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老無名將聲線幾度壓低,略帶神秘地道:“不知先生可聽說過‘神算’?” 這必然是沒有的,作為從不混跡江湖的藏劍七莊主,別說“神算”了,“神棍”都沒見過幾個。頂多在杭州街頭碰見一個鐵口張仙人李,但那跟有真才實學還被封了名號的神算自然不是一路人來著。不過一無所知也不妨礙木舒以這個形象裝逼,只要冷淡地垂下眼睫,做出一副出塵脫俗的模樣,便可以這般敷衍道:“略有耳聞,不過未曾放在心上,閣下所言,莫不是神算也是九天之一?” 老無名有意將局面朝著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導(dǎo),但是神算一家早已滿門被屠,僅剩的一個小女娃不成大器,只要暗中推一把,便能將對方引上歧途。老無名暗中和朱天君聯(lián)手,想要攪亂江湖獲取利益,滿足自己的野心。而新一代的九天大多稚嫩,老無名和幽天君幾乎掌控了其中的半壁江山,剩余的炎天君柳風骨垂垂老矣,神志不清,不足以為慮,陽天君周墨武功乏乏,想要取而代之簡直輕而易舉。 整個九天如今已被老無名與朱天君暗中蠶食了七七八八,但是最難啃的那根硬骨頭,偏偏也是他們最為忌憚的存在。 昔年打敗了蒼天君方乾并且使其遠避海外,佇立在武學之境巔峰的唐國宗師——劍圣拓跋思南,也正是九天之一的皓天君。 老無名摸不清扶蘇的身份和武功水平,因為忌憚對方可能是一代宗師而不敢貿(mào)然出手。但是倘若讓扶蘇對上拓跋思南,不管是兩敗俱傷還是一方失手都對他有利,能除去拓跋思南這個心頭大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抹去扶蘇這個影響力可怕的存在,也是好事一件。 老無名心中謀算萬千,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略帶滄桑地發(fā)出一聲感慨,嘆息著道:“實不相瞞,神算一家在多年前慘遭滅門,如今僅剩一遺孤,實在令人唏噓不已。不過哪怕僅僅只是一個遺孤,若是落在有心人的手里,還是很容易被利用的。至于神算世家為何會被屠盡滿門,這其中,就要牽扯出一樁陳年舊事了?!?/br> 老無名假面之后的臉頰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語氣中卻染上些許的憤恨與忌憚,低郁地道:“老朽有一弟子,名曰薛北辰,乃是曾經(jīng)武林世家薛家的嫡子。只是我這弟子命苦的很,他曾經(jīng)有一個美滿和樂的家族,還有一個溫柔美麗的長姐?!?/br> “后來他jiejie同一人相戀,那人在江湖上也是聲名赫赫,兩人在一起算得上門當戶對,天作之合。”老無名嘆息地訴說著陳年往事,忽而話語一轉(zhuǎn),道,“但誰知,薛家大小姐一片癡心可鑒明月,那人卻是懷揣惡意而來,也不知是暗中圖謀著什么?!他害死了薛家大小姐,還手刃了老朽弟子的兄長薛星明與薛星讓,倘大的薛家一時竟沒落了下去,只有我這弟子逃出生天,伺機復(fù)仇!” 木舒和唐無樂正等著老家伙過招,卻冷不丁被潑了一臉復(fù)仇逆襲劇。木舒看著對方帶著面具還煞費苦心地演著戲,一時間仿佛沉浸在悲痛情緒里的老人家,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敷衍著冷聲道:“哦?竟有如此喪盡天良之輩?” 老無名故意隱去姓名,本就是略作試探,見對方神情無異,便松了口氣,接著道:“先生定然不知曉此人的身份,只因此人在江湖上名氣極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不過對方匿跡多年,行蹤罕有人知,才不曾有人將這宗陳年舊案落到他身上?!?/br> “此人正是九天之一,也正是聲名赫赫的劍圣——拓跋思南!” 唐無樂:“……”噗,什么鬼哦。 木舒:“……”我猜到了開頭,卻沒猜到這結(jié)局。 第一百零八章 全靠演技 老無名所說的事情真假參半,倘若當真要去查詢這樁陳年往事, 只怕會被他套進圈子里。因為當年薛家人死得只剩下一個薛北辰, 薛北辰又的確是老無名的弟子, 這一代的幽天君。劍圣當年也的確是手刃了薛北辰的兄長薛星明與薛星讓,但是他動手的原因是因為這兩人為了謀害劍圣, 設(shè)計讓薛大小姐和劍圣相戀,再給薛大小姐投毒,以此來栽贓陷害劍圣, 才最終死在了劍圣的劍刃之下。 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稍微變動一下, 事實就可能已經(jīng)大相庭徑了。 但是老無名精明就精明在于他手頭握著當年事情唯一的一條線索, 也就是薛家唯一的幸存者薛北辰。無論木舒和唐無樂怎么去查探事情的真相,最終還是要查到薛北辰的頭上的。而薛北辰當年目睹了兄長的慘死, 對劍圣的仇恨浩如海深, 恨不得食其皮而寢其骨??上攵? 木舒即便是問了, 也只會得到肯定甚至是添油加醋之后更加離譜的答案,不可能會有劍圣的半句好話。 ——但是話又說回來, 便是真的有這樣的江湖仇怨, 和扶蘇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木舒斟酌著老無名的用意, 扶蘇的殼子是世外的謫仙, 不是什么熱血上腦隨時伸張正義的小年輕, 老無名便是要拿人當槍使也沒有這么瞎了眼亂選的,那么贊了怒氣值的必殺定然在后面。為了推波助瀾滿足老無名這個戲精的虛榮心,木舒眉頭微微一蹙, 這一份微妙的不滿可以理解為“對喪盡天良之人的仇視”也可以理解為“不明所以心生不耐”,亦或者二者兼之,就看老無名怎么理解了。 果不其然,老無名當即加快了推進的速度,將兩件看似毫無意義的事情牽連到了一起,并且砸了木舒好大一個鍋:“昔年之事老朽只知曉一個大概,后來拓跋思南擔憂自己對薛家下手之事暴露于眾,失去九天的資格,便將最有可能算出他過往的神算一家殘殺。對神算一家動手,僅剩的遺孤可能就在拓跋思南的手上,先生如今調(diào)查九天又打算書寫話本,只怕拓跋思南不會善罷甘休啊?!?/br> 實話說,假如扶蘇當真是個隱世避居的高人,其揚名天下的時間跟劍圣匿跡江湖的時間正好交錯,在缺乏情報和了解的情況之下的確很容易上了老無名的圈套。畢竟沒有人見過劍圣,想要去論證事情的真假也找不到人,指不定折扣黑鍋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到了劍圣的頭上了。都說姜不愧是老的辣,老無名玩的這一手既可以借刀殺人栽贓陷害,事后要是出了什么問題,也完全能推卸到薛北辰的身上。 只可惜他面前的人是藏劍山莊的七莊主,是修劍大派,是認劍不認人的藏劍山莊。 對于藏劍弟子而言,一個人的劍道就代表著一個人的劍心,才有了“以心為劍,是為藏劍”的說法。在劍道方面,藏劍山莊上上下下都跟開了讀心術(shù)的外掛一樣,想要知曉一個人到底是偽君子真小人還是表里如一俠義之士,只要打一架就可以看出七七八八了。 劍圣曾經(jīng)兩度參加藏劍山莊的名劍大會,第一次以半招惜敗公孫二娘的“山河流云劍”,第二次卻以劍試天下奪得了名劍“正陽”。木舒的確因年歲之故不曾見過拓跋思南,但是家中兄長們卻個個熟識此人,加之大哥葉英門下恰好是“正陽”的稱號,木舒難免會多關(guān)心一些。而作為無條件信任兄長不帶腦的兄控,葉英對劍圣哪怕只有半句贊賞,木舒也會牢記心間,不曾淡忘。 她不認識劍圣,無從評說對方的品德是否高尚,但是她大哥葉英的心如明鏡,足以為她映照出一片光明坦蕩。 然而木舒扮演的扶蘇是個聰明人,這種時候不管是一口應(yīng)下還是一口否決都會顯得特別愚蠢,一個不好還會引起老狐貍的懷疑與反彈。是以木舒直白地蹙起眉頭,再次抬起眼簾時神情愈加清淡疏離,語氣冰冷地道:“在下知道了,若事情當真如此,在下自然會慎重斟酌的。”話語間半帶不信,半含不滿,將一個性格有些怪異又游離世外的高人扮演得活靈活現(xiàn)。 自以為萬事成竹在胸的老無名也不介懷他這樣的態(tài)度,實際上在他看來,扶蘇的這個反應(yīng)才是正常的。畢竟拓跋思南劍道封神,除了十二歲那年惜敗公孫二娘半招以外,從那以后劍圣一直佇立在武道巔峰,未嘗一敗。這樣一個人生光輝燦爛到毫無瑕疵的人,要是真的憑他幾句空口白話就被定下了罪行,那老無名反而要懷疑扶蘇不是智障就是在逗他玩兒呢。 老無名栽贓陷害完畢之后神清氣爽,但是木舒大費周章來這里不是為了在個老頭子面前裝逼外加聽個劍圣八卦史的,不把老狐貍的油水壓榨干凈,那就白瞎她如今一身酷炫的裝備了。見老無名防備稍有松懈,木舒便故作不經(jīng)意地談起了一件往事:“前陣子收到了隱元會的情報,對于紅衣教的歷史在下很感興趣,聽說自詡阿里曼真神的紅衣教教主同明教教主陸危樓都曾經(jīng)是沃教的長老?” 紅衣教的情報是老無名命人送上的,為的就是換取扶蘇的一個承諾,如今聽他談起此事也不覺得意外,反而附和著笑道:“阿薩辛和陸危樓原本都是沃教的長老,原名是霍桑和穆薩.阿賈尼,與伊瑪目并列沃教三大長老,阿薩辛乃長老之首,更是被譽為‘波斯之寶’。只不過這兩人太過聰明了,因此對沃教的教義產(chǎn)生了不認同之處,才會舍棄沃教前來中土尋找真理?!?/br> “原來如此?!蹦臼婀首鞑唤獾氐溃凹热话⑺_辛其能高于陸危樓,緣何紅衣教的發(fā)展在初時遠不如明教?” “誰知道呢?也或許這就是阿薩辛的智慧?畢竟如今明教分崩離析,紅衣教卻已經(jīng)割據(jù)一方了?!崩蠠o名與朱天君聯(lián)手已久,聽聞扶蘇這般問話,心中沒底,只能笑著糊弄過去,“大唐國教畢竟還是信奉道教,呂祖曾經(jīng)對圣上有恩,圣上自然投桃報李,對純陽宮青睞有加。圣上即位之后對各地宗教心存不滿,便下了‘破立令’,也正是因此明教才對上了天策府,最終被逐出中原了?!?/br> “楓華谷一役讓明教威名遠播,光明寺事件卻令其迅速敗落,盛極必衰,果真令人唏噓不已?!蹦臼娣旁诎赶碌氖职参克频哪罅四筇茻o樂的掌心,她知曉楓華谷一戰(zhàn)是他的心病,提起來都倍感痛心。察覺到她的意圖,唐無樂只是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反過來拍拍她的手背,讓她別咸吃蘿卜淡cao心。能去楓華谷的都是唐門精銳,沒有必死的覺悟和心性,算什么精銳呢?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明教當初挑戰(zhàn)皇權(quán),意圖讓圣上承認明教的江湖地位,又得罪了中原各大門派,也是有些過了?!蹦臼嬲遄弥哉Z,盡量委婉地道,“據(jù)在下所知,九天成立最初,為的就是天下大同,太平盛世,明教逾距是以覆滅,只怕也有九天的手筆吧?” 老無名心內(nèi)一沉,復(fù)又笑道:“依老朽看來,明教覆滅正如先生所言,是盛極必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不是嗎?” 木舒勾唇淡淡一笑,皎若明月般的面容本來覆滿了霜雪,卻被這曇花一現(xiàn)的笑意融去了冷意,溫柔得幾乎可套人半生。老無名方才一番交談,心中已暗生狐疑,卻見男子抬手親昵地點了點坐在他懷里的小女童的眉心,溫和地道:“聽見了沒?可滿意了?老先生的情報向來靈通,這回總不必心心念念要幫娘親復(fù)仇了吧?” 唐無樂微微一懵,但是關(guān)于“娘親”的設(shè)定兩人也是早就謀劃好的,是以唐無樂反應(yīng)能力極好,當下一扁嘴一扭頭,嘟嘟囔囔地道:“哼!誰知道里面的彎彎繞繞?!娘親一直對明教覆滅之事耿耿于懷,生了我之后又一病不起,不給動手還不給我念叨幾句啊!” “世事無常,紅塵萬載浮屠如火,總歸會有不如意之事?!蹦凶拥娜蓊佀坪蹩雌屏思t塵,諄諄教導(dǎo)著,道,“你年紀尚幼,為父也不求你能看開,但是人之生死正如花開花謝,不過早晚,他年奈何橋下,你我都會與你娘親重逢的?!?/br> 看著小女孩撒嬌耍賴的嬌俏模樣,老無名提起來的心又再次放回到胸腔里。他唇角含笑地聽著這對父女間的交談,原本聽扶蘇問話似乎意有所指,怕是沖著自己的盟友朱天君來的,畢竟摻和到明教里的也只有朱天君一人。但是假若扶蘇的夫人曾是明教弟子或是明教香主,那么對明教的關(guān)注與偏頗反而能夠說得過去了,總歸是亡妻在乎的教派,多問幾句也不為過啊。 自己為扶蘇的問話找到了理由,老無名看著小女孩滿臉不樂的模樣,笑道:“小姑娘,父親的話總是要聽的啊?!?/br> 唐無樂:“……”聽個鬼?。?/br> “爺爺,我還有問題想問呢。”唐無樂揚起一張圓潤可愛的小臉蛋,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道,“爺爺你說明教教主和紅衣教教主都是沃教的長老,那現(xiàn)在沃教是不是就一個長老了呀?他們教主不會憤怒兩人背叛教義嗎?” 老無名沒想到里面的陷阱,兀自樂呵道:“可是沃教沒有教主呀,只有象征‘一神二靈’的三大長老,估計現(xiàn)在也名存實亡了吧?!?/br> 臥勒個大槽! “可是還剩一個長老的話,他直接當教主不就好了嗎?”唐無樂雙手支著腦袋惡意賣萌,道,“要我我就直接當教主!然后宣告兩大長老判教,將整個沃教收歸門下,化為一言堂,再把兩個判教之人殺了,不是很好嗎?” “不妥,不妥?!崩蠠o名有意賣弄自己的情報消息,便耐心地解釋道,“沃教三大長老,分別代表的是沃教中的真神‘萬事得’與真假二靈,他們教派認為天下之物皆分陰陽兩道,是以門中信徒的信仰也有細小的區(qū)別。三大長老彼此之間是互相制衡互相依托的存在,兩大長老走了,一人獨木難支,信仰這東西易得易毀,所以才說是名存實亡?!?/br> 唐無樂故作驚嘆,木舒卻捧著茶杯,將眉眼藏在氤氳的霧氣之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呢。 第一百零九章 推斷抉擇 “老無名是舊一代的幽天君,薛北辰是新一代的幽天君, 而老無名和朱天君之間, 定然有貓膩。” 禮尚往來地泄露了一些無關(guān)要緊的“情報”, 在老無名的熱情相送之下,木舒牽著自家閨女月兒離開了隱元會的據(jù)點。這一晚雖說你來我往刀光劍影不歇, 但是又的確受益匪淺。在老狐貍的手下周轉(zhuǎn)演戲,不引起對方警惕和懷疑的前提之下探問出自己想要的情報,木舒覺得經(jīng)過這一遭挑戰(zhàn), 她已經(jīng)能夠超脫凡俗從此登頂裝逼戲精的巔峰, 睥睨無數(shù)凡人了。 為表誠意, 老無名并沒有派人潛藏在暗處跟蹤他們,但是為了謹慎起見, 木舒還是等到進入山林中的密道之后, 才跟唐無樂解釋并分析起自己得到的情報:“在我打聽到的消息里, 當初給予了明教大筆錢財并幫助陸危樓擴展明教的人名為盧延鶴, 也便是九天中的朱天君。從他最開始的行為上看來,他幫助明教擴展是為了遏制中原武林教派林立的惡況?!?/br> “但是古怪的地方就在這里, 最初給予明教錢財人脈的是朱天君, 可最終策劃了光明寺事件的人也是朱天君?!碧茻o樂翻著唐簡送來的情報, 顯然對于朱天君這前后矛盾的態(tài)度與行為感到了匪夷所思, “或許, 盧延鶴本來是想利用明教來控制江湖信仰的平衡,但是明教漲勢過大甚至有唯我獨尊的趨勢,所以盧延鶴覺得自己走了一步壞棋, 便干脆將明教毀了?” “不?!蹦臼嫔形赐嗜窝b,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瞇起,她看著系統(tǒng)面板上的問號,眼里一片沉靜,“盧延鶴已經(jīng)死了?!?/br> 已經(jīng)被系統(tǒng)打上灰色的“盧延鶴”三字,加上這個名字背后的問號,木舒幾乎可以確定一點的是,盧延鶴的逝去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朱天君的位置可能被他傳承給了自己的弟子亦或是被人取而代之。但是從明教覆滅一事看來,如果不是盧延鶴的弟子跟他的思想有別,那么定然是另有其人接手了朱天君的人脈關(guān)系,并且讓明教走向了不歸路。 “從剛才得到的情報里我們可以知曉,這一代的九天良莠不齊,比如那不知名的神算后人還未成氣候,而蒼天君方乾遠避海外,炎天君不問世事匿跡多年。從老無名針對劍圣的行為上推斷看來,他應(yīng)當是九天腐爛的根之一,而另一個,我猜測是朱天君?!?/br> “因為他隱瞞了朱天君的情報?”唐無樂食指骨節(jié)摩挲著下巴,這般問道。 “沒錯,連我都能查出來當初朱天君盧延鶴對明教的大力支持,隱元會不可能不知曉?!蹦臼嬉灾高底?,神情姿態(tài)依舊清淡如畫,澧蘭沅芷般清逸秀雅,“老無名從一開始就否認了自己九天的身份,他不知曉我早已經(jīng)將他定位在九天的身份之上了,所以他的言辭出現(xiàn)了一些無可彌補的漏洞。誠然,薛家與劍圣一事他可以將責任完全推卸到薛北辰的身上,但是他和朱天君的牽連卻不是那么好掐斷的。” “幽天君是老無名,也是九天的病根之一?!碧茻o樂微微頷首,梳理著思緒,道,“那么現(xiàn)在九天的身份已經(jīng)被挖出大半了,我們唯一無法確定身份的三個人是炎天君、朱天君與最后一名九天。炎天君或許是你的父親也或許是霸刀山莊的柳風骨,但無論如何也不再插手江湖,暫且無需憂慮,朱天君我們只知曉他取代了盧延鶴與老無名聯(lián)手,那最后一名九天是敵是友,還未從得知呢?!?/br> “最后的九天身份太過隱秘了,只能初步判斷是掌握了九天《國策》方面的人,但皇室中人這么多,實在讓人摸不清頭腦?!蹦臼婵粗茻o樂披上一件寬大的斗篷,盤起腿來一閉眼,身上就發(fā)出噼里啪啦讓人牙酸的骨頭聲響,不一會兒就又恢復(fù)了高大修長的身形。雖然不會武功,但是對武學之事非常感興趣的木舒看著面前這可稱奇跡的一幕,心中贊嘆著,繼續(xù)分析道: “朱天君的定位有些模糊,但是其實仔細想想,排除盧延鶴弟子的身份,那么在上位之后會大費周章對明教下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同明教不睦的存在。第一,紅衣教阿薩辛,他和陸危樓曾經(jīng)都是沃教長老,但是最終卻分道揚鑣形同陌路;第二是皇室中人,皇權(quán)與神權(quán)向來容易發(fā)生沖突,明教最初在朱天君的幫助下漲勢過大,氣焰過剩,很可能便招致了不滿,才有了之后的盛極必衰。” 唐無樂鉆進屏風后頭換好了衣服,走出來時一邊套著手甲一邊道:“我倒是覺得那個沃教長老伊瑪目很可疑?!?/br> 木舒聽罷,又笑:“的確,所有人之中反而是這個伊瑪目的嫌疑最大。既然沃教三大長老缺一不可,那么伊瑪目怎會甘心沃教因兩大長老離去而岌岌可危?原本我是沒懷疑到沃教的身上去的,畢竟波斯距離中土太過遙遠,很多事情鞭長莫及。但是經(jīng)老無名這么一說,我覺得伊瑪目如果不是那種萬事認命的性子的話,不可能會善罷甘休的?!?/br> “對于伊瑪目來說,另外兩人就是叛徒,叛徒可恨,更別提他們背叛的還是被伊瑪目奉為真理的信仰?!碧茻o樂接上了話頭,分析道,“順著一條線找下去,他想對紅衣教與明教不利,盧延鶴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兩方產(chǎn)生沖突,盧延鶴死亡,那么伊瑪目可以取代他利用他的資源,既可以報復(fù)叛徒,也可以藉由人脈發(fā)展沃教,畢竟盧延鶴扶得起一個明教,那自然就扶得起一個沃教?!?/br> “好吧,這么說來老無名的確和朱天君有貓膩,但是就算這樣,我們也沒有任何情報渠道可以證明我們所說的事情是真的?!?/br> 木舒和唐無樂面面相覷,半晌,忽而眨了眨眼睛,清淡而又溫柔地勾唇一笑:“少爺,我們晚輩呢,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足夠了,剩下的扛不住總是要交給大人長輩去處理的,不是嗎?” 唐無樂這才想起來自家還有一個閑的沒事做的老爺子在江湖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頓時壞笑道:“媳婦兒說得對,都聽媳婦兒的!” 兩人將今晚得到的消息情報整理好,順便將幾個嫌疑人的名字也一起列舉了上去,其他的論證身份與調(diào)查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給唐簡去解決了。沒道理老爺子在江湖上浪了大半輩子,連這么點消息都查探不出來,真這樣了那不是吃干飯的那必須是吃稀飯的??! 兩人聯(lián)手調(diào)戲無良老爺子,不但良心不痛甚至還美滋滋的:“我們一下子查出這么多消息,叔祖父一定會很欣慰的?!?/br> “是啊,估計欣慰得都要哭出來了。” #大半輩子都在吃稀飯,說出來都是淚呢。# “你說的寫書是真的嗎?”木舒換下了偽裝,然而披頭散發(fā)的模樣出去也實在難看,好在唐無樂生有一雙巧手,學易容時也挽過發(fā)髻,此時一邊幫她梳理著長發(fā),一邊在妝匣里挑揀著步搖,“將九天之事披露出去固然是化暗為明的方法,但或許會逼得狗急跳墻?” 木舒有些憂郁地嘆了口氣,半開玩笑地道:“少爺,其實是我想當一次壞人,搶九天的氣運補足我的命數(shù),所以……” “格老子的這玩意兒還能搶?!”唐無樂一時控制不住地拔高了聲音,半晌音量猛而壓低,他攥著木舒的一縷發(fā),像獒犬一樣湊到了木舒的耳邊,發(fā)出了直擊靈魂的三個問句,“怎么搶?何時搶?動手時要不要少爺幫忙?” 木舒:“……少爺你好像比我還興奮啊?!蹦氵@么熟練讓我這個準備當壞人的很沒成就感。 木舒的說法是帶點玩笑性質(zhì)的,畢竟假如九天最終當真因她而走向了終結(jié),那這個組織成成立最初至今數(shù)百年時光積攢下來的氣運勢必會被割去一角。而她最終得到的氣運是否能夠與那位穿越女的大氣運相比,就要看造化了。 唐無樂才不管她內(nèi)心那點復(fù)雜的小情緒呢,對他來說只要能保住他未過門的媳婦兒,別說搶劫九天了,再抓幾個人來填都是使得的。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但是他未來的媳婦兒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個無可指摘的好人,所以哪怕唐無樂自己還未從良,也要裝出從良的表象來。幫木舒挽了個隨云髻,比起木舒平時隨隨便便用發(fā)帶挽發(fā)的模樣要精致多了,還給釵了一只鎏金綠貓眼兒琺瑯步搖。 “你們藏劍山莊就愛穿一身金光燦燦的,比少爺我平日里的打扮還要浮夸。”唐無樂嫌棄地撇了撇嘴,吐槽了藏劍山莊卻連著自己也一起給吐槽了,委實讓木舒無言以對。唐無樂挑了一件淡青煙云色的沙羅衫子,配一條翠色桃花留仙裙和薄紗布帛,木舒容貌本就清雅,氣質(zhì)嫻靜,過于艷麗的顏色固然能突顯她容貌的嬌嫩卻也會掩住那份書香氣息,這般搭配卻是恰到好處,清新柔軟,又帶著點嬌俏靈動。 木舒很少有過這樣盛裝打扮的經(jīng)歷,看著唐無樂翻出一盒胭脂就朝著自己走來,趕忙捂住自己的臉,無奈地道:“少爺這是怎么了?今日打算去見老太太不成?我平日里可是不上胭脂的,你可別胡來?!?/br> “知道你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成了吧?”唐無樂拽開她的手,把她摁在椅子上,就自顧自地開始幫她描眉畫眼,“今個兒不帶你去看祖奶奶,帶你去內(nèi)堡走走,嘿嘿我媳婦兒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氣死那群瓜娃子。松手!別亂摸,你這皮囊白是白了,但血色少,不艷,胭脂不下重的,嘴唇就抹點洛兒殷,瞅著氣色好?!?/br> 唐無樂所學極雜,在某些方面卻比木舒這個當女人的還要嫻熟靈巧,等到他滿意收手之后,木舒看著鏡子里鮮花嫩柳般嬌艷的少女,不得不承認經(jīng)過唐無樂這么一番打扮,的確是比她往日素面朝天的模樣要好看很多,至少那份病態(tài)的慘白被收斂得干凈,更顯風采卓然。 唐無樂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頭道:“很好,秀婆娘秀滾滾秀孩子,就該這樣。” #人生贏家的正確姿勢。# #少爺我圓滿了。# 第一百一十章 如夢如露 “下手……輕……” “心疼……就滾遠點……” ——誰? “交易如此……你答應(yīng)過……尋找……不能有任何閃失……” “先下蠱……需配合,奪回……否則……” ——誰?到底誰在說話? 神智一片混沌, 似乎有一種空乏的冷從骨子里彌漫開來, 一點點沁入五臟六腑。那感覺像極了最初被丟來這個世界, 身體和靈魂融合的過程,意識半夢半醒, 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但是卻介于夢與現(xiàn)實之際,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睜開眼睛時, 映入眼簾的是黯淡的燭火和鋪天蓋地的黑暗, 隱約間似乎看到一點慘灰色的光亮, 刺得眼睛生疼,逼得眼睛不得不流出生理淚水來緩解這種酸痛。木舒掙扎著瞠大了眼睛, 想要看清楚那片模糊的綠色, 下一秒?yún)s有一只手從邊上伸出, 溫柔地覆蓋在她的眼睛上。那雙手的掌心寬厚而又溫暖, 唯有覆在太陽xue上的指尖微微冰涼,但是木舒卻下意識地放松了身體, 再次倦怠地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