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拿?！背跻徽f。

    “跟你爸一樣沒個屁用?！崩蠇寬斓袅穗娫?。

    初一擰著眉，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轉(zhuǎn)身往菜市場方向走了。

    邊走邊低頭撥了晏航的電話，但晏航一直沒接。

    他又發(fā)了個消息過去。

    我先去菜市場幫我姥拿衣服，很快就到

    想想又補(bǔ)了一條。

    你等我一下

    晏航也沒回消息，不知道是在忙著，還是生氣了。

    應(yīng)該不會是生氣，晏航只有幫他在河灘的爛泥里找筆的那次沖他發(fā)過脾氣，別的時候都挺心平氣和的。

    大概是有事兒吧。

    初一嘆了口氣。

    菜市場里所有的攤位和門臉兒是賣什么的，他差不多都知道，姥姥常做衣服的那家店在菜市場后門，得穿過整個市場。

    初一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市場如此之大，從前門到后門如此之遠(yuǎn)。

    好不容易才拿到姥姥的衣服，他都沒顧得上打開看一眼就馬上往回走了，依舊是跑。

    路過晏航家的時候，他往那邊看了一眼，窗簾是拉上的。

    晏航在睡覺？

    他正扭著臉看著對面琢磨，前面路口沖出來一輛摩托車，差點(diǎn)兒跟他撞到一塊兒。

    初一嚇了一跳，往旁邊退開兩步才看了一眼摩托車上的人。

    是梁兵。

    “找死呢吧，”梁兵瞪了他一眼，“讓開！”

    初一站著沒動，梁兵一擰油門，摩托車沖了出去。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梁兵居然還有忙成這樣的時候，都沒停下來找他麻煩。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那天被晏叔叔和晏航收拾怕了。

    初一笑了笑，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點(diǎn)兒得意。

    “那封信呢？”晏航看著老爸，“我要看。”

    “現(xiàn)在不需要?！崩习终f。

    “那什么時候需要！”晏航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什么時候才需要？你再也不出現(xiàn)的時候嗎！”

    老爸猛地回過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晏航也沒有了聲音。

    這句話壓在他心里有些日子了，像一顆釘子，每天都被時間往更深的地方砸進(jìn)去一點(diǎn)。

    最后猛地起出來時，是一片空白。

    他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發(fā)虛，像是找不到出聲的點(diǎn)。

    “我們走吧。”晏航說。

    “什么？”老爸愣了愣。

    “你說的，這回我做主，”晏航說，“我現(xiàn)在要走，就現(xiàn)在，馬上?！?/br>
    老爸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你騙我了，”晏航靠到墻邊，沖老爸笑了笑，“老晏你騙我?！?/br>
    “晏航，”老爸皺了皺眉，走回來一把摟住了他，很用力地在他后背上拍了兩下，“別這么說?！?/br>
    “那我該怎么說？”晏航聽到了自己聲音里帶著顫抖。

    想哭。

    非常意外的感受。

    這些年他有過各種各樣的情緒，各種各樣的感受，焦慮，煩躁，緊張，不安，害怕，壓抑，卻很少會想哭。

    哭是一種發(fā)泄。

    他卻一直沒有找到這個口子。

    “我該怎么說？你才不走？”他閉上了有些發(fā)酸的眼睛。

    老爸在他背上輕輕拍著，沒有說話。

    “我在你心里，”晏航輕聲說，“不如一個死人?！?/br>
    老爸的手猛地定住了，過了很長時間，才松開了他。

    “我這輩子，”老爸捧住他的臉，“活得特別累，我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你……但有些心結(jié)是個死結(jié)，就卡在那里，一輩子都過不去，靜下來的時候就全都是?！?/br>
    晏航看著老爸，老爸的眼神里是他從來沒看到過的痛苦。

    “我知道不該讓你過這樣的日子，真的不應(yīng)該，”老爸的手在抖，“但是……我已經(jīng)自認(rèn)為很灑脫地把日子過得無路可退了?！?/br>
    老爸手上輕輕的顫抖，從肩，一直抖進(jìn)了他心里。

    他感覺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他似乎能看到余光里的陽光一幀幀地變化，就像每次他坐在窗口盯著看夕陽。

    “你沒有對不起我媽，”晏航說，“你對不起的只有我?！?/br>
    老爸沒了聲音。

    屋里一片死寂，甚至像是連窗外的聲音都被切斷了。

    最后老爸拍了拍他的肩，又在他肩膀上使勁地抓了抓，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

    關(guān)門聲響起的時候，晏航坐到了地上。

    初一把姥姥的衣服送回家的時候，老媽正拿著手機(jī)給老爸撥電話。

    “打不通還是不接啊，”姥姥拿過衣服，抖開看了看，“還是這家的做工好，你看這針腳，多平整?！?/br>
    “不接！”老媽把手機(jī)扔到沙發(fā)上，“這人什么毛病！一家子沒一個靠譜的！”

    “你在這兒杵著干嘛呢！”姥姥斜了初一一眼，“沒看你媽煩著呢嗎！不會去搭把手做飯?。　?/br>
    “我……”初一輕聲說，“還要去學(xué)，學(xué)校復(fù)，習(xí)?！?/br>
    “復(fù)個屁的習(xí)！”姥姥把衣服摔到茶幾上，“躲懶兒呢！”

    初一沒出聲。

    “行了行了，”老媽有些心煩地擺了擺手，“我吃不下東西，一會兒一點(diǎn)我還得去面試，煩著呢，我爸下棋也不回來，還有倆包子你吃了得了，我不吃了?！?/br>
    “吃包子！吃包子！”姥姥東拿個東西摔一下，西摸個東西砸一下，“我他媽直接啃棺材板兒得了！”

    初一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出了門，再迅速地把門上，也還是沒能隔斷姥姥的罵聲。

    一出門他就把手機(jī)拿出來看了看。

    沒有任何消息。

    晏航那邊一直沒理他。

    現(xiàn)在離他放學(xué)已經(jīng)過了快一個小時了，晏航知道他放學(xué)的時間，卻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他。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只能一邊給晏航繼續(xù)打電話，一邊往他家跑。

    一中午水都沒喝一口，盡跑了。

    跑到了晏航家門口，電話也還是沒有人接。

    初一敲了敲門：“晏航？”

    沒有動靜。

    他又敲了兩下：“叔！晏叔？”

    屋里依然很安靜。

    他走到窗戶前看了看，窗簾拉著，但是窗戶沒關(guān)，他掀開窗簾：“晏航！”

    屋里沒開燈，初一眨了兩下眼睛才適應(yīng)了昏暗，看到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晏航。

    “晏航！”初一嚇了一跳，又喊了一聲。

    晏航還是沒動。

    他手撐著窗臺跳了進(jìn)去，沖到晏航身邊，抓住了他的胳膊：“晏……”

    晏航突然猛地一揚(yáng)胳膊，反手扣到了他手腕上，接著狠狠一擰。

    “??！”初一喊了一聲，手臂上傳來的劇烈酸痛感讓他不得不順著方向倒在了旁邊的地上。

    “誰？”晏航問。

    “初一，”初一趴在地上轉(zhuǎn)過臉看著他，“晏航，我是初，初一！”

    晏航松了手：“你放學(xué)了?。俊?/br>
    “嗯，”初一爬了起來，晏航的狀態(tài)非常奇怪，讓他有些害怕，“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沒。”晏航抱著頭，把臉扣到膝蓋上，悶著聲音回答。

    “我……”初一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你餓嗎？”

    “給我拿杯水?！标毯秸f。

    “好?！背跻悔s緊跳起來，過去倒了杯水，遞到了晏航手邊。

    晏航拿過杯子，一口氣把水全喝了，然后又抱著頭趴到了膝蓋上。

    初一有些手足無措，只能蹲在旁邊看著他。

    “叫外賣吃吧?！标毯秸f。

    “哦。”初一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