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她可能早就明白了,沈澤想。 而他們除了漫長的分離之外,還擁有殘陽里略過的大雁,擁有他們的誓言,擁有一對素面的對戒,也擁有一個漫長的冬日和窗邊的,可以倚靠的彼此。 …… 那年的年末,青石紅窗的老樓外,沿街滿是上世紀的紅磚墻,陽光落入人間。 那是百年來思想的巨人們所居住的房屋們,幾乎每個人都在他們曾經(jīng)學的課本里露過面,有過一個簡短的、鉛字的注釋,生卒年。 ——而他們活著的時候,就居住在這里頭。 顧關山走在百年小巷里,她其實非常怕冷,抖抖索索地捧著沈澤給她專門買來的熱飲,整個人裹在沈澤的厚羽絨服里頭,像一個蠶蛹,小聲道:“……元旦怎么過?” 沈澤故意一戳蠶蛹的鼻子,顧關山哎喲地喊出聲,他壞笑起來:“去不去我爺爺家吃飯?我爺爺人很好的,老爺子很喜歡你這樣的小姑娘。” 顧關山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不了吧。你必須要去嗎?” 沈澤說:“也不是必須,我可以說我有安排?!?/br> “現(xiàn)……現(xiàn)在還太早了?!鳖欔P山認真地道:“過幾年再說?!?/br> 沈澤抓住重點,調戲般道:“哦?過幾年你要和我去?” 顧關山一愣:“是……是啊?” 沈澤:“真的?” 顧關山有點毛:“還是假的嗎!” “那你就是在和我求婚?!鄙驖汕繁獾啬笞☆欔P山的紅鼻子,“但是還是那句話,我拒絕早戀,所以高中拒絕和你談戀愛,現(xiàn)在也拒絕和你早婚?!?/br> 顧關山:“……” 顧關山氣死了:“沈澤你的戲能不能像你的智商一樣少一點?!” 沈澤使勁兒捏著顧關山的小鼻尖,還故意用力揉了揉,欠踹道:“你還羞辱我!顧關山,這是求婚大忌!你這樣你的求婚我更不能接受了!” 顧關山被捏著鼻子,疼疼的,氣都喘不出來,一說話都是鼻音,仿佛自帶委屈效果…… 她孱弱地說:“可我沒有在求婚……” 沈澤又壞心眼地捏了捏顧關山被捏紅的小鼻尖兒,強硬道:“你就有。不僅和我求婚,而且剛剛還被我拒絕了,特別殘忍地拒絕。顧關山你自己說說丟不丟臉?” 顧關山剛要謹遵老舍先生的教誨噴沈澤一臉花瓜,沈澤眼疾手快地連她的嘴都一把捂了。 顧關山氣得想咬人:“嗚——” 沈澤卻說:“我想了好幾天,發(fā)現(xiàn)你爸說的其實挺對?!?/br> “男人。” 沈澤在百年燕南的陽光和枝椏里,漫不經(jīng)心地道: “……至少,得能支撐自己家里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_(:3」∠)_你們要多評論我,收一下我的預收坑,收藏一下我!因為因為……因為我還在思考放不放微博…… 第九十六章 “男人, ” 沈澤在百年燕南的陽光和枝椏里, 漫不經(jīng)心地說。 “……至少得能支撐自己家里人吧。” 顧關山一怔, 焦急地說:“我不需要你去那么……” 沈澤噗嗤笑了起來, 又使勁兒一擰她的鼻子:“姓顧的你破事怎么這么多?我支撐你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嗎?” 顧關山鼻尖被沈澤惡意地揉了又捏, 卻連反抗都忘了,她懵懵地問:“???是什么……?” “……‘我支撐你’的意思是,”沈澤說:“……我要讓你免于受制于人, 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br> “我要讓你想畫什么就畫什么,”沈澤使勁兒揪住顧關山的小鼻子, 俯下身, 湊在她的耳邊道:“……怎么開心怎么畫, 不用再改圖改到半夜大哭,有傻逼甲方你就懟個爽, 懟完他們說一句‘我是沈總護著的’,不用討好那群傻逼?!?/br> “……我要給你最好的東西?!鄙驖苫熨~地說:“——最好的。顧關山你明白嗎?” 顧關山的眼眶頓時紅了。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哭出來, 那個混蛋沈澤就捏著她的鼻子,在冬日的暖陽里以一個超級欠扁的姿勢, 親吻了她的嘴唇。 傍晚的陽光柔而金黃,盆里的小多rou在新年的陽光里舒展,活像一只剛被領養(yǎng)來的小動物。 顧關山犯了懶,蜷縮在沙發(fā)上讀書, 她強行征收了沈澤買來玩并落灰兩年半的kindle,對著書店刷刷刷地買了一大堆沈澤看了都頭疼的書。 而那kindle里頭有不少沈澤的個人文檔…… 顧關山翻著kindle目錄,一篇篇地念著沈澤兩年前的珍藏, 表情里都是嫌棄:“……絕地獸王,至尊邪帝天下第一,極品妖妻愛上我,回到原始社會當皇帝,金鱗豈是盆中物……” 沈澤在廚房炒菜,圍著條圍裙,囂張道:“怎么了!男人有點愛好有什么錯?!” 顧關山嫌棄地喊道:“這都是小黃書吧?!” 沈澤:“黃書有錯嗎?” 你還畫黃漫呢!沈澤想。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打擊報復,顧關山就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顧關山點開一本種馬文,充滿惡意地朗讀:“——龍霸天在拿了三億的彩票后,本可悠然自得的過完一生,但坐吃山空不是他的作風,便花了四十萬巨資收買了全美最大的跨國投資公司51%股份……” 沈澤:“……” 三億彩票,四十萬買了全美最大投資公司51%股份,成為第一大股東…… 顧關山又念道:“家中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是我們男人最高的理想……” 沈澤羞恥地大喊:“是謝真看的!謝真下在里頭的!我沒看!” 顧關山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看黃書又不是錯,我也喜歡看瑪麗蘇,杰克蘇也行,看□□又不是錯,話說當年有一本叫干死老班的小黃書我非常喜歡,np也——” 沈澤圍著圍裙從廚房沖出來,連手都沒擦,飛速將kindle里頭的黃書刪光了。 “我對你一點二心都沒有!”沈澤嚴肅地道:“天地可鑒,這里頭都是腌臜玩意兒,我明天就給你買個嶄新的?!?/br> 顧關山忍著笑道:“不用了,我用你的舊的就行,這個書庫還蠻大的,我買了不少東西……” 沈澤抬眼一瞄顧關山買的書,頭就有點發(fā)暈:“……康德?純粹理性批判?” 顧關山笑道:“是呀,我們學過的?!?/br> “你不是……”沈澤充滿糾結,在圍裙上將手擦了,伸手摸了摸顧關山的額頭,像是在試探她發(fā)燒沒有:“你不是學美術的嘛?怎么來看這個了?” 顧關山笑瞇了眼睛:“我下學期的課打算芝加哥大學旁聽一下他們哲學系的課程,但是英語的哲學專著還是太難了,所以先用漢語看一遍?!?/br> 沈澤難以置信地道:“顧關山我一直以為你學的是美術?!我可沒有任何和你一起論道的能力我先跟你說明白哦你怎么突然轉向哲學了……” 顧關山懶洋洋地在沙發(fā)上打了個滾,抱住了那個舊電紙書:“……普通人認為畫畫就是拿起畫筆,有張紙就能畫,是非常正常的?!?/br> 沒藝術細胞的沈澤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一個學美術的為什么要去看康德——正如同他不理解畫畫難道還需要紙筆之外的東西一樣。 他白癡般反問:“難道不是?” “的確是?!鳖欔P山往沈澤懷里一窩,溫和地說:“但其實說真的。越是學藝術的人,越應該什么都會,越應該涉獵廣泛,因為藝術是包羅萬象的?!?/br> “——你要會哲學,懂人類,”顧關山任由沈澤攬住自己,認真地掰著手指頭道:“要會物理,會數(shù)學,會解剖,會音樂,懂得人文社科,懂得古代的文明……還要有顆敏感的心。當然啦,這都不是硬性要求。你可以一點都不學,那也足夠吃飯了?!?/br> “——可你學的、懂得的東西越多,以后就能走得越遠?!?/br> 沈澤笑了起來,說:“所以我放手是對的。” 顧關山:“誒?” 沈澤溫和道:“——我放手是對的?!?/br> “顧關山,你永遠不會讓我失望?!?/br> 他酸澀而溫柔地說。 沈澤考完期末之后,是一個人回家的。 其實他本來可以和同鄉(xiāng)會的一起,但那同鄉(xiāng)會里有個他同高中的女孩兒對沈澤有些意思,沈澤避之唯恐不及,連忙推了一起回家的邀請。 ——一月初時,顧關山的學期已經(jīng)開始了。 她這個學期比上個學期還要忙,大學這種東西就是這么神奇——如果只想混個文憑,那就可以過得非常輕松,但是如果懷著一種‘我一定要有所得’的想法踏進校門,那怕是能活活剝下一層皮來。 她在萬里之外,沈澤這頭,車窗外是個寧靜的、深夜的雪原。 顧關山那邊是個燦爛奪目的白天,剛下了一場大雪,她穿著雪地靴在里頭跑跑跳跳,告訴沈澤‘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雪’,興奮得臉都紅了起來。 沈澤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雪,可他在顧關山的眼里見到了。 顧關山的眼神猶如頭一次看見世界的孩子眼里的星星,她全然地信賴著這個世界。 她小時候會是怎樣的呢? ——這世界給她以挫折和傷痕,吻她以痛。 她報以清澈而溫柔的眼神。 那在這些事情發(fā)生之前,那個小小的顧關山,她看著世界的眼神又會是什么樣子的呢?沈澤想,卻無從得知。 沈澤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出高鐵站,大海冰封。 他們的城市下著暴雪,連出租車都少,深夜之中的雪花猶如大鳥的羽毛。 他的父親沈建軍靠在自家的車上抽煙,見到沈澤,上下打量了一下,贊許道: “像個男人。” 沈澤安靜半晌,咳嗽著笑了起來, “爸,我都二十了?!?/br> 沒有一個父母能意識到孩子的成長。 他們將那個小生命抱在手里時,那小生命剛生下來時,是孱弱得猶如小耗子一樣的一小團,六七斤重,還沒有一條小臂長,他們作為一只小rou球都不比饅頭大多少,胳膊稍一用力仿佛就能將孩子抱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