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看什么看,連個眼力見都沒有, 這就是你們宋家的規(guī)矩嗎?!”入屏大聲斥道。 崔錦羨瞥了一瞥那兩個小丫鬟,滿臉的鄙夷, “和她們還費什么口舌,攆出去不就得了?!?/br> 入屏忙與她貼耳說, “這畢竟是在宋家, 小姐還是給她們留些面子為好。要不太太回來,又要說你了?!?/br> 想到徐氏為了幾個破椅子凳子罵她,崔錦羨便氣不打一處來,不耐煩的道,“讓她們有多遠滾多遠, 別在本姑娘眼前蹭嫌。” 那兩個小丫頭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得罪了這位千金大小姐,就被入屏推搡了兩下,“還不快滾,難不成非要等著小姐回明夫人把你們都攆出去?!?/br> 說話聲音尖細的小丫頭還算機靈一些, 她慌忙跪下道,“二小姐,是奴婢們沖撞了,奴婢這就滾出去?!彼幻嬲f著一面拉了拉另一個小丫頭的衣袖,躬著身子從穿堂里跑了出去。 徐氏和崔錦羨、崔錦竺母女三個被安排在東跨院里,由三間穿堂隔著,正中放了個大理石的紫檀木的花架子,擺了一盆盆秋日菊。 那兩個小丫鬟跑到廊下,看四下里沒人,才喘了口氣,悄悄地說,“這位二小姐真是咱夫人的meimei么?好生厲害??此且荒樝訔壞樱€以為咱們多想伺候她似的?!?/br> 花悉剛從浣衣處回來,就見到兩個小丫頭慌里慌張的貼耳說話。她放輕了腳步走過去,躲在柱子后面偷聽了一回。 聽到她們話里在說二小姐,花悉皺了皺眉頭,厲聲道,“你們兩個不好好伺候主子,在這里偷偷說什么呢?!” 小丫頭們剛剛就被嚇得不輕,這一下整張臉都變得慘白起來。她們回頭看到是花悉,慌忙跪下道,“花悉jiejie?!?/br> “發(fā)生什么事了,把你們嚇成這樣?” 兩個小丫頭十分委屈道,“我和小紅jiejie就好好地守在院子門口,也不知道哪里犯著了二小姐,就被入屏jiejie罵了一頓,攆了出來。” 花悉是知道崔錦羨的性子的,她聽兩個小丫頭這樣一說,便明白了其中原由。 “就算不知道哪里犯著了主子,也不該偷偷的嚼舌根子。這一次被我聽到便就罷了,要是再有下次可就攆出去了。”花悉瞪著她們道,“算了,你們就先挪去廚房那里幫忙,我再另派兩人抵你們的罪過?!?/br> 廚房如今正是井二嫂管著,昨兒莊子里送了兩小筐河蟹,愁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家里有個剛生了孩子的夫人便就罷了,還住著一個雙身子的大小姐。 螃蟹味雖鮮美,卻是最性寒,兩人都碰不得。只是這兩筐河蟹的塊頭又大,很是難得,若是毀了便是暴殄天物了。井二嫂正難為,就見花悉帶著兩個小丫頭過來了,“我看二嫂子走來走去的,可是哪里遇到了難事?” 花悉處事待人都是十分好的,雖跟著崔錦書陪嫁過來不久,宋府上上下下卻都極信服她。 井二嫂連忙過去,回道,“花悉姑娘,你怎么過來這里了?可是夫人想吃什么菜色,你打點小丫頭說一聲不就行了,何苦自個跑來一趟?!?/br> “來一趟費什么勁。”花悉笑著將那兩個小丫頭推到井二嫂面前道,“二嫂子,這兩個小丫頭就先交給你了,讓她們給你打打下手,若是她們四體不勤,你且去回管家,打發(fā)了她們就是?!?/br> 廚房原有兩個婆子打下手,可如今家里住了這么多人,便有些忙不過來了。井二嫂瞧了一眼那兩個小丫頭,見身板還不算太小,言笑晏晏的拉著花悉的手說,“還是花悉姑娘體貼,嫂子在這里謝過了?!?/br> 花悉笑了笑,指著還沒有生火的爐子道,“天色將晚,二嫂子也該著手做飯了。夫人那里還有事要回,我就不叨擾了?!?/br> 花悉剛走兩步,卻被井二嫂拉住了衣袖,“姑娘,嫂子還得拜托你個事?!?/br> 廚房盆里泡著許多河蟹,井二嫂作難的道,“這蟹怎么個吃法呀?” “這是哪個不長心的莊子送過來的?”花悉看到河蟹也皺了皺眉。 盆子里的河蟹足足有三十幾只,若是倒掉不免可惜。她想了想,才說,“另起一鍋做出來,給各房主子送去。夫人和大小姐那里就不用送了?!?/br> 廚房就設(shè)在東跨院的前面,崔錦羨和入屏沿著游廊過去,就能聽到里面說話的聲音。 入屏嗤笑道,“花悉jiejie真是能干,到了宋府也能這般如魚得水?!?/br> 崔錦羨便瞥了她一眼,說,“你自然比不過人家,你才來崔府幾年,不過是個二等的丫頭,人家在你進府之前可就是一等大丫鬟了?!?/br> 入屏見崔錦羨轉(zhuǎn)身回去,連忙跟上去說,“小姐,奴婢就要打抱不公了。你和大小姐同樣都是嫡小姐,為何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使喚的丫頭就是一等的,奴婢就是二等的了?!?/br> 崔錦羨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你配不上服侍我,讓我再換個貼身的丫頭?” “奴婢怎么舍得離開小姐呢?”入屏臉上的顏色變了變,又笑著說,“奴婢的意思是……” 還沒等入屏說完,崔錦羨便打斷她道,“你自個沒這個能耐,求我也沒用。動這個腦筋的空還不如想想怎么討好我母親,若得母親青眼,你不就離一等丫頭進了一步?!?/br> 宋琬中間醒了幾次,能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卻睜不開眼睛。直到屋里都點上了燈燭,她才悠悠的醒過來了。 孟階正坐在炕上看書,聽到床上的動靜,往剛睡醒的宋琬身上瞟了兩眼,“睡醒了?” 宋琬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迷糊的道,“你何時回來的?” 明月拿了一件披風給宋琬攏在身上,攙著她坐到炕上。孟階這才放下手里的書,無奈的道,“原說今日回家去的,誰想到你卻睡成了一頭豬。” 宋琬看了一眼窗外,天果然都黑了下來。她掩唇笑了笑,接過明月遞過來的溫水,喝了兩口潤了潤干咳的嗓子。 “那怎么辦?”宋琬低著眼簾看孟階的臉色。 孟階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清冷的眸中似有笑意,“我已經(jīng)向上面請示,說明日要帶著拙荊回家,特告假一日?!?/br> “那他們批了嗎?” 孟階微微嘆氣,“自然是批了的?!?/br> 東跨院里也一片燈火通明,睡得正足的崔錦竺坐在炕上扒著河蟹吃,徐氏看到炕桌上一片狼藉,便指著崔錦竺說,“竺兒,你好歹是個小姐,吃要有吃相?!?/br> 崔錦竺拿著絹帕擦了擦嘴角,沖徐氏笑道,“我知道了,母親?!?/br> 徐氏十分無奈,搖了搖頭,她看到炕桌上只有崔錦竺一個人,又蹙眉說,“你二姐呢?” 崔錦竺吃得正香,并不在意的道,“剛剛還在呢,應(yīng)該出去了吧?!?/br> 徐氏皺眉,和寇嬤嬤說,“你出去看看。” 黑漆漆的夜里,一個人影從廚房的方向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崔錦羨就等在西廂房的門前,看到人影,她慌忙拉住她問,“入屏,怎么樣了?” 入屏聽到是崔錦羨的聲音,才撫著胸口喘了幾口氣,貼著崔錦羨的耳朵道,“小姐,成了?!?/br> 崔錦羨攥著衣袖的手才松開了一些,臉上有一些得意之色,還不忘問,“可沒讓人瞧見吧?” 入屏連忙點頭,她抓著崔錦羨衣袖的手還有些顫抖,抬頭卻看到旁邊還站著一個人影,嚇得她張大了嘴,剛要發(fā)出聲音,就被寇嬤嬤有力的手掌給捂住了。 崔錦羨也嚇得不輕,她回頭看到是寇嬤嬤,故作淡定的道,“嬤嬤怎么也不吭一聲,可要把人嚇死?!?/br> 寇嬤嬤將入屏放開,小聲的問,“二小姐這是做什么呢?” 崔錦羨把手里的錦帕一攤,笑道,“還能有什么,不就是我們慣玩的捉迷藏,嬤嬤要一起玩嗎?” 寇嬤嬤怎么說也是從宮里出來的,更何況崔錦羨一個九歲的小孩,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遮掩??軏邒呖戳丝慈贾鵁魻T的正房,又說,“難道二小姐還不信任嬤嬤嗎?若要有什么事情,嬤嬤好歹能給你出個主意?!?/br> 寇嬤嬤是跟著徐氏陪嫁過來的,打小崔錦羨就跟著她一起,忠心自是不必說的。只是若是寇嬤嬤知道了,徐氏定然也會知道。 崔錦羨猶豫了一下,才支吾著道,“嬤嬤,羨兒真的和入屏在捉迷藏?!?/br> 寇嬤嬤見崔錦羨不想說,也不再逼她,只軟著語氣道,“天晚了,不如明兒再玩。太太叫您呢,二小姐快進屋吧?!?/br>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井二嫂回到廚房里, 看到一個人都沒有。她蹙了蹙眉, 朝外面叫了兩聲李婆子。 話音剛落, 就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李婆子打著燈籠進來, 和井二嫂笑臉相迎道, “二嫂子,你叫我。” 井二嫂看了她一眼,皺著眉說, “讓你看著煎藥呢,干嘛去了?” 李婆子將燈籠熄了放在地上, 卻捂著肚子道,“我剛剛鬧肚子, 叫了小紅和秋霜來看著, 那兩個丫頭死哪去了?!彼鲃荼阋橙隆?/br> 東跨院里還住著徐氏母女三個,李婆子這一嗓子又粗又重,必會傳到那里。井二嫂連忙拉住她道,“定是跑出去玩了,快別管她們, 爐子上的水都快熬干了?!?/br> 李婆子這才作罷, 熄了火, 將煎好的湯藥倒進碗里,又放到食盒里。井二嫂指著其中的一碗道,“這個可是夫人的?” 李婆子上前探頭看了一眼,點點頭說, “我分開弄的,絕錯不了?!?/br> “你端著安胎藥給大小姐那里送去,莫要弄灑了?!本┮皇帜弥鵁艋\一手提著食盒,出了廚房的門又回頭囑咐李婆子,“今兒天晚了,你送了藥就回去吧,等明兒一早過來再收拾廚房?!?/br> 李婆子的兒子是宋家新招來的管事周順媳婦的老子娘,她如今都是在周順家住著。 崔錦羨就坐在窗前,看著兩盞燈籠一前一后的出了穿堂,嘴角微揚??軏邒咴趦?nèi)間服侍徐氏洗了臉,又出來叫崔錦羨和崔錦竺去歇息。 崔錦竺早就打起了瞌睡,她從炕上跳下來,直奔內(nèi)室去了。崔錦羨卻慢悠悠的捏起炕桌上的點心,小小的咬了一口,自言自語的道,“是該早些睡,晚上不知道怎么鬧騰呢?!?/br> 寇嬤嬤看到崔錦羨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全身一寒。明明眼前的羨姐兒才只有九歲大,還只是個孩子,怎么會有這樣的神情? 她搖了搖頭,心道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又看向崔錦羨,果然見她恢復(fù)了一臉的童真,笑盈盈的說,“嬤嬤,羨兒這就去睡?!?/br> 寇嬤嬤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攥緊了衣袖。 宋琬正舀著雞蛋羹吃,她只吃了一口就又吐了出來,蹙眉道,“這雞蛋羹里面怎么會有蟹黃的味道?” 孟階夾菜的手一頓,他端過來雞蛋羹看了看,臉色便沉了下來,“別吃這個了,吃別的菜?!?/br> 宋琬便點頭,孟階看著她將剩下的半碗燕窩粥喝完,才命丫頭將剩下的飯菜撤了出去。 又有丫頭捧了茶來,孟階漱了口便站起來和宋琬說,“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先睡?!?/br> 孟階挑著簾子出去不久,就見明月捧著食盒走了進來。宋琬正在妝奩前卸妝,明月將里面的安胎藥端過來遞與宋琬,“小姐,趁熱喝了吧。” 宋琬最不愛喝這些苦藥,她幾乎是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喜兒早將蜜餞準備好了,宋琬漱了漱口,忙將蜜餞吃了。 她看著喜兒收拾了湯碗出去,隨口道,“倒是怪了,怎么今日的安胎藥與平常的不同些?!彼窒氲絼倓偝猿鲂伏S味的雞蛋羹,又搖了搖頭說,“難不成是我變了口味?” 明月扶著她坐到床上,笑著道,“莫不是廚房將小姐與夫人的湯藥弄混了?” 宋琬也覺著奇怪。雖說湯藥大都是一個味道,可她喝安胎藥有一段時間了,今日廚房送來的藥要比往日里澀一些。剛?cè)胱鞎r還沒有什么不同,可她吃了蜜餞之后舌頭還是發(fā)澀。 想到這里,宋琬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明月看著宋琬神情凝重,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她捂著嘴道,“我這個烏鴉嘴?!?/br> 喜兒送了藥碗出去便又折了回來,她聽到屋內(nèi)靜悄悄的,便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小聲的問,“小姐怎么了?” 宋琬抹了一把沁滿汗意的額頭,閉了閉眼一會兒,才捂著肚子說,“希望不是弄混了?!?/br> 屋內(nèi)人心惶惶,屋外也是慌亂一片。管家來福一臉嚴肅,看著跪在地上顫顫發(fā)抖的幾人道,“你們做的好事,明知道大小姐有身孕,怎么還將蟹黃放到雞蛋羹里?!?/br> 孟階找到他時,來福也是嚇得不輕。就是他沒生過孩子,也知道螃蟹性寒,有孕的女子是不能吃的。 井二嫂聽了臉色大變,她連忙辯解道,“我們廚房是做了清蒸螃蟹,可只給了老夫人和徐太太那里送了去。” “那這是什么?”來福將雞蛋羹端給井二嫂看,蒸的細嫩的雞蛋羹里果然有一小塊一小塊的蟹黃,只是顏色差不多,若不細細分辨根本看不出來。 井二嫂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她往后退了兩步,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不可能,我就是害怕河蟹的味道竄到雞蛋羹里,特地起了另外一口鍋蒸河蟹?!彼酵笳f臉色越慘白,猛然看向她身后的幾人,“蒸河蟹的時候你們可都在,出鍋后我便讓小紅給老夫人那里送了五只,徐太太那里送了十只,還有剩下的十多只,我和你們吃了一些,又讓李婆子帶回家去給她外孫兩只吃,便就沒了,誰會將剝好的蟹黃放到雞蛋羹里。” 李婆子此時也是一臉汗津津的,她剛走到家門口就又被叫了回來。在路上,小廝將事態(tài)都表明了,她聽著井二嫂說完,從懷里掏出兩只用手帕包的很好的河蟹,“來管家,你瞧瞧,這兩只還沒動頭呢?!?/br> 井二嫂雖是新招來的,可她一向做事謹慎,要不然他也不會讓她拿廚房的鑰匙。來??粗蛟诘厣系膸兹?,又道,“你們可都是看著對方將蟹吃完的?” 幾人都慌忙點頭,螃蟹這種東西本就難得,她們又都是奴才,哪里有這樣的口福,就是得一只也要照著兩只的吃。別說蟹黃了,就是蟹殼她們都要嚼上一嚼。 老夫人必不會害她孫女,徐太太也沒著緣由害大小姐。來福斂了斂眼眸,又說,“那還有誰進了廚房?” “除了花悉姑娘將兩個小丫頭送過來,就沒人了?!本┫肓讼耄呕氐?。 李婆子倒是想起了什么,她欲言又止的,井二嫂便看著她道,“李mama,你有什么話就說。” “我今兒鬧肚子,有一回從外面回來,看到……看到……”她猶豫了一下,才又小聲嘀咕,“崔二小姐的丫頭慌里慌張的從游廊里跑了過去,那時候螃蟹剛洗了入鍋,我見廚房的門關(guān)著,便沒往那地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