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神君說：“你是天道之子，受命于天。身份之尊貴，不遜于仙家，何必妄自菲?。课译m然不知你與這位鬼修有何交情，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他是天道的漏網(wǎng)之魚，必受天道制裁?！?/br>
    燕北驕說：“你們仙人殺我，他卻救我，還為我殺了西南王。如今又因?yàn)槲?，招惹上了你們，落得即將魂飛魄散的下場，我怎能袖手旁觀？你們?nèi)粢獨(dú)⑺?，先殺了我吧?！闭f著，竟然放開了陳致。

    陳致瞪著他，不言不語，不走。

    北河神君說：“天道之事，我亦不能做主。但是，我會將你的想法告知天臣?！?/br>
    燕北驕知道形勢比人強(qiáng)，自己沒有太多討價還價的余地，唯一的依仗便是北河神君口中的天道之子的身份，所以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一行神仙、鬼從地府折返，一起回到天宮。

    北河神君帶著燕北驕與單不赦去見畢虛復(fù)命，臨行前問陳致要不要一起去。

    陳致看著燕北驕灼熱的眼神，冷冷地說：“落水狗有什么好看的，不去?！?/br>
    燕北驕目光瞬間陰沉下來，帶著森森冷氣，那寒意直到人走了，都久久不散。

    仙童在旁看得一清二楚，感慨道：“他還是閉著眼睛不動的時候好看些。”

    陳致想起崔嫣的尸體還在自己手里，立刻回去揍了一頓。

    仙童：“……”

    再次見到北河神君已經(jīng)是三天之后。

    陳致終于忍不住跑去北河。但是他死不承認(rèn)自己來打聽燕北驕的消息，只說離開北河太久，心中十分想念，跑來故地重游，回憶回憶昔日的快樂。

    與他同來的仙童好奇地問：“你當(dāng)初不是在這里療傷嗎？療傷有多快樂？”

    陳致沒好氣地說：“不用看到你，我怎么不快樂？”

    好在北河神君不但為人厚道，還知情識趣，主動告知了后續(xù)：“單不赦成為鬼修，事出有因，加上崔嫣求情，畢虛大神答應(yīng)讓他在地府改過，等功過相抵之后，再轉(zhuǎn)世投胎?！?/br>
    陳致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說。在他升天，而單不赦遭天打雷劈的時候，他們的恩怨就已經(jīng)一筆勾銷了，這一世的相遇是意外，他不想再提。

    想來單不赦也是這么想的，北河神君說結(jié)果出來之前，他與燕北驕說了一番話，大意是昔日他一意孤行，致使北燕統(tǒng)一大業(yè)受挫，一直耿耿于懷，如今，他已經(jīng)還了昔日之債，從此以后，孑然一身，互不相欠。結(jié)果出來之后，他就如他說的那樣瀟灑，說走就走，什么話都沒有留下，真正的揮揮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北河神君說：“他已放下，你當(dāng)如是。”

    陳致嘆氣道：“興許再過久一點(diǎn)，我便會忘了吧?！?/br>
    北河神君說：“關(guān)于崔嫣……”

    陳致側(cè)耳傾聽。

    “皆無即將回歸，剩下的便由他來告訴你吧?！?/br>
    ……

    耳朵都洗干凈了，你居然告訴我換個人告訴我結(jié)局？

    陳致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奈何北河神君當(dāng)了這么多年神仙不是白當(dāng)?shù)?，裝聾作啞的時候就像一尊石像，軟硬不吃、水火不侵。

    陳致沒辦法，只好回去等皆無。

    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雖說神仙的時間比一般人的長，過得比一般人快，但是……試試看書看到精彩處停住，二十年后再繼續(xù)的感覺，那簡直要人發(fā)瘋！

    所以，皆無回歸時，想象中的歡迎儀式屁都沒有，只有一個被“下回分解”折磨得日思夜想的好奇狂。

    “給你半盞茶的時間想清楚怎么樣用最快的方式告訴我燕北驕他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陳致一口氣說完，期待地看著他。

    皆無用半盞茶的時間消化掉他的意思，慢條斯理地說：“哦，他啊……”

    陳致抽出一根鞭子：“這二十年，我又學(xué)會了一門法術(shù)?！?/br>
    皆無揚(yáng)眉。

    陳致將鞭子往空中一甩，“啪”的一聲，那鞭子回頭甩到了他的后背上。

    皆無震驚地看著他：“你想知道就問嘛，反正不管你想不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的，何必自殘呢。”

    陳致收起鞭子，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你知道就好，如果你不說，我就繼續(xù)抽，抽死我自己?！?/br>
    皆無嘆氣說：“畢虛已經(jīng)重啟了天道運(yùn)算，崔嫣將再入輪回，重新成為天道之子，結(jié)束亂世?！?/br>
    陳致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什么意思？”

    皆無說：“其實(shí)，根據(jù)天道運(yùn)算，早在燕北驕那一世，他就應(yīng)該建立燕朝，統(tǒng)一天下。偏偏出了你這個異數(shù)，讓天道跟著混亂了起來，才使他的命數(shù)被改。你接下輔佐崔嫣登基的任務(wù)，其實(shí)是為了還你欠下的債?！?/br>
    竟然，被燕北驕猜中了。

    自己真的欠了他的債？

    ……

    他更相信是天道中了燕北驕的邪！

    看陳致滿臉不屑，皆無嘆氣道：“其實(shí)，天道運(yùn)算早已開啟，燕北驕也已經(jīng)轉(zhuǎn)世了。”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臉，陳致有不好的預(yù)感：“接下來的話，我可以不聽嗎？”

    皆無搖頭：“這一世，他的命運(yùn)又出了紕漏?！?/br>
    陳致捂著耳朵，哼著小曲，慢慢地往后退。

    皆無湊到他耳邊，大聲地說：“黃天衙肩負(fù)著導(dǎo)正國運(yùn)的重責(zé)……”

    “能不能換一個任務(wù)？”陳致忍無可忍地放下瞪著他，大有他說個“不”字，就一刀兩斷的意思。

    皆無想了想，點(diǎn)頭道：“也行。”

    這么好說話？

    陳致總覺得這是一個坑。

    很快，皆無就用事實(shí)證明了他的預(yù)見性——

    這不但是個坑，還是驚天大坑！

    第32章 師徒之情（二）

    陳致怒吼：“為什么還是燕北驕在的這一世？”

    皆無很無辜：“……他是注定要統(tǒng)一天下的人?！?/br>
    陳致繼續(xù)吼：“有本事他自己統(tǒng)一呀！靠別人的助力算什么天道之子？！”

    皆無說：“這個, 運(yùn)算的結(jié)果, 本應(yīng)是單不赦轉(zhuǎn)世, 繼續(xù)輔佐他。但是，單不赦現(xiàn)在在地府贖罪，這個位置就空了出來……”

    陳致送他兩個字“休想”！

    皆無說：“所以, 我換了一個任務(wù)給你。很簡單的，你只要安靜地當(dāng)個隱世高人，把孩子帶大就可以了?！毙Σ[瞇地帶他下凡, 去了隱世高人的家。

    ……

    去他娘的安靜當(dāng)個隱世高人, 把孩子帶大！

    陳致憤怒地抓下隱世高人家的門板，沖著門前的一老一少, “梆梆梆”地往地上砸：“讓他滾！馬上滾！立刻滾！”以為他沒見過崔嫣小時候的樣子嗎？

    那鼻子那眼，連發(fā)型都一模一樣, 瞎子都看出來還是燕北驕這貨！

    皆無用力地捅了一下陳致的腰，干笑道：“哈哈哈哈哈……陳道友說笑的。你和容韻小公子放心住下, 他一定護(hù)你們周全。”

    被陳致嚇了一跳的老管家慌忙跪下磕頭。

    燕北驕轉(zhuǎn)世的容韻默默地看著陳致一眼，跟著跪了下去。

    皆無抓著陳致的胳膊，微笑道：“拜師的頭都磕了, 陳道友就算收下這位徒弟了?！?/br>
    “我……”陳致一開口就被皆無堵住了嘴巴。

    皆無對一老一少道：“你們自便, 我與陳道友有事要談。”拉著人去了后山，一停下，陳致的大門板就拍了過來。他閃身躲開，無奈道：“你冷靜點(diǎn)聽我說?！?/br>
    陳致用掰成兩段的門板來回答。

    皆無說：“天道之子并不是天道賜予某人的身份，而是天生龍氣, 能為天下開創(chuàng)盛世、奠定幾代昌運(yùn)的人選。普通人為帝，是吸收萬民之氣，凝聚為龍氣，而他們是將自身的龍氣散播于萬民。這樣的人千年難得一見，故而縱有天道看護(hù)，人間難免昏君、暴君臨世?！?/br>
    他見陳致面色凝重，又道：“天道重啟說來簡單，其實(shí)要持續(xù)十二年的運(yùn)算。這十二年，畢虛要不斷傾注神力，極耗心神，無力照拂人間。因天道與天臣的隱遁，失去束縛的人間戰(zhàn)火紛飛、爭戰(zhàn)四起，比陳朝更為黑暗。天道法則，事不過三，從燕北驕到崔嫣到容韻，如今已是第三世。若這一世容韻不能為帝，人間恐怕要再亂數(shù)百年才能等到下一位天道之子來結(jié)束亂象?！?/br>
    陳致沉默許久，才說：“若我沒有給崔嫣喂下那碗血……”

    皆無搖頭：“崔嫣體內(nèi)的龍氣被妖丹打壓。只要他不取出妖丹，縱然不死，也護(hù)不住這天下?！?/br>
    所以，黃圭一開始的要求就是挽回入妖道的崔嫣。

    陳致皺眉道：“如果當(dāng)初我沒有死守涼州，單不赦沒有觸怒上天，那么……”

    皆無說：“身為涼州太守，你死守涼州，保護(hù)百姓，忠義仁信，天道都為之動容，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沒有任何不當(dāng)之處。欠債一說，是我失言。然而，天下蒼生于水深火熱中掙扎了百余年，是時候還天下一個盛世明君了?！?/br>
    陳致心事重重地跟著皆無來到前院。

    老管家與容韻正坐在石墩上說話，見他們到來，連忙停口行禮。

    陳致無聲地盯著那張與燕北驕、崔嫣如出一轍的臉，忽然拉著皆無重新到后山：“不行！做不到！你另外找人來干這活兒！”

    皆無說：“兩個坑，一個代替單不赦，輔佐他一輩子；一個就當(dāng)個奶爹，養(yǎng)他到十五歲?！?/br>
    “他今年幾歲？”

    “七歲。”

    陳致在小肚子里算賬。

    皆無拍拍他的肩膀：“二十年也不過是一眨眼，何況八年。再說，你是師父，他是徒弟。你有仙術(shù)，他沒記憶，怎么養(yǎng)徒弟還不是你自己看著辦，只要不出格、不出事……”他給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陳致說：“你這二十年上哪了？”

    皆無長嘆一口氣，負(fù)手望天，不欲多說的樣子。

    陳致說：“讓容韻滾?！?/br>
    “……咳，我剛才只是在思考怎么樣將這二十年的故事說得精彩紛呈?！?/br>
    “那你考慮好了嗎？”陳致?lián)炱饎偛艁G在地上門板“啪啪”地拍，碎石、木屑迸濺。

    皆無感慨道：“我在盒子里思考了一下人生，出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二十年過去了?！?/br>
    陳致呵呵一笑，轉(zhuǎn)身就走：“讓容韻滾滾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