許逃不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