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 那頭,徐菁小心翼翼地問溫瀾的意思,她也遠遠看了一眼,陳家的小郎君生得很是端正俊朗呀。 “阿娘,我再想想吧,這幾日叫人收了陳公子的詩文來看?!睖貫懫届o地道。 “哎,好。”徐菁覺得這像是個軟化的意思,歡歡喜喜出門去同葉謙說了。 葉謙則告訴徐菁,他看著陳燁柏對揚波,那也是無一處不滿意的呢,席間都走神了,還是大哥不滿地咳嗽一聲才回過神來,那時大家照顧他年輕人,也沒多說什么,其實心底暗笑起來。 照他們的想法,再等上幾日,揚波看過陳燁柏詩文——陳燁柏都高中了,定然是沒什么問題,那時便能正式請媒人了,頂好明年便能出閣。 誰知過不了幾天,陳賓親送了幾十匹綢緞上門。 葉謙一看到綢緞,臉都綠了。 按照風俗,若是兩家沒相上,男方便送兩匹彩緞壓驚。陳賓送了幾十匹來,意思還是那個意思。 陳賓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葉謙大怒道:“你這是何意?!” 原是陳賓提起此事,他才同意叫雙方相看相看,如今陳賓卻送了壓驚禮來,是覺得他家揚波有哪一處不如意么? 倘若陳賓說不出個好歹來,葉謙非要拳腳相向不可。 陳賓遮著老臉,慚愧道:“這,這實在是……都是我的錯,和之,我一夢醒來,屋內的案幾上便放了張條子,叫我自到布莊去領‘壓驚布’。這條子怕是……察子放的?!?/br> 葉謙面色一變,“……欺人太甚!” 想想即明白了,他同覃慶還有過節(jié),只是沒想到覃慶如此陰險,整治不了他,就在他女兒的婚事上動手腳。陳賓也非權臣,怎么禁得起皇城司的威脅,萬一被羅織罪名,一家都完了。 葉謙又氣又無法命令陳賓不理會,憤然道:“你走吧!” “和之……”陳賓見葉謙面色難看,也不敢再言語什么,他自己也是左右為難,非但得罪了世交,就連兒子在家也郁郁寡歡,垂著頭離開了葉家。 葉謙氣極了,找不到地方痛罵,只能去找大哥,還可放心說上一兩句。 葉誕原本還在想,溫瀾該怎么拒絕陳賓,一聽這話放心了。這主意也是情理之中,溫瀾哪需要想如何拒絕,直接威脅陳家就行了! 只是,這次倒叫覃慶背了黑鍋哩…… 葉誕面上還要安慰:“也許是緣分未到,日后還有更好的姻緣等著。” 徐菁知道后,也氣了半晌,幾乎哭出來,看到溫瀾不痛不癢的樣子,反而心底一涼,覺得揚波像是早便料到了??墒窃僖幌耄@種事即便揚波料到了,那也只是推測皇城司與他家結怨,早做好準備,而說到底還是怪皇城司的混蛋。 徐菁抱著溫瀾一通哭,“我的兒啊,如今叫皇城司盯上了,哪個還敢娶你?!?/br> 溫瀾拍了拍徐菁的背,“等父親爬到高位,不就有了?!?/br> “那還要多少年?!毙燧紲I盈盈地氣道,“你莫怕,大不了,咱們就在寒門學子里招贅!就不信沒有膽大的!” 溫瀾也附和道:“定然有膽大的敢娶我?!?/br> …… 葉謙恨上了覃慶,自知沒法告到覃慶身上,便憋足了勁找覃慶其他麻煩。 馬園園同他關系好,白與他便利,果然叫他發(fā)現(xiàn),皇城司奉命徹查失火之事,卻是在內廷牽連了數(shù)十人,嚴加刑訊。 因得了馬園園私下自陳心跡,葉謙再無后顧之憂,袖子一擼,連上折子痛陳弊害,指責皇城司為早日破案,胡亂刑訊,屈打成招,還趁機清除異己,豈非將皇城當做自家院子? 皇城司雖為陛下耳目,卻更不可秉一己之私辦案,陛下若要繼續(xù)用皇城司,需得稍加鉗制! 前段時間以來,皇城司四處捕人,已惹得人心惶惶,非議頗多。此次眼見葉謙這個陛下最近愛重的臣子上折子,也有直臣接二連三附議。 第35章 靶子 勾當皇城司中,遲易最為勢弱,在覃慶與王隱間搖擺不定,覃慶和王隱都是內侍出身,也在皇城司呆了許久,而遲易是武官升上來的。這一次失火案,遲易也多憑覃慶做主。 覃慶捉了數(shù)十名宮人,逐一審訊下來,這些宮人哪里禁受得起,又實在不知,于是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推到了一名小內侍身上,只說是他侍奉宮中佛堂香火時引燃的。 小內侍又無可奈何,屈打成招。 覃慶萬萬沒料到,向來對皇城司隱有縱容的陛下,此番竟真在那個葉謙與群臣參奏下,命葉謙領大名府吏徹查此案。 葉謙細細勘察之后,自然發(fā)現(xiàn)火源并不在佛堂,小內侍根本是被誣陷。而真正的起火原因,不過是宮室營造日久,又天干物燥,火斗未清理干凈引燃而走水。 “皇城吏心狠手辣,只為速速決獄,鏟除異己,刑訊逼供,屈打成招,判下這葫蘆提案子,牽連無辜宮人。”葉謙當著皇帝的面,將他狠狠斥責了一番,“如此德行,怎堪為皇城司長。” 另一位司長遲易反應極快,說道:“臣奉命一同勘察,但因司內繁忙,多有懈怠,此案實在是覃慶一人所查?!?/br> 覃慶:“……” 覃慶一身冷汗,跪在皇帝面前認錯,“臣雖欲立辨此案,但絕無私心,研訊之法是司中自來就有,只是沒想到那些宮人為撇清干系,一起誣陷他人。” 他自己也知道其中漏洞太多,從火源就分辨不清,也只能徒勞無力的解釋。前些日子太過春風得意,連王隱也避讓幾分,他確實得意忘形了,根本沒料想到有人來再審。 可恨這葉謙,先前的恩怨他還未找葉謙了結,葉謙竟瘋了般參他。 好在,皇帝只是說道:“皇城司事務繁重,王隱又病了,覃慶也不容易,罰俸三月,以作警示吧?!?/br> 覃慶懸著的心落了下來,看來陛下也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正要叩頭謝恩,只聽葉謙那王八蛋又板著臉道:“陛下,為防皇城司繼續(xù)如此肆無忌憚,還是應以御史臺督查,以正清明。” 還未等覃慶反應過來,皇帝只沉吟一會兒,便淡淡道:“可。” 覃慶:“……” “宣御史中丞來?!被实垡逊愿榔饋?,儼然是要叫人來商量了。 覃慶一時怔忪了。 他宛如被一盆涼水澆了頭,瞬間清醒。 葉謙此前就提及要鉗制皇城司,但陛下沒有理會,只是叫他去查案。覃慶那時只以為陛下也不想自己的耳目有束縛,這時他才知道,陛下其實下定決心了,只是等一個借口罷了。 就算沒有這失火案,還有其他的案子。 早在此前,覃慶在京師大肆捉捕,現(xiàn)在陛下輕輕罰他,叫他仍待在勾當皇城司的位置上,又給了御史臺督查皇城司事的權力,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活靶子! 這一放一收,京師整治一清,陛下滿意了,覃慶也要廢了,臣工可以出氣了。 最令覃慶心寒的是,環(huán)顧一番,數(shù)月前便蟄伏的王隱,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何止現(xiàn)在成了活靶子,恐怕那時候起就是個靶子了。還有遲易,恐怕也不是因為避讓他的鋒芒而不理事,說不定就是王隱授意。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何其得意,竟然絲毫沒有思考過內里,甚至變本加厲。 此時懊惱已晚,覃慶白著臉出得殿外,這些日子陛下已搬到別苑,水殿四面來風,吹得覃慶遍體生寒,猶看到葉謙對他投來厭惡的眼神:“自作孽,不可活!” 覃慶恨極了他,說道:“我倒是看走了眼,沒想到你葉和之還是個睚眥必報之人?!?/br> 葉謙振振有詞地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揚波受了多大委屈啊,徐菁也哭了幾場,他若是還忍得下來,還配為人父、為人夫嗎? 兩人牛唇不對馬嘴地對罵了幾句,方才憤憤散了。 此后令覃慶更加納悶的是,他原本防備的都是御史中丞,因為時任臺長的正是葉謙大哥葉誕訂了婚事的兒女親家,誰知道,跟斗雞一般天天參他的,卻是御史臺一名叫陳賓的御史,每天罵他罵得臉紅脖子粗。再仔細一查,又是和葉家有關,陳賓乃是葉家的世交,也不知被葉謙下了什么蠱,如此沖鋒陣前。 …… 雖說覃慶已人人喊打,已是每日都在被貶官甚至下獄的邊緣,但溫瀾的婚事也無法挽回了。 葉謙見陳賓父子痛打覃慶,心中也唏噓。就算覃慶被斗倒了又如何,覆水難收,有過那一遭,兩家也不可能再結親。他非常能理解陳賓的無奈,甚至此事陳燁柏也極為無辜,可不得不顧忌揚波的顏面,既已生芥蒂,實難再做無事發(fā)生。 好好的一樁婚事,就這么被覃慶給毀了! 葉謙一想,便更加氣了。都是皇城司的人,覃慶實在不如王隱、馬園園。馬園園和他提及,叫他向陛下上書整治皇城司時,他還驚訝,雖說沖著覃慶,他們不也要受轄制么? 馬園園卻坦誠地告訴他,皇城司如若繼續(xù)張揚,遲早也要被收拾。反倒是先一步為自己套上枷鎖,還能保有大部分權勢——即便有御史臺督查,如今難道人們就不怕皇城卒伺察了么? 葉謙心中感慨,雖然馬園園的重點并非避免冤假錯案,而是在保有權勢,但馬園園如此坦誠,他都不知怎么說才好了。 因這一遭,葉謙在官場上名聲更盛,多是稱贊他有勇有謀,正氣凜然,不畏強御。 眼看覃慶在如此圍攻下,被以受賄罪下了御史臺獄,葉謙也備受重視之時,又有數(shù)名臣子聯(lián)袂上奏:覃慶之事,可為前車之鑒,除卻御史臺督查外,還望陛下以宗室為提舉皇城司,彈壓皇城卒。 ——皇城司設立之初,提舉皇城司才是皇城司長官,但并不常設,已淪為名義上的職位,真正的主事者是三位勾當皇城司。 首倡者舉薦,以廣陵郡王、大名府尹趙理為提舉皇城司。 有提議的,也就有反對的,很是打了一場嘴仗,搞得最初挑事的葉謙都不明白,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樣,叫趙理去做提司? 若是趙理真去了,其他人如何葉謙不知道,大名府是不是要設一個新的長官,那他是不是莫名其妙就成了大名府長官里資歷深的那個? …… 溫瀾坐在房內,慢條斯理地插花。 移玉在旁邊屏息道:“……因此,說不定,咱們就要多一位長官了?!?/br> “知道了。”溫瀾頭也沒抬。 葉謙不知道趙理為何會被舉薦為提司,移玉也不知道趙理為何會被舉薦為提司。 想必現(xiàn)在,連趙理也提著心吧,驚愕于自己陷入一場口水仗。 這一步出其不意,看似趙理占了便宜??蓪嶋H上,大名府何其重要,看似事務繁雜多重,又有通判轄制,但單其所處之地,也不知有多少好處。 可調到皇城司去做長官呢,下頭有三名勾當皇城司——不對,現(xiàn)在只有兩名了,他們把皇城卒牢牢握在手里,更因為覃慶的倒臺,順勢將司內的釘子都拔除?,F(xiàn)在的皇城司,真是前所未有的清楚著。一個被架起來的長官,指使不動任何兵卒。 更不幸是,做了這個空頭長官——甚至他沒做成,單單被舉薦,也會遭到陛下的猜疑。他到底,不是普通的宗親,而是恭王之子。 東屋點燈西屋明,陛下若是心無嫌隙,皇城司又何苦在民間禁唱這句歌謠。 移玉從溫瀾臉上找不出任何痕跡,只能按下好奇,老實道:“還有,陳燁柏把四少爺約出去了?!?/br> “他約了葉四?”溫瀾插花的動作頓了頓,這才慢吞吞地重復道,“知道了?!?/br> 移玉忍不住小聲道:“我瞧著四少爺和陳燁柏也差不多,您沒看他一面罵您,其實眼睛都直了。” 溫瀾心內正在算計,聞言失笑,想到葉青霄的傻樣子,面上浮起笑。 …… 這時葉青霄正和陳燁柏坐在茶坊里,陳燁柏埋著頭郁悶地道:“青霄,之前的事我也沒法阻止阿爹,我也知道這是我家的錯,但是現(xiàn)在覃慶已下獄了,我真的不能再去提親了么……” 陳賓告訴過兒子不可能了,陳燁柏想來想去,卻著了魔,忍不住找到葉青霄。 葉青霄驚愕地道:“你怎么還在想這事?” 陳燁柏眼神閃爍地道:“青霄,你能不能替我給揚波傳信,我想互通心意。” 揚波對此事能釋懷么?哪怕有一絲希望,此心相同,他也愿意求一求父親與葉世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