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你回來了?！?/br>
    段楚瑄漆黑的眼眸看著她，其實他等會需要去一趟高級監(jiān)獄, 但是看著于曦，他停頓了一下，感覺有些說不出下一句他馬上就要走的話。

    良久，他微微頷首, 溫和地說：“我回來了?！?/br>
    于曦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東西, 隨后問：“主神，你是來帶我回家的嗎？”

    過于自然, 阻斷了段楚瑄想要出口的否定。

    他知道現(xiàn)在他說還有事要做, 讓她跟著下屬一起回家, 于曦也不會有什么怨言的。

    但是看著于曦澄凈的眼神，他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語調(diào)溫柔地說：

    “回家之前還有點事沒有做完，你跟我一起吧?！?/br>
    于曦點點頭，收拾好桌子后便小跑到他身邊，挽起了他的胳膊。

    也沒有問他要去哪里，對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服從。

    段楚瑄伸手為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碎發(fā)，隨后便牽著她往辦公室外邊走。

    全程注意到這個“父女和諧相處”狀態(tài)的不知名下屬a，發(fā)現(xiàn)了于曦原本挽著上司的胳膊，被上司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兩人雙手輕輕握住，上司很自然地牽著實驗品離開了。

    怎么說呢……可能是他多心了……總感覺，有點不太對路的地方。

    …………

    段楚瑄帶著于曦坐上了星際空軌列車，聯(lián)邦高級監(jiān)獄關(guān)押的都是重犯要犯，自然是不可能在實驗室的附近，于曦坐在他的旁邊，眼睛卻往窗外的景色望去。

    浩渺的宇宙之中，繁星點點，在暗與夜的襯托之下，格外好看。

    段楚瑄看著于曦的側(cè)臉，忽然溫和地問：“段楚澤今天來找你了嗎？”

    于曦的視線從窗戶外的景色挪開，看向段楚瑄，點了點頭，說：“嗯，但我沒見他?！?/br>
    段楚瑄笑了笑，又輕聲問道：“雖然是我讓下屬不準他見你的，但如果你要見，我也不會阻止?！?/br>
    她的人生中，除開攻略任務，大約只剩下他和段楚澤兩個人了，現(xiàn)在想想，貿(mào)然阻隔了兩個人的見面，可能對于曦來說，多少有些殘忍。

    而于曦則是微微歪頭，思索了一下，便說：“主神不讓我見，我就不見了?！?/br>
    段楚瑄停頓了一下，于曦能從他漆黑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還有繁星點點，良久，他忽然問：“不見段楚澤，你不會難過嗎？不會不開心？”

    她雖然沒有共情心理，但卻是有自己的情緒的。這個項目從一開始最困難的地方便不是隱藏共情，而是在隱藏共情的同時還能讓她有一定的心理情感。

    能感受到自己的，卻感受不到別人的。

    下殺手的時候，便不會有所猶豫了。

    于曦停了段楚瑄的話，思索了一下，隨即簡單地闡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難過應該是沒有的，不開心應該也沒有，感覺得到的心情應該是會有點無聊，可能還有點煩悶。大約是和段楚澤在一起的時候，我會有說話的對象。”

    她想了想，繼續(xù)描述道：“大概是因為以前都是一個人呆在辦公室，多了一個人會比較熱鬧一點，所以‘無聊’的情緒便沒有了?！?/br>
    段楚瑄平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而于曦講完了以后，思索了一下這種心情，又忽然說道：“但是‘不無聊’的這種情緒，我并沒有很在意，在跟‘遵守主神大人的吩咐’這種事情比起來，我會覺得遵守主神的話會比較重要，如果不遵守的話，心情會感覺到‘低落’和‘不安’?！?/br>
    “所以，我覺得，見不見段楚澤，主要還是取決于主神的意思，你不讓我見，我就不見了?！?/br>
    段楚瑄微微閉上了眼睛，她的每一句話都再一次印證了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發(fā)展。

    ——他的項目很成功。

    ——只是太過于純白和直接，毫不設(shè)防。

    他后來想想，不可控的因素，應該是在他創(chuàng)造出于曦的時候，便埋下來了。

    …………

    于曦跟著段楚軒來到了一棟宛若巨型黑色鐵桶的鋼鐵建筑面前，黑色的外表將這個森嚴的建筑遮蔽得嚴嚴實實，于曦抬頭，發(fā)覺這棟建筑甚至連頂部都見不到——太高了，直沖云霄，連一個小窗戶都沒有，嚴防死守到了極致。

    不知道里面關(guān)押了多少重犯要犯。

    冰冷刺骨的氣息在黑色鋼鐵建筑面前蔓延開來。

    門前大道守衛(wèi)森嚴，幾乎十米就有一個荷槍實彈的高級軍警。

    一身黑色軍服的守衛(wèi)見到了段楚瑄，對他行了個軍禮，和上方的守衛(wèi)隊接洽溝通后，便派出了一輛軍車護送他和于曦進入內(nèi)城。

    于曦在進入前還被女性高級軍警極為嚴謹?shù)厮阉髁巳?，確定身上一點點危險物品都沒有后，才被她放了進去。

    她一進去便發(fā)覺這棟建筑和外表的顏色不同，它的內(nèi)里是一片白，白到刺眼。

    和段楚瑄順利匯合后，她忽然問：“為什么這里這么白？”

    段楚瑄牽著她的手，往目的地走去，淺淡地解釋：“白和透明，會讓所有隱藏在暗處的東西都被看得一清二楚?！?/br>
    于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說完這一句話，段楚瑄卻有那么一瞬間的愣神。

    純白，無所隱藏，無處可遁，所以才能看得更清晰——當看得越清晰的時候，是否也會發(fā)覺進入死循環(huán)……沒有局外人的了然感，而是越陷越深。

    他漆黑的眸子平靜地看了一眼于曦，于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頭沖他笑了笑。

    段楚瑄眼中帶有困惑，而轉(zhuǎn)瞬即逝，隨即便被平波無瀾的黑壓下。

    …………

    他們越走越深，周圍森嚴的軍警也越來越多，終于到了一扇白到刺眼的門前，守在門前的獄警似乎已經(jīng)和段楚瑄見過不少次面，他朝段楚瑄行了個軍禮，而段楚瑄則是沉穩(wěn)地和他寒暄了幾句。

    獄警打開了厚重的電子鐵門。

    于曦跟著段楚瑄進去前，他輕聲說了句：“看到什么，都不要覺得驚訝。”

    于曦點了點頭。

    隨后，她便看到了慘白的墻壁，白到刺眼的燈光，還有潔白的床上半坐著一個女人。

    金色的長發(fā)，卷翹的長睫毛，深邃而美麗的五官，年齡看上去不會超過30歲。

    于曦思考了一下，長相特征和貝瑞卡爾帝國國民別無二致。

    說起來，她隱約記得，自己誕生的理由，便是因為貝瑞卡爾的兩個美女間諜？

    那個故事是怎樣來著……？在聯(lián)邦中央的高官之中混得如魚得水，讓高管們對她們癡迷得無以復加，泄露聯(lián)邦的重要情報，讓聯(lián)邦在星際戰(zhàn)士中節(jié)節(jié)敗退。

    最后卻倒在了段楚瑄身上？

    好像是這樣沒錯。

    金發(fā)女子漂亮的眼眸在掃視到進來的人的時候，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了一個輕淡的笑容——她沒有去看段楚瑄，而是溫和地看著他身邊突然多出來的一個女孩。

    身上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就是很安靜地半坐在床上，手和腳都沒有動一下。

    于曦腦內(nèi)開始索引看過的一些星際通史，很快便恍然大悟，關(guān)于她為什么會處于這種狀態(tài)——

    ——為了防止重要的嫌疑犯自殺，軍醫(yī)會用特殊藥物讓她癱瘓。

    牙齒可能也經(jīng)過了什么特殊的處理，避免了咬舌自盡的可能。

    她應該是一輩子都動不了了。

    段楚瑄讓于曦待在門口，隨后沉穩(wěn)地走到了金發(fā)女子的面前，看著女子美麗的臉，他默然的臉上沒什么表情，良久，他似乎有些頭疼地說：

    “絕食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能夠讓你進食的方法有很多，只是都不太體面，我希望你能為你保留一點自尊?！?/br>
    金發(fā)女子輕輕一笑，說：“我是還要感謝你最后還特地送我一程嗎？”

    是平靜而柔和的聲音，帶上了點輕淡的笑意。

    于曦品了一下，沒有從里面聽出怨和恨，連絕望都沒有。

    大約在激烈的情緒過后，數(shù)年如一日這樣待在監(jiān)獄里，應該也沒什么其他感覺了。

    段楚瑄英俊的臉變得有些淡漠和森然。

    而金發(fā)女子卻微微歪頭，看向前方還在門口的于曦，輕聲問道：“你是讓她來看看，被愛蒙蔽了雙眼，最終選擇背叛自己帝國的人，下場是怎樣的嗎？”

    于曦聽到這句話，覺得看上去好像也是這么回事，有點像段楚瑄在給自己做三觀再造教育——任務不好好完成，不好好當間諜的話，估計就是這個美麗女子的下場了。

    段楚瑄抿了抿嘴，忽然有些摸不準自己現(xiàn)在的心思。

    而金發(fā)女子卻是很溫柔地看著前方的女孩，房間不大，她說的話聲音不重，很溫和，卻也很清晰，是在對于曦說：

    “你是那個實驗的小女孩嗎？”

    于曦眨了眨眼，見段楚瑄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金發(fā)女子的表情很溫柔，她長相是偏美艷類型的，只是如今收斂了氣質(zhì)，眼角眉梢之間都是溫和，她看著于曦，輕輕說：

    “不會共情……都不會覺得難過嗎？本應該是自然賦予人類的最為本能的情感共鳴……”

    她笑了笑，沒有再看著一臉懵懂的于曦，忽然轉(zhuǎn)頭對段楚瑄說：

    “段楚瑄，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狠毒一點呢?！?/br>
    段楚瑄皺了皺眉，隨后轉(zhuǎn)身沉穩(wěn)走向于曦的方向，于曦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這個女子說的話，她本來想回一句“不難過啊，感覺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段楚瑄已經(jīng)走了過來，他安撫性地揉了揉于曦的頭，溫和地說道：

    “有點失策了，算了……教育是多余的，我不應該的。你還是在外邊等我吧?！?/br>
    于曦點點頭，后邊的電子鐵門應聲開啟，她瞅了瞅里面還是一臉柔和的金發(fā)女子，見那女子表情依舊柔和，便對主神說：“那我在外邊等你?！北愦蛩愠鋈?。

    出門之前，金發(fā)女子忽然對她說了一句：“雖然說這句話是多此一舉，你應該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但無論如何，都務必不要陷進去啊?！?/br>
    于曦一愣，卻是不太懂這個所謂的“陷進去”是陷阱什么東西，但看到女子溫柔的笑容，她還是體貼地點點頭再關(guān)門。

    而段楚瑄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眉眼之間卻微微蹙起。

    金發(fā)女子捕捉到了。

    段楚瑄在面對這個女孩時候的溫和，是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看見的。

    出于本能的溫和，和假裝出來的溫柔，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她感受過假裝的，所以能分別得格外深刻。

    她愣了一下，幾乎是在那么幾秒之中，她反應過來了。

    ——該提醒不要陷進去的，分明不是于曦。

    她看著一臉默然的段楚瑄，多年來都已習慣柔和的表情中卻終于染上了別的情緒，宛若和風般的笑容里終于透露出了一絲絕望之后的愉悅。

    她勾了勾嘴角，帶著些惡意的語調(diào)被刻意壓制，只說：

    “段楚瑄，那個女孩，不會感受到你掙扎的心情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