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跑嗎，”老爸皺著眉，手在桌上輕輕拍了兩下，壓低聲音，“你是沒看到當(dāng)時的情形，那種場面，全是血，老丁還死了！我要不跑，讓警察把我當(dāng)兇手抓起來怎么辦！”

    爺爺從廚房走了出來，老爸還想說什么，馬上停下了。

    初一拿過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幾口之后突然笑了起來。

    老爸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低聲說：“你笑什么啊。”

    初一搖了搖頭，沒說話，還是想笑，有些忍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

    他不知道一個人害怕到什么程度，會在一件自己無罪的案子里，扔下一個家就那么跑了。

    他趴到桌上，笑了好半天才停下來。

    如果老爸不跑，晏叔叔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會這么久都沒有真相，晏航也不會一天天的因為這件事而被困擾著，心里永遠有一塊是被陰影罩著的。

    雖然他也能理解老爸，也知道這事兒不能都怪在老爸頭上，但他還是覺得很無奈。

    “你媽去哪兒了你知道嗎？”老爸大概還是沒忍住聯(lián)系了老媽。

    “不知道?！背跻徽f。

    “沒跟你說嗎？”老爸皺了皺眉。

    “家里換，鎖了也沒，沒人跟我，說啊，”初一笑了笑，“何況這種，小事兒?！?/br>
    老爸愣了半天，嘆了口氣：“這個家大概是要散。”

    “早就散了?！背跻徽f。

    “初一，”老爸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你變了不少啊?！?/br>
    “嗯?！背跻稽c點頭，“我長大了?！?/br>
    “是啊，”老爸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笑了笑，“長大了，是個大小伙子了……說話的時候都感覺你不像我以前的那個兒子了?！?/br>
    “我以前什，么樣，”初一說，“你也未，未必知道?！?/br>
    奶奶從廚房走了出來，端出了一大盤餃子：“我昨天包的，想著早上我倆煮幾個慢慢吃早點呢，沒想到今天人就都回來了，正好吃點兒?！?/br>
    “一塊兒吃吧，”老爸說，“你倆也別忙活了。”

    “初一多吃點兒，”爺爺說，“中午肯定沒吃東西呢，還說飛機上管飯，飛機上才不管飯呢，就給口可樂喝?！?/br>
    初一笑了笑。

    他很想現(xiàn)在就開門見山地問問老爸，到底怎么回事兒，問完了他也就踏實了。

    但實在又沒辦法當(dāng)著爺爺奶奶的笑容和眼淚就這么問出來。

    只能先忍著。

    手機響了一聲，晏航發(fā)了消息過來。

    別當(dāng)著爺爺奶奶的面問你爸那些事，老人聽了受不了

    初一頓時就想鉆進手機里爬到那頭摟著晏航用力親幾口，晏航永遠這么仔細。

    我知道！

    驚嘆號幾個意思啊

    我就是這么想的，又被你提醒了，非常不爽?。?/br>
    那后面我什么也不提醒了，狗哥非常穩(wěn)

    初一笑了笑，發(fā)了個小表情過去。

    【強壯】

    【耶】

    第78章

    “初一回他爺爺家了？”崔逸打了電話過來。

    “嗯, ”晏航看著垃圾桶, 今天他沒抽煙，忙完中午那輪感覺很累, 出來透透氣兒, “他想問問他爸是怎么跟警察說的?！?/br>
    “你覺得他爸會說嗎？”崔逸問, “膽兒那么小?！?/br>
    “差不多吧，”晏航說, “這么長時間這事兒就擱心里憋著, 誰也不敢提，碰上白姐估計就是倒豆子了, 再見著兒子, 不喝酒都得一通傾訴?！?/br>
    “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你爸的情況就能有個判斷了。”崔逸說。

    “嗯，老狐貍的秘密要被我發(fā)現(xiàn)了。”晏航笑了笑。

    “這兩天你感覺怎么樣？”崔逸問。

    “還行吧，”晏航說，“晚上我約了羅醫(yī)生, 想跟她聊聊。”

    “行, 是個好孩子?！贝抟菡f。

    掛了電話之后, 晏航又看了看手機，初一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

    當(dāng)然不會有消息過來，初一這會兒到家也就兩個小時，估計都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晏航一直跟初一說不要著急。

    但他其實很著急，他比任何人都著急，比初一也著急。

    他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已經(jīng)跟老爸剛消失那會兒有了很大不同, 他已經(jīng)無所謂老爸在哪里，會去哪里，也無所謂老爸還會不會重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他只想知道老爸在這個案子里的情況，他需要判斷出來老爸如果被抓到，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

    有了這些，他就能安心。

    如果初建新一開始就沒跑，直接報案，那他也許早就能安下心來了。

    這世界上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還真是一不留神，就是一個出人意料。

    “你這么長時間，都躲到哪里去了啊，”奶奶抹著眼淚，“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家里什么都不管了……”

    “到處躲，”老爸嘆了口氣，“車票不敢買，好一點兒的旅社都不敢住?！?/br>
    “你就是沒擔(dān)當(dāng)！”爺爺說，“事兒都出了，是你也好，不是你也好，你就得站在那里，就得站出來說話！跑來跑去的算什么男人！你看看你現(xiàn)在！”

    老爸又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都不如初一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睜敔斠矅@了口氣。

    “你現(xiàn)在學(xué)汽修是吧？”老爸轉(zhuǎn)過頭看著初一，“學(xué)校怎么樣？”

    “挺好的，”初一說，“還一年就，能工，作了?！?/br>
    “那不錯，你媽還成天想讓你考大學(xué)，”老爸說，“這樣不也可以嗎?！?/br>
    “初一不是讀書的料，但是學(xué)技術(shù)還是很不錯的，”爺爺看著他，眼睛里都是笑，“現(xiàn)在也不跟以前似的總小心翼翼了，有朋友了，在學(xué)校跟同學(xué)關(guān)系也不錯……你知道嗎，過年的時候，還帶了個朋友上家來玩呢?！?/br>
    “是嗎？”老爸很吃驚。

    “嗯，”初一應(yīng)了一聲，“晏航?！?/br>
    老爸猛地轉(zhuǎn)頭看著他，聲音都沒壓住提高了不少：“晏航？那不就……”

    “是，”初一盯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白律師就，是他幫，幫忙找的?！?/br>
    “……這樣啊。”老爸輕輕說了一句，眼神里全是震驚。

    “你之后打算怎么辦？”奶奶問，“還回去上班嗎？”

    “還上什么班，”老爸說，“早就開除了?！?/br>
    奶奶抹了抹眼淚，嘆了口氣。

    “人沒事兒就行，別的都好說，慢慢來?！睜敔斦f。

    “我現(xiàn)在也不敢回去，”老爸皺著眉，“老丁家里的人肯定要找我麻煩。”

    “公安都說你沒罪了，他們還找什么麻煩？”奶奶說。

    “這種事兒哪有那么好說理的?！崩习謬@氣。

    初一一直沒怎么出聲，聽著爺爺奶奶和老爸聊。

    老爸不敢回去，他倒是能理解。

    初建新殺了人的事，早就已經(jīng)傳成不知道什么樣了，就算初建新無罪釋放回去，也沒有人會相信，就算相信他沒殺人，也不會相信他無罪，茶余飯后聊起來，一定很有滋味。

    他每次回家，感受到的目光都是各種各樣，讓人渾身難受，老爸膽小怕事的性格，面對比他感受到的強十倍的目光，肯定是挺不住的。

    何況老丁的家人可能真的會來找他麻煩。

    初一輕輕地嘆了口氣。

    老爸就算回來了，逃跑了這一趟，其實也就很難真的回來了。

    太久沒有見面，爺爺跟老爸說了很多，一直到奶奶把晚飯做好，他才和奶奶隨便吃了幾口，去了露臺。

    “你們父子倆這么久沒見了，好好聊聊，喝幾口酒，”爺爺說，“別的事都不管了，人回來了總比還在外面飄著強?！?/br>
    老爸點了點頭，拿過酒瓶，給初一倒了杯酒：“咱爺倆還沒一塊兒這么喝過酒吧？”

    “嗯?！背跻豢粗?。

    “以后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這么喝，”老爸說，“你這出去上學(xué)了，估計也難得回來了?！?/br>
    “我要回，回來看爺爺和，奶奶的?！背跻徽f。

    老爸笑了笑，拿起酒杯，初一也拿起了杯子，跟老爸碰了一下。

    “不管怎么說，我兒子還是個好兒子?！崩习忠谎鲱^，把酒都喝了下去，然后又倒了一杯。

    初一喝了一小口。

    這不知道是什么酒，爺爺每次都拿瓶子去附近酒廠的門市買，散裝的，度數(shù)很高，一口下去能把人燒一跟頭。

    “你怎么還跟晏航混在一起了？”老爸吃了一口菜，低聲問。

    “我跟他在一，一個地方?！背跻豢戳怂谎郏€記得老爸跟他說過，讓他少跟晏航來往。

    “他爸……”老爸往露臺樓梯那邊看了看，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就知道他爸得出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