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完全沒有任何與路途相關的記憶,她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這里。又或者可以說,這是她潛意識中想來的地方。 這個點花店已經(jīng)下班了,更別提員工唐若寒已經(jīng)被她放了春假,故而位于一樓的花店中難得地空空蕩蕩的,就仿若從春天一下子過度到了嚴冬,不過也剛好與她此刻的心情相投契。 紀涵渾渾噩噩地上了二樓,因為定期就找人打掃的緣故,屋內(nèi)保持著潔凈??稍俑蓛粲钟惺裁从媚??住在這里的人早就不在了,并且,離她越來越遠。 早知道…… 早知道將他一直留在這里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每天見到他,這樣他就不會再碰上明茹,就算碰上,追名逐利的后者也八成看不上還只是個賣花小哥的他。 那時候的她是怎么想的呢? 為什么會同意并且促使他離開呢? 明明一直留在這里就好了。 紀涵躺在毫無被褥的木板床上,將自己整個蜷縮成一團,滿臉滿手滿身都是冰冷的。她現(xiàn)在滿心都是挫敗感,因為命運的“不可抗拒性”。明明很多事情都發(fā)生了改變,可他卻偏偏還是和陸恒陽成為了好友,可他卻偏偏還是遇上了明茹,那么,那既定的死亡也會按時來臨嗎? 這種事情…… ☆、59賣文買餃子的第三天 紀涵也不知道自己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躺了多久, 腦中心里都亂糟糟的,越想越是心灰意冷。到最后, 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說什么都不想做, 只想安靜地躺倒天荒地老。 她甚至還抽空腦補了下若干天后警察聞著臭味沖進來只見到已經(jīng)變成真·死咸魚的自己的畫面,居然還覺得挺有趣, 輕笑了兩聲。這笑聲在空蕩蕩的屋內(nèi)回響, 更襯地屋中空寂了。 紀涵很少有這么頹然的時候,可眼下的確是情緒到了難以自已。 就在此時, 手機鈴聲驀地響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一定很愛他,若非如此, 又怎會只因為聽到了獨屬于他的鈴聲, 就感覺心臟又有了一點溫度呢?但是, 不想接,完全不想接。 紀涵翻了個身,兩眼無神地注視著被自己隨手丟在屋中間的包, 正響著的手機就乖乖地待在它體內(nèi)。她不允許,它就出不來, 比他乖多了。 ……不,她應該收回前言。 這鈴聲和它代表的那個人一樣不聽話,哪怕她根本不想動不想起床不想接電話, 它也一刻不停地響著響著響著,直要把人逼瘋。 她想,他很少會這么急切地打著她的電話,所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是她的心情比較重要, 還是他的心情更為重要? 答案簡直是不需要思考的。 于是紀涵動作僵硬地爬起身,挪動著因為天太冷、躺久了血液流通不暢而有些麻的腿走到包邊,用同樣冰冷而發(fā)麻的手從中拿出自己的手機。鈴聲剛好斷了,但很快,又再次響了起來。她抿了抿唇,最終按下了接聽鍵,然后,又按了免提。現(xiàn)在的她,只覺得自己精疲力盡,連把手機拿到耳邊的力氣都欠缺。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只聽到他急切的聲音傳來—— “你在哪?” 然后是急促的喘息聲以及凌亂的腳步聲,他似乎在跑動或速度很快地走動。 “你現(xiàn)在在哪?” 他又問了一遍。 紀涵抿緊唇角,別過頭,不說話。 她不想說話。 “聽得到嗎?你現(xiàn)在能聽到我說話嗎?”章御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瘋了,他緊抓著手機如同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亂無比地說道,“我去了你公司那邊的住處,沒人;又來了你家,還是沒人。你還沒回家嗎?現(xiàn)在在哪?”他認真地傾聽著電話那邊的聲音,哪怕來自她的一個音節(jié)都足以拯救他,然而沒有,他只聽到屬于自己的回聲,就好像她的手機正被擺放在某個空空蕩蕩的屋內(nèi)。 那么,她呢? 她人呢? 她人在哪里? 他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殘酷的手惡狠狠抓牢,不妙的預感一個接一個地浮現(xiàn)在他腦中,他不想這樣,可根本控制不??!他甚至不能自抑地開始顫抖,萬一……萬一真的有某些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在了她身上,那么…… 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 她不喜歡他的話題,她因為他的話題不高興,那換話題就好了,把她哄高興就好了。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知道“她為什么不高興”這種事呢?看,把她惹惱了吧?最終不歡而散了吧? 他正是因為越想越不安心才會想去她的住處找她道歉,然而……似乎還是來不及了。 他把她弄丟了。 紀涵瞪大雙眸。 他在找她? 還先去了那邊的住處又跑來了這邊? 他是不是傻! 這大冷天的晚上他不好好回家待著,在外面亂跑個什么勁啊?有什么好找她的,反正她總歸是離不開他的。哪怕此刻再心灰意冷,等想開了終究還是會繼續(xù)圍在他身邊打轉(zhuǎn),誰讓她就是沒出息的一個人。 就在此時,她聽到手機那邊傳來巨大的“咚”聲,再之后是什么倒地的聲音,再然后…… 他的聲音斷絕了。 紀涵的臉頓時變得煞白,被徹徹底底嚇到的她想也不想地拿起手機,對著它大喊道:“章御!章御!你沒事吧?你還好嗎?你別嚇我!別嚇我……”說到最后幾句時,她的話音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哭腔。 她懺悔她懺悔她真的懺悔,她不該矯情不該作不該故意不說話的,如果他真的因此而出了什么事,那么她…… “嘟嘟嘟——” 忙音響起。 “啪!” 紀涵手中的手機掉落在地上,她愣了片刻后,站起身想也不想地朝外沖去。 他就在這附近,就在這附近,所以她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才行! 這一刻,她把一切都忘了,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找到他”。智商情商理智統(tǒng)統(tǒng)下線,此刻她的軀體只被情感以及本能驅(qū)使,喉中也只有一口氣。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這口氣也就可以散了。 恍惚間,紀涵聽到了自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她覺得自己兩輩子都沒跑得這么快過,然而,還不夠快,不夠快,還不足以讓她找到他。 要更快一點更快一點更快一點—— 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 “章御!?。。。?!” 冬日夜晚的街頭,第四次摔倒在地、因為膝頭太痛而一時之間沒能爬起身的紀涵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也虧得她此刻的位置在小區(qū)墻外,否則八成會有人說她“擾人清夢”,可就算說了,事到如今她又會在意些什么呢? 紀涵用滿是傷痕血跡的手撐著墻,試圖站起身來,結(jié)果半途就膝頭一軟重新跪了下去。她咬著牙狠狠地捶了下的腿,鼻子一酸,一邊哭著一邊繼續(xù)往起爬。 章御遠遠地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幾乎被擊垮了。她衣服凌亂,外衣圍巾都整個地不見了,鞋也只剩一只,兩只手全是傷口和從中滲出的血跡。這是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地方不知還有著怎樣的傷痕。這是他珍之又重地放在心中的女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她變成這副讓人心碎的模樣。 當紀涵第七次爬起失敗時,她再次抬起手狠狠地朝腿砸去。這一次,她的手被抓住了。包裹在她手腕上的,是熟悉的溫度。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只見那個她幾乎以為不會再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中的人正單膝跪在自己的面前,滿目心疼地注視著自己。她這輩子,大概從未露出過此刻這么傻的表情,就這么傻看著,傻看著,淚水就順著臉留下又“啪嗒”一聲砸在他的膝頭。 章御只覺得自己幾乎被這滴淚灼傷了,她有多堅強他從來都是知道的,所以,到底是發(fā)生了怎樣的事才會讓她哭成這樣?心臟處那強烈的疼痛感他終于不能控制自己,一把將她按在了自己懷中,緊緊地抱住,如同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在她耳邊沉痛地喃喃低語,“都是我的錯,我的錯……”不該強行追問的,不該惹你生氣的,不該放你一個人離開的,不該這么晚才趕來的,不該…… 紀涵再一次瞪大雙眸,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完全無辜的他為什么要向任性而自私的自己道歉。但此刻,她已經(jīng)沒心情也沒力氣來思考這些了,她只是順從著本能蜷縮成一團,將自己整個人塞到他的懷中。這世界上,只有他才能溫暖她的冰冷,也只有他能填充她的空虛。 她雙手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將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間,哽咽著說:“對不起?!?/br> 該說對不起的人,從頭到尾都是她才對。 他沒有任何過錯,只是她一個人擅自沉浸在那些所謂的“命中注定”中不可自拔,乃至于魔怔了,甚至于把他們兩個人都折騰得夠嗆??伤钦娴暮ε拢驗樵谒劾铩懊魅愕某霈F(xiàn)”簡直就是“章御之死”的□□。所以與其說她是在吃醋,倒不如說她害怕殘酷的命運再次將他導向那條死路。 “不,是我的錯。”章御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她顫抖著的背脊,低聲說,“我不該問你不想回答的事情?!?/br> 紀涵用力地搖頭:“不,你沒錯,一切都是我的錯?!?/br> “不,是我……” “都說了是我的錯!”紀涵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他,“不許和我搶?!?/br> 可惜她現(xiàn)在的眼神在他眼里真的是沒有任何威懾力,反倒像是一只虛張聲勢的小奶貓??煽粗t著眼睛炸毛的模樣,他無端地松了口氣。還能發(fā)火就好,能發(fā)火就好。 章御一邊如此想著,一邊脫去身上的外衣裹在眼前人身上。 紀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外衣丟了,她努力回想了下,似乎是第二次摔倒時的事情,她爬起來時不小心踩到了長擺,差點沒臉砸地。當時腦子不太清楚、又跑到熱得厲害的她一怒之下直接把衣服給扯下來往旁邊一丟。額,沒想到她居然也有爆衣的時候,真是……蜜汁尷尬羞恥。 想到此,她倒是沒在意自己的衣服,而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打電話的時候你發(fā)生了什么事?” 在紀涵炯炯的目光中,章御從口袋中掏出屏幕滿是裂紋的手機,無奈地說道:“不小心碰上一個醉鬼,他不僅把我的手機碰壞了,還打翻了一整排自行車?!边@可真是百分百的無妄之災。 紀涵卻是由衷地松了口氣,心想原來只是摔了手機,摔的好摔的好,人沒事就好。 下一秒,她只覺得身體一輕,原來是他微微用力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衣服和鞋子還不知道丟在哪里的街道上。 包包和手機還丟在花店二樓的房間中。 花店一樓的門似乎沒有鎖。 …… 紀涵的腦中一瞬間冒出無數(shù)個想法,然而她卻選擇將這一切都暫且拋在腦后,歪過頭貼在章御胸口,安靜地傾聽著他的心跳聲。 這讓她覺得很安心。 走著,走著,她注意到他準備帶自己回她的住處,不由說道:“我身邊沒鑰匙?!辫€匙在包里,而包不在身邊。 “我有鄭大爺家的鑰匙?!闭掠卮鹫f。 鄭大爺馬大媽曾將備用鑰匙給了一把給章御,囑咐他偶爾去幫他們的屋子開個窗透個氣。無獨有偶,紀涵也曾將一把備用鑰匙交給了兩位老人,拜托他們有空就幫忙照應下。好巧不巧,章御知道兩位老人放鑰匙的地方,所以,進紀涵的家門無壓力。 紀涵瞬間意會了他的意思。 不多時,兩人回到了紀涵的家中。人雖長久不在,暖氣卻沒停過,才一進屋,紀涵就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泡進了溫水中,舒服極了,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昏昏欲睡,過度消耗體力的結(jié)果大多如此。再然后,她發(fā)覺自己被章御放到了沙發(fā)上。不得不說,被他“丟下”的感覺很不美妙,她覺得自己大概得了“肌膚饑渴癥”,且這病只對他犯。 章御驚訝于許久未住人的屋子居然如此干凈,但想想她那些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小秘密”,他也就淡定了。他對她的屋子從不陌生,所以短短的時間內(nèi)就拿著熱水、干凈毛巾以及醫(yī)藥箱走回她身邊,然后就只見她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眼神濕漉漉的既渴望又可憐,讓他差點繳械投降不管不顧地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