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其實,你父親就是病死的?!彼馈?/br> “什么?你逗我玩呢”她蹙眉,“你肯定沒查出來想哄我。” “我的小祖宗,”他喘一口,笑的牽強,“你從前懷疑是鳳君,現(xiàn)在他說不是,你又胡七想八些什么?!?/br> “我……”她被他問的一愣,對啊原本她懷疑是鳳君來著,現(xiàn)在鳳君說不是……那還能有誰啊……可她為什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呢,如果真是病死,為什么鳳君會說知道內(nèi)情…… 她就這么給繞進去了,一臉懵懵的。 “別想太多”他淡淡道“老老實實的,跟我回延川?!?/br> “你怎么查的”她睫毛輕顫著,憋出一句。“無權(quán)無勢地鄉(xiāng)巴佬?!?/br> “殿下前幾日還說不介意”他濃眉皺起,一副抑郁心痛模樣,看了叫人憐惜,“這會又來嫌臣是鄉(xiāng)里人?!?/br> “不介意不介意”她笑攬著他的腰“你是下里巴人也好,你是陽春白雪也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br> 他被她的話逗得悶笑一聲,枕在她頭下的手繞到前面懲罰性地捏她的臉,“殿下想想,若我真這么沒用,陛下怎么放心將你交給我?” “那你……”她甩頭,躲開他的手。 “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們沐家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地位?,F(xiàn)下宮內(nèi)御林軍,宮外南廷軍北騎軍很多都是曾經(jīng)沐家手下的兵卒?!彼曇艉芷届o,目光沉沉“直到我父親自釋兵權(quán),退出朝堂,才變成如今這般的局面?!?/br> “為何他要如此……”她不懂了,這人還真不是鄉(xiāng)巴佬?難道只有自己一個人是無知地?“而且,你為什么不愿意入朝為官呢?聽佳蕓他們說你很厲害……好多人都想著巴結(jié)你……” “厲害什么?”他勾起她的一抹發(fā)絲,在鼻尖輕輕嗅著,漠然道“不過是朝中無良將,便想起我來了,都是虛的?!?/br> 淮安叛亂可真是令他一時名聲大噪,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因此加官進爵重振沐氏一族的榮光,但是他沒有。 “世上沒有什么事是一定的,所有人都會喜歡?!彼?,目光明朗溫柔,沉聲,“若不是為娶你,我不會再去從軍,我自幼不喜殺人?!?/br> 鮮血會臟污他的衣袍,血腥氣會熏染他的氣息,斷臂殘肢和痛吟的敗將,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沒有什么人非說位極人臣,權(quán)勢滔天才算是一生圓滿。 他就喜歡在延川,當(dāng)個溫潤謙和的一方之主,庇佑延川一地安寧。 他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的血腥,所以淮安叛亂的時候,他極力勸降而不用兵。 或許有人說他戰(zhàn)術(shù)略有些懷柔,但他就是這樣的人,溫文爾雅,淡如修竹。如春日的絮風(fēng),如飄逸的墨畫,端方靜氣,正直澄澈。 她定定看他,都說相由心生,她忽然明白為什么眼前這個虛弱笑著看著自己的男子,能夠生的這么干凈雋朗,眉目溫潤。 這是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正直澄澈的人。 從前都是他在傾聽她的心事,這還是她第一次深入,了解到他的。她心理微微有些高興。希望他多說些。 “婚禮結(jié)束后,便同我回家罷?!睓M在她頸側(cè)的手緊了緊,沐欽澤微微湊近她,聲音低啞地哄她“殿下可愿——” 可愿放下宮里的一切。 “我……”她被他黑眸中閃爍的星芒蠱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接著嘴便被人泛著微苦藥味的唇給含住了。 她任由他吻,緊咬的牙關(guān)被他抵開,溫柔地由他吮吸她口中的一切,溫?zé)岬纳啾舜思m纏著,微熱的氣息互相交錯著。最后他輕輕地咬,帶了點霸道卻不讓她覺得絲毫難受。酥酥麻麻地感覺從脖頸放射而下。她嚶嚀兩聲,軟了身子。 “可真要命”他微微抿了抿泛了水光的薄唇,氣息不穩(wěn)地啞嘆道。 “你……”她同他湊得極近,喘著,像受驚的小獸,“你可別亂來……你會死的?!?/br> 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他壓死。 …… 然而,第二日,昭嬌還是趁他昏睡的時候,偷偷跑去了大牢。 鳳君妄圖謀殺皇嗣,本該交由刑部尚書審理,但是帝姬成親舉國同慶,這幾日刑部也還在休沐。 昭嬌此時站在牢房內(nèi)的柵欄前,看著穿著白色囚服的鳳君。 他坐在雜亂的草堆上,身上沒有任何多余的修飾,雖然鬢發(fā)凌亂,有些年歲,但也看得出曾經(jīng)是個鳳儀玉立的美男子。 他閉著眼,盤著腿,和參禪似得,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昭嬌不知為何,見到他的時候,心里好似打翻了一鍋亂燉,五味雜陳。 她該恨他么,但是為什么她好像又沒有那么恨他。 “邱玉卿,邱玉卿”她沒大沒小地叫他。 “覃熙?”他終于睜開眼睛,那雙漂亮的美眸里,盈滿了淡漠和頹然??粗芷届o?!澳阍趺磥砹??” “你以為我來看你啊?”她又有些氣恨,想到他那天就是這么盯著她,掐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說要她和他一起死。還好母皇當(dāng)天及時趕到,不然真的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不是真的和他一起歸西了。 “我,我就是,我就是想知道我父親到底怎么死的……真的不是被你害的?”她冷哼道。 “原來這么多年,你一直以為你父親是我害的?!彼粗庵型蝗欢嗔诵┍嗟那殂骸榜?,我也想問你一句,你可有將我當(dāng)成過父親?” ……昭嬌不知為何,聞言鼻尖竟然泛上酸意,這算是什么話,這是什么意思,她竟然覺得委屈,哽咽著,一字一句道“你這么些年來又怎么對我的,我又怎么把你當(dāng)成父親?” 說完這句,眼圈已經(jīng)泛著微微的紅。 她多么希望有個父親,這么多年,母親那么忙,生父死后,她無數(shù)次羨慕過暄陽,羨慕她能日日有父親相伴。 可是他呢,他哪有把她當(dāng)過女兒。 “對不起”他聽完雙目微微瞠大,但很快又漠然了下來,了無生氣般“是我的錯,我恨你父親,我不該這么對你?!?/br> “太晚了”她含著淚,不讓它掉下來“你想殺我的時候就太晚了,你不了解我么,我如何會去勾引秦昱……” “怪我,怪父君”他看她哭,自己也老淚縱橫“我錯聽了人言,我……” 他一直以為壓抑著他對他父親的恨,可是每當(dāng)見到她那張和她父親極其相似的眉眼,他就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惡意作祟。但他一直也在控制自己。這么多年時好時壞,時恨時憐,他未真的對她如何,但是也傷她千百回。 邱玉卿啊邱玉卿,從前也是偏偏少年,光芒萬丈的丞相府少爺邱玉卿,怎么會變成這樣。 “你別說是我父君”她恨恨,抽著鼻子“邱玉卿,我不認你,我討厭你?!?/br> “怪我”他道“我昨日之后便后悔了,我不該……覃熙,你聽我說,有人想要離間我們……” “你夠了!”昭嬌吼他,“別說什么這些事后的話,我不會再信你了,今天我來就想問你,我父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好孩子,聽我說”他目光堅定道“有人想離間邱家和朝廷,好孩子,回去你告訴你母皇……” “閉嘴!你就告訴我我問你的,廢話那么多,真不像個男人”她不想聽他辯解。 “覃熙……我知道你恨極了我”他長嘆,臟手拂過眼睛,頓了很久才道“你父親其實……就是病死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你才是不是病死的,嚕嚕嚕,要改文啦,對不起,為了對這個文負責(zé),之前我思路出了些問題,只是修改些細節(jié),買重復(fù)的哪位小天使我要給你發(fā)紅包啊?。?! 第67章 一跪 昭嬌從大理寺內(nèi)獄回到宮內(nèi)的時候已是傍晚, 今日她沒有坐轎,亦沒有帶人,一個人在長長的御道上走著。 邊走著她邊覺得很是惆悵。很快她就要離開這里, 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往后如果沒特殊的事情或者母皇的召喚, 甚至再也不會回來。 這個承載了她那么多夢與淚,默默刻錄了她那么多, 好的壞的過往時光的地方。 這里的每一塊雕花地磚她都曾經(jīng)走過, 每一個逼仄的角落她都熟悉。 絳云殿的秋千架下, 她父親曾高高地推著她蕩來蕩去;御花園的小池塘邊,她和暄陽曾一言不合就推搡打鬧;皇宮深處的太廟內(nèi), 她和彤日曾因為夜闖御膳房偷吃糕餅被罰跪…… 它像個巢, 是小時候的舊夢,又像個牢籠,禁錮住困在這里的所有人。 她走著走著, 望著天邊的赤金的紅霞, 神思恍惚, 不由地又走到了她父親曾經(jīng)的宮殿。 ——已經(jīng)被荒廢了多年的,恒承居。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來這, 反正魏恒死后這里便沒什么人看管, 整個宮室都隨著它主人的離去而冷情,連只貓都沒有。 沒什么人, 她也懶得講究那么多,隨便拍拍裙子就直接坐在落滿了泛黃梧桐葉的臺階上。 雙手托腮,想著自己方才和鳳君的對話。 想想就氣啊, 鳳君真的不是耍她嗎?非說什么魏恒就是自己病死的,要真是病死的,他要殺她的時候故弄玄虛什么啊,真是的,傻子都看得出來是假的。 沐欽澤也把她當(dāng)傻子,就哄她呢。 這些人,一個個的,沒一個正眼將她當(dāng)做一個正常成熟的人,都欺負她沒有辦法查出真相,真是□□裸的歧視。 她想著忍不住雙手抱頭,哀嚎起來。 “就知道你會在這里?!贝藭r一個清冷的女聲從上頭傳來,帶著三分嫌棄,七分倨傲。 昭嬌連忙抬起頭,放下抱著腦袋的手,朝上頭看去,沒好氣道:“你來這里干嘛,我在哪里干你屁事?!?/br> “喲,可真粗俗,去了趟延川,還會說粗話了。”暄陽梳著婦人的發(fā)髻,穿著華麗的金羅蹙鸞華服,化著厚重的妝,唇脂鮮紅,一說話就好似女鬼張開血盆大口。 和這破敗荒蕪的承恒居顯得格格不入。 “嘁”昭嬌冷哼,“新婚燕爾,你今日不同你夫君在一塊,來這里找我干嘛?!?/br> 莫名其妙。 “別提他”暄陽皺眉,突然半彎下身子,逼視她的眼睛,“覃熙,我問你,你昨日做什么去了?!?/br> “?。俊闭褘善ü赏笈才?,雖然她討厭暄陽,但是這會子她卻莫名地心虛起來“我……” “覃熙……我父君他是不是……”暄陽唇角微微顫動著,那張濃妝艷抹的臉上霎時間堆滿了沉重,“你告訴我,昨日為什么你們都沒有來參加婚禮,為什么今日見禮父君也不在,你們是不是……” 昭嬌從未見過暄陽這般神色,印象中她總是驕傲的,冷漠的,高貴的,無懈可擊的。 就算曾經(jīng)和她扭打成一團,昭嬌仍然記得她捏著自己胳膊的手,纖細而潔白,帶著藍白琉璃珠鑲嵌的金腕輪,渾身上下,就連細節(jié)都完美得令她羨慕。 她心下不忍,抿抿唇?jīng)]說話。 “你,你說啊”暄陽急了,蹙著眉,優(yōu)雅丟了一半,“我父君最近總是有些神神叨叨,不知從哪聽了傳言,說你和秦昱……那日彩排送嫁的前夜,他就……他就說什么留不得你……” 昭嬌沒說話,她恨自己沒用,開不了口說出什么惡毒的字句,白長了一個驕縱性子,卻生了一顆慈悲的心。 “覃熙!”暄陽見她一語不發(fā),內(nèi)心更是猜測到什么,愈發(fā)焦急起來。 “我,你爹他……”昭嬌從前和暄陽說起鳳君的時候,都是用你爹這種帶些諷刺的戲稱,這會子她自己說出口,卻心神一震,惆悵萬千。 不料,來不及等她回應(yīng)。暄陽突然身子向前一屈,在她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昭嬌霎時間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到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她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驕傲如暄陽竟然會向她下跪…… 暄陽還穿著華服,頭上的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在她下跪的那一剎反射了將要消逝的夕陽,晃花了昭嬌的眼,瞳仁被咯得酸脹微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