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說起來……徐公也算我半個師父?!?/br> 只是這聲師父,他一直未能叫出口。 蕭謹(jǐn)言一臉懵然,半晌才喃喃道:“想不到你跟徐公竟還有這般淵源……” “不過……這珍月公主在徐公心中竟有如此地位,那……那她為人應(yīng)該不錯吧?你為什么這么不喜歡她?” 饒是他不知道當(dāng)初發(fā)生了什么,也從魏祁近來的態(tài)度看出了他與珍月公主十分不對付。 魏祁輕嗤一聲,面露不屑:“她素來如此,能討得老男人歡心。” 燕帝那個傲慢自大目中無人的性子,不也被她哄得團團轉(zhuǎn),恨不能把這天下所有寶貝都捧給她,對自家女兒都沒有對她好。 蕭謹(jǐn)言一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世子,你這是在說徐公……是老男人嗎?” 這對自己的師父也太不尊重了吧? 魏祁這才反應(yīng)過來,面色一僵:“不是,我說燕帝?!?/br> 都怪那個討厭的女人,讓他說錯了話。 蕭謹(jǐn)言哦了一聲,似笑非笑。 這珍月公主……對你影響挺大的啊?說都不會話了。 ………………………… 八月初十,送嫁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楚宮,在楚京所有官員的注視下,在百姓們激動而又不舍的揮別下,向大魏方向而去。 楚瑤穿著大紅喜服,頭戴鳳冠,坐在四面掛滿珠簾的馬車上,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楚宮的方向。 雖然已經(jīng)離得遠(yuǎn)了,看的不甚清楚,但還是能隱約分辨出她母親的身影,在楚宮最高的城樓上注視著她,為她送別。 楚瑤眼眶微紅,眸中有水光泛起,又迅速壓了回去。 別了,母親。 別了,大楚。 她放下鳳冠上的珠簾,扭過頭去,再也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送嫁的隊伍加上迎親的隊伍共計萬余人,不是每一座城鎮(zhèn)都能容得下這么多人,所以除了一些較大的城鎮(zhèn)他們會進去走一圈兒,偶爾留宿,一般都是尋找空曠的地方,搭建帳篷宿在野外。 楚瑤的喜服厚重繁瑣,只在離開楚京那日穿了一會兒,出城后就換了尋常服飾,只是顏色仍舊鮮艷,顯示著她新嫁娘的身份。 馬車也不再是之前那架四面掛著珠簾的,而是她平日里的車架,三面車壁,一面車門。 隊伍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這期間魏祁沒有來跟楚瑤說過一句話,即便是露營時面對面碰上了,也都仿佛誰也看不見誰,擦肩而過。 這日清晨,隊伍休整完畢再度啟程,途徑一處茂密山林之時,卻有一陣箭雨從遠(yuǎn)處隱蔽山丘后射了過來,因攻勢兇猛來勢突然,竟讓送嫁隊伍措手不及,轉(zhuǎn)眼間死傷近百。 魏祁一早就猜到這一路必然不可能平安無事,這么多嫁妝不惹人覬覦才是怪了。 只是他沒想到楚國這些馬匪竟然如此沉得住氣,不僅沒有貿(mào)然動手,而且還商量好了似的全都集中在了這一處一同前來,若非如此,這陣箭雨不會如此密集。 隊伍中不斷有人倒下,慘叫聲一聲聲響起,好在能被魏祁和穆成帶來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當(dāng)即有人開始指揮布陣,將士們舉起盾牌,擋住了一波波箭雨的襲擊。 箭雨過后,數(shù)千名馬匪從山丘后騎馬沖了過來,直奔隊伍中的嫁妝而去。 魏祁有心看看穆成手下兵馬實力如何,并未讓自己的人用盡全力。 而穆成時刻以楚瑤性命為重,雖然調(diào)出了一半兵力守護嫁妝,卻還是留了一半原地不動,隨時護在楚瑤身邊。 魏國將領(lǐng)看到不免心生不屑,這些馬匪顯然是沖嫁妝而來,一個聯(lián)姻公主對他們有什么意義? 嫁妝搶走了只要躲起來就好,兩國兵馬就算有心搶回來,但也不好為此耽誤婚期,肯定找一段時間就走了,屆時他們就能拿著這些金銀財寶逍遙自在。 可若真把公主殺了抓了,那就要被兩國圍剿致死,誰也不會這么傻去動一個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的公主。 派這么多人守在公主周圍真是多此一舉。 正想著,只聽一陣破空之聲傳來,一支如長槍般的箭矢砰地一聲釘在了馬車上,刺穿了馬車車壁,半支箭身都陷入了馬車?yán)铩?/br> 重弩! 怎么會有重弩?! 該死! “保護公主!” 兩個聲音同時傳來,一聲來自穆成,一聲來自魏祁。 楚瑤在送嫁途中出事,無論是負(fù)責(zé)送嫁的穆成,還是前來迎親的魏祁,勢必都逃脫不了責(zé)任。 隊伍再次出現(xiàn)短暫的慌亂,無數(shù)人向楚瑤這邊涌來。 楚瑤坐在馬車中,早已聽到車外的動靜。 財帛動人心,有人覬覦嫁妝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原本并未在意。 別說送親隊伍共計萬余人,就是穆成帶領(lǐng)的三千人馬對付這些馬匪也足夠了。 直到一支重弩的箭鏃擊穿車壁,鋒利的箭刃從她眼前劃過,堪堪停留在她鼻梁上方,她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重弩…… 重弩! 馬匪怎么會有重弩! 父親啊,你竟狠心至此嗎?! 青青尖叫一聲站了起來,拉起楚瑤就向車下跑去。 在重弩面前,這駕馬車根本起不到任何抵擋的作用,只會讓他們成為更加明顯的目標(biāo)。 破空之聲再次響起,楚瑤被青青護在懷里,寧安寨眾人圍了過來,盾牌無用就在她周圍圍成人盾,把她密不透風(fēng)的保護起來。 一支重弩接連射穿三人,在這強大的兵器面前,這些平日里驍勇善戰(zhàn)的將士除了以rou身抵擋,半點兒別的辦法都沒有。 哀嚎聲痛呼聲響起,楚瑤看著自己眼前一個個倒下的將士,鮮血沾染了她的衣襟,蔓延上她的眼睛。 片刻之后,重弩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兩方人馬開始近戰(zhàn)rou搏。 那些馬匪的氣勢卻在這時忽然低落下來,有人向原本射出重弩的方向看去,仿佛沒想到重弩會忽然停下。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沒有了重弩作為后盾,分散送親隊伍的兵力,由多方人馬聚集起來的馬匪隊伍頓時慌亂起來。 這時也不知誰喊了一句“打不過,你們?nèi)グ桑献映妨恕?,然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二話不說就跑了,只留下一個遠(yuǎn)去的背影。 有馬匪看見,心里更慌了,也跟著趕緊撤了。 有一就有二,這些因利益而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不顧還有人阻攔,說走就走。 原本還有些優(yōu)勢的戰(zhàn)局頓時變成了被人追著屁股跑。 誰知跑到一半,最先離開的那些“馬匪”卻又忽然回頭,舉起手中兵器二話不說朝著身后跟來的人就砍。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批“馬匪”竟是送親隊伍里的人偽裝的! 何大錘手持六十多斤的九環(huán)大刀,如同劈瓜砍菜般削下幾個馬匪的腦袋,桀桀的笑著:“老子才是真土匪!你們算個鳥!” 如此這般,這場戰(zhàn)局不到半個時辰便徹底結(jié)束了。 有人打掃戰(zhàn)場,有人收拾同袍的尸骨就地掩埋,楚瑤卻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直到穆成領(lǐng)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到跟前,她才緩緩抬起了頭。 “表哥?” 來人正是孟泉的兒子,孟無霜,人稱無雙公子,雖然年紀(jì)不大,但在楚國軍中已頗有威名。 穆成神情肅重的對楚瑤道:“剛剛多虧孟郎君帶人破壞了那些重弩,不然后果只怕不堪設(shè)想?!?/br> 孟無霜站在楚瑤面前,似有什么話想說,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只道:“舉手之勞。原本是想趕來給你送嫁的,沒想到碰上你的送親隊伍被人阻截?!?/br> 跟在他身邊的隨從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郎君原本是準(zhǔn)備來干什么的。 楚瑤點了點頭,表示多謝,穆成這時又低聲說了幾句。 “那些重弩與軍中的略有不同,并非軍中所出,而是照著軍中仿造的。不過……我們在重弩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楚三郎。” 如今群雄四起,四方割據(jù),除了諸國國主想要攻下大燕,很多有能力的梟雄也都想要分一杯羹,想辦法弄些鐵器,或是仿制軍中兵器。 但各國軍營都對自己的兵器制造方法保管甚為嚴(yán)密,大部分人即便仿造了,也仿造的四不像,威力不大,而且因為財力原因,仿造不出太多。 可今日的重弩……殺傷力卻不比軍中的重弩低上多少,數(shù)量也不少,沒有印上軍中的標(biāo)記,也不過是為了掩蓋事實罷了。 何況他們還發(fā)現(xiàn)了楚家人的身影,就是想為他們開脫都不行了。 楚三郎是楚岱山的孫子,穆成不敢輕易處置,也不想讓魏國那邊知道公主是被自家人截殺,所以暫時扣在了原地,沒有帶過來。 楚瑤看了一眼剛剛重弩射來的方向,嗯了一聲:“殺了吧?!?/br> “……公主,這會不會……不妥?” 楚瑤眼中卻忽然滑落一滴淚,輕笑一聲:“我只知道今日來殺我的都是馬匪,既然如此,有何殺不得?” 穆成心頭微滯,了然的點了點頭:“是!”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魏祁遠(yuǎn)遠(yuǎn)看到楚瑤與穆成和一少年說著話,卻忽然落下淚來,下意識的腳步一頓。 哭了? 這個女人竟然哭了? 在大燕七年,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為難的事,可從未見她哭過。 蕭謹(jǐn)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隨口道:“剛剛那般兇險,嚇到了吧?” 魏祁卻輕嗤一聲,沒有說話。 她會嚇到才怪,無非又是扮柔弱裝可憐。 一個時辰后,戰(zhàn)場收拾完畢,隊伍再次踏上前往大魏的旅程。 蕭謹(jǐn)言查探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消息,立刻告訴了魏祁。 魏祁眉頭緊蹙,眼中難掩驚愕:“楚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