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據(jù)說梁阿姨一直想要個女兒,只不過生了兒子之后身體不好,于是便沒有再生了。這次鐘念來了,倒是滿足了她的心愿。 梁叔叔是凡事聽愛妻的,愛妻開心他便開心。 不好相處的,是梁亦封。 一見面就把鐘念堵在陽臺上,用低沉沙啞正處于變聲期的嗓音警告她讓她小心點。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從沒有給過她一個溫和笑意。 她以為他對她,是有敵意的。 誰會歡迎冒然闖進自己生活里的人? 所以她盡量的,在梁家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梁亦封在客廳,她便在樓上臥室;梁亦封在書房,她便在外邊院子;能避免的都避免,但唯獨不能避免的,是上學。 兩個人坐在車后座,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半個小時的車程,誰都沒有和誰主動說過一句話。 沉默一直延續(xù)到學校。 兩個人是同班,甚至在梁家父母的安排下,鐘念就坐在梁亦封的身邊。 她的一側(cè)是墻,另外一側(cè)就是梁亦封,前后座都有人,她被他牢牢的圈在里面。 鐘念和梁亦封的相處格外的詭異,即便坐的距離如此的近,但兩個人鮮少說話。 鐘念以為,他討厭她。 所以下課的時候,哪怕她想出去接水,但只要他在一旁安靜做題,她也會忍住燥意,等到就餐他離開的時候再去。 兩個人在學校第一次說話,還是因為鐘念收到情書的時候。 鐘念其實一直以來追求者都不斷,她性格冷清,模樣溫婉好看,成績優(yōu)異,是當時大部分男生躁動的對象。 其實處于青春期的男生很奇怪,一邊喜歡和他們聊得歡的女生,一邊又覬覦鐘念這種可望不可及的高嶺之花。 得不到的永遠在sao動。 而恰好因為鐘念一直沒被人追走,青春期荷爾蒙旺盛的男生心里的征服欲驟然興起,總覺得——追到她,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彼時鐘念收到的情書是隔壁班的班長給的,那人戴著幅眼鏡,模樣清秀,彬彬有禮,是很多女生心儀的類型。 當天下午的體育課,她跑到廁所洗手,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廁所外邊的梁亦封。 梁亦封靠在廁所對面的欄桿上,聽到她的動靜之后,緩緩的轉(zhuǎn)過頭看她。 彼時正是秋日傍晚,落日余暉金燦燦的灑了半片天空,他整個人映在橙色暖陽中,平素冰冷冷的眉眼被橙光染上幾分溫情。 鐘念停在原地看他,沉默片刻,她開口:“你等我?” 梁亦封筆直的站著,單手抄在口袋里,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嗯?!?/br> “有事?” “鐘念?!彼兴拿?。 鐘念仰頭看他。 梁亦封扯了下嘴角,“情書呢?” 鐘念回:“扔了。” 他的心情好了些,又問:“你認識他?” 鐘念想了想,那個“他”大概是給她情書的人,她搖搖頭:“不認識?!?/br> 梁亦封:“為什么收?” “它出現(xiàn)在我桌子上的。”她根本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署名的人,她也不認識。 梁亦封闔了闔眼,繼而道:“好?!?/br> 鐘念不知道他突然來問這個問題,到底是為什么。 她說:“梁亦封?!?/br> “嗯?!?/br> “為什么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站在她身前的人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問題,嘴角微往上挑,臉上意外的露出微末笑意來。 梁亦封扯了下嘴角:“你住在我家。” 他說一句,往她這兒走一步。 “你母親把你交給我父母?!?/br> “在學校?!?/br> “自然就是由我來管你。” “鐘念,你說我是不是該問這個問題?!闭f完這句話之后,梁亦封離鐘念就只有半米的距離,他站在她面前,擋住眼前大片的光亮。而滿壁橙光就在他的身后,攏著他在她身前投下一大片陰影,格外的氣勢逼人。 鐘念聽著他的話,邏輯性強,沒有任何的錯誤,但似乎,又有點奇怪。 驀地,她下巴一緊,梁亦封雙指捏著她的下巴,輕佻。 他緩緩靠近她,用著氣音說道:“鐘念,以后別讓我看到情書的出現(xiàn),否則……” “否則什么?”她問。 梁亦封雙眸鎖住她的雙眼,眉目清明,沒有一絲波動。 他嘴角微挑,一字一句說的極慢,道:“我見一個,打一個,絕不手軟。” 鐘念感覺無形之中有只手,緊緊的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心跳在彼時停止跳動。她盯著梁亦封,總覺得他還是他,又覺得他不是他。 他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她看著他清瘦的背影,腦海里突兀的冒出一個奇怪的問題來: ——他竟然這樣瘦。 · 鐘念醒來的時候天方破曉,室內(nèi)連一絲晨光都未曾有。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里還是梁亦封說的那些話。 “我來管你?!?/br> “我見一個,打一個,絕不手軟?!?/br> 她向來生活獨立,父母從不干涉她的學習、交友、生活,所以那時他說的那句“我來管你”,在那一瞬間,鐘念有些許的怔松。 還有后面的那句,真的完全、一點都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也是從那天起,兩個人的關(guān)系變了。 也并非是熟絡(luò)起來,只不過就是她敢和他說話了,她知道他不是討厭她的,所以她也不再逃避他。 兩個人在學校,兩張桌子。 在家,兩張床,隔著一道墻。 仔細想想,她當時來往最多的人,應(yīng)該就是梁亦封了。 想著想著,她又困意驟起,腦袋鈍鈍的睡去。 在意識迷離中喚醒她的是手機鈴聲。 鐘念迷迷糊糊的接起,聲音帶著惺忪睡意,“你好,我是鐘念。”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說道:“我在你家門外?!?/br> 耳邊的聲音清晰,就這樣沒有設(shè)防的沖入她的耳朵里,鐘念在那一刻甚至以為是夢,她陡然坐了起來,看了眼來電,又把手機放在耳邊,問:“梁亦封?” “嗯,是我?!?/br> 鐘念終于清醒了,“你說什么?!?/br> “我在你家門外,開門。” 她套上睡袍,穿上拖鞋往大門走去。 大門拉開,清晨早上七點時分,走廊外有著細微晨光落在他的肩上,穿堂風呼嘯而來,吹起她單薄的睡袍。 鐘念單手附在門上,一手拿著手機。 門外的人看到她來了,于是放下手機,掐斷電話。 她注意到他的衣服半濕,墨黑頭發(fā)上有著水珠,碎發(fā)貼在鬢角處。 鐘念問:“下雨了?” 梁亦封:“嗯?!?/br> 她垂了垂眸,側(cè)身讓出空間方便他進來,說:“進來吧?!?/br> 梁亦封就這樣進了她家的門。 鐘念弓著腰在鞋柜里找讓他換上的鞋子。 梁亦封就站在玄關(guān)處,瞇著眼盯著她彎下去的脊柱。 單薄的睡袍披在外邊,包裹住她纖細的腰肢,脊柱明顯,蝴蝶骨隔著真絲睡衣若隱若現(xiàn),白皙的脖頸在廊燈下泛著盈盈的光。她頭發(fā)未扎,凌亂的耷拉著。 視線往下,是她纖細的雙腿,腳踝小巧瑩白。 梁亦封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一下。 “這雙鞋子,可以嗎?”鐘念突然直起身來,從鞋柜里拿出一雙嶄新的黑色拖鞋出來,遞給他。 梁亦封收起眼里的幽暗晦澀,當下就克制好自己的情緒。 他低頭看著那雙鞋子。 鐘念和他相處過小半年,深知他的潔癖。 立馬解釋道:“新的,沒人穿過?!?/br> 梁亦封便怡怡然接了過來,換上。 換好鞋子以后,他問:“方便用一下洗手間嗎?” 鐘念:“可以的?!彼焓种噶讼孪词珠g的方位。 梁亦封看了眼,繼而把手里一直拎著的紙袋子遞給了鐘念,然后才往洗手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