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1月30號是農(nóng)歷中國春節(jié),即便是在異國他鄉(xiāng),他們?nèi)耘f會做一桌像模像樣的年夜飯,聚在一起守夜到凌晨,互道新年好之后去休息,迎接新年的到來。 陸正明沐浴在加州的陽光中給他們打來視頻電話,對他不能回lv過節(jié)表示深切的哀傷,并表示他回去的時候會給他們帶禮物。 懷音想,不知道他有沒有發(fā)現(xiàn),其實剛才那雙若有若無撫摸他肩膀的纖長的手指已經(jīng)出賣了他。他一點也不覺得遺憾,因為加州有陽光,最重要的,還有美女。 他不回來,對于陸沉來說剛剛好。無仇不父子,可能說的就是他和陸正明。一個年過五十依舊不知收斂到處拈花惹草絲毫不知羞恥為何物的老男人,如果這個老男人不是他血緣上的父親,他根本不想和他沾上一點關系。 吃過了飯,三個人轉(zhuǎn)移去了小客廳。 今夜風有些大,隔著窗戶呼嘯而過,發(fā)出尖銳的聲音。陸夜與蘇淮坐在長沙發(fā)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懷音窩在小沙發(fā)上,下巴抵著抱枕,對著手機吃吃的傻笑,引得陸沉若有若無看了她好幾眼。 蘇淮悄悄的起身到她身邊,一把抽走她的手機:“和誰聊天這么開心?!” 手上陡然一空,懷音瞪他:“你干什么,還給我!” 蘇淮看了一眼聊天頁面,撇了撇嘴:“也就你,能和我哥那個悶葫蘆聊到一塊去?!?/br> 蘇淮口中的哥哥,是他的雙胞胎哥哥肖秦。兄弟兩個長得不像,性格也不像,連姓氏,都是一個隨了爸爸一個隨了mama。他們兩個六歲那年在國內(nèi)被陸正明收養(yǎng),而后就在lv長大。 蘇淮性格隨和張揚,肖秦要更內(nèi)斂沉穩(wěn)一些。但很遺憾的是,彼此都對對方的性格不大順眼。肖秦瞧不上蘇淮張揚外放的活躍性子,蘇淮也不喜歡他一板一眼老干部作風,哥倆的生活除了互懟,再無新意。 “肖秦哥礙你什么了!我和他聊天,樂意?!睉岩魥Z回手機,以手支頤側(cè)撐著下巴,唇角翹起來,帶著點小得意和小開心:“肖秦哥剛才和我說,他給我買禮物了,新年禮物。其實今天就應該到的,可是被南部大雪擋住了,要過幾天才能到?!?/br> 她今晚喝了一點酒,又因為提到了親近的肖秦,眼底就有了層層溫軟的笑意,綻放的時候像水波一樣,瀲滟生輝。 “他那個人,慣會哄人,假模假樣!”蘇淮不滿意的瞪懷音:“我也買了??!” “你買了什么?!” “今晚,你吃的對蝦,還有鱈魚松茸,哪一樣不是我去買的!”蘇淮理直氣壯道。 懷音笑了,捧著臉看他:“是啊是啊,都是你買的,你可棒了!” 她這樣笑著,山溫水軟的明凈,像是籠著一城半川的細雨。陸沉不自覺的撫上左胸,那里擠擠攘攘藏著一個小秘密。糾結(jié)而猶豫,但始終沒有拿出來。 這樣安靜的時光總是過得比想象中快,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懷音站起來,覆蓋在腿上的毯子逶迤落下,她笑著說新年快樂,然后打了一個哈欠,準備上樓去洗漱睡覺。 陸沉站了起來,視線追逐著她的背影。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停止了上樓的動作。 他走到一側(cè)接起來:“喂?” “陸沉,新年快樂!”那端,是貝漣漪清亮的聲音,借著電流穿透耳膜。 陸沉看了一眼墻角的落地鐘,道:“北京時間,新年已經(jīng)開始了!” “是??!可是我沒有等到你給我的新年祝福,幸好有時差存在,讓我有機會和你說新年快樂!”她笑著說。 “你是在抱怨嗎?!”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有些淡淡的喑啞。 “哪敢啊?!”貝漣漪靠著陽臺的玻璃門,在黛城沁涼的空氣中彎了眉眼:“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僅此而已。” “怎么會?!”駕輕就熟,深情如斯:“漣漪小姐的美,過目難忘?!?/br> 一場似真似假的寒暄,藏了多少試探與衡量,最后的結(jié)果是兩相愉悅,皆大歡喜。上樓的時候,她房門緊閉,燈光已熄。 陸沉在懷音門口站了片刻,那個被他捏的近乎變形的盒子,也被他扔到了抽屜的最深處,蒙灰蒙塵,不見天日。 新年伊始,萬象太平。但是對貝振鐸來說,這個新年,注定不怎么太平。 年后天啟集團第一次董事會,貝振鐸嘗到了迎頭一擊的味道。董事會的最終投票結(jié)果否定了身為董事長的他屬意的所有提案,貝清遠到市場運營部的計劃被擱淺,最后被安排至公關部做見習。更重要的是,董事會通過了一項整合集團子公司的計劃,將幾個盈利性較差的子公司重新按市場資源整合,辭退了經(jīng)營不善的管理人,通過了新的人事計劃。 而那些被辭退的管理人,身上無一都有一個鮮明的烙?。河H貝派。 董事會結(jié)束,貝振鐸看著陸陸續(xù)續(xù)走出去的董事,心頭冷笑。反倒是梁征,挺著胖嘟嘟的大肚子,走到他身邊,語氣里含著幾分感同身受。 “振鐸啊,你也別想那么多,這些子董事,都是老油條了,一個個心眼比狐貍都多。他們也不是故意針對誰,還不是為了集團好。剪除拖后腿的羽翼,咱們集團才能輕裝上陣,更好的發(fā)展嘛!至于清遠,不管是公關部還是市場部,都是集團的部門,是金子哪里都能發(fā)光,我相信他會做好的!” 貝振鐸鼻子翕動,微微一笑:“清遠到底年輕了些,多歷練一些也是好的。倒是沒想到阿唯,這兩年來愈發(fā)出色,給集團做出了不少貢獻,今天董事們可沒少夸他。” 梁征哈哈大笑:“他那些都是僥幸,你可不能夸他,再夸尾巴就要翹上天了。” 貝振鐸也笑:“你啊,就是太謙虛了?!?/br> 回程的氣壓低迷到極致,貝振鐸一言不發(fā),嘴唇緊閉。因為嚴肅,嘴角的法令紋愈發(fā)清晰下垂,面色也比以往更加陰厲。貝清輝與貝清遠不與他同車,但很明顯,他們那里的氣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回到貝宅,貝漣漪聽到動靜下樓,敏銳的發(fā)現(xiàn)父親的臉陰沉的厲害。她叫了一聲爸爸,貝振鐸喉嚨里壓出了一聲嗯,看也不看她的就上樓直奔書房。 貝清輝跟在后面,幾不可察的給了她一個眼色,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書房里穿了一聲脆響,接著就是貝振鐸的怒吼:“你還有臉說,今天他們就差指著我的鼻子說你貝清輝沒用了,你還敢在這里推三阻四找原因!有那么多推卸責任的時間還不如承認你自己不中用?。?!” 貝漣漪眉心重重一跳,掌心握緊,指甲不知何時嵌入了掌心,她竟然覺察不到疼痛。 貝清輝額間被飛濺的水晶杯碎片劃破,有幾滴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像打翻了他依舊沒動,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一場怒吼,貝振鐸心頭的火氣xiele幾分,也懶得再看貝清輝的模樣。他轉(zhuǎn)過頭,問貝清遠,語氣里含了幾分期待:“清遠,你怎么看?!” 貝清遠斟酌了一下,說道:“梁叔叔做事向來穩(wěn)扎穩(wěn)打,這次閃電式的突襲不大像他的風格,倒是像極了阿唯哥一貫的作風。只是單憑阿唯哥的能力,他好像還做不到這個程度。” 貝振鐸點點頭,看向貝清遠的目光里帶著贊許與滿意。 幾十年的老伙伴,梁征那個人是什么性子,貝振鐸清楚的很。說好聽點叫穩(wěn)扎穩(wěn)打,不好聽了就是瞻前顧后。今日之事,的確不像他的風格。至于梁唯,雖有幾分聰明,但畢竟火候不夠。仔細想來,應該是背后有人起了推波助瀾之用。這個人不僅幫著梁唯做局,還征得了梁征的同意。 只不過,今日之事與其說是發(fā)難,倒不如說是試探。 試探什么,不得而知。但是,發(fā)難也好,布局也罷,他貝振鐸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打他的主意。今日他們敢修剪他的枝椏,來日就敢將他連根拔起。 “去查查梁唯這段時間有跟什么人接觸,尤其是最近認識的?!必愓耔I吩咐貝清遠。 “是,爸爸?!必惽暹h應道。 “你做事,爸爸放心。”好像又怕他有什么想法,貝振鐸語氣里充滿了安撫:“清遠,雖然去公關部不是你我的本意,但是爸爸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擺正心態(tài),好好做事。” “無論在哪里,都是為集團工作,這里面的分寸我懂?!?/br> 貝振鐸滿意的點點頭:“唔,去吧。” 視線移向貝清輝,他額頭的猩紅像是污了一副名畫的墨漬,貝振鐸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行了,你也出去吧?!?/br> 貝清輝沉默的點點頭,手撫上金屬門把的瞬間,貝清輝耳朵里落入不輕不重的一聲。 扶著門把的手陡然握緊,涼意透過掌心傳達至心臟,貝清輝死死的要著后槽牙,將涌上喉間的那聲怒吼壓了回去。因為太用力,他額間青筋畢露,面容扭曲,像是暗夜里按捺不住的惡魔。 貝漣漪拿著鑷子夾了酒精棉小心的給貝清輝額頭和面頰上的傷口消毒,先給他貼創(chuàng)可貼的時候,卻被他拒絕。 “不用了,過幾天就好了?!庇行﹤?,暴露在空氣里會比捂得嚴嚴實實好得更快。 小小的創(chuàng)可貼被貝漣漪攥在手心,再張開手,褶皺如皴裂的山脈。 兄妹二人對坐無語,半晌,貝清輝終于開口,說:“漣漪,明天我要去一趟拉斯維加斯。” 貝漣漪張了張嘴:“我去吧?!?/br> “不要,我去就好?!必惽遢x抹了一把臉,試圖驅(qū)除從心底涌上來的疲憊:“這種事,原本就該我做。” 更何況,貝清輝太清楚漣漪的心思。如果讓她去了,以感情為要挾,以后她注定會永遠低人一等。 “他會答應嗎?!” “不知道,但總是要試一試?!狈凑?,他也沒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我沉哥給懷音準備了什么? 第10章 小荷官 10 金棕櫚酒店套房,在貝清輝的請求過后,是一片啞然的沉靜。 陸沉兩腿交疊搭于前方的茶幾上,目光觸及之處是一副印象派油畫,線條扭曲,像瀕臨瘋狂前最后的吶喊。 “貝先生,你很有意思。我和你之間不過幾面之緣,對于你的提議,你不覺得太唐突了嗎?”陸沉好整以暇道。 “我知道很唐突,但是這對于我,對于貝先生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必惽遢x手心有汗,濕濕的,黏膩的難受。 “貝先生,我們都坦誠些?!标懗翍猩⒌霓D(zhuǎn)了轉(zhuǎn)脖子,言簡意賅道:“事實就是,你看中了我的錢,希望能用我擁有的金錢作為你的后盾,讓你在天啟集團的爭權奪利中站穩(wěn)腳跟。你看,我并不認為這對我有什么好處?!?/br> “中國有句古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蛇,陸先生可曾知道?” 看著陸沉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貝清輝繼續(xù)道:“陸先生想回國發(fā)展,勢必就要與當?shù)氐恼c商界打交道。當市場這塊蛋糕的利益分配已達成約定俗成的協(xié)議的時候,對于不請自來的外來戶,免不了面臨被排擠的命運。所以即便你腰板再硬,也難免要有低頭的時候。但如果這個有人肯為陸先生你引路,而這個引路人在當?shù)剡€有著巨大的話語權,那這個結(jié)果就會很不一樣?!?/br> “當然,陸先生也可以說你放棄回國投資。但是,”趕在陸沉開口之前,貝清輝一鼓作氣:“陸先生,沒有人會嫌棄錢多,即便它對你來說只是個數(shù)字。” 貝清輝的話似乎終于喚起了陸沉心底的些許重視,他收起了之前的輕視與漫不經(jīng)心,細細沉吟之后,道:“貝先生,如果我答應你,那么我為你提供的將是貨真價實的真假白銀。但是你呢,只拿了一句以后會為我引路來搪塞我,空頭支票我也會開,你太沒有誠意?!?/br> “我知道,所以在來之前,我為陸先生準備了這個?!必惽遢x打開隨身帶著的牛皮包,將兩份文件拿出來推到陸沉面前:“這是兩份股權轉(zhuǎn)讓合同,我和漣漪在天啟集團的全部股份一共是14%,悉數(shù)轉(zhuǎn)讓給陸先生,這就是我們的誠意。” 陸沉沒有看合同,而是將目光移向了貝清輝,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東西一樣,眼睛探照燈般的審視他。 “貝先生,你可想好了?”這下,反倒輪到路陸沉不確定,再次向他求證。 “想好了?!必惽遢x點頭,此時的他雖面容平庸,眼睛卻亮的驚人。深處像是燃著一團火,有著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擲。 陸沉沒有猶豫,伸手將兩份文件退還給了他。 陸沉的手很好看,骨架適宜,裹著勻稱的皮rou,修長而優(yōu)雅。他修剪的干凈的指甲落在藍色的文件夾上,像天空上映著晚霞的一朵云。 推回的動作賞心悅目,但與此同時,將貝清輝的心一寸寸推回深海。他被拒絕了,這是貝清輝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的念頭。 “貝先生,我欣賞你的勇氣和坦誠。我可以幫你,但是在這之前,我需要你明白一些東西?!标懗岭p手交叉,置于膝頭,眼神銳利:“首先,我是一個討厭麻煩的人,所以這份股權轉(zhuǎn)讓協(xié)議我會簽字,但是同時,我會簽一份新的合同,將我擁有的所有權利轉(zhuǎn)讓給你,我想,你也不希望有人知道,你的股權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事實吧?!?/br> 貝清輝心頭一窒,陸沉的話戳到了他的痛腳,他的確不希望有人知道股權轉(zhuǎn)讓的事實。 陸沉好似沒有看到他神色間的微變,繼續(xù)道:“還有,如果我參與了,就要按自己的作風行事。我討厭別人對我指手畫腳,這點,貝先生能保證嗎?!” “可以!”貝清輝當即點頭。他早就有覺悟,一個游走于拉斯維加斯黑白之間的賭場經(jīng)營者,自有其行事的風格,或許,這里面還摻雜著很多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黑暗。但是他不在乎,只要能達成目標,他可以放棄一切。 “既然是這樣,那貝先生,那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貝清輝一愣,幾乎不敢相信,就這么成功了?!但是,面對陸沉遞過來的手,他還是第一時間的握?。骸瓣懴壬x謝。” “沒必要謝我,貝先生該感謝的是你的真誠?!彪p手交握片刻隨即收回,陸沉挑了挑眉:“具體的細節(jié)我會讓蘇淮和你談,畢竟我們還有很多的細節(jié)需要商議?!?/br> 片刻之后,蘇淮進來,神色恭敬:“先生?!?/br> “帶貝先生去休息,盡早敲定合同細節(jié)!”陸沉喝了一口水,又道:“對了,股權轉(zhuǎn)讓只需要貝先生的即可,漣漪小姐的就算了。” 面對貝清輝的疑惑,陸沉一笑:“漣漪小姐是個女孩子,我可不希望她因為男人的野心失去傍身的倚仗?!?/br> 對于貝清輝來說,他所求的,和他多付出的,都是他愿意的。他唯一心存顧慮的就是漣漪。來之前漣漪說,既然要求人幫忙,就要拿出全部的誠意,所以會有兩份股權轉(zhuǎn)讓書。但是陸沉的選擇著實讓他驚訝,但又不得不承認,陸沉的拒絕讓他從心底豁然解脫。 “貝先生!”在踏出房門的最后一步,陸沉叫住了他:“我能不能問一句,在貝先生拿下天啟集團后會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