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當然。他的意識已開始混亂。你不知嗎?”烏鴉顯然懂得如何擊潰人心,不緊不慢道,“你如此沉醉于妻子的身份,卻連丈夫的身體狀況也不知道……真是可笑。辛苦造出的一個童話,終究不過一場夢幻泡影嘛!” 錦娘死死瞪著他,濕潤的眼底泛起了一層紅光。 阿泰瞳孔一縮。 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妻子入魔了! ——或許,她早已入了魔! 意識到這一點,他好像被一根尖錐刺到了魂根上,疼得腦子里一片空白。 該死的!這是崩潰的征兆! 阿泰屏住呼吸,瘋狂命令自己趕緊挺過去。 他的臉僵硬成了一塊巖石! 錦娘并未發(fā)現(xiàn)丈夫的異樣。 她在恐懼和疑惑中掙扎片刻,最終堅定地說,“不會。半年后他還會好好的,而你才會徹底消失。只要我現(xiàn)在殺掉你,這件事就一錘定音了?!?/br> 這話無疑給了烏鴉毀滅性的打擊! 它漆黑的身體里涌出一股安靜的憤怒,如冰冷的潭水淹沒了這屋子。很長時間,它都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來。 錦娘盯視了它一會,以絕情的姿態(tài)別開眼睛,轉(zhuǎn)過了身。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哪怕萬劫不復(fù)也不會后悔——她的心里如是對自己說。 烏鴉的聲音卻不依不饒響了起來,“你認為只要不行|房,只要他不再強大下去,就不會出事,對么?很遺憾!不完整的靈魂承受不住日益熾盛的愛欲。他很快會意識混亂,變成一個傻子?!?/br> 阿泰恰好恢復(fù)過來,一下子被戳到了致命痛處,整張臉都猙獰起來,“啊——不吉祥的死鳥,真是可惡到極點吶。老子向太陽發(fā)過誓,要把你這愚蠢的腦袋擰下來。老子可沒打算食言吶!” 他把妻子抱到一邊,動手就要擰掉那顆“愚蠢的腦袋”。 錦娘一把拉住他,手抓得緊緊的。如肺癆病人一般喘息著。好像兇案現(xiàn)場毫無經(jīng)驗的兇徒,慌張地說,“哥……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 烏鴉絕望冰冷地說,“你不必再想。我受盡世間大苦,早已背棄道心,由殺戮入了魔,如今所求不過一死。你們動手吧。” 阿泰冷笑,“錦娘,別上他的當。這家伙在裝可憐呢。就算在上頭吃了苦頭,下來都幾天了,他咋不吸靈氣?他這留著一身的傷給你瞧!可又怕你認不出,就先把一張臉收拾了出來。這只該死的臭鳥十分狡詐。指不定這一身傷是他自己一手捏造的呢!” 錦娘:“……” 眨著一雙淚眼,向那具皮囊瞅過去。 阿泰猙獰地掀了掀嘴皮子,又要動手擰腦袋。 烏鴉毛都豎了起來。聲音變得越發(fā)冷酷,“周泰,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嗎?你連自己是不是人類也不清楚吧?” 錦娘率先被這話擊潰了,轉(zhuǎn)身呵斥道,“你別說了!” 淚跡斑斑的臉變得一片刷白。 阿泰頓在那里,凝固著。 烏鴉似乎要冷酷到底,“你不過是她從我的魂魄中割裂的一部分,你只是屬于我的一小部分。而你的身體不過是……” “不要說了——”錦娘叫了一聲,滿眼恐懼。 聲音慘然,近乎泣血。 阿泰心疼到極點,想抱住她好好安慰。想告訴她,哪怕自己是牛糞做的,只要她不嫌棄就無所謂。 可是,腦海深處不知中了什么魔咒,好像致命的內(nèi)核被人擊中,漫起了大面積的空白。 他感覺喪失了身體,自己正從這世界墜向無限的虛空里去…… 他拼命念起了咒。 然而,妻子的哭泣漸漸變得遙不可及…… 錦娘方寸大亂,用痙攣的手撫摸著他僵硬的臉,“你醒過來,不要離開……醒一醒……快醒一醒……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br> 她生怕別人聽見似的,喊得很小聲。 喉嚨里壓著細碎的啼哭,像在夢里驚悸的孩子,聲聲透著斷腸…… 烏鴉倒在了桌上;榻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 銀灰色的鳳眼如星空般深不可測,有一種無情又神秘的美。 他默默注視著絕望中的錦娘,眼里除了千年不化的冰雪,沒有其他的情緒。 “你過來?!彼淅涞卣f。 錦娘聽不見,她堅持不懈喊著丈夫,整個人都魔怔了。 巨大的恐懼和悲傷將她逼到了絕境。 黑色夢魘從天而降,一如當初身陷蟲洞時的無間永夜! 她撫摸那具凝固成石頭的高大身軀,冰冷,僵硬,沒有一絲溫度。好像壓根就沒存活過。 上窮碧落下黃泉,與君世世共嬋娟! 這個誓言,終究只是我的幻覺嗎? 五百世輾轉(zhuǎn)輪回,恩深情重。 我因為你在“黃泉”受盡蝕身之苦,到頭來還是一場求而不得么! ——她一遍遍在心里追問,癡了一般,癱坐在丈夫的腳下。 抱住他僵硬的腿,無意識地囈語著:你快醒一醒呀…… 榻上的男人依然冷冷的。好像沒有情緒。 鳳眼中卻涌出了兩行銀色的眼淚。如晶瑩奪魄的水銀,從那張神祇般俊美的臉上滴落,一滴接著一滴掉在了殘破不堪的身軀上。 他的語氣依然是一片固執(zhí)的冰冷,“你過來,我才是你的丈夫。與你許下誓言的是我。他不過是個假人,你得認識這一點!” 錦娘如一朵落花萎在丈夫腳下。單薄,嬌小的一團,生機在無聲地流失著。 男人滴著銀色的血淚,從榻上滾落下來,露出一對被齊膝截斷的殘肢。 他的表情如寒鐵,用上肢爬向妻子,如撈浮木般把她摟進懷里,狠狠地抱緊。 “我被你割裂了魂魄,丟棄在亡荒無人之境。終日與蛇鼠為伴,沒有吃的,沒有生機。每一秒都度日如年。我歷經(jīng)人世間最深的苦楚,不惜背棄道心,入了魔道……我處心積慮做這一切……為的終究不過是……想回到你的身邊……” 錦娘枯萎的目光落在虛空里,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是你先拋棄了我……我與你恩愛五百世,每一世,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可事發(fā)后你不信我,你選擇抹殺我這個恥辱,把我拋進蟲洞……我在里面受盡無間之苦,而你卻出了家,追尋你的大道……是你負了我。所以,我也不要你了?!?/br> 男人的臉如同雪雕,默默融化著。 好久,才用嘶啞破碎的聲音說,“我的王后……你錯得多么離譜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寫個大章把秘密全抖完的,但下午開了個會,力不從心啊,哎。 本章涉及的疑點和伏筆: 1, 泰哥到底是個啥。身體哪兒來的。 2,殺掉女主的是誰?很好猜。 3,另一個泰哥出家了。這是呼應(yīng)前面阿難和摩登伽女的故事。女主為何要割裂丈夫的靈魂。 4, 女主不是二十一世紀嗎。 這些都會在下一章揭曉。 魔,在本文中指的是“深深的執(zhí)著和愚癡”。與玄幻文中略有不同。燕妮是由欲入魔,女主是因愛入魔。所以搞了一堆事情。 兩個“一半”的泰哥都會沒事的。下章的高能劇情后,本文將會滑入詭異的種田言情模式。從此就不燒腦了…… 第64章 蓮花 這聲含著淚意、故作平淡的感慨, 如一道驚雷貫穿了錦娘的識海。 她好一陣子靜止不動。 腦中“嗡嗡”轟鳴,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時空陷落。 在絕對的靜止中, 一個充滿惡意的可能性冉冉浮出了水面: 天魔女既能變成她與人yin|亂,為何不會變成丈夫來殺了她! 那邪惡女子的根本目的,一直都是想從根本上摧毀她?。?/br> 名聲、地位,愛情,信仰…… 把她的名聲搞臭,受國民輿論的唾棄,還不忘在臨死前給她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這太符合那人的思路了! 錦娘懷著極大的恐懼把目光轉(zhuǎn)向男人。 他深深凝視著她, 嘆息道, “殺你的是天魔女。她復(fù)制了我的模樣?!?/br> 錦娘表情空白。腦中繃緊的神經(jīng)一根根斷裂了。 男人垂眸傾訴道,“我恨過你, 恨你為何不當面問問我就對我下死手。后來我想通了……你不問, 是因為早已認定我心里沒你了……是不是?” 錦娘不說話。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那時日理萬機, 忙于國事,難得一點閑暇又醉心鉆研佛學。你以為自己在我心中早已沒了位置……是不是?” 錦娘死了一般沉默著。面色慘白。 冷汗一層又一層沁出了皮膚表面。 慘烈的真相幾乎讓她的臉瞬間縮了水, 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男人的語氣沉靜下去, “我不怪你。你犯的錯跟你受的苦相比, 根本微不足道。我或許生氣過, 但是現(xiàn)在抱著你我就平靜了。我只要一個吻,一個吻就夠了,咱們互相抵消彼此的錯,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當口, 阿泰終于清醒,一把搡開殘破的男人,把妻子奪回手里。惡鬼一般對他說,“老子還沒死呢!無恥的家伙,不但偷聽,還敢學舌!這些話老子說起來是深情,到你嘴里可真猥瑣得要命!” 俊美如神的男人露出一絲冰冷的譏諷,“學舌的不知是誰!” 錦娘迷惘地瞧著他們。做夢一般,天旋地轉(zhuǎn)。 就連阿泰的突然蘇醒也沒能拯救她此刻塌陷的意識。 她造了多大的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