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昭嬌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卻又生生忍下,不敢出聲怕干擾到他。 還好沐欽澤手一撐地又從地上翻身而起,若無其事般站起來繼續(xù), 只是幾縷發(fā)絲凌亂地自額前落下, 整個人看起來有點(diǎn)狼狽。 “殿下, 如果要終止比試,就需要得到女皇陛下和太子的首肯, 不然……”評判官做了個揖, “不然,臣不好交代的。” 宮內(nèi)之人怎么就這么迂腐, 這么不通人情呢! 昭嬌氣的跳腳,忍不住想自己去奪那終止比賽的鼓槌。評判官亦是大亂陣腳,早就聽聞帝姬古怪, 但未料到她竟然這般頑劣。他連忙將鼓槌攬在懷里,跪下道,“殿下不用為難微臣了,殿下……” 其實(shí)昭嬌內(nèi)心早就煎熬如火燒,她本也不愿這樣為難人。 她知道沐欽澤是為了救自己才聽了暄陽的話去比試的,但是……但是她真擔(dān)心他的身體會吃不消因此……因此有什么三長兩短……毒才解了沒幾天呢……怎么就…… 方才來的路上就聽到宮人們在議論,說駙馬爺一個人和幾十個陳國的武士比試,嚇得她整個人都差點(diǎn)腳一扭癱軟在地,硬是彤日扶著她才沒跌倒。 但是在判官的低聲哀求下,最后她還是松開了手。 其實(shí)……其實(shí)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除了這樣他們又能怎樣呢?其實(shí)她也再是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可以讓他們二人全身而退的了。 母親此番能夠軟禁自己,就說明她是真的下定決心想要招沐欽澤入朝。就算自己能暫時逃走,指不定她也能干出更加過分的事。若是沒有一個極其強(qiáng)硬的理由,他們應(yīng)該是很難離開京都的,就算回了延川估計也會被再召回來。 暄陽此舉雖然莽撞,但也確實(shí)是經(jīng)過她的深思熟慮,選擇出來的一個最為合宜的法子。 天意弄人,其實(shí)誰也沒有做錯,只是…… 只是這一切,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可是難道她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幫不上了么?永遠(yuǎn)都是他在救她,他在護(hù)她,他…… 忽地,她腦中靈機(jī)一動想到了什么似得,拔腿就朝外頭跑去。 佳蕓郡主正坐在臺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臺上激烈的戰(zhàn)況。隨著臺上男子的動作,口中輕輕喃喃著:“意注丹田一陽動,左右回收對兩xue,拜佛何什當(dāng)胸作,真氣旋轉(zhuǎn)貫其中……” 忽得肩上被人輕輕一拍,她這才將注意力從臺上拔了回來,回眸有些驚訝:“帝姬jiejie,——,你去哪兒了,方才都找不到你人,駙馬他為何……” 只見昭嬌不知從哪兒扯來一塊頭巾包在頭上,只露出半張小臉,造型有些滑稽。她聽見佳蕓的話卻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來湊到對方跟前:“沒辦法跟你解釋了,現(xiàn)在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幫什么?” “你跟我來——” 鐵錘疾掃,直朝沐欽澤的眉心襲去。他向旁疾退,提劍揮開,左手又一拳打在刀疤男子的肩膀上。劍過處,習(xí)習(xí)生風(fēng)。 長久的纏斗已經(jīng)消耗了他諸多的體力,敵方似乎也急了,出的好幾招都極其兇險,以命搏命??吹门_下眾人心驚rou跳,紛紛屏息。 他吃力地應(yīng)承著,四肢似乎都已經(jīng)麻木,眼前的一片都不甚清晰。只是憑著習(xí)武多年的判斷一招一招的閃避著。 腦內(nèi)也逐漸開始有些混沌,神識脫離出去,仿佛飄蕩在半空中看著自己的同他人斗舞。 “你要同我學(xué)功夫是為了什么,你可說說?”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穿越多年的時光,語氣含糊卻又字句清晰。 “保護(hù)想要保護(hù)之人?!彼犚娮约夯卮?。 “只是如此么?那我教你?!?/br> 保護(hù),保護(hù)想要保護(hù)之人。 記憶中那個孱弱而美麗的女子,他已經(jīng)保護(hù)不了,那么現(xiàn)在—— 那么—— 忽然有女子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陳國習(xí)的是懸凌派的招式!駙馬只要護(hù)好下盤,曲徑通幽便可!” 接著很快有人怒斥道:“小丫頭片子的,觀棋不語真君子可懂?還不快閉嘴!” 沐欽澤瞬間神識回身,朝著傳聲之處尋去,本想看清來人,無奈對手步步緊逼。只得繼續(xù)應(yīng)戰(zhàn)。 不過有了那女聲的的指點(diǎn),心下清明許多。他刷地架開展式,雙眼像流星一般明亮起來。接著精神抖擻舞動劍柄。接連拆了對手十幾招,那劍越舞越快,就像一條銀龍繞著他上下翻飛,盤繞再側(cè)。 …… 昭嬌坐在棚下緊張地捏著手絹。佳蕓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已經(jīng)偷偷跑回座位上去了。 現(xiàn)在,一切就看沐欽澤的了。 香爐中的香一寸寸地散去。 好在,在她內(nèi)心如蟻噬,手心汗?jié)竦臅r候,外頭又傳來了將士們的歡呼聲,此次的歡呼與之前有所不同的。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熱烈,更激昂。 昭嬌連忙伸長了脖子向外望,就見臺上只余沐欽澤用劍撐著的身子微微起伏著,再無別人的影子。 她連忙腦袋一轉(zhuǎn),就看到方才那個同沐欽澤打斗在一處的刀疤男子,竟然癱到在比試臺下。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臺上的青年,似乎在說什么,似乎又沒有。 昭嬌這會子一顆心才咽下了肚子。 看來傳言不假,陳國和番邦兩地相接,很多東西都同出一祖,而且番邦尚武,佳蕓果然可以識得陳國武學(xué)的破綻。 武判官也松了口氣,抱著鼓錘甩甩袖子走上臺去。 昭嬌此時內(nèi)心有些羨慕這位判官大人,他可以這么名正言順地直接上臺。 此時她很想直接撲上去擁抱臺上那個堅毅而孤寂的背影,多么想看看他有沒有傷到了哪里。 ……但是她卻沒有動腳。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咬緊了唇。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現(xiàn)身,一定會被母親發(fā)現(xiàn)。指不定會又被軟禁起來。 她只能默默坐在臺下,用手捂住嘴巴,就那樣看著他那被夕陽鍍上一層金光的身影。 他撐著劍,半天沒有直起他一向挺拔的腰,他看起來那么疲憊,又那么……愉悅。 接著他終于在臺下一片,“小心!小心!”中,踉蹌著站起來了,接過武判官手上的大周旗幟,像個英雄一般揮舞著,接受臺下的歡呼和贊美。 她看到母親皺著眉卻也忍不住為他鼓掌,看到陳國的壯士雖然不快但是也服氣地拱手致敬??吹脚_下的將士們大笑著互相擁抱??吹接猩倥饨?,歡歡喜喜向臺上拋去手絹??吹接形墓俾錅I,悲悲戚戚當(dāng)場寫下一首頌語。 看到……最后她只看到他,就算被人群淹沒,也只看到他。 她就那么看著,在他看不到的方位,為他哭得不能自己。 這世事坎坷離奇,我何德何能,有幸得你相依。 …… “欽澤,你要何賞賜?”女皇緊攥著扶手,聲音冰冷地令臺下的將士們都忍不住噤了聲。 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臺下有人嘆道,簡直和一年前,沐欽澤求娶帝姬的畫面一模一樣。 原來一年之前就是這樣的么?昭嬌站在人群中,看著他,默默想象當(dāng)時的場景。 只見沐欽澤拖著劍緩慢地走上前,單膝跪下,平靜道,“臣斗膽,想要請陛下封我義弟陳河為護(hù)國將軍?!?/br> 這……臺下嘩然,未料到沐欽澤的第一個恩典竟然就是替他人而求。 “好啊,好啊,駙馬可真是不僅膽識過人,武藝超絕,還有情有義”秦昱先鼓起掌來,頗為贊賞地道,“我終于知道覃熙為何會選你當(dāng)駙馬了,好兒郎!” 聞言沐欽澤唇角似乎微微勾起。不知是為那句贊美,還是為了覃熙。 “準(zhǔn)?!迸誓樕惶每矗o皺濃眉,沉聲問道?!斑€有呢?” “臣望陛下恩準(zhǔn)臣同殿下一起回延川……” 他話未說完,又被眾人的議論私語給打斷。似是嗟嘆似是惋惜。 昭嬌看著他那跪著卻毫不卑微的身影,揪緊了胸口的衣襟。 “你真不愿留下?”女皇打斷他,又問。 “臣當(dāng)真不愿?!彼谅暤馈G逦V定。 “欽澤……”女皇閉眸搖頭,“朕希望你能多多思慮一下……” “臣心意已決。” “欽澤”女皇睜開眼,冷聲道,“你可知你現(xiàn)在是何等身份?你不僅是延川的世子,你還是我們大周昭嬌帝姬的駙馬,當(dāng)年朕就是看你年輕有為才將帝姬許配給你,如今你卻不愿入朝為官,你讓帝姬如何自處?如何能配得上……” “母親!”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將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過去。 一個鬢發(fā)微微凌亂卻儀態(tài)萬千的華貴少女,從分離出一條道路的人群中緩緩走來。 她的脊背是那樣的直,她的目光是那樣的坦然。她穿著最華麗的綾羅綢緞,信步走著,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好似去赴死一般的氣場。 有人認(rèn)出她來了,是昭嬌帝姬。 沐欽澤聞言急急回身,濃眉輕皺,眼中有驚疑也有緊張。 待到昭嬌行至他身邊的時候,方才那樣一個肅殺四方的人,盡然自亂陣腳起來。 他忍不住道了聲,“殿下。殿下怎么沒有聽……” 話字還沒出口。 就見那少女在他身側(cè)直直跪了下去,他聽到她說話,清亮又婉轉(zhuǎn),好似黃鶯在唱。 “兒臣,求母親將兒臣貶為庶人,”她道,“這樣兒臣便可與世子相配?!?/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狂甜?。?!昭嬌吧一開始嫌棄男主的身份,現(xiàn)在……咳咳, 第72章 娘子 “殿下!”沐欽澤心頭火燒般, 急促地出聲喝道,“陛下恕罪,殿下還不懂事……” “你閉嘴!”覃熙回眸瞪他一眼, 拔高聲音打斷了他, 直了直身子,道, “兒臣心意已決, 請母親成全!” 這場面太過出乎意料, 眾人皆噤,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 女皇面色鐵青, 許久, 冷笑一聲,“你們二人還真是夫妻情深,既然都這般有決心, 不惜在諸多宗親和太子面前如此相求, 那朕再是沒有什么好說的, ——準(zhǔn)了。” 聞言覃熙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卻又很快地挺起了筆直的脊梁, 她的語調(diào)不變, 依舊是那么清亮而堅定:“兒臣,謝過母親?!?/br> 身側(cè)忽然傳來“嘩啦”一聲, 眾人都轉(zhuǎn)眼望去,只見方才還可以強(qiáng)撐著說話的青年,竟然捂著胸口, 從嘴中噴出一口刺目的鮮血。 …… …… …… 京都的夜總是繁華。 月已上梢頭,街市上依舊是花燈如晝,人影魚龍。 不只是有高懸幌子招除顧客的夜店夜鋪,還有手提肩挑的小販往來穿行。勾欄樂坊更是紅袖紛招,彩燈搖曳。鳳簫聲動,賓客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