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一入了春,日子仿佛就快了許多,到了百花正開的時候,蔻兒的宜明苑中被送來了上百盆的盆花,各式各樣,姹紫嫣紅,嬌滴滴的擺滿了整個后花園。 這些花送來時,壓著車過來的老板弓著身一臉的害怕,哆哆嗦嗦說是去歲的那位公子買來的。也是他倒霉,接單前沒有問一聲,樂呵呵來了一個大買賣,一看是方家,送去七姑娘院子的,人都嚇傻了。 這位老板不斷擦著汗,以為自己誤打誤撞撞破了皇后和別人的私情,怕得連話都不敢說。心里頭特別埋怨去歲的那位公子,怎么這么大的膽子還敢給皇后送花示好! 這下子蔻兒也好身邊人也好,哪個不知道這又是陛下的手筆,素涼忍著笑把哆哆嗦嗦的老板送了出去,回來了,院子里幾個大丫頭忍不住笑成一團。 遠在宮中的宣瑾昱不知道,他的討好動作,差點就成了皇后私情的把柄。 宣瑾昱送來的花的確也送到了蔻兒心頭上,她只要一推窗,就能嗅著花香聽著鳥鳴,賞著美景,心里頭也松快了不少。 隔了沒有多久,回暖了不少,阿饞也笑瞇瞇敲了蔻兒門,去拜見了方父和方令賀之后,在方家小住了幾天。 阿饞變化很大,一個冬沒有見,個子竄了一截,牽著蔻兒手猛笑,瞧著也比去歲時活潑了不少。可能是蔻兒和她哥哥的婚事將近,她也有了兩份小姑的擔當,到了宜明苑中,絮絮叨叨把她從嬤嬤那里打問來的消息一股腦兒都給蔻兒說。 姑嫂姐妹倆趴在榻上玩,阿饞還給蔻兒憤憤不平道:“我聽阿嬤說,樓婕妤她們想要在你嫁過去之前來方家服侍,到時候隨媵過去。這分明是想要蹭蔻兒jiejie的大婚呢!” 蔻兒聽了,心中也有兩份不快。 妾在主母過門前去服侍并無不妥,隨媵,就是正大光明蹭她的婚禮了。 惡心人的法子還真是層出不窮啊。 “這事兒根本沒讓哥哥知道,亭太妃就給打了回去,讓樓婕妤她們老實點,等蔻兒jiejie大婚之后去敬茶就是?!?/br> 蔻兒想了想,嘆息:“好累啊……” 為什么她一個才十四的女孩兒,還未過門就要煩心他家中的幾個妾室了。 “jiejie不用煩,”阿饞翻了個身牢牢抱著蔻兒手臂,信誓旦旦道,“你是主母,她們不敢開罪你的?!?/br> 就算娘家出生再好,到底是妾,天子妾如無主母,想蹦跶也不是不行,有了主母,就要老老實實夾起尾巴才是。 蔻兒從未接觸過妾,以往她幼時在方家,依稀聽說大伯父好像弄了個妾回來,沒有見過,生了個孩子,這個妾就死在鬼門關(guān)了。她后去了風家,風家也好交好的人家也好,都沒有妾,只有舅舅認識的商賈在外頭養(yǎng)了房外室,隔三差五都要被正房去打一頓,幾乎是茶余飯后的笑柄了。 如今到了她成婚,對方家里頭已經(jīng)擱著幾個妾了。無論怎么樣,她多少是有些膈應的。 阿饞出著主意:“到時候jiejie入宮,把她們畫一個圈圈圈在里頭就是了?!?/br> 蔻兒失笑。 如果真的這么好辦就好了。 阿饞來陪了她幾天后,剛剛收拾了行囊回了宮,蔻兒就接到了消息,襄城那邊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幾個舅舅舅母以及表哥表姐侄兒們,舉家都來京中了。 她這下可坐不住,去問了方父,方父大手一揮,同意她去風宅幫嬈嬈的忙。 畢竟風千水也好風千林也好風采回也好,外頭忙得要死要活,宅院的事情一概不管。風嬈嬈雖然是女子,也是個男裝一換就往外頭跑著做生意的主兒,等于風宅只有一個坐吃山空甚至掘地三尺的徐嵐,根本讓人放心不下。 風宅都知道,皇后是她們表姑娘,當初也是在襄城服侍過的,沒有什么太大的生疏感,也就是對她新的身份惶恐了幾天,蔻兒吩咐下去的一切,都是誠惶誠恐的去辦,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讓貴人不喜了。 風宅當初買的是四進宅院,兄妹幾人住著大是大,但是長輩們都來,就顯得擁擠了些。蔻兒想了想,令底下風家?guī)淼南氯舜蛑L嬈嬈外家的旗號去把隔壁一處宅院也買下來。 嬈表姐的外家也是襄城一個人家,京中沒有人知道,更不會聯(lián)系到風家,聯(lián)系到蔻兒身上。因為不是祖宅,風家出價也合理,甚至可以在京中換個地方給他們重新置辦,這等好事也不是好遇的,當即就答應了下來,一手交了地契,一手收了錢算是了事。 房子一盤下來,蔻兒立刻緊鑼密鼓開始了收拾,住房院子重新布置打掃裝修,外頭雜亂的草叢該怎么挖怎么挖,兩個宅院中間的墻也拆了去,等到一天到晚都在外頭忙得腳不落屋的兄妹三人回來,風宅已經(jīng)大變了模樣。 風嬈嬈一把就摟著蔻兒的腰大笑道:“我的心肝兒,你可真是幫了大忙了!若要哥哥們來,只怕祖父他們到了都沒有弄好呢?!?/br> “沒得法,家中還是要有女孩兒才行??!”風千林搖頭晃腦嘆氣。 風嬈嬈還笑瞇瞇地點頭:“可不是這個理兒……等等?!?/br> 她眼睛一瞇,看去風千林:“五哥,我不是女孩兒么?” 風千林一臉無辜:“你覺著你是,那你就是嘍?!?/br> 兄妹倆頓時‘打成一片’。 風千水經(jīng)過了大半年的調(diào)整基本已經(jīng)放下了心事,含笑招呼著蔻兒:“別管他們了,快去歇歇,這些日子累著你了?!?/br> “她有什么可累的?!毙鞃贡е乃幭淇s在角落里陰沉沉道,“有我看著,她連汗都沒有出過?!?/br> 蔻兒一臉無辜。 她到底還在吃藥調(diào)理身體,有師兄牢牢盯著,幾乎都是坐著不動光張口了,的確不累。 這頭收拾好,蔻兒就回了方家。她現(xiàn)在是待嫁之身,身份也于以往不同,在外頭呆的時間長了也不行。 方家也得知了風家舉家都要上京來,特別是已經(jīng)知道了風家應承下來了皇商一事,以后就算是商賈,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有名有姓的大家,大太太尋思著要去攀上關(guān)系,做主想把家中的一個庶女送過去給風嬈嬈作陪,被蔻兒嚴厲拒絕了。 大太太現(xiàn)在可不敢得罪蔻兒,被拒絕了也不敢吭氣兒,只回去的路上把庶女胳膊上掐了幾個印子來出氣。 風家抵達京城時,道路兩旁圍滿了看熱鬧的,都知道這是襄城的皇后外家,也知道是新的皇商,來看看到底什么排場。 風家的主子們早早坐了幾輛馬車都回了風宅落腳,后頭綿延了幾里路的車隊才在源源不斷進城門,目的也不是風家,直接就拉進了方家。 方家一大早就開了門,裝載著數(shù)十個箱子的馬車一輛又一輛紛紛而至,卸貨的小廝都忙不過來,力氣大的仆婦都全部用了上去,一口箱子一口箱子的往宜明苑抬。 方家的下人累趴了,風家的小廝又接上來,他們都是練家子,力氣大,幾趟幾趟的跑。 蔻兒在屋里頭只看見一口箱子一口箱子抬進來,庭院放滿了放不下,轉(zhuǎn)到后花園,除了花圃之外的地方堆積成山,就著還有不少,只能去放到了方父和方令賀的院子里暫時落腳。 “稟表姑娘,這些都是老爺老太太們給姑娘準備的嫁妝,這些是單子,請姑娘過目。”前來的管事兒一看見蔻兒臉上笑開了一朵花,比起別的下人,親切要多一些,畏懼少了些。 蔻兒也笑瞇瞇:“劉伯也來了。” “可不是,得知姑娘要出嫁,家里頭的主子們都是吃不好睡不好,怎么也要看著姑娘出嫁心里頭才踏實啊!” 蔻兒把單子隨便看了眼,上面都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珍寶,幾乎囊括了天下間少有的珍寶。 她立即道:“路上可平安,有無匪類?” 這般珍寶在箱,她怕有人動了歪心思,陷家人于不安全地帶。 “姑娘只放心吧!襄城風家到底是有些名氣的,一般匪類不敢來惹。何況再厲害的山匪響馬,也知道輕重。所以一路上過來平安無事,順順妥妥?!?/br> “那就好?!鞭汉Φ馈?/br> 劉伯沒有多留,把給姑娘準備的嫁妝全部送到后,稍微閑話了幾句,就要趕回去風宅。蔻兒知道他現(xiàn)下忙也不留他,派人賞了金豆又送了出去。 方父和方令賀團團轉(zhuǎn),對于外家給蔻兒送來的嫁妝有些苦惱。 “我兒,這些太多了,為父算了下,為父給你準備的嫁妝和方家準備的,再加上風家的,已經(jīng)要超三百抬了。”方父無不惆悵,“這……太過了??!” 一般人家都是幾十抬,嫁入宗室多了也就是一百二十抬,眼下給蔻兒準備的,哪怕一半都超了去了。 蔻兒不太懂這些,扭頭看哥哥。 方令賀摩挲了下下巴,突然道:“父親,我們可以把嫁妝箱子打?qū)捯恍?,兩箱塞作一箱,再擠一擠,總能行吧?!?/br> “不錯,這個主意能行。”方父立即同意了。 很快,京城上上下下的能工巧匠都被方家風家找了個遍,挑了一些最好的,賞了大工錢,讓他們做了一百二十抬嫁妝箱子。 這嫁妝箱子可大了去了,又寬又深,木匠們做著活兒都咋舌,不愧是嫁皇后的排場,真真是氣派到家! 方家和風家聯(lián)手緊鑼密鼓打造嫁妝箱子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打問就出來了,再一對比著嫁妝箱子的大小,第二天,就有人彈劾方家為了給皇后大婚臉上充面子,搜刮民脂民膏,引起嘩然一片。 第四十六章 宣瑾昱接到這樣的奏折在勤政殿和方令賀笑了半天, 早朝時直接把這份奏折抽出來給大家看了看,然后問:“孫尚書認為方家為了給皇后做臉, 搜刮民脂民膏?你說這話, 可有證據(jù)?” “臣有證據(jù)!”孫尚書信誓旦旦道,“方侍郎與方侍講一年的年俸加在一起都置辦不了十抬稍微好一些的嫁妝, 更別提還是加寬加深的一百二十抬, 往好里算,把皇后的外家風家送的也算上, 他一個商賈,又有多少家底夠的?臣確信, 皇后的嫁妝不純!” 他的聲音在大殿上回響, 聽起來擲地有聲, 言之鑿鑿,但是其他和他交好的大臣都悄悄抬起了袖子遮面,假裝不存在。 宣瑾昱聽到這話, 朝淡然坐在席間的方令賀問道:“方侍郎,此話你作何辯解?” “稟陛下, 臣以為,孫尚書所言,純屬子虛烏有, 惡意中傷!臣覺著孫尚書可能是收了某些人的好處,專門出來敗壞皇后的名譽。” 方令賀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直接一頂高高的罪名給孫尚書扣了上去,還結(jié)結(jié)實實往下拽了一把, 讓孫尚書脫都脫不下來。 “畢竟上一回,孫尚書反對立后可是反對的最厲害的一個?!?/br> 方令賀最后一笑,慢條斯理道:“誰知道這件事,究竟是孫尚書覺著上回跌了臉面想要在皇后母家找回,還是真的……收了好處?!?/br> “方侍郎!說話注意分寸!”孫尚書氣急敗壞,”什么叫收好處,你這分明是誣陷本官!” 方令賀一臉淡定:“許孫尚書誣陷方家,不許方家誣陷孫尚書,這種事情還真是讓人不知作何想法啊?!?/br> 孫尚書大怒:“我沒有誣陷!” “那下官就問孫尚書一句,方家的年俸是多少,孫尚書知道,那行商的風家一年能掙多少,孫尚書可知道?”方令賀不緊不慢道。 孫尚書卡殼了,他一哼:“商賈之家,多少掙得還不是百姓的!” “孫尚書這話說的,不如讓孫太太不要出去買米買糧買布買首飾了,直接自給自足,挖個田搖個紡車多好?!狈搅钯R含笑道。 其他殿上有幾個大臣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宣瑾昱聽著有趣,也不打斷,笑瞇瞇看著殿上兩個人對峙。 孫尚書氣,可是他的確不能說,他家不去和商販子打交道了。只能道:“好,我們不提商賈,可是皇后這個嫁妝箱子,一百二十抬,加寬加深,到底想要裝多少東西,肯定不會把皇后本家和外家搬空,那這么多,定然其中有問題!” 方令賀道:“這個話還得回到年俸上來,臣與家父的確年俸不多,只是為了舍妹,早早就攢起了嫁妝底子,不敢說多,六十抬是已經(jīng)置辦齊了的。臣家中未分家,家中也會添些,加上這六十抬共計有九十抬。襄城風家世代行商,家底豐厚,舍妹有得外祖父母憐愛,此次外家一家就出了九十抬,還有家母的嫁妝,給舍妹的是六十抬,共計二百四十抬。每一家每一樣都是有跡可循,沒有一樣是昧著良心來的。臣敢把舍妹嫁妝全部禮單公之于眾,只要有任何一樣不妥,臣甘愿受罰。同樣,只要舍妹嫁妝沒有一樣不妥,不知道孫尚書,是否愿意受罰?” 孫尚書踟躕了下,他到底愿意賭上一把,畢竟二百四十抬的嫁妝,物件成千,總不可能每一樣都是穩(wěn)妥的。 “這個賭,臣愿意和方侍郎打!” 宣瑾昱來了興趣,笑瞇瞇問道:“那不知二位打算用什么來作為賭注?” 方令賀一臉敦厚老實的微笑:“臣除了是中書侍郎外,一無所有。不如,臣就拿官職來和孫尚書打這個賭吧。臣若是輸了,自當封印脫袍家去。” 辭官?! 這個意外之喜讓孫尚書眼前一亮,頓時多了不少念頭。 中書省有幾個他的門生,都是老實聽話的后生,各個比起這個一直和他對著干的方令賀來說都是俱佳人選。如果方令賀真的請辭而去,中書侍郎……或者說,天子近臣,就要換人來做了。 他渾身壓抑不住的興奮,低著頭盤算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大殿上,高座主位的帝王和他身側(cè)的方令賀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臣也愿意!”孫尚書抬頭斬釘截鐵道,“臣也愿意用官職來打這個賭!就賭——皇后的嫁妝有問題!” 孫尚書此話一出,頓時,大殿上有人笑了。 蔻兒得知她的嫁妝被人上檢了,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但是一看她哥哥嘴角壓抑不住的微笑,就知道這件事可能不但沒有影響,而且按她哥哥的鉆營方式,估計還能撈到點什么。這樣一來,她就完全不在意,任由哥哥父親去盤弄她的嫁妝了。 風家得知了蔻兒嫁妝鬧出了這樣一場風波,氣得一拍桌子:加!繼續(xù)往上加!讓他們眼紅嫉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