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宋琬卻愣了,她怎么覺著孟階似乎在朝她笑呢? 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穿過重重人群,走到羅府的門口才停了下來。宋琬看到孟階踩著馬鐙翻身下來,俯身拜在唐云芝的面前。 唐云芝眼眶含淚,一連說了幾聲好。孟階又給羅謂行禮,羅謂捶了一下孟階的肩膀,聲音有些顫抖,“好小子,給你娘爭氣了?!?/br> 羅衾在一旁撇了撇嘴,給孟階說了一聲‘恭喜’??瓷先ズ苁切牟桓是椴辉浮K似^,嘴角卻溢出了一笑意。 宋琬朝她揚了揚手,羅衾慌忙斂去笑容,又俏皮的朝她吐了吐舌頭。宋琬被她逗笑了。沒想到這妮子還有兩副面孔呢。 宋珩在宋府門前下了馬,他也穿著大紅色的補子服,臉上一直掛著笑意。宋老夫人很是高興,一路都緊緊地拉著宋珩的手問東問西。宋琬跟在一旁都插不上話。 到了花廳,有丫鬟捧了瓜果和茶水來。宋老夫人才放開了宋珩的手,問方mama,“可撒了銅板和糖果?” 方mama點了點頭,笑著道,“昨兒按老夫人的吩咐,換了許多銅板,又買了各種各樣的糖果,丫鬟婆子和小廝都在外面撒著呢?!?/br> 宋珩剝了一個蜜桔先遞給了宋老夫人。又撿了一個剝了給了宋琬,宋琬笑盈盈的接過來。和宋珩道,“哥哥,今天你在馬背上可威風了。” 宋珩撓著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他低頭看到腰扣上系著的玉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meimei,你是不是也送給了子升一個和田玉玉佩,是翠竹有節(jié)花紋的?” 宋琬沒想到孟階竟也會將她送的玉佩拿出來用,她微微一愣,隨即又笑問道,“哥哥看到階公子帶出來了嗎?” 宋珩點了點頭。在鹿鳴宴上,巡撫開玩笑問他們的玉佩是不是一個人打得,說玉質(zhì)和手法都差不多。也不知道為何,他看到孟階當時眼神一暗。 回到房里后,他就問了孟階。孟階卻什么都不說。他好奇也問不出來個究竟,現(xiàn)在看到玉佩才想起來問宋琬。 宋琬才道,“我在庫房里找到了一塊玉石,玉石師傅說能打兩塊。我想著階公子平常很是照顧哥哥,所以才送了他這個禮物?!?/br> 宋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自言自語的道,“我還以為meimei喜歡子升呢。” 什么鬼?她喜歡孟階,宋琬不可思議的看了宋珩一眼。堅決的否認道,“哥哥可別瞎說,我待階公子一直如同哥哥。別的什么都沒有?!?/br> 她只是想討好閣老罷了,可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閣老以后是有媳婦的,還為了夏元璃終身沒有續(xù)娶。她可不想摻和到里面。 宋珩看著宋琬羞紅的小臉,笑道,“meimei不要害羞,喜歡子升沒什么的。子升長得十分俊朗,人又極聰明。許多女子都喜歡他呢?!彼午裣肓讼?,又道,“若是meimei真喜歡子升的話,可千萬要早些下手。莫要被人搶了去?!?/br> 宋珩說到這里蹙了蹙眉頭。看著meimei的模樣,定然是喜歡孟階的。meimei害羞不敢說,那他這個做哥哥的可不能袖手旁觀。 看樣子,宋珩一定是誤會了。宋琬急忙擺著手道,“哥哥,我真的待階公子當哥哥的?!?/br> 宋珩不理解的搖了搖頭,“那你不喜歡孟階,送他玉佩做什么?玉佩可是男女定情之物?!?/br> 宋琬驚得目瞪口呆。 自從傷到腦袋后,宋珩就是個認死理的人。只要他認定了,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在他的心里。她meimei宋琬就是喜歡孟階,只是害羞不敢說。 宋琬又要解釋,只見明月走過來道,“小姐,崔小姐過來找你?!?/br>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著靛藍色纏枝菊紋襕衫的女子走了過來。崔錦書是來找宋琬說話的。她的馬車進了胡同,立即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她在馬車上聽到,這個胡同里出了兩個舉人,其中一個是解元,還有一個也考得不錯。她聽了許久,才知道一位是宋琬的哥哥宋珩。 宋珩抬頭便看到了崔錦書,宋琬在一旁介紹道,“這是崔提督家的嫡小姐,是琬兒剛剛結(jié)交的好朋友?!?/br> 宋珩很少見過別的女子,他的臉微微有些紅。撓著后腦勺和崔錦書抱拳行禮,“在下宋珩,見過崔小姐。”眼睛卻不敢亂看,一直盯著腳尖。 崔錦書看宋琬身形嬌俏,沒想到宋珩卻長得人高馬大的。她一直覺著自己在女子中算很高的了,誰知她仰著頭才到了宋珩的胸口前。 宋珩似乎比她的哥哥崔錦峰還要高了半頭。只是書生氣十足,身體單薄,有些呆呆的。崔錦書忍不住淺笑片刻,才和宋珩福了福身子。 宋琬又領(lǐng)著崔錦書見了宋老夫人。自那次經(jīng)宋琬提起過之后,宋老夫人就對崔錦書很是上心,她還派人去打聽了崔錦書一回。 宋老夫人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崔錦書。只見她舉止從容,溫婉大方,和打聽到的一模一樣,甚至更好一些。宋老夫人很是滿意的點頭,贊賞道,“崔家小姐是個氣度好的。” 廚房里做了宴席,宋琬留了崔錦書在這里用膳。崔錦書推辭不下,在宋府用完膳才回去了。 最后兩道菜上的是油燜大蝦和清蒸螃蟹。宋珩怕宋琬沾了一手油水,仔細的剝了才放到白玉瓷盤里遞給宋琬。崔錦書坐在一旁看在眼中,竟有些艷羨。 她只在話本子里看到過這些,沒想到她今日竟是親眼看見了,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疼愛meimei的哥哥。 崔錦峰雖然是她的親哥哥,但從小就在軍營里長大,一身的剛硬脾氣。崔錦峰總是告誡她要獨立一些,不能哭,不能撒嬌,更不能軟弱。 她有什么苦,全都是自己一個人往肚子里吞。 別說讓崔錦峰給她剝蝦剔蟹了,就連她掉滴眼淚,崔錦峰都要冷臉半天。就算她是一個武將的女兒,可她始終是個女子。 她也想有人對她這般好,將她捧到心尖尖上。 崔錦書不免多看了宋珩幾眼,才坐上了馬車回了崔府。 宋琬瑤回房歇息,她想起宋珩磕到腦袋的傷,又折了回來。宋珩看到宋琬過來,連忙讓趙mama端了點心和瓜果過來。 宋琬剛吃過飯,現(xiàn)下還不餓,就喝了兩口茶水。宋琬放下手中的茶盞,才問宋珩,“哥哥,你還記得你當年在臨湖是怎么摔倒的嗎?” 侍立在一旁的趙mama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宋琬。宋珩搖了搖頭道,“我聽大家說,那天下了雨,我腳下一滑,才摔倒在碎石上,磕傷了腦袋。meimei問這做什么?” 宋琬蹙了蹙眉頭,“哥哥自己難道不記得了當時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見宋珩搖頭,宋琬微無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她竟然忘了,宋珩傷著腦袋以后,以前許多事情大都沒有印象了。事情又過去那么久,就是讓宋珩回想也定然想不起來了。 趙mama將宋琬送到穿堂前,她看著和沈雨柔有幾分相像的宋琬,感慨的道,“琬姐兒長大了,都可以獨當一面了。你母親像你這般大時,可沒有你如今這般有主見?!?/br> 趙mama雖沒有在宋琬的身邊照看她,但宋琬的一舉一動她還是細心留意著的。宋瑤多次中傷宋琬,趙mama都看在眼里,她只能暗地里保護宋琬不被欺負,但老夫人是個糊涂的。她干著急也沒什么好辦法。 沒想到自從那日摔下石階之后,宋琬竟變了許多。她看著宋琬一日日強大起來,心里頭尤其高興。 趙mama拉著宋琬的手道,“剛剛姐兒問少爺磕傷的事,mama或許有些話告訴你?!?/br> 那一日宋珩磕傷回到家之后,趙mama看了宋珩的鞋底,根本沒有任何滑倒的痕跡,鞋底上除了粘了一些泥土,什么都沒有。 趙mama心下懷疑,便偷偷去問了跟著的兩個小廝。那兩個小廝說離得遠他們并沒有看清,但他們記得陳升和宋珩說話的態(tài)度并不好。宋珩一直忍讓,而陳升卻步步緊逼。 兩人起了爭執(zhí),似乎還提到了‘繼室’之類的字眼。沈雨柔是正妻,陳月娥是小妾,卻說八竿子打不著的‘繼室’,趙mama想了想,猜測陳升應(yīng)該說了宋淵要納陳月娥為繼室之類的話。 宋珩醒來后,趙mama又偷偷問了宋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宋珩大都不記得了,他說隱約有人推了他一把。但是不是真的,他不敢確定。 當時宋淵一口就認定了宋珩他是自己滑倒磕傷的,而陳升救了宋珩一命。趙mama再說什么已是于事無補。況且她又是沈雨柔身前的丫鬟,她若是說了那些話。宋淵定然會認為她惡意中傷陳月娥母子。她便一直將這個疑惑埋在心里,要不是宋琬跑來問,趙mama或許都不會再提起。 宋琬聽趙mama這樣說,更是堅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如今就要看青茵的了,看看她到底能不能說動紫鳶出來作證。她要讓陳月娥徹底死了心。 也要宋淵看看,他到底娶了一個怎樣的姨娘。 宋琬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風荷院’,懶怠的坐在臨窗大炕上。紅玉侍立在一旁,似乎有點出神。 宋琬喊了幾聲,紅玉才回過來神。宋琬斂了斂眸子,和紅玉道,“我看你這兩日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休息不好?你先回耳房歇會吧,讓喜兒進來伺候我?!?/br> 紅玉低著頭福了福身子,打著軟簾出去了。宋琬看到喜兒進來,招了喜兒走到她身前。宋琬貼在喜兒耳旁道,“你今兒時刻盯著紅玉,我看她今日很是不對勁?!?/br> 喜兒應(yīng)了一聲,便領(lǐng)命出去了。 宋琬有些頭痛,脫了鞋上了羅漢床,她枕著玉枕瞇了一會,就聽到有人進來了。宋琬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是明月,才‘唔’了一聲,又繼續(xù)翻身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半下午了。明月和雙雨坐在腳踏上做針黹,聽到聲響。明月才放下手中的繡花小繃,喚了外面的小丫鬟打水進來。 宋琬看到小炕幾上多了一瓶粉花藍底的玲瓏小盒,她拔開盒蓋嗅了嗅。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明月在一旁笑道,“小姐,這是洗墨送過來的。說是消疤痕的,很好用?!?/br> 洗墨?那就是說這藥膏是孟階送給她的。宋琬蹙了蹙眉頭,讓明月拿了妝鏡過來。她撥開劉海,用食指沾了一些藥膏涂抹在額角上。沁涼微微散開,很是舒服。 孟階也看到了她額角的疤痕了嗎?宋琬有些想不通,孟階何時這般惦記著她了。宋琬趴在小炕幾上想了許久,才道這個藥膏定是孟階回給她送玉佩的禮物。 要不然作何解,難道是閣老喜歡上她了? 宋琬想到這里臉一紅。她覺著身體里的血液都往頭上沖,臉蛋熱熱的。宋琬連忙喝了一口清茶,臉上的紅暈才慢慢消下去。 如果閣老真喜歡上了她,那她要不要接受呢?宋琬第一次作了難。如果是別人她定然一口回絕了,可孟階是閣老啊,兩朝元老,又權(quán)傾天下。好像長得還不錯。 宋琬慌忙搖了搖頭,她是不是太自戀了些?閣老那般不同尋常的人物,會看上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的女兒嗎? 宋琬拿著玲瓏小盒把玩了許久,直到宋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過來喊開飯了,她才將玲瓏小盒放到了妝奩盒里。 宋琬在‘春澤齋’用完晚膳回來,天已經(jīng)黑了。明月和雙雨各打了一盞羊角風燈,柔和的光芒照在玉石小道上,宋琬隱約看到穿堂前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灰色的衣袍,體態(tài)笨重,畏畏縮縮的。宋琬眼眸冷厲,她沒想到,陳月娥竟還有這個本事。 宋瑤拉著陳月娥的手緊張地問道,“娘,這事一定能成了嗎?” 陳月娥陰狠的點點頭,“宋琬,過了今夜,看你還有臉在世上存活。你既然敢下狠手對你meimei做出這等事情,今日也定要讓你嘗嘗這種滋味如何。” 等到明日,宋琬就會被陳升破了身子。那宋琬再有宋老夫人依靠也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死,要么嫁給陳升。 陳升的性情陳月娥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若是宋琬嫁給了陳升,那便是生不如死。 陳月娥嘴角勾起一抹陰森森的笑意,她摸著宋瑤的肩膀道,“瑤兒,等過了今夜。你就可以將宋琬踐踏在腳底下面了?!?/br> 宋瑤似乎也想到了那個畫面,她看著陳月娥堅定地眼神,也安心下來了。等著明日,宋琬就和她一樣了。 宋琬悄悄地在明月耳旁道,“去叫兩個守夜的小廝過來,最好力氣大的?!?/br> 明月點點了頭,小心翼翼的出了東跨院的屏門。雙雨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她抓住宋琬的手道,“小姐別怕,還有雙雨在?!?/br> 宋琬淡淡一笑,輕輕的‘嗯’了一聲。 第三十八章 雙雨握住宋琬的手猛然一緊, 只聽一聲悶響, 雙雨痛苦的哼了一聲。身子一歪, 便向后倒去。 宋琬慌忙攙住雙雨,她蹙了蹙眉頭, 回頭看去。只見紅玉手里拿著一根胳膊粗的棍棒, 她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大小,渾身顫抖。 宋琬冷冷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將雙雨放到地上。紅玉這才察覺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驚叫一聲,將棍棒扔到地上,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宋琬向后退了一步,看向紅玉的眼神極是冰冷。紅玉已是滿面淚痕, 她一點一點爬到宋琬面前, 抓住宋琬的衣擺道,“小姐,不——我——” 宋琬沒能容她說完,便冷冷的道,“你將喜兒怎么了?”怪不得她一下午都沒看見喜兒, 定然是被紅玉發(fā)現(xiàn)了。 紅玉眼前一片模糊, 卻依然能感覺到宋琬眼中分明的嫌惡。她身形一顫, 慢慢垂下了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小姐,你就這么厭煩紅玉了嗎?” 紅玉想起了宋琬和她一起做針黹, 一起描花樣子,一起摘桂花的時候。小姐言笑晏晏,看著她的眼眸中總是洋溢著淺淺的笑意。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親手毀掉的。 宋琬蹲下身子和紅玉平齊,她伸手捏住紅玉的下巴,聲音冰冷,“喜兒若是少了一根汗毛。紅玉,我定了要你的命?!?/br> 紅玉的臉有些扭曲,她望著宋琬道,“小姐,到底是紅玉對不住你,你要紅玉死紅玉沒有一句怨言?!?/br> 宋琬冷哼了一聲,方松開手。她掃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冷笑著道,“我倒是小瞧了你們。將那些丫鬟婆子迷暈,你們費了很大的力氣吧。也難為人家都信任你?!?/br> 紅玉低低的道,“是陳姨娘給我的迷藥,我下到了廚房今日送來的飯菜里。” 宋琬淺笑一聲,挑了挑眉看向紅玉,“你倒是聰明?!?/br> 紅玉苦笑。若是小姐以前這般夸獎她,她定然高興大半天??山袢諈s只覺著胸口悶得她喘不過氣來。紅玉緊緊的攥住手掌心,蔥綾般水潤的指甲嵌入rou里,有溫熱的黏濕流出來,順著指縫滴在泥土里。 躲在暗處的陳升早就等不及了。他趁著兩人說話的空,躡手躡腳的撲過來。宋琬背對著陳升,根本沒有察覺到。紅玉看到一個肥壯的身影漸漸靠近這里,心頭一緊。她下意識的拉了宋琬一把,護在宋琬身前。 宋琬打了一個趔趄,抓著紅玉的胳膊才沒有摔倒。陳升撲了個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方又爬了起來。他狠狠地啐了紅玉一口,罵咧咧的道,“你個臭娘們,看我不弄死你?!?/br> 陳升伸手就給了紅玉兩巴掌,又狠狠地踢了幾腳。紅玉沒有反抗,痛苦的悶哼了幾聲,捂著肚子緩緩的倒在地上。她渾身都痛,額頭上不停地冒冷汗,大口的喘息著,她艱難的拉了拉宋琬的衣擺道,“小姐,你快走。陳姨娘她想害你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