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偷，什么才叫偷？

    鄭紅梅想說，樊香她真是不給。沒想到她外表看著怪老實(shí)的，誰知道她那么jian滑呢？

    她想起那天叫樊香家去的事。同時，樊香也想到了那件事。

    那天晚上，樊香剛到家，鄭紅梅過來說程老頭找她。樊香跟著她過去，卻見程老頭，程老太、程小紹都在堂屋坐著，像三堂會審似的。

    程老太兩口正襟危坐，見到樊香動也沒動，。還是程小紹有些尷尬地打了個招呼，“大嫂，你過來了?！?/br>
    見他們讓也不讓，樊香只管自己找個凳子坐下。

    鄭紅梅心里有些得意，原來只要程老太兩口做出這個樣子，樊香就嚇得哆哆嗦嗦，程伯紹給她的錢，也是這種情況下被程老太兩口找借口要走的，諷刺道：“大嫂你可真不客氣?！?/br>
    “回自己家了還客氣啥。”能坐著為什么站著，樊香可不想委屈自己。

    程老太則說：“樊香，我們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蘑菇的種植技術(shù)最初是你想出來的，既然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不把這個技術(shù)告訴我們呢？”

    呵呵，現(xiàn)在和她說是一家人了，在李向陽去搜查家里的時候，怎么不說和她一家人？還要她早點(diǎn)招供，撇清和他們沒關(guān)系。

    樊香說：“器材是公社買的，是公家的財產(chǎn)，我只是用用，也沒有權(quán)利給誰?！?/br>
    程老頭很是語重心長地說：“我和你說的是蘑菇的種植技術(shù)，你和我們說器材，這是不想告訴我們？要知道你是老大媳婦，家里還是要你和伯紹兩人撐著?！?/br>
    分家的時候不說她是長媳，拿著程伯紹給的錢買了大件東西，蓋了新房子，卻把他們分家出來。那個茅草屋還是原主一手一腳自己搭的。搬過去連燒火的柴都沒有一根，原主忙著掙工分顧不上，連最小最受寵的程愛軍都要出去撿柴，為此還跌了一腳。

    如果不是她穿了過來，以原主都累暈倒也不敢吭聲的勁，幾個小孩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F(xiàn)在說她和程伯紹是老大要撐起這個家，樊香只想糊他們一臉。不過她是文明人，讓他們有苦說不出，眼饞卻得不到豈不是更爽？

    現(xiàn)在是集體所有制，把蘑菇菌種的培育方法教會李紅后，樊香這邊就不再cao心。程青山也覺得，一個人掌握菌種的培育就行，其他人只管種植及照看蘑菇就可以了。

    “如果你要想種植，等菌種培育起來，我可以和程支書說說讓你加入蘑菇種植組就可以了。如果你說要培育菌種的技術(shù)，沒有公社采購的器材是不成的。”

    鄭紅梅想，如果單純要加入蘑菇種植組，還用得著你說，好歹程小紹是大隊(duì)會計，程青山總會給他這個面子。

    看樊香不像原來程老太說一聲就急著獻(xiàn)殷勤，她急了，“那你怎么培育成了呢？”

    “我那是瞎貓碰著了死老鼠。就那一次成了，后來再按照方法也培育不出來?！?/br>
    程老太語氣變得親切，“愛華媽，你只管說，我們也試試看如何?！?/br>
    “我就怕你們白費(fèi)力氣。”

    程老太嗑嗑他煙袋，“成功不成功我們都不怪你，只要你告訴我們怎么培育就行。”

    樊香正等這句話呢，“沒問題，我回去拿一點(diǎn)兒蘑菇來給你們試?！辈幌?，沒有密封的環(huán)境，誰也不可能培育得出菌種來，給他們說步驟時再少那么關(guān)鍵一步，除非神仙來了，不然誰也沒可能成功。

    什么事讓人最難受，不是沒有一點(diǎn)兒希望，而是眼睜睜看著成功就在眼前，卻怎么也達(dá)不到。就像一個快要溺水的人看到一條船，可那條船卻對他視而不見地開走了，這個時候才是絕望。反正他們不可能培育出菌種，讓這一家子到時候好好享受失落的滋味吧。

    鄭紅梅跟著一塊回去的，看樊香從窖里就拿了一小捧蘑菇出來，有些不悅，“大嫂，你也太小氣了吧，也不多給我們些，好孝順咱爸媽，他們一直牽掛著你和愛華幾個呢?！?/br>
    樊香覺得自己有些小看了鄭紅梅的臉皮，這得多厚才能說出程老太兩口還牽掛他們。也怪不得原主沒有她受寵，這睜眼說瞎話的能力她是完全沒有啊。

    樊香卻根本不想慣著他們，這一點(diǎn)兒還是她要看他們笑話才給的餌，“要不你以為我那先進(jìn)怎么來的？縣里革委會嚴(yán)主任給我有指標(biāo)呢，如果種的蘑菇達(dá)不到定量標(biāo)準(zhǔn)會唯我是問，我現(xiàn)在種的蘑菇根本就不夠給他們的，這一點(diǎn)兒還是我偷偷擠出來的呢。不是一家人，我怎么會這么做？”

    “這么厲害？”鄭紅梅半信半疑。

    “那可不是，李向陽你說厲害不厲害？”

    提到李向陽，鄭紅梅下意識打個寒噤，李閻王的名稱不是白叫的。

    “可李向陽現(xiàn)在不是照樣被抓起來了，就是因?yàn)樗鲇|了不該他碰的事，想破壞蘑菇的種植?！蹦翘斓氖鲁糖嗌阶尡Ｃ?，反正鄭紅梅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就隨便自己怎么說了。

    這話真是唬住了鄭紅梅及程家那幾個人。

    當(dāng)時給了他們一點(diǎn)兒蘑菇后，樊香也假意說了方法，重要的消毒更是提也未提。

    很快那點(diǎn)被煮的蘑菇變成了一攤膿水，鄭紅梅又找了樊香，這次樊香又給了她一把蘑菇，不出意外這點(diǎn)兒蘑菇也一樣失敗了。

    大概原主一向太過木訥，他們并沒有懷疑樊香哄騙他們，真認(rèn)為那次是樊香瞎貓碰到了死耗子，慫恿樊香問李紅要幾個器材給他們試驗(yàn)。

    樊香自然不答應(yīng)，覺得他們早晚會急，沒想到會這么急，她剛搬走，晚上鄭紅梅就來了，還是偷偷地來的。

    被樊香的話說得心虛，鄭紅梅可不是得偷偷的，她知道這些蘑菇重要，自己看沒人進(jìn)了樊香院子后搬開蓋板就進(jìn)了窖洞，準(zhǔn)備看看樊香到底是如何養(yǎng)蘑菇的，再拔走一些試驗(yàn)。她就不信，樊香都能成功的事，難道她會不能成功？就是不成功，把蘑菇弄走一些吃了也行啊。

    可她剛拔過蘑菇要出來，巡邏的小彭此時進(jìn)入院子，嚇得沒敢吭聲，只想著等小彭走了之后再偷偷出來就是了。

    沒想到的是，小彭把蓋板給蓋上了。鄭紅梅想出去時發(fā)現(xiàn)，人在上面搬蓋板還可以，她從下面挪時根本用不上力，那個蓋板是石頭，重得很，慢慢地，她覺得越來越?jīng)]力氣，一不小心，就從半空中掉了下去，摔得一條腿也折了。

    她在洞底下，腿也不方便，窖洞上面還蓋著蓋板，離得遠(yuǎn)一些，外面根本聽不到里面的叫聲。這時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鄭紅梅心中充滿了懼意，如果幾天沒人下來，難道她要渴死在這里邊不成？這時候，她又迫切盼望有人進(jìn)院子了。

    好在她終于聽到樊香和人說話的聲音，沒去想為什么樊香這時候會回來，忙用最大聲音叫救命！

    命是救上來了，可她被當(dāng)成了賊，鄭紅梅哪能承認(rèn)這個，如果她承認(rèn)偷了東西，豈不是要成為壞分子，黑五類之一？

    第49章

    程小紹很快被叫來了，小彭及小陳又拿起槍去其他地方巡邏。

    鄭紅梅看到程小紹兩眼充滿希冀, 帶點(diǎn)兒撒嬌說：“小紹, 我腿疼死了?！壁s快帶她去看腿啊。剛才那幾個人那么嚴(yán)肅, 她都沒敢吭聲說她腿疼, 就被怕人說是自作自受。

    程小紹沒理她的話，反而責(zé)問她，“你不是說你媽家有事, 要回去住一晚的嗎？怎么來了這里？”

    程青山咳了一聲, 這時候不是追究為什么來這里的時候, 他把情況告訴了程小紹，“小紹，你看這怎么辦？”

    “青山哥、大嫂, 紅梅她只是一時糊涂……”程小紹有些說不下去, 可這是自己老婆, 不能真看著她安上個小偷的名聲，那樣的話孩子怎么辦？作為一個賊的丈夫，他也會受到影響。

    這事還是要著落在樊香身上, 如果她不追究，說是她讓紅梅來的, 就沒什么問題了, 頓了下他道：“大嫂, 本來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麻煩你不要讓她背上壞名聲。你有什么要求, 只管提?！?/br>
    “對啊，都是一家人，我拿點(diǎn)兒蘑菇算什么？”鄭紅梅只聽到了這個，眼睛一亮。

    “你閉嘴！”

    鄭紅梅本來有些心虛，被程小紹這從來未有的嚴(yán)厲面孔一吼，真不敢吭聲了。

    程小紹沒想到鄭紅梅這么蠢，他說一家人只是為了打同情牌，可不是讓鄭紅梅覺得一家人拿了東西沒問題的。如果是原來的樊香，這可能沒有問題，可程小紹通過這幾件事知道了，現(xiàn)在的樊香可不會這么認(rèn)為。

    樊香真當(dāng)鄭紅梅是一家人的話，早在一開始就可以說是意外，把鄭紅梅送回家，一點(diǎn)兒問題都沒有?？伤F(xiàn)在讓民兵去叫他過來卻不說話，還把程青山叫了過來，擺明有其他想法。

    可誰讓鄭紅梅這么笨被捉個現(xiàn)行呢，他不得不從樊香的角度去考慮這個事的解決方法。

    心里卻禁不住想，如果沒分家就好了，那就真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處他們也跟著沾光?？上?dāng)時聽從老婆的慫恿，也默許了父母的行為，現(xiàn)在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嫂的日子蒸蒸日上。

    樊香本來就沒準(zhǔn)備給鄭紅梅安上偷竊的罪名，程小紹那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的說法沒有錯。

    把鄭紅梅打成壞分子，雖然一時痛快，且不說程伯紹知道后心里會不會覺得她過分，有這樣一個親嬸嬸，在這個講究根正苗紅的年代，誰知道對程愛華幾個會有什么影響。

    她要做的，就是抓住鄭紅梅的把柄，讓那一家以后不敢再找事，各安其事罷了。

    如今，聽程小紹這么說，她就說出了自己的打算，“讓鄭紅梅寫個悔過書，我也好對你大哥有個交待，此事就不再追究?！?/br>
    “為什么我要寫悔過書？大嫂，枉我還叫你大嫂，就這一點(diǎn)兒蘑菇，值不了幾塊錢，你就一點(diǎn)兒情義也不講了嗎？”

    鄭紅梅一聽惱了，有了悔過書，豈不是把柄送到了樊香手里。原來她說什么，樊香就做什么，現(xiàn)在反而要向樊香低頭，心里特別扭不過來勁。

    樊香都懶得和她說話，直接看向了程小紹。

    這時候交好李紅的效果出來了，李紅以為樊香為難，說道：“這個蘑菇并不是普通的蘑菇，正是以這個窖洞的條件，樊香人工種植蘑菇成功，這是我們培育蘑菇的一個基地呢?？h里嚴(yán)主任還來看了呢，說樊香做得好?！?/br>
    看老婆還認(rèn)不清情況，程小紹也不想和鄭紅梅說那么多，他直接問：“你的腿還要不要治？你寫了悔過書，我回頭找人給你去治腿，不寫你就呆在這里吧?！?/br>
    “你……”還想反對的鄭紅梅一看程小紹的臉色，從兩人相處這么多年的情況看，他說得是真的，他真的會把自己扔在這里，不由低下了頭，“我寫?！?/br>
    樊香去了里屋，從花朵兒那里找了紙和筆出來遞給了鄭紅梅。鄭紅梅眼睛紅紅的寫下了事情經(jīng)過。

    樊香接過一看，她輕描淡寫，寫成好奇蘑菇的生長才進(jìn)了窖洞，笑了一聲，接過來撕了，不顧?quán)嵓t梅難看的臉色，說：“我來說，你來寫！”

    樊香這次可沒有跟鄭紅梅客氣，標(biāo)題那里讓鄭紅梅寫上認(rèn)罪書三字。

    原來自己一直看不起樊香，讓她干什么她干什么，連程伯紹給她的錢，程老頭兩口子一要就乖乖雙手交上。

    沒想到這次她不但在樊香這里丟了個大臉，還得自己親手寫上罪證，鄭紅梅一口氣上不來，暈了過去。

    原來還想著樊香看在他一直配合的臉子上，看在大哥面子上會走過過場算了，程小紹沒想到樊香真這么不講情面，臉色有些不好，“大嫂，總是一家人，紅梅現(xiàn)在暈了，我先帶她去看看醫(yī)生吧?！?/br>
    暈了就以為這事能過去？得看她愿意不愿意放過。樊香笑笑，“如果不是一家人，我就報告縣里革委會了，嚴(yán)主任很重視蘑菇及新菌種的培育，不然也不會把我及孩子戶口轉(zhuǎn)了?！?/br>
    “我覺得這個窖里應(yīng)該有特別的成分，才那么容易培育成了第一代蘑菇。這是我晚上在縣城研究木耳培育時才想到的，這才專門趕了回來取這里的土壤對比分析?！?/br>
    “現(xiàn)在鄭紅梅竟然破壞里面的環(huán)境，我懷疑這會嚴(yán)重影響到接下來菌種的培育。可以說，她破壞的不僅是一個窖洞，她破壞的更是我們東方紅大隊(duì)，甚至清水縣廣大群眾期待的飽腹的口糧。”

    “你說她這是什么行為？階級敵人才會做這樣的事吧。你和她同處一室，就沒發(fā)現(xiàn)她這種行為跡象？”

    程青山此時對鄭紅梅充滿了怒氣， “小紹，你可得堅定思想，不要為了一己私心而不顧大局?！?/br>
    程小紹聽得冷汗淋淋，如果樊香真這么認(rèn)定，不光是鄭紅梅，就是他是否也會被安個知情不報的罪。再擴(kuò)大一些說，孩子們知不知道他們媽做這事，自家爸媽知不知情？

    “大嫂，我真不知道，她說要回娘家住一晚，誰知道偷偷來了這里。我要知道，怎么也得阻止她啊?！?/br>
    “現(xiàn)在我還沒下去看，不知道我的培養(yǎng)基被毀壞成什么樣了，所以還能理智地和你們說話。我不知道我下去看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窖洞后，還能否保持現(xiàn)在的心情，你確定現(xiàn)在要帶她走？”

    這下，不光程青山夫婦，連程小紹也覺得樊香的話很有道理，不是這里環(huán)境特殊，樊香一個農(nóng)婦能那么容易就培育出菌種來？

    要是看到這里被破壞得不成樣子，李紅想想也覺得自己會怒氣沖天。

    “那紅梅怎么辦？她要有個好歹可是一條人命。大嫂，能不能先救她，回頭你說讓她寫什么，我可以保證就讓她寫什么?！爆F(xiàn)在程小紹只求樊香能滿意。

    “放心，我不會要她的命?！狈闵锨捌×肃嵓t梅的人中，看到她氣息變得雜亂，眼睛微微顫動，說：“如果不愿意寫認(rèn)罪書，我就直接報告到縣里去，意圖破壞菌種培育，到時候如何處理我也不知道了?！?/br>
    程小紹有些不耐煩了，“紅梅，嫂子總不會害你，你想想你的行為要導(dǎo)致的后果，不要給孩子們帶來麻煩?！?/br>
    鄭紅梅醒來，看到除了樊香神情稍冷靜些，其他人都對她怒目而視，覺得心里像吃了十斤黃蓮一樣，“我愿意寫。”

    這次很順利，直接說她意圖偷盜培養(yǎng)中的蘑菇，念她是初犯，樊香不再追究。寫完之后標(biāo)上時間讓鄭紅梅在她名字旁邊按了手印。見證人那里也讓程青山、李紅、程小紹簽上了字。

    樊香隨后收起了認(rèn)罪書，“這次看在親戚面子上就算了，以后再有過分的事，或者會妨害到我及孩子的事，不要怪我不講情面?！?/br>
    鄭紅梅都恨不得喊她祖宗了，把柄捏在樊香手里，她怎么敢做？

    李紅在一邊再一次慶幸，她犯了過錯馬上彌補(bǔ)了，沒有進(jìn)一步冒犯樊香。

    程小紹神情復(fù)雜看了樊香一眼，還得違心說：“謝謝大嫂，我以后也會好好注意好的，不會再有什么對大嫂不利的行為?！?/br>
    他回去以后也得勸勸父母，不要拿以前的態(tài)度對待現(xiàn)在的樊香。她真是不一樣了，對他們家人估計也沒什么好感吧。

    程小紹找了個車推著鄭紅梅走了，樊香下去看了蘑菇的情況，下面被鄭紅梅薅走了一片，現(xiàn)在那些蘑菇可憐兮兮在一邊扔著。

    程青山也下來看了，他感覺很愧疚，“對不起，樊香，你剛走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br>
    從花朵兒那里換菌種很便宜，一袋菌種能種出來好多蘑菇，其實(shí)這些根本不算什么。

    她安慰程青山， “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如果不是鄭紅梅覺得是我弟媳婦，估計她也沒那個膽子進(jìn)來。”

    “我會吩咐巡邏的多向這邊轉(zhuǎn)轉(zhuǎn)，以后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