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兩人走遠(yuǎn)，林夏薇兩人因林二奶奶的話，氣氛又有些微妙起來。

    林夏薇不想嫁人，然而這并不現(xiàn)實(shí)，像她這么大的姑娘就沒結(jié)婚的，也都訂親了，過了這個年她就二十一了，她再不訂親不結(jié)婚，村里那幫閑著沒事干的老娘們該說家里閑話了。

    別到時候連累父母受別人笑話，就像上輩子，直到她重生回來，她依舊是村里人教孩子的反面教材，哪怕她掙了很多錢也于事無補(bǔ)，當(dāng)著面稱贊你，背著你卻是各種貶低。

    夏翠華嫌棄謝鴻文年紀(jì)大，林夏薇倒是不覺得，后世三四十不結(jié)婚的大有人在，再說了，她和謝鴻文處對象，誰占誰便宜還真說不一定。

    兩人都是身高腿長的主，走的格外快，兩人很快就出了村子，這一路上，他們竟然沒遇上什么人。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點(diǎn)多了，過了小年以后，客運(yùn)站的車就只有兩班了，上午一班，下午五點(diǎn)一班，還有兩趟是外鄉(xiāng)的，時間不定。林夏薇根本忘了這茬兒，謝鴻文是壓根兒不知道，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林夏薇一拍巴掌。

    “咱們說會兒話，然后直接到村里的小賣部買包煙就回去吧?！睆拇蹇谧呗返洁l(xiāng)里腳程快得四十多分鐘，一個來回就得一個多小時，再鄉(xiāng)里再買上東西，兩個小時就過去了，林夏薇又不傻。

    謝鴻文私心里是想多和林夏薇相處的，奈何現(xiàn)實(shí)情況不允許，走路來回一個小時，就林夏薇這小身板，回來生病了他還得心疼。

    “行?！?/br>
    不去鄉(xiāng)里了，在馬路上站著也有點(diǎn)傻，起風(fēng)了，林夏薇被刮的一個哆嗦。

    “咱們上那邊去坐坐吧？”謝鴻文指向村口的一間大屋子。

    林夏薇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是原本的生產(chǎn)隊辦公室，沒圍院子，門口時一片很大的空地，屋子建的也很大，還沒包產(chǎn)到戶時家家戶戶都在這里吃飯，包產(chǎn)到戶以后這里改為了活動室。

    “夏薇，我家的情況相信嬸兒也和你說了，你是咋想的？”謝鴻文問這話時，揣在褲袋里的手心都出汗了。

    林夏薇點(diǎn)頭，夏翠華確實(shí)說過，按理來說像謝鴻文這樣坎坷的身世林夏薇應(yīng)該有印象的，可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有任何關(guān)于謝鴻文的記憶。

    “夏薇，我和我爹關(guān)系不好，咱倆處了對象你也不用擔(dān)心和他們相處。我現(xiàn)在是副營長，結(jié)婚以后就可以隨軍。我一個月的工資是600塊錢，還有各類補(bǔ)助，這些年我存了不少錢，大概有四萬多?！敝x鴻文這是交了家底了。他16歲當(dāng)兵，剛當(dāng)兵時工資不高，才三十四塊錢。國家發(fā)展了以后他們的工資也相應(yīng)的提高了許多，在1990年他們的工資已經(jīng)達(dá)到了80塊錢。

    1990年過后，每年的工資都會漲十到二十塊錢，隨著軍銜的上升，他的工資也越來越高。

    他不抽煙也不愛喝酒，平日需要花錢的地方少的可憐，吃住都在部隊，衣服也不用買，一年里最大的支出也就是過年的時候給他大姨打的兩百塊錢了。

    林夏薇嚇了一大跳，九十年代的四萬塊錢是什么概念？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通貨膨脹，舉個最簡單的例子，97年的豬rou是一塊二一斤，二十年后，豬rou已經(jīng)漲價到了12塊錢。

    九零年代在一線城市買個房子大概需要花兩萬塊錢，二十年后，兩萬塊錢在三線三線城市買個廁所都不夠！

    “你怎么這么多錢？”當(dāng)兵真的這么掙錢？林夏薇在思索明年征兵時自己能選上的可能性有多高。

    “我爹不要我的錢，我在部隊也花不了多少，都存下來了?！辈粏査X，這可能是他那個爹對他最大的仁慈了。

    說起謝鴻文的爹，林夏薇才想起來，“你和你爹關(guān)系那么差，你回來你住哪里？”

    謝鴻文笑了，“當(dāng)然是住我家?！?/br>
    “你爹能讓你住？”林夏薇表示懷疑，據(jù)她娘說，謝鴻文他爹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對謝鴻文這個親兒子尤甚，這么個人會讓離家十多年的兒子住在家里？

    謝鴻文挑眉，“那個房子是我娘蓋的?！?/br>
    林夏薇聽了一陣心酸。

    說著話，兩人已經(jīng)到了活動室，三間正房很大，正房旁邊有一個小偏房，房門的鎖已經(jīng)生銹了，用手輕輕一拉，鎖鏈便斷了，上輩子林夏薇和張志強(qiáng)處對象時，沒少往這來。

    屋里有兩個木頭椅子，窗戶呼呼的透風(fēng)，但好歹遮住了點(diǎn)，謝鴻文從角落拿出一張看不出顏色的抹布擦了凳子上的灰，讓林夏薇先坐下來。

    謝鴻文提了椅子坐在林夏薇對面，雙手放于膝上，背脊挺直如同一塊鋼板，雙眼目視前方，焦點(diǎn)不知在何處，卻給人一種這人這人就是在盯著我的感覺。

    林夏薇開始坐立不安。

    謝鴻文有心想問林夏薇的答案，劃到嘴邊卻張不開嘴，只能憋著。

    氣氛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尷尬起來，林夏薇覺得，從第一次和謝鴻文相處開始，好像他們之間的氣氛就一直都很尷尬。

    “那啥，你是休探親假嗎？”

    謝鴻文一板一眼的回答，聲音語調(diào)都沒有變過，那正襟危坐的模模樣嚴(yán)肅極了，“是?！?/br>
    所謂尬聊，莫過于此，反正林夏薇已經(jīng)被他弄得不想再說話了。

    不尷不尬的呆了半小時，林夏薇估摸了一下時間，愉快的決定回家了。

    “我們走吧。”

    林夏薇說完，帶上帽子率先出門，謝鴻文跟在后面，暗自埋怨時間為何過的這么快。

    小賣部在村子中央，林夏薇要了一包軟殼的金沙，謝鴻文付的錢，林夏薇想給的，搶不過他。

    回到家，家里已經(jīng)做好飯菜上了桌子，林景城父子和羅大輝已經(jīng)就著一盤子花生米喝上了。

    羅大娘隨著夏翠華婆媳在做飯，因?yàn)椴恢乐x鴻文要來提親，菜也沒準(zhǔn)備，不得已，夏翠華把準(zhǔn)備在年三十吃的排骨燉上了，看著量少，還在里面加了一大把蕨菜，另一個鍋里也燉上了魚。

    一桌飯吃到了天黑，幾個男人孩在喝，謝鴻文被林夏英灌了不少酒，一雙耳朵已經(jīng)紅透了，因?yàn)槟樅?，看不太出來紅沒紅。

    林家父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在灌醉別人的同時把自己也灌醉了，何桂平扶著林夏英去他們房間，林景城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羅大輝醉的走路三打晃，羅大娘得攙著他。

    看著趴在桌子上的謝鴻文，三個女人面面相覷，半晌，羅大娘遲疑的道：“大妹子，要不讓鴻文先在你家待會兒，我先把他姨父送回家再來接他？”

    “不用，讓薇薇跟你送去就行。”這一頓飯的功夫，夏翠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恨不得閨女明天就和他結(jié)婚，吃飯的時候看閨女沒啥表示，可把她急壞了，吃飯的時候就瞪了林夏薇好幾眼。

    正好機(jī)會難得，夏翠華就順?biāo)浦?，成不成也就看這一趟了。

    林夏薇：真是親媽！

    第11章

    酒氣混著洗衣粉的氣味撲面而來，其中還夾雜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味道不難聞卻也不好聞。

    今晚他們喝的酒是當(dāng)?shù)禺a(chǎn)的二鍋頭，濃烈有余醇香不足，林夏薇不喜歡喝白酒，自然也不喜歡白酒的味道。

    “你還能走嗎？”林夏薇問道。

    謝鴻文剛剛被他大姨從桌子上叫了起來，此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今夕何夕，聽見有個女的的聲音，他眉頭一皺，用手揉揉太陽xue，“林夏薇？”

    林夏薇把柜子上的手電筒拿在手里，“是我，走吧，我送你回家?！?/br>
    酒品看人品，謝鴻文酒品不錯，喝醉后倒地就睡，叫醒了也不吵不鬧，夏翠華對他評價發(fā)高了。

    頭漲的不那么厲害了，謝鴻文也有余力去思考了，聽到林夏薇的話，他反駁道：“你送我回去？天那么黑了，一會兒你怎么回來？”

    夏翠華收了碗筷進(jìn)屋，恰好聽見這句話，道：“沒事兒，這丫頭沒少走夜路，再說距離也不遠(yuǎn)，走快點(diǎn)幾步路就到家了?！?/br>
    謝鴻文還想說什么，林夏薇已經(jīng)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林夏薇的手白皙柔軟，五指纖細(xì)，和他小麥色的臂膀完全不是一個色號，對比太過強(qiáng)烈，晃得謝鴻文一陣眼暈，也忘了反駁。

    林夏薇把他的外套遞給他以后，他也沉默的穿上。

    收拾妥當(dāng)，林夏薇攙扶著謝鴻文走出家門，剛出院子他就打了一個晃，林夏薇趕緊拉住，“慢點(diǎn)慢點(diǎn)。”

    謝鴻文嗯了一聲，后面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夏薇，明天我來接你去上班好不好？”謝鴻文問這話時眼睛緊緊的盯著林夏薇，生怕錯過林夏薇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林夏薇仔仔細(xì)細(xì)的盯著腳下的路，聞言答了一聲好，可把謝鴻文高興壞了，都能接送下班了，難道還不是對象嗎？

    喝醉了酒的謝鴻文智商下線，嘿嘿嘿的傻笑了半天，才對林夏薇道：“我會對你好的。”

    林夏薇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今夜沒有月光，謝鴻文的表情在黑夜里模糊不清，一雙眼睛卻熠熠發(fā)光。

    林夏薇不禁回想起張志強(qiáng)，當(dāng)初，她同意和張志強(qiáng)處對象時，張志強(qiáng)也做過類似承諾：我會對你好，我會讓你住上大房子，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fù)你……

    男人的話可信度有多高？林夏薇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上輩子張志強(qiáng)對她從來說不上有多好。

    只是她上輩子太傻，傻到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拋棄家人選的人選錯了，就那么和張志強(qiáng)互相折磨的過了20年，人生有幾個二十年？若不是太過失望，她又怎會答應(yīng)離婚？

    林夏薇不說話，謝鴻文也不出聲，黑夜里只能聽見兩人的腳步聲，偶爾有幾聲犬吠傳出，很快又歸于平靜。

    “你當(dāng)兵的地方離家里有多遠(yuǎn)？”林夏薇問道。

    “在熱河下面的一個小縣城，大山深處?！辈筷牬蠖囫v扎在人煙罕至的地方，謝鴻文他們的部隊又是國家最神秘的部隊，因此駐扎的地方比一般部隊還要荒涼。

    熱河是市區(qū)，離林夏薇家很遠(yuǎn)，到熱河需要先坐兩個小時的車到縣城，再從縣城坐四個小時的車才能到市里，離得遠(yuǎn)了點(diǎn)，林夏薇嘆了口氣。

    她不想離開父母。

    “你們部隊的家屬住哪里啊？”

    “部隊修建有家屬院，家屬院是新蓋的樓房，我的分房配額早就有了，這次回部隊打個報告就能分上?！敝x鴻文回答問題條理清晰，就跟沒醉酒一樣。

    “你打算當(dāng)一輩子的兵嗎？”

    “部隊是我的家，我會在那里待著，直到祖國不需要我的那一天?！敝x鴻文回答得鏗鏘有力。

    他們的正前方有手電筒的亮光照來，林夏薇看去，是羅大娘來接應(yīng)他們了。

    “薇薇啊，來我扶著他，你上一邊謝謝。”

    “噯，好。”

    把謝鴻文移交給羅大娘以后，林夏薇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覺得松快極了。

    “大娘，你送鴻文哥回去吧，我家去了。”

    “都快到家了，上家里坐坐再回去吧?！绷窒霓彼麄儸F(xiàn)在所處的地方離羅家不到二百米了。

    林夏薇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羅家，羅家門口的路燈著，昏黃的燈管光照耀著方寸大地，在寒冷的冬夜平白給了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不了，一會兒我媽該急了?！?/br>
    羅大娘聞言也不再阻止，只讓林夏薇注意安全。

    林夏薇回了家，夏翠華已經(jīng)收拾好了廚房，何桂平那屋的燈光還亮著，隱約有說話聲傳來，仔細(xì)一聽，是何桂平在給林永翔講故事。

    “媽，我回來了?！?/br>
    “打點(diǎn)水洗洗腳，早點(diǎn)睡。”東屋傳出夏翠華的聲音。

    “噯?！绷窒霓睆拇箦伬锎虺鲆慌锜崴鰜?，端到自己的房間，先洗臉，再把凍僵的腳放到熱水里浸泡，溫暖得讓林夏薇想抖腿。

    夏翠華打開門挑開她屋子的門簾，走了進(jìn)來，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罢f吧，對謝鴻文感覺咋樣？能成不？”夏翠華固然看謝鴻文千好萬好，如果女兒不喜歡，一切都白搭。

    林夏薇低頭去搓腳，“我問過了，他不打算退伍，部隊駐扎的地方離這里又遠(yuǎn)，回來一回光坐車就得一天，我不想離你們太遠(yuǎn)?！?/br>
    夏翠華恨鐵不成鋼，“我和你爸就在家里，你什么時候回來不行？又跑不掉，你說你，謝鴻文多好的條件啊，上頭沒有婆婆下面沒有小姑子的，他爸和他后媽又管不了他，你嫁過去多省心?。俊?/br>
    林夏薇沉默。

    夏翠華再勸，“而且謝鴻文還年輕有為，我聽你爸說了，27歲的沒有任何背景的副營長真的很有出息了?！?/br>
    林夏薇還是不說話，夏翠華急了，“薇薇啊，你跟媽說，你到底喜歡個什么樣的？你想在臨近找，臨近適婚的小伙子哪個比得上謝鴻文？就拿前幾天來咱家的那個張志強(qiáng)來說，長的倒是一表人才，但那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風(fēng)大點(diǎn)都能吹飛二里地，以后女人嫁過去得多幸苦啊？”

    “別的你不看，就看你春花姨，她嫁了個下鄉(xiāng)的知青，那知青長的多好啊，還有文化，當(dāng)年多少小姑娘喜歡他？你春花姨打敗了多少競爭者才和他結(jié)婚啊？后來呢？家里沒關(guān)系回不了城，77年回復(fù)高考也考不上，你春花阿姨累死累活的養(yǎng)活他，明明才比我大5歲看著生生比我老了10歲。”

    當(dāng)年夏翠華也是迷戀那個下鄉(xiāng)知青的眾多少女中的一員，說起這事兒來，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