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渺渺眨眨眼，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于是盤旋在嘴邊的另一個愿望，就這么順著話頭脫口而出。

    “另外一個是，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以后隨身帶著這個平安符?！?/br>
    她不能否認(rèn)自己小小的私心。

    她希望能有什么東西，代替自己一直陪在顏倦身邊。

    最好可以陪伴他很久很久。

    不知道這個愿望算不算過分，于渺渺心里打起了鼓，剛剛說出口時的勇氣蕩然無存。

    就當(dāng)她舉白旗投降，打算告訴他自己是在開玩笑的時候。

    少年清冽如水的聲音響起來，一字一句，極認(rèn)真地回：“好，我答應(yīng)你?！?/br>
    第37章 三十七篇日記

    我知道前途很重要。

    而且他也說過我應(yīng)該學(xué)文。

    所以, 于渺渺, 沒什么好猶豫的。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

    講臺上頭發(fā)花白的歷史老師，正在唾沫橫飛地講著明清時期的君主專/制系統(tǒng), 講臺下的同學(xué)個個哈欠連天，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神色。

    旁邊的程立軒偷偷在桌洞前立起一本《白馬嘯西風(fēng)》，剛記完一行筆記的于渺渺趁著老師不注意扭過頭去跟著瞥了一眼, 正好看到書頁上的一行字——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我偏偏不喜歡?！?/br>
    視線一剎那在書頁上凝固。

    察覺到她的目光, 程立軒有點不好意思的合上書頁, 小聲問她：“你也喜歡這本？”

    于渺渺誠實地?fù)u搖頭：“我沒看過武俠小說?！?/br>
    她只是覺得那句話，很有意境。

    由于今天是周一，所以下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是例行公事的班會課。

    從教室外走進(jìn)來的林若霞神色依舊冷淡，一上來連鋪墊都沒有, 開門見山地說起分科的事情。

    她站在講臺上, 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口吻嚴(yán)肅道：“還有一個月不到你們就要放暑假了，關(guān)于文理分科的事情現(xiàn)在也需要重視起來，等到下個星期一, 我會發(fā)給你們一份選科的表格，填寫的時候一定要慎重考慮，這可不是鬧著玩的?！?/br>
    安靜的教室里因為“分科”這兩個字，瞬間炸開了鍋。

    于渺渺聽到喬笙那個大嗓門正在跟趙熠然討論要選文還是理, 旁邊的程立軒沒有說話, 神色很平靜, 似乎正在聽一件與他全然無關(guān)的事情。

    畢竟，從很久之前，他就曾跟于渺渺說過，他會選物理。

    而顏倦，也是要選物理的。

    于渺渺有些悶悶不樂地趴在桌子上，如果她偏科偏的是理，那該有多好。

    林若霞往講臺下面環(huán)視一圈，緩緩道：“你們回家之后都跟父母好好商量商量，首選的應(yīng)該是你最拿手的，不要盲目跟風(fēng)，也不要死腦筋選自己學(xué)不會的科目。記住，一定要慎重考慮，否則將來到了高考的考場上，你再后悔也來不及了?！?/br>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最后還有一點需要強調(diào)的就是，文理科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希望大家擺正心態(tài)，畢竟最后的目的都是希望在高考時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br>
    她接下來還說了很多，可是于渺渺卻一點兒都聽不進(jìn)去了。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可是當(dāng)它真的近在眼前時，她還是沒辦法假裝灑脫。

    分科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她再也不能在這間教室里見到顏倦，再也不能費盡心思制造偶遇，再也不能跑到他的座位上去問題，也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靠近他。

    她想扭頭去看一眼顏倦，卻又不太敢看。

    因為她知道，分科很重要。

    放學(xué)之后，于渺渺和喬笙順著人群走下樓梯，去車棚牽自行車。

    這個時間段，路上幾乎都是往車棚方向走過去的學(xué)生，烏泱泱一片藍(lán)白色的海洋，喬笙和于渺渺擠在人群里，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喬笙嘰嘰喳喳地開口：“渺渺，剛剛趙熠然跟我說，他想選物理?！?/br>
    物理……

    于渺渺心神恍惚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問她：“那你呢，你打算選什么？”

    “我？”喬笙思考了幾秒鐘，才有點猶豫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如果按照單科來說的話，我成績最好的是政治，但趙熠然說他選物理，我又不想跟他分開……”

    說完，她嘆了口氣，“而且我也跨不過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兒，總覺得選了文科就低人一等，顯得我腦子多不好使似的。”

    于渺渺想到自己的處境，十分樂觀地自我調(diào)侃：“像我就沒有這種煩惱，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腦子不好使。”

    對于班上大多數(shù)同學(xué)而言，應(yīng)該都會選擇理科。

    因為選文科，意味著以后高三了報高考志愿的時候，很有可能會被很多所只收理科生的高校拒之門外，更加有可能報不到學(xué)校里的熱門專業(yè)。

    可是對于渺渺而言，選理科的話，她底子差，需要比別人付出兩三倍都不止的努力。

    而選文科，以后不僅可以一躍成為尖子生，兩年之后還很有希望考進(jìn)那些一流名校。

    前途繁花似錦，一片光明。

    所以，即使別的同學(xué)再怎么糾結(jié)分科的事情，這個班上至少有兩個人是完全不需要糾結(jié)的。

    一個是顏倦，因為成績好，所以能夠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喜歡的科目。

    另外一個是于渺渺，終于可以擺脫一直在拖后腿的理科，從此將興趣與分?jǐn)?shù)相結(jié)合。

    思緒有些混亂，于渺渺一路跟在喬笙后面走到車棚前面，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瓦藍(lán)色的天。

    今天的云很淡，襯得天空清澈見底，像是蔚藍(lán)色的海面，平靜又從容。

    她突然想起，那個一起出板報的黃昏，顏倦對她說，如果實在不懂物理，也不用太過勉強。

    因為他說，于渺渺，你應(yīng)該學(xué)文。

    第38章 三十八篇日記

    原來他早知道我就是愛爬樹的魚了。

    我以為會從他的眼睛里看到嘲諷, 不屑, 或者厭惡。

    可是這些都沒有。

    他的眼睛比滿天繁星還要溫柔。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

    一周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明天下午的班會課，就要填寫分科表格。

    于渺渺覺得, 對于很多同學(xué)而言，這都應(yīng)該是無比糾結(jié)的一周。

    至少，喬笙就已經(jīng)給她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 抱怨分科的事情。

    夜幕低垂，天氣越來越暖和, 于渺渺坐在臥室里的書桌前，漫不經(jīng)心地驗算著一個三元一次方程組，心里還想著跟喬笙之間剛結(jié)束的聊天記錄。

    【誤入凡間的仙女：渺渺, 我決定選文科了，政治?！?/br>
    【誤入凡間的仙女：不知道為什么, 我覺得很難過?！?/br>
    【誤入凡間的仙女：我突然覺得, 我好像快要失去趙熠然了?！?/br>
    【誤入凡間的仙女：其實這么說也挺可笑的，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他，又談何失去呢?！?/br>
    ……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隱藏在喬笙沒心沒肺的保護(hù)色之內(nèi)的，那一層名為脆弱的情緒。

    正對著窗外發(fā)著呆, 聽到外面?zhèn)鱽砬瞄T的聲音。

    驀地回神，于渺渺扭過頭, 視線里出現(xiàn)陸啟端著一杯牛奶走進(jìn)來的身影。

    她有點驚訝, 因為這最后的一個月, 應(yīng)該是陸啟學(xué)習(xí)最緊張的時候。

    “哥, 找我有事嗎？”

    覺得陸啟來找自己肯定是有話要說，怕耽誤對方的時間，于渺渺趕緊主動問他。

    陸啟看起來卻不急不躁的，他走過來，把玻璃杯里的牛奶放到她書桌上，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渺渺，馬上要分科了，你打算選文還是選理？”

    原來是這件事情。

    其實這周以來，家里一直風(fēng)平浪靜，父母都沒有問過她關(guān)于分科的事情，于渺渺知道，他們一方面是信任她，不想干涉她的決定。而另外一方面，是覺得根本無需過問，因為答案太過明顯。

    垂下眼盯著練習(xí)冊上的一行方程式，于渺渺輕聲回答：“當(dāng)然是選文，我理科這么差，選了就是沖上去送死的一個炮灰?！?/br>
    陸啟伸手扶了下眼鏡，笑了笑：“也對，分科對于你來說，根本就不需要多想。”

    他看著她，總是縱容的眼神此刻也嚴(yán)肅起來，“渺渺，如果選了文科，以你的成績，將來一定會考上一所名牌大學(xué)。你會有美好的未來，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然后過上輕松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于渺渺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聽他說話，一邊寫著數(shù)學(xué)作業(yè)，筆下的阿拉伯?dāng)?shù)字似乎是寫錯了，她從鉛筆盒里拿出一塊橡皮，慢慢擦掉。

    “哥，你放心，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br>
    陸啟的神色輕松了些，放緩語氣繼續(xù)道，“其實我也沒必要跟你說這些，只是看你最近有些猶豫，怕你走偏了?！?/br>
    說罷，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渺渺，毋庸置疑，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為了以后活著的。學(xué)文未必就不如學(xué)理，就像兩列開往不同方向的列車，不到達(dá)終點站，誰也不知道哪個方向的景色更美?！?/br>
    臥室里很安靜，除了于渺渺偶爾筆尖劃過書頁的聲音，就只剩下陸啟說話的聲音。

    他的聲音不大，一字一句，卻都讓她覺得沉重到喘不過氣來。

    于渺渺突然明白過來，分科之后，日子只會更苦，肩上的擔(dān)子只會更重。

    她那點兒風(fēng)花雪月的小心思，在現(xiàn)實面前，也只能負(fù)隅頑抗。

    黑白分明的試卷上，突然模糊勾勒出顏倦一張淡漠的臉。

    她有些出神地盯著紙面上他的眼睛，沉默著不說話，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陸啟打量著她的神色，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尾音淡淡消散在空氣里，不留一絲痕跡：“渺渺……你該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