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109生產(chǎn)大隊，你找誰?。俊甭犅曇?，是小白子接的。

    “小白子，是我?！?/br>
    “老大？我正準(zhǔn)備給你打電話呢，你就打過來了，看來我們還是挺有默契的啊?！?/br>
    “少貧嘴，我上回交代你們的事，你們招辦了吧？”李建國問道。

    “那還用說，老大你吩咐的事，兄弟們哪回沒有用心去辦，更何況這種小事。我們都知道你是為兄弟們著想的?！毙“鬃釉谀沁吇氐馈?/br>
    “嗯，那今天去交公糧的時候，他們沒有為難你們吧？”

    “沒有，我們大隊啥情況老大你還不知道啊，整個大隊有一半的人不是天殘，就是地缺，剩下的幾個人也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抗’的，他們也不要求我們交多少公糧了，能養(yǎng)活自己就行了。”小白子有些吊兒郎當(dāng)?shù)幕卮鸬馈?/br>
    “臭小子，你是三天不打皮癢了是吧？誰是天殘地缺，誰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信不信我們這些天殘地缺把你圍住了吊起來打！”一些正在門口開會的老兵們聽到小白子的話，都十分的氣憤。

    這時，王魁過來了，一把把小白子扯了過去，自己接起了電話：“老大你放心吧，兄弟們知道分寸，比這再大多少倍的風(fēng)頭咱兄弟們也不是沒出過，還不至于這點小小的虛榮心失了理智。他們也不敢來找我們麻煩，不然就這大隊院子里罵小白子的那些人，哪一個出去了往政府門口一坐，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br>
    109大隊別說在縣里，就是在市里，省里那些領(lǐng)導(dǎo)心里都是掛上號的，都知道這是一群傷退的特戰(zhàn)尖兵，那在原來的戰(zhàn)場上，就是尖刀部隊啊，整個大隊的人軍功章加起來都可以把人給埋起來了，從身上挖出來的子彈摞在一起能有幾十斤。

    可不是一個兩個人啊，而是整整一個大隊都是這樣的人，法還不責(zé)眾呢，在戰(zhàn)場上磨練出來的默契和情誼，使得這個大隊格外的團結(jié)，以及，排外。

    那絕對是得罪一個，就把剩下的一起全得罪光了，這要是鬧起來了，誰能吃得消。腦子出問題了才去找他們的麻煩，自己沒事找事。

    “好，你們心里有數(shù)就行，多了我也不說了，我感覺最近要出大事了，你們自己注意一點就行了?！崩罱▏犓麄円徽f，也是放下心來。

    掛了電話之后，李建國就帶著小石頭回家了。

    怎么感覺都不需要做什么，爸爸就把事情全都解決了呢？連饑荒這種事都可以靠感覺來做好安排，未免也太強大了吧。

    所以，我來是干什么的？混吃等死嗎？

    不得不說，小石頭你真相了。

    又過了幾個月，天一直沒下過雨，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雨季，所以也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

    直到今年的冬天，一整個冬天沒下過一場雪，氣溫也沒有往年寒冷了。

    小孩子們只是抱怨不下雪，不能打雪仗，堆雪人玩了。

    村里的老人卻都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一股驅(qū)之不散的陰云重重的壓在了他們的心頭，即使是殺豬宴的喜悅都沒有讓他們開懷。

    他們常常視線相撞，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懂得的略帶沉重驚恐但卻又不乏一些慶幸的眼神。

    下午吃完飯，村里的老人沒事時開始在村里溜溜達達的散步。

    其中一個拄著拐杖，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步履蹣跚的走到了隊里存放糧食的糧倉門前。

    那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一些人，都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

    看到那個拄著拐杖的老人，他們趕忙上前相迎。

    “三叔，您怎么還來了啊，海子也不來陪著你過來。”一個稍微健壯一點的老人扶住了那個他叫三叔的老人。

    三叔是李家族譜上還在世的最年長的長輩，也是李氏宗族的現(xiàn)任族長。按照輩分，李建國該叫他三爺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整個大河村地位最高的人了。

    三叔被扶著站到糧倉門口，一臉追憶的表情。

    “大通啊，你還記得那一年的關(guān)中大旱嗎？”

    “記得，一輩子也忘不了?！狈鲋宓哪莻€老人心有戚戚焉的點了點頭，赫然就是李老頭。

    誰能忘了呢？

    那時候的人命是真的不值錢，不像現(xiàn)在，好歹還有國家管你的死活，心里好歹還有個盼頭。

    那時候，除了你自己在乎自己的命，是不會有人救你的，人心的陰暗面在律法的荒蕪，生存的壓迫下，被無限的放大，真的是人間煉獄啊。

    “估計也就只有我們幾個老家伙記得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時候的建國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娃娃呢。建國是個好孩子啊，多虧了他了。”看著糧倉里堆放的滿滿的糧食，三叔感慨道。

    “通知一下吧。明天開祠堂，召開宗族會議。所有人不得缺席?！?/br>
    李老頭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紅薯倒溝里的梗是真的，我爺爺和我說的他那時候的事。

    查資料的時候一直覺得好奇怪，鄉(xiāng)下的土爐子可以煉出什么來，反正不是鋼，我感覺就是把鍋燒化了再凝固，本來人家還有點形狀呢，現(xiàn)在直接退化了。

    饑荒正式開始了。

    第026章

    村里的人在接到通知要開祠堂召開宗族會議的時候, 都很吃驚。

    李家祖先立下的規(guī)矩，非攸關(guān)宗族存亡之大事, 不可輕易召開宗族會議。但一旦召開，凡接到通知的李氏宗族族譜上所有在世族人均要到場, 除實在有困難不能到來的，所有無故缺席人員, 一律逐出族譜。

    小石頭從李建國那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還不是很明白為什么村里的人對于這個會議如此的鄭重其事。

    第二天, 村里所有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只要是上了族譜的李家人都趕往了祠堂。

    李建國抱著小石頭, 看著一路上熙熙攘攘趕往祠堂的人群。每個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干凈整潔的衣服，臉上帶著小石頭所不能理解的朝圣般的表情。

    李建國仿佛看出了小石頭的不解，摸了摸他的頭, 解釋道：“整個大河村的村民基本上都是屬于李氏宗族的族人，最早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李家的人在這片土地上繁衍延續(xù)。但是, 這幾百年的時間里, 不可能都是一帆風(fēng)順的。只有所有人團結(jié)在一起，才能度過一次又一次的磨難。而那些不夠團結(jié)的宗族, 大都已經(jīng)消失在了歷史中。每逢大事, 都要召開宗族會議。

    對于我們來說, 宗族的影響力的巨大的, 這也是我們不同于其他村子的原因，我們都是一脈相承，這讓大河村的村民即使是在外面, 也不會有人敢輕易欺負(fù)他們，因為整個大河村，整個李氏宗族都是他們的依靠?！?/br>
    小石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確實，以前在二十一世紀(jì)的時候，很多年輕人的宗族觀念大部分已經(jīng)淡薄了好多，但是在現(xiàn)在，尤其是在農(nóng)村，仍然是影響力巨大的。

    一行人到了祠堂之后，祠堂門前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

    祠堂門口是一個類似于主席臺一樣的高臺設(shè)計。族長三叔已經(jīng)端正的坐在了門口的一把椅子上，身后，是祠堂經(jīng)歷歲月洗滌，略顯老舊的暗紅色的大門。

    即使三叔已經(jīng)年逾古稀，他坐在椅子上，脊背已經(jīng)有些微微彎曲，但是小石頭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莊嚴(yán)肅穆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兒，人到到齊了，按照輩分站好，小石頭被李建國交給了一位專門在今天看管孩子的大娘。

    在如此重要的會議上，小孩子的哭鬧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即使李建國知道小石頭很乖巧，絕不會吵鬧，但是這樣的特殊化顯然對小石頭沒有任何好處。

    小石頭也明白這樣的場合是不能亂來的，也不像平時那樣黏著李建國，乖乖的讓李建國把他轉(zhuǎn)手到了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和李老太大約一邊大的女人的懷里。跟著那個女人去了安置小孩子的區(qū)域。

    看著一切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三叔沖著大家點點頭，然后揚聲道：“開祠堂！”

    隨著三叔的聲音落下，兩個精壯的小伙子從人群里站了出來，恭敬地走到了祠堂大門前，一人一邊，慢慢的推開了祠堂的大門。

    “現(xiàn)在，所有宗族男丁隨我一起進祠堂祭拜祖先?！?/br>
    三叔說完，起身，第一個領(lǐng)頭進了祠堂。

    到了靈位下方，有一個蒲團，三叔跪在了蒲團上，身后的人也跟著跪了下去。

    “不肖子孫李恒遠(yuǎn)，今日帶李氏子孫開祠堂拜祭祖先，并召開宗族會議，望祖先保佑，李家能順利度過此次危機?！?/br>
    底下的跪著的人，有的被三叔的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么還危機了呢。

    不過還是隨著三叔一起祈求祖先保佑。

    “不肖子孫……，望祖先保佑，李家能順利度過此次危機。”

    叩首。

    起身。

    三叔拒絕了要過來扶他的李老頭，自己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底下人看三叔站了起來，也跟著站了起來。

    走出祠堂，三叔沒有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而是站了起來，對下面的人說道：“現(xiàn)在，我以李氏宗族第一百七十五代族長的名義宣布，現(xiàn)在開始，正式開始宗族會議?！?/br>
    底下的人一聽，也是臉色一肅。

    三叔在上面沖李建國招了招手：“建國，你也上來?！?/br>
    李建國雖然也有些疑惑三叔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也從善如流的上去了，站在三叔旁邊。

    三叔欣慰的看了一眼李建國，然后繼續(xù)看向下面，嚴(yán)肅的開口了。

    “我知道，你們這些娃啊，這段時間心里都有了些自己的小算盤，一個個的都有以為自己聰明的都沒邊兒了，老頭子我冷眼看著，沒有幾個聰明人，都蠢，都是自作聰明的大蠢蛋！”

    被三叔這樣罵著，但是底下的人愣是坑都不敢吭一生。在這時候起來炸刺的，估計腦子都缺根弦，要是惹了眾怒，被逐出宗族，那就真的在大河村混不下去了。

    “你們是不是覺得老頭子我說的沒道理啊？我告訴你們，要不是建國，你們過幾個月全都要去喝西北風(fēng)！還有閑心在這里打小算盤！”

    說著說著，三叔忽然冷不丁的問了一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們冷嗎？這寒冬臘月的?！?/br>
    底下的人從昨天被通知要開宗族會議一直到現(xiàn)在，被三叔噼里啪啦的一頓罵，都懵著呢，現(xiàn)在更是一頭霧水，但是有幾個靈醒的已經(jīng)回過味來了，生生嚇出了一身汗。

    感受了一下周身的溫度，都搖搖頭：“不冷。”

    “看看你們穿的衣服，比往年單薄了這么多，你們卻不冷。老頭子我很冷啊，你們看看他，他是不是冷的直打顫。”

    順著三叔手指的方向看去，大家看到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漢子，看起來并不瘦弱，精壯的身上穿著一件棉質(zhì)的坎夾，雙手抱胸，面帶驚恐的瑟瑟發(fā)抖。

    “你們問問他，他冷不冷，我估計他寧愿現(xiàn)在天氣冷的可以凍死他，也不愿意現(xiàn)在這樣！”

    “阿六，你咋啦？生病了？”看著抖得越來越厲害，看著都要昏過去的阿六，大家有些擔(dān)心。

    “小六子，你過來，到這里來?！比逭泻羲^去。

    阿六聽到三叔的話，慢慢的挪了過去?？茨芹橎堑臉幼?，竟連當(dāng)初剛學(xué)走路的小石頭都不如。

    好不容易到了臺前。

    “小六子，告訴三爺爺，你怎么了？”

    “別，別，求求你，求求你，三爺爺救我，別吃我，別吃我?！卑⒘еX袋蹲了下去，昂藏七尺的漢子此時哭的像個孩子。

    “你們還記得他為什么哭嗎？”三叔指著前面幾個顯然已經(jīng)回過味兒來了的男人問道。

    “當(dāng)年關(guān)中大旱，是我，帶著你們幾個還能站起來喘氣的人，拿著斧頭鋤頭，硬生生把他從那幾個喪心病狂的畜生手里搶回來的！現(xiàn)在新中.國了，有飯吃的日子過久了，你們就忘了過去的苦日子了嗎？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看看你們腳下的土地，看看田里原來應(yīng)該蓋上一層雪的土地！告訴我，多久沒下雨了？告訴我，其他村里的倉庫里還有糧食嗎？告訴我！”

    說到激動處，三叔面紅耳赤，激烈的咳嗽了起來，顯然氣急了。

    李建國連忙上前攙扶住三叔。

    三叔看著底下的人，從茫然，到震驚，到帶著一點害怕驚恐的眼神，嘆了一口氣，看起來瞬間老了很多。

    “我宣布，立李氏子孫李建國為第一百七十六任李氏族長。大家表決一下，同意的舉手?！?/br>
    刷刷刷，所有人的手都舉了起來。

    “好，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會議結(jié)束后，就請族譜，立李建國為族長，老頭子從今天開始就退位讓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