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牛二妞想起小時候,村里人人都羨慕她家,因為她爹是軍官,一人當兵,全家光榮。他們三兄妹在外面很神氣,可回到家就不是這樣了,她娘總會揍他們,無緣無故的揍,專門往看不見的地方揍。 她一直覺得她娘和別人的娘不一樣,像她大伯娘,重男輕女,對堂姐堂妹特別差,打罵也沒少過,可對她堂哥堂弟卻好得不得了,出去哪里吃席,得了一捧瓜子都要巴巴的拿回來。 她娘不一樣,她娘不喜歡她和jiejie,同樣的,她也不喜歡哥哥。 她們三兄妹就像是她娘養(yǎng)的寵物,高興時逗一逗,不高興了就打罵她們一頓。 她恨她娘,但她更恨的,是她爹,如她娘說的一樣,她爹是個慫包是個軟蛋,在家連媳婦都管不住,媳婦打孩子他就知道護著,然后呢,他出去了不在家了,她們會被打的更慘。 所以十六歲時,他哥去了西北邊防,如今一去也有二十多年了,一次沒回來過,只給她和她姐寄過錢。 她大姐嫁回去了老家的村里,嫁給了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男人,日子過得也不好。 她想,她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要過這樣的日子,同樣都是團級干部家,為什么周家兩姐妹就能過得那么好呢?為什么周彤彤她mama就那么溫柔呢? 她想起小時候她和周彤彤的jiejie周橙橙一起在外面玩,晚上她媽和周彤彤他媽一起來找她們回家吃飯。周彤彤她mama溫柔的把周橙橙從地上拉起來,輕輕的給拍干凈周橙橙后背的塵土,她媽呢?周二妞從抱著膝蓋坐在黑暗的墻角里。 她媽捏著她的耳朵把她從外面一路捏到家里,進屋關上院子一腳就把她踢倒在地。 周二妞在想,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沒有慈愛的父母,就連貼心的愛人都沒有。 她知道,很多人都說她不檢點,都是一群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沒有人會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想。 那時的她覺得天空都是灰暗的,直到她遇到了她的老師,馮二林。 馮二林年輕的時候是個儒雅斯文的男人,對她關懷備至,她覺得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照亮了她的整個世界,然后,她淪陷了,淪陷的那樣徹底,那樣的不顧羞恥。 只可惜,她的愛情,在婆家日復一日的折磨中,消失殆盡。 還有,她的孩子,她那么愛他們有點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她們,可是為什么她們要這樣看不起她呢?說生為她的孩子,是他們的恥辱? 牛二妞想哭又想笑,她這么多年,活著,是為了什么??? 屋外她娘的咒罵還在繼續(xù),牛二妞想,謝營長家的那個年輕媳婦兒可真能忍。 林夏薇聽著牛政委媳婦的咒罵,臉色越來越冷,她為了她男人的前程,都后退一步不計較了,還得寸進尺了是吧? 林夏薇氣沖沖的走出客廳,隨手抄起放在門邊的掃把,拉開院子門,牛政委的媳婦兒坐在她家門口的小凳子上,一邊擺這個茶缸,罵累了就喝一口。 準備的還挺齊全,林夏薇冷笑一聲,用掃把在地上往牛政委家的方向掃去,沙子塵土飛得老高,牛政委媳婦的茶缸里很快就飄起了一陣塵土。 牛政委媳婦兒一拍大腿,從凳子上蹦起來,“你干什么?” 林夏薇把掃把一收,“喲,牛大嫂,是你在這兒???不好意思啊,剛剛掃地沒看到?!?/br> 牛政委媳婦兒氣的跳腳,“沒看到你馬勒戈壁,老娘這么大個人,你眼睛瞎了。” 林夏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牛政委媳婦兒,“以前沒瞎,現(xiàn)在嘛,嘖,不一定了?!绷窒霓蹦弥鴴甙延謷吡艘幌?。 李紅光媳婦和朱瑞芬把孩子扔在家里,一起走出來,李紅光媳婦兒拉著林夏薇的胳膊,低聲勸她,“算了算了,咱們回去?!崩窒霓钡氖治⑽⒂昧Α?/br> 朱瑞芬拉著林夏薇的另一只胳膊,兩人一起發(fā)力眼看著就要把林夏薇連拉帶拽的拽回家了,牛政委媳婦又罵開了。 牛政委媳婦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個千人騎萬人枕的小賤人?!?/br> 林夏薇拿起掃把就沖過去了,一掃把打在牛政委媳婦身前的地上。 牛政委媳婦兒被嚇得后退一步,此時還沒反應過來一愣一愣的,她縱橫家屬院十來年了,擠兌的軍嫂不計其數(shù),上到團長夫人,下到連長媳婦,背地里說她小話的人不計其數(shù),可從來沒人跟她正面杠上過。 牛政委媳婦兒看這圍過來的一圈看熱鬧的人,這里面的人,大多數(shù)都被她擠兌過,此時一個個的都是站在這里看笑話的,沒有一個人會幫她說一句話。 但她輸人不能輸陣,要是她今天慫了,以后就誰見到她都能踩她一腳了,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林夏薇的頭發(fā),林夏薇往后面一躲躲掉了,牛政委媳婦兒怒意滔天,“小賤人,你有種別躲啊,你站在別動啊,老娘今天非得教你做人?!?/br> “我沒種,你有種你掏出來給我瞅瞅。”就她們說話的這一會兒功夫,有幾個軍嫂已經(jīng)上來拉架了,好幾個人拉著的都是牛政委媳婦兒,牛政委媳婦兒被拉的動彈不得,也不知道是誰乘亂踢了她好幾腳,牛政委媳婦兒的茶缸也被踢翻了,水流了一地。 林夏薇也被好幾個人拉著回她家了。 一場鬧劇就這么落下了帷幕。 謝鴻文中午訓練完一進家屬院就聽到了軍嫂門的議論,他加快腳步回到家,林夏薇在廚房做飯,他前前后后的把林夏薇仔細打量一番以后確定她沒有受傷才松了一口氣。 謝鴻文讓林夏薇把事情的原委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謝鴻文面無表情的聽著,覺得自己媳婦兒真是冤枉大發(fā)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原本我想著她家最近事兒多,她心情不好,不理她就是了。誰能想到她會伸手拉我啊,要不是我反應快,現(xiàn)在你該在醫(yī)院看到我了。”林夏薇說著,把菜盛到盤子里,“原本我都不計較了,可這人得寸進尺,搬了個凳子在家門口坐著指桑罵槐的罵,我要是還能忍,我就是個王八?!?/br> 林夏薇不怕謝鴻文罵她,她被欺負成這樣了,要是謝鴻文像有的男人一樣是非不分,先關心的是她這么做會不會毀了他的前途,那她也認了。 上輩子眼睛瞎,這輩子也沒擦亮,上輩子沒有男人她也能混的風生水起,有了上輩子記憶的她還能活得不如上輩子? 林夏薇胡思亂想。 謝鴻文低頭,眼眸中暗光沉聚,雙手捏的緊緊的,修剪的干干凈凈的指甲把掌心掐出來了一個個月牙印記,他覺得他這個男人做得相當失敗,身為男人,卻連他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許久,他掰過林夏薇的肩膀,讓林夏薇正視他,“薇薇,你做的很對,我在外拼搏賣命。就是為了讓妻子兒女不受欺負的,以后要是還有人欺負你,你就打回去?!?/br> 林夏薇定定的看著她,“要是你也像牛政委一樣,很多年都得不到晉升怎么辦?” “我一個大男人,力氣一大把,干苦力都能養(yǎng)活你,只是到時候你別嫌棄我丟人就行?!敝x鴻文保家衛(wèi)國這么多年,從未想過離開部隊以后他要怎么生活,這句話看似在開玩笑,但也未必不是真心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不確定牛政委會不會會不會給他穿小鞋,身為一團政委,要整一個營長太簡單了。 歸根結底,還是他太不夠強大,成了別人想捏的軟柿子。 天無絕人之路,如果他在部隊發(fā)展不下去了,那他肯定就會選擇退伍,乘著年輕,他還能做出一番事業(yè)。那樣也不錯,起碼能隨時陪陪老婆。 林夏薇笑了,“不會嫌棄你的?!?/br> “那就好,吃飯吧?!?/br> “嗯?!?/br> 晚上,牛政委領著她媳婦兒來了謝家,牛政委的媳婦不甘不愿的和林夏薇道了歉,林夏薇能怎么辦?人家都到家里來道歉了,算是給足了她面子了,可是要她大度的去原諒牛政委媳婦,怎么想都是強人所難。 林夏薇摸這個茶缸,一句話不說。 謝鴻文對牛政委說:“政委,想必您也知道了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我媳婦兒就是多搬了幾塊您家門口的磚頭,嫂子看到了直接就上手,要不是我媳婦兒躲得快,現(xiàn)在就應該待在醫(yī)院里了?!?/br> 牛政委尷尬的笑著,聞言看了一眼跟在他后面裝鵪鶉的女人,苦笑著對謝鴻文說,“這事兒是我們家這個做的不對,可是我不來道個歉,心里就安寧不下來啊?!?/br> 牛政委媳婦兒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就是這個男人,慫成這樣,女人打個架不是正常的嗎?過了不就翻篇兒了嗎,來道哪門子歉?以前咋沒見他這樣呢? 牛政委都這么說了,謝鴻文心里再不爽也只能順著桿子下了。 牛政委兩口子又坐了會兒,就回家了,林夏薇和謝鴻文把人送到門口。 關上門,林夏薇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謝鴻文攬著她的肩膀,向她承諾:“以后我不會讓人再欺負你?!?/br> 謝鴻文工作得越發(fā)賣力,他手下的兵各個痛苦不堪,都覺得他有了老婆以后他們的日子更加難過了,看別人家的營長,家屬隨軍以后對手下的兵越來越好,哪像他們。 每個人心底都暗暗猜測,莫不是謝營長兩口子的夫妻生活不和諧?謝營長沒得到滿足? 五月十八號一大早,林夏薇起床再次確認自己身上的證件都帶齊了,才和謝鴻文一起去鎮(zhèn)上報道,今天謝鴻文特地請了一上午的假來陪她,林夏薇很感動,謝鴻文越來越忙了,夫妻之間的事情都集中在了中午,謝鴻文每天早出晚歸,早上出門林夏薇還在睡,晚上謝鴻文回來林夏薇已經(jīng)睡著了,謝鴻文又不想吵醒林夏薇,因此挪到了中午。 這次他能請到假,十分不容易。 謝鴻文這次騎的是自行車,林夏薇側坐在車后座上,熱河的夏天并不熱,早晚還得加一件薄外套,因為第一天去上班,林夏薇也沒穿裙子,而是穿了牛仔褲和白襯衣,頭發(fā)也扎了高馬尾,她沒留劉海,露出了光滑飽滿的額頭,這副打扮讓她看起來帥氣極了。 到了鎮(zhèn)上,謝鴻文把林夏薇送進去了鎮(zhèn)委,鎮(zhèn)委比他們曙光鄉(xiāng)的鄉(xiāng)委要好多了,辦公樓是二層小樓,食堂和宿舍是一層大坪頂。 她直接到了管理科,她的《工資轉移介紹信》、《行政介紹信》都是齊全的,早在調令下來以后,她就到市公務員管理科辦理了報道手續(xù)和休假手續(xù),如今直接拿著這些東西到清泉鎮(zhèn)農科站報道就行。 今天是她來報道的日子,清泉鎮(zhèn)農科站的趙鎮(zhèn)長早就知道她要過來的,一大早就等在了這里,他辦完手續(xù)以后就把她領到了辦公室。 “小林啊,你可算來了,咱們科的王正北要停薪留職下海去創(chuàng)業(yè)了,老早就遞了申請,因為上面一直都沒派人下來,這才耽擱了,你今天要來,最高興的就是他了。”一路上,趙科長這么說道。 林夏薇一愣,王正北她認識的,兩人一起在熱河上的培訓課,那時候他不是還挺有干勁兒的嗎?這才過去多久,就要下海創(chuàng)業(yè)了? 林夏薇問了出來,趙科長嘆了口氣,“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被社會的繁華迷花了眼啊?!?/br> 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林夏薇心里吐槽。 說話間兩人下了樓,一樓左手邊的位置就是農科站的辦公室,農科站的辦公室旁邊,是農科站的庫房。 清泉鎮(zhèn)農科站的人比曙光鄉(xiāng)農科站的要多了兩個,兩個技術員,三個科員,一個科長,這就是全部了。 除了林夏薇早就見過的馬上要離職的王正北以外,其他的兩個人一個是三十多歲的徐國勝,另外一個是以一個叫馮春柳的小姑娘,二十二三的年紀,圓圓的臉盤永遠都是笑咪咪的樣子。 趙科長把原本屬于王正北的辦公桌給了她,王正北的東西早就搬走了,該走的手續(xù)也在今天走完了,他買了水果來農科站的辦公室,準備與林夏薇做交接手續(xù),見到林夏薇,他很是驚訝。 “真沒想到來接我班的人是你,要是早點知道是你,我就不走了。”王正北半真半假的說,馮春柳在旁邊聽著,笑噴了。 “王哥你說這話不怕嫂子知道嗎?” 王正北趕緊討?zhàn)?,“我知道錯了,妹子,你別跟你嫂子瞎講啊?!闭f完還一副左顧右盼的模樣,逗笑了辦公室的一批人。 “好了好了,別鬧了,趕緊交接吧,我剛剛可看到小王他妻子在外面等著了?!贝嗽捯怀?,辦公室里的笑聲止住了,王正北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模樣,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交接起來。 王正北在農科站是管理種子這一塊兒的,每年新發(fā)下來的種子都是他去領去記錄,防鼠放蟲的工作也是他在做。相當于倉管一類的,清泉鎮(zhèn)以種玉米,小米,高粱大豆為主,這是林夏薇不曾去接觸過的領域,這些農作物的品種很多,每種的數(shù)目都得核對一遍,半點不能馬虎。 等都交接完畢了,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林夏薇才在座位上坐了沒多大會兒,就到了午飯時間,林夏薇謝絕了馮春柳邀請她一起去吃午飯的邀請,跑到門口去找謝鴻文,謝鴻文在鎮(zhèn)委旁邊的服裝店里與老板聊的正嗨。 林夏薇到時,老板正說道當年很多年前的那場大革命,一邊說著,唏噓不已。 林夏薇來了,兩人順勢住了嘴,謝鴻文把林夏薇帶到了鎮(zhèn)上的一個小飯館,點了一個菜一個湯就著rou餅吃了起來。 清河鎮(zhèn)的rou餅很香,謝鴻文點的是牛rou大蔥與豬rou大蔥的,林夏薇每樣都吃了兩個,她覺得不吃菜光吃餅她也能吃飽。 真是太香了。 “鴻文,那個鐵板你什么時候給弄回來啊?我想吃烤餅?!绷窒霓辈恢瓜氤燥灒€想吃蛋糕。 謝鴻文已經(jīng)把這事兒給忘記了,他有點心虛,“我回家就去弄來,等到晚上你回家肯定能夠看到一個烤爐?!?/br> “好?!?/br> 謝鴻文又想起一件事兒來,“我今天上午去百貨大樓看沙發(fā)了,我覺得其中一個白色的沙發(fā),我覺得你肯定會喜歡?!?/br> 這段是時間兩人都忙,沙發(fā)的事兒也被拋到了腦后,謝鴻文今天在外面等林夏薇等得無聊,就上百貨大樓逛了逛,原本是想給林夏薇買件禮物的,結果禮物沒買著,上了二樓見到沙發(fā)就走不動道兒了。 林夏薇簡直無語了,忍不住道:“你怎么對沙發(fā)有這么大的執(zhí)念?” 謝鴻文夾菜的手頓住了,他用深情的語氣說:“可能是沙發(fā)是我從小到大睡過最軟的床了?!?/br> 大兄弟,你是不是對沙發(fā)有什么誤解?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绷窒霓币稽c半上班,謝鴻文是兩點午休結束,現(xiàn)在才12點,時間很充裕。 林夏薇和謝鴻文直接殺到百貨大樓,二樓處的沙發(fā)區(qū)比上回林夏薇來看時多了個不一樣的,顏色不一樣,米黃色。 謝鴻文把林夏薇拉到另一邊,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林夏薇,“怎么樣,你喜歡嗎?”那模樣,仿佛只要林夏薇一個搖頭他就可以不要似的。 林夏薇覺得一米九的大漢做出這副模樣,實在是太萌了,萌的她腿都軟了,于是點頭,“要,就這個吧?!焙么躅伾荒敲蠢毖劬Α?/br> 這個沙發(fā)要價三百五十塊錢,一點不講價,謝鴻文把林夏薇又拉到一邊,“太貴了,要不咱們不買了吧?”謝鴻文話是這么說,語氣帶著失落。 林夏薇忍不住去想,她當初到底是那根筋不對,會覺得他穩(wěn)重禁欲? 禁欲在這個形象早就崩了,穩(wěn)重這個詞在這一刻已經(jīng)粉碎成了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