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天氣一天天地?zé)崞饋恚驖擅撓伦约捍┝巳甑那锛拘7馓讜r,突然意識到那是他人生最后一次正式地穿上這件校服了。 人生能穿校服的日子是很短的。 小學(xué)六年,初中三年,再加上高中三年——十二年的人生里,他們和學(xué)校丑丑的校服形影不離,但是當(dāng)他們把校服一脫,就再也沒有了穿上的機會。 櫻花落了下去,海浪沖刷海岸。 沈澤到了最后的那段日子,幾乎是數(shù)著手指頭過,他是在拼命。 沈澤頭一次理解吃不下飯是什么感覺,知道了一個不確定的未來有多折磨人,倒計時在頭頂一天天地流逝,他們高考的紀(jì)律一抓再抓,黑板上碳酸鈣的□□筆毫無情緒地寫下一個數(shù)字,第二天又擦掉,數(shù)字變小一個。 咖啡早就不管用了,太陽日升月亮月落,沈澤困了就用六神走珠液點上眼皮,荷氏午夜風(fēng)暴灌進水杯里頭,一口灌下去,起碼半個小時沒有睡意。 丁芳芳不知道從哪里搞了個泰國青草膏,一擰開一股風(fēng)油精味兒,學(xué)著沈澤提神的方式,往眼皮上一點—— 簡直是人生聞所未聞之慘烈,沈澤說:“……” 丁芳芳捂著不斷流淚的左眼,痛苦到:“謝真你這個狗東西……” 謝真捂著腦袋:“這個要擦太陽xue不是點眼皮……太辣了,唉你別哭我送你去醫(yī)務(wù)室……” 謝真拖著丁芳芳走了。 沈澤拿著支筆,頭痛欲裂地算分,四科加起來,怎么摳,都是一個六百六十五。 剩下的五分——不如說,剩下的十五分,沈澤無論如何都摳不出來,五月的天空晴空萬里,像是一個年輕人奔赴自由的前兆,是個翹課出去的好日子。 ——得考到六百八,他想。 那么好的天氣,可沒有人談?wù)摳呖贾髸プ鍪裁础?/br> 沈澤抬起頭,摘了眼鏡,看向黑板上那個□□筆寫的倒計時: “10?!?/br> 作者有話要說: 1設(shè)定是高考前報志愿!不過近兩年好像已經(jīng)沒有這種做法了……2“非如此不可”——es muss sein,出自米蘭昆德拉的《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3人大非常好!但是一般報清華北大的都會選擇top5中的一個學(xué)校保底,因為清華北大的確是靠‘摸’的,摸不上這件事非常普遍……4北大分?jǐn)?shù)線初步設(shè)定為670/750大家可能看出來了,這本書里我非常喜歡用的梗都是來自《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其次《小王子》。但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一點也!不!……總之非常致郁tat下章結(jié)束高考了。 第七十五章 像一切都會終結(jié)一樣, 那天終將來臨。 沈澤將自己高三用的所有教輔書打了個包, 那實在是一個非常壯觀的厚度, 光是卷子就有近一米厚, 沈澤那筆狗爬的字在上頭——仍然是狗爬的模樣。 沈澤糾結(jié)再三, 只留了最后剛發(fā)下來的,四輪復(fù)習(xí)的卷子,其他的全丟了樓下的垃圾箱。四輪復(fù)習(xí)的卷子很少——每一科只有三四張, 沒有半點知識,全是梳理的知識框架。 除此之外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什么金榜學(xué)案, 什么衡水密卷——還有各科的課本, 堆了厚厚的一大摞,他將自己的桌子桌洞清得干干凈凈, 又去把顧關(guān)山柜子里剩的那點書啊卷子什么的清了出來。 顧關(guān)山的那個柜子里本來就已經(jīng)沒多少東西了,唯一剩著的東西, 就是她零零星星的幾張高二時的卷子,上面還有顧關(guān)山端正大氣的字跡, 她在這所學(xué)校的時間停留在了高二,但沈澤仍在前行。 陽光灑下來,金黃的夕陽柔軟地穿過窗紗,盛夏的一中校園里的花兒全開了。 沈澤將那一堆東西摞在身邊, 找了根繩子捆起來,揉了揉眼睛,疲憊地望向整個班——六月初的太陽金得耀眼, 灑了一桌子,窗外的月季花停著蝴蝶,晴天蔚藍。 常老師穿著白polo衫和黑褲子,趿著拖鞋,推開了六班班級的門。 常老師問:“考場布置完了沒有?” 班里稀稀落落地應(yīng)了聲,常老師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道:“別忘了,5x6的考場——多余的桌子要搬出去,清潔一定要做到位,一張紙片都不能留。咱們班就在這學(xué)校里考試,別打掃不干凈,坑了自己學(xué)校的同學(xué)。” 理科班去隔壁學(xué)??荚嚕目瓢嗄鼐土粼诹怂麄兊膶W(xué)校,一中和隔壁三中的考場歷來是一年一變——明年再換一次考試場所,天下所有的高中每年送別一次學(xué)生,今年終于輪到了他們。 常老師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的同學(xué),淡淡道:“這會是一場決定你們命運的考試。” “……如果我在高一高二的時候?qū)δ銈冞@么說,”常老師說:“你們會在心里腹誹我夸大其詞,我給根雞毛就當(dāng)令箭——但是你們終究是長大了?!?/br> 沒有人說話,都安靜地看著常老師,陽光灑在他們的教室里。 常老師說:“我給你們開過很多次班會,這是最后一次,我準(zhǔn)備了很多東西,但當(dāng)我站到這個講臺上來的時候——” “——我意識到我不能把那些公式化的東西,再拿出來和你們一一強調(diào)了。” 常老師說:“你們這一年想必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了,所以我打算想和你們仔細(xì)講一講,開誠布公地?!?/br> 沈澤撐在了自己的那堆卷子上,那堆卷子被他翻得寫得破破爛爛——晨光的那種0.5的黑色中性筆筆芯——十五塊一盒,沈澤兩個星期就能將那一盒用得精光。 一天一支筆芯,早上拆一支,第二天早上再拆一支。 沈澤后來將那些東西都攢了起來,拿了根皮繩拴著,擺在自己的柜子里——在六月四號的如今被他拿了出來,堆在自己那堆書上——兩捆空空的晨光真彩筆芯,支棱著朝向天空,像束高三生才能種出來的花兒。 常老師說:“有人告訴你們高考不重要,他們說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生照樣給??粕蚬?,北大畢業(yè)也照樣賣豬rou?!?/br> “所以高考重要嗎?”常老師溫和地看著這個班,道:“我負(fù)責(zé)任地告訴你們,非常重要?!?/br> “你在二十歲之前,甚至三十歲之前——高考的那兩天,都是你們?nèi)松顫饽夭实娜兆樱鼪Q定著你可以去哪里,遇到什么樣的人,展開怎樣的故事,擁有怎樣的平臺,過著怎樣的生活。” 常老師淡淡道:“它還會直接地影響你的考研,影響你的就業(yè),影響你生活的方方面面?!?/br> “在未來的……你們所會面對的社會,”常老師說:“到處都是不公,無論是你往哪條道路上走,都是如此——高考就是你們所面對的,最公平的一場考試了?!?/br> “你考得好,就是那個分?jǐn)?shù)……”常老師頓了頓,說:“考得差,也就是那個分,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戶壓在你的身上,也不會有什么人擠占你的名額,你拿到的終究是你應(yīng)該得到的?!?/br> 常老師說:“我知道我這么說完,會給你們不小的壓力,但是放心——” “——回去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常老師頓了頓,溫柔地說:“然后一切你所為之努力的,都會出現(xiàn)在你們的眼前。”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而且天道終究酬勤?!?/br> “——這世上不公很多。然而,勤奮的人可能會走遠路,可能會被遺忘,但不可能被埋沒。” 最后他說:“祝你們旗開得勝?!?/br> 高考的前一天,沈澤像個英雄,九點上床睡覺,結(jié)果可能太過興奮,猶如喝了十罐紅牛一樣怎么都睡不著——這一輾轉(zhuǎn)反側(cè),就到了十二點多。 …… 六月七號的凌晨一點鐘,沈澤高考前一天,顧關(guān)山正在熬夜開車。 她已經(jīng)在等offer的階段了,閑的要死,從認(rèn)識的主催處接了好幾個墻頭的約稿——同人本的稿酬都不太高,能破一千的都屈指可數(shù)——尤其是合志——但是勝在畫起來開心,還有很多車可以畫。 顧關(guān)山一看時間,凌晨一點零二分,揉了揉眼睛,關(guān)了電腦就打算上床睡覺,明天還有要事。 顧關(guān)山解開了自己一頭細(xì)軟的頭發(fā),把手機解鎖打算和沈澤說一聲考試順利,沈澤的微信就咻地一聲飛了過來。 顧關(guān)山心里有點驚喜,又納悶他怎么還沒睡——她點開消息一看,沈澤發(fā)了條語音,外加一行字: “起床尿尿?!?/br> 顧關(guān)山點開語音,聽到‘噓噓’的尿尿號子,又看著那行字兒:“……” 顧關(guān)山平靜地心想:“高考之后我就要把姓沈的混球打死,留著是個禍害?!?/br> 屏幕亮起,沈澤又發(fā)微信:“老子睡不著,想你,給老子啵一個?!?/br> 顧關(guān)山:“……” 顧關(guān)山心想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瘋吧,剛打算裝沒看見,沈澤又飛來一條: “你睡了吧?不該叫你,好好睡覺,明天考試有點緊張。” “……見到了再啵。” 顧關(guān)山停頓了一下,臉有些微微地發(fā)紅…… 考生最大,關(guān)山山摁開話筒,生澀地學(xué)了一下:“……啾、啾?” 沈澤驚喜道:“你沒睡!是不是起床尿尿了!我就知道有用!” 顧關(guān)山:“……” 顧關(guān)山氣得打開電腦,連上數(shù)位板,繼續(xù)開車:“滾?!?/br> …… 高考的早上,一切都在為高考讓道。 每年的六月七號早上社會新聞都擠滿了交警運送學(xué)生,幫學(xué)生送準(zhǔn)考證,愛心接力的新聞——不少單位甚至?xí)七t上班時間到十點鐘,連交通主干道都為他們騰了出來。 沈澤站在一中校門口等著開門,晨光萬丈,梧桐翠綠,熟悉的校園里空無一人,景色卻一如往常。 他打了個哈欠,沈mama擔(dān)憂地提著個包,給沈澤捏掉臉上的頭發(fā),關(guān)心地問:“阿澤你沒睡好吧?” 沈澤揉了揉額頭,頭疼地說:“……也就三點睡的吧?!?/br> 沈澤拿著手里的星巴克美式,咖啡熱騰騰的,漆黑又光亮,能映出一個累得要死的高三考生。 沈澤頭疼地道:“……不說不好的了,我進去盡力答題。” 沈mama憂慮地說:“別想有的沒的……一切肯定都順順利利的。小顧沒來嗎?” 沈澤嗤地笑了起來:“我昨晚拖她說話拖到三點多,她估計還在床上睡覺,是我不好?!?/br> 那一剎那陽光從教學(xué)樓后升了起來,校門口的保安拿著哨子,嗶地吹了一聲。 沈澤那一瞬間意識到,他手里的語文復(fù)習(xí)資料——可以放下了。 那些來送考的家長開始送別他們的孩子,老常擠在校門口不住地叮囑‘一定要沉著答題,作文一定要審好,找不出名人名言就自己編一個,沒人較真’。 沈澤在人群的空隙里見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班主任,一班的班主任,老嚴(yán)——那個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他一年的女老師。 她接觸到沈澤的目光,對他笑了起來,四十多歲的女人笑起來有種別樣的風(fēng)韻,對他以嘴型說: “——加油。” 沈澤那一瞬,覺得心口一暖。 他打了個哈欠,對來送考的自己媽揮了揮手,鉆進了人群。 要擠進去的學(xué)生特別的多,沈澤擠在人群里,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一個瘦削的姑娘頭發(fā)松松挽起,擠在人流里頭,不怎么修邊幅,像是在找人。 ——沈澤的心都揪緊了。 他硬生生地擠了過去,一把抓住了顧關(guān)山的手,夏天的草和花都是翠綠雪白的,天藍得像是剛洗下來的靛藍顏料。 顧關(guān)山還沒怎么睡醒,被沈澤一扯,回頭都回得很慢。看到沈澤就笑起來: “我來給你送考啦……”她眼睛笑得像月牙兒,對沈澤伸出一只手,說:“抱抱。” 沈澤喉嚨發(fā)干:“……你怎么不在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