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你的！她沒事?！辈袒赣沂殖酝?，只是用左手捂著右手，仍嬉皮笑臉地湊到姜太夫人的身邊，跟她解釋道。

    “你騙我？”姜太夫人瞪圓了眼睛怒視蔡桓。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知道怎么回事?！辈袒该竽X勺，不好意思地道， “這些年，你辛苦了！”

    這些年，你辛苦了！

    一句話，勾起了姜太夫人這些年深埋心中的萬般酸楚。

    她當(dāng)年入宮的時候，正值豆蔻之年，是正要長成一個美好的女孩的階段，還對未來懷揣著天真的憧憬。然而宮中壓抑死板的生活，讓她只能把這份善良的期盼埋藏起來。直到遇到了蔡桓。

    蔡桓是她小時候的玩伴。在幼年失怙的她被叔父嬸母強行送入宮中換取免田賦免勞役的獎勵的時候，只有同樣年幼的他出來幫她說過話。雖然沒有什么用，可是這件事在她幼年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兩人長大后的相見，讓這顆種子迅速地生根發(fā)芽。當(dāng)時他的身份是申世子，也就是現(xiàn)在的申侯，的侍衛(wèi)。

    彼時他們兩人一個宮女，一個侍衛(wèi)，尋常并不好搭話。后來蔡桓便學(xué)他的那幫兄弟們的樣子，假裝醉酒放浪形骸，把她拉到?jīng)]人的地方說話。如此數(shù)次之后，兩人感情益深，終是嘗了禁果。

    當(dāng)時他對她說，他要出去幫申侯做一件事情，做好了就可以讓申侯幫他把她從王后那里要回來了。

    可是他走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然后發(fā)生了龍涎玉盒的事情。再之后孩子沒有了。這中間她經(jīng)歷的彷徨、痛苦自不必說。

    蔡桓也終于回來了，可是他回來以后就變了，不再說娶她的話了，不再和她一起憧憬他們的小家。

    再堅強的女子在自己喜歡的男子面前都是柔軟的。她以為他是埋怨自己沒有留住他們的孩子，她也很自責(zé)。所以她給他時間，直到三年多之后他還是沒有變化，她開始想著辦法推動他他，逼他娶自己。

    然后他就走了，不告而別。她又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對愛情的絕望和瀕臨死地的求生欲望把一個女孩柔軟的內(nèi)心變成了凌厲的銳刺，也激發(fā)了她的全部智慧。她當(dāng)時有多么彷徨、無助、絕望，此事過后她就有多剛強、堅韌、銳利。

    然而她畢竟只是個女人。她用自己的聰慧安然地剩生下了女兒，卻不敢把她留在身邊教養(yǎng)她。那是必死之局。她承認(rèn)她當(dāng)時是無奈的，也是自私的，最終選擇了放棄自己的孩子。但是沒有人知道，多少個午夜夢回，她夢到的都是自己的女兒。

    然而老天畢竟是憐憫她的，讓她的女兒又回到了她的身邊。她馬上也要做外祖母了。

    只是他的出現(xiàn)，為什么……

    “你不可以傷害桑兒，也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姜太夫人對蔡桓說道。

    “桑兒？”

    “就是我們的女兒，如今的德夫人?！苯蛉藳]好氣地道。

    “是是是，我都聽你的！桑兒，這名字好聽！嘿嘿！”蔡桓聽來了自己女兒的閨名，簡直像得了什么寶貝一樣高興。

    “包括申侯。”

    “申侯……”

    “怎么？做不到嗎？”姜太夫人斜睨著蔡桓。

    “能做到！能做到！”蔡桓趕緊回答道。

    天知道！他也不敢告訴申侯啊！

    當(dāng)初知道申侯是在做造反的事情的時候，蔡桓就不想跟著他干了。可是申侯救過他一次，蔡桓為著報恩的原因，不能離開他。可是，他不想把自己的心上人攪進(jìn)這事情中來。所以他只好冷落她了。

    至少，在宮里，她還可能一世平安。攪進(jìn)這件事情中來，一定會不得好死的。所以他假裝薄情、不想成家受拘束，辜負(fù)了她。

    如今自己女兒和申侯站在了對立面，他無論幫哪方都是錯的。只是看著眼前的女子，他說不出再讓對方傷心的話。這些年，自己虧欠對方和女兒太多了。

    蔡桓深提一口氣，閉上眼睛。如果情義不能兩全，這些年他都選擇了義，這次可不可以任性一點？

    “我可不可以看看……我們的女兒？”蔡桓眼睛里充滿了期盼。

    姜太夫人不說話。她也很猶豫。

    “求求你！”一個魁梧的漢子在一個嬌弱的女子面前露出了懇求、害怕被拒絕的神色，“求你！”

    “可以。但你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不能和她相認(rèn)。”姜太夫人思忖半晌，終于說道。女兒在關(guān)鍵時期，不宜大喜大悲，動了胎氣。

    “好！我保證?！辈袒噶ⅠR應(yīng)道。能好好地看看女兒，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她身邊有周王布置的重重護(hù)衛(wèi)，即便自己武功高強，也不能像見姜太夫人這樣見到她。

    于是，披香殿的偏殿中，出現(xiàn)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內(nèi)監(jiān)。

    “告訴陛下，小心戎狄?！辈袒缸叩臅r候，留下了這么一句話。

    申侯在做兩手準(zhǔn)備。蔡桓決定自己一人還申侯的人情。自己欠他一命，就還他一命吧！就讓這母女二人好好地過她們的日子吧！

    第159章 褒姒之妃傾天下（二十四）

    小心戎狄！

    姜太夫人把這話原封不動地轉(zhuǎn)達(dá)給了褒姒。褒姒問過一次這話的來歷，姜太夫人面露尷尬，她也就不再問了。誰沒點兒隱私??！她只要知道對方是可以信賴的就好了。

    褒姒在與周王的互動中不動聲色地把這個擔(dān)憂傳遞給了他。

    想到上次褒姒說的申侯可能與戎狄達(dá)成了協(xié)議，立的假軍功，戎狄大敗若是假象的話，那他們損失了三十萬主力的事情就是假的了。周王暗暗加強了與戎狄邊境的軍備。

    芷兒的婚事已經(jīng)敲定了，姜太夫人說等申侯之亂平定后就安排她出嫁。雖然不是正室，姒冰的夫人過世了，還留下了一個孩子，她一過去就要當(dāng)媽。但是她一個宮女，能夠嫁給姒家公子，背后還有姜太夫人和德夫人撐腰，以后也不會受委屈，算是一個非常好的歸宿了。何況姒冰公子對她也是愛重有加。芷兒很滿足。

    因著這層關(guān)系，褒姒把跟姒家聯(lián)絡(luò)的事情都交給了她。

    “芷兒，你把姒公子叫進(jìn)宮一趟，我有事跟他商量?！卑δf的申侯的事情想了很久，覺得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說，還是偷偷布置比較好。

    “是！”芷兒對叫姒冰入宮的事情是很積極的，因為又可以看到他了。

    第二天，褒姒就看到了姒冰。

    “芷兒、蕪兒，你們倆去門口守著，別讓任何人進(jìn)來?！?/br>
    屋里只剩下了褒姒和姒冰兩人，褒姒才開口對姒冰說道：“叫公子來，是想要借姒家的手，去做一些事情。這些事情，陛下那邊倒不好出面。”

    “夫人請說！姒家在所不辭！”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磨合，如今他們已經(jīng)徹底成為了一條船上的人。姒家也以德夫人的本家自居。

    “申家的嫡子，剛出生的時候后腰上有一個核桃大的青色胎記，可是據(jù)伺候過申侯的人說，他身上并沒有這個胎記。所以我們懷疑申侯可能是小時候被掉過包。我要你找人把這個事情散播出去，一定要傳到申家宗族的耳中?！?/br>
    褒姒撫著圓潤的肚子，朱唇輕起，面授機(jī)宜。

    申家如今跟王室算是已經(jīng)決裂了，可是并沒有撈到什么好處，由于申侯那些“罪證”的原因，可以說申家是比較被動的，它的內(nèi)部肯定不會是鐵板一塊。褒姒就是要打壓申侯的威望，讓他們內(nèi)斗起來。

    “夫人的消息來源可靠嗎？這個事情……”這個事情都能打聽到，那德夫人也太厲害了吧！姒冰想道。

    “重要嗎？”褒姒微微彎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姒冰。

    “卑職知道怎么做了！”姒冰一瞬間就明白了褒姒的意思。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別人都以為這是真的。果然不愧是德夫人！

    姒冰心悅誠服地起身告辭。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在親生母親姜太夫人的精心照料下，在周王的妥善保護(hù)下，褒姒順利誕下了一個男嬰。

    周王看著懷里白白胖胖、玉雪可愛的小包子，心情激蕩無比。然而他第一時間問的卻是褒姒。

    “德夫人怎么樣了？”

    “夫人無礙，好好將養(yǎng)即可?！北Ш⒆映鰜淼漠a(chǎn)婆沒有想到周王第一句話問的竟然是德夫人。心中暗暗感嘆德夫人的寵眷之深。

    “好！好！”周王笑瞇瞇地點點頭，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行為的異樣，把手中的襁褓舉得高高的道：“這孩子，以后就叫‘伯服’吧！”

    伯服，眾臣來服。

    你一定可以幫助父王穩(wěn)定住大周這八百年的基業(yè)的！

    周王幼子出生的事眾所矚目。雖然周王和褒姒早就從醫(yī)官口中知道了這是個男孩，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缃窈⒆右怀錾?，大家都清楚一輪新的權(quán)力風(fēng)波就要開始了。

    更何況周王給這個兒子取了那么一個名字。眾臣一聽就知道周王是鐵了心想要讓這個兒子繼承大周的江山了。一時間心里都有了決斷。

    果然，伯服滿月的時候，周王就下達(dá)了廢除太子宜臼和申后的命令。本來他還想把冊封伯服為太子、褒姒為王后的旨意一起發(fā)出的，可是被褒姒勸住了。

    申后和先太子主要是因為他們自身的原因被廢的，他們一心仰仗申家，沒有和周王站到一條隊伍中。褒姒不想讓人覺得他們是被自己母子擠兌走的。慢慢來，不著急。

    伯服的順利出生，徹底打碎了申侯的僥幸心理，讓他倍感壓力。原先那些暗地里跟他還有交往的王公大臣們都漸漸與他斷了聯(lián)系。

    與此同時，民間不知怎么傳起了申侯是個掉包貨的流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尤其是這種達(dá)官顯貴的隱秘八卦，更是讓尋常老百姓津津樂道。申侯當(dāng)初所營造的大周功臣的形象支離破碎。

    流言傳播之廣，連申家內(nèi)部的人人都盡然知曉了。此時的人最重血脈，雖然申侯是申家的脊梁骨一般的存在，但此事還是讓他的威望大打折扣，甚至有人給宗老提議要對他驗明正身。盡管事情暫時被宗老壓下來了，但是隨著申家內(nèi)外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申侯的境況越來越是不妙，這事情能被壓多久真的不好說。

    申侯最近可算是內(nèi)外交困。他必須做點什么了。

    申侯開始讓人在民間傳播周王昏庸好色，為了一個褒女意圖廢掉太子和王后，甚至栽贓詆毀忠臣（主要就是指申侯），導(dǎo)致大周國運衰微的說法。

    另一邊，他給戎狄國王寫了一封信，讓自己最為可靠的心腹送了出去。

    不久以后，一支東夷的軍隊出現(xiàn)在鎬京周圍，旗鼓獵獵，揚言要攻下鎬京，俘虜周王。

    彼時，周王正在臨華殿中逗弄小伯服，褒姒正滿臉滿足地看著這父子倆。聽到東夷來犯的消息，兩人都震驚無比。

    “敵軍距離京都還有多遠(yuǎn)？”周王問親自來報的姒冰道。他現(xiàn)在掌管著鎬京的防衛(wèi)事宜。

    “回稟陛下，只有百余里距離了?！?/br>
    百余里，也就是說他們只要一天時間就能夠圍攻鎬京了。

    “可探明他們有多少兵卒？”

    “據(jù)被攻陷的兩個郊縣逃出來的人所說，敵軍號稱有三十萬之眾?！?/br>
    “我們有多少人？”

    “我們只有八萬士兵，若是發(fā)動起全城青壯年百姓的話，也就能湊十二三萬兵卒。”

    周王聽了身子一晃，差點站不穩(wěn)當(dāng)，榮和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了他。

    “寡不敵眾啊！快點燃烽火，讓各路大小諸侯來救援！”周王很快下了決定。

    大周如今只有兩個姬姓諸侯王，雖然都垂垂老矣，平日里也不在朝堂蹦噠，專心在家養(yǎng)老，但兵卒配置是齊全的。其他的除了申侯，還有很多別的小諸侯都有不同數(shù)量的兵馬在手。在如今這么危急的情況下，只有點燃烽火召所有諸侯來勤王了。

    “是，陛下！”姒冰得令立刻轉(zhuǎn)身，就要去辦。在他看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等一下！”褒姒趕緊出口，喊住了姒冰。

    “陛下，這事不太對勁?！卑γ鎸χ芡鹾玩Ρ热艘苫蟮难凵窠忉尩?。

    “東夷距鎬京很遠(yuǎn)，中間隔著四個州府，如果真的是三十萬東夷大軍來犯，中間怎么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就直接來到了鎬京？妾身以為，這絕不是東夷的大軍?！卑V定地說道。

    她想起了上一世，原主遇到了和現(xiàn)在一樣的情況，當(dāng)時號稱抬手間就可滅了鎬京的數(shù)十萬敵軍，不過是兩萬人的虛張聲勢而已。等到周王大張旗鼓招來了諸侯勤王的軍隊，他們早就跑沒影了，留下了一個“周王為討好褒姒烽火戲諸侯”的荒誕傳說。

    這一世，不能再上這種當(dāng)了。

    “那你覺得，會是什么人在假冒東夷軍？”周王冷靜下來，覺得褒姒所說甚為有理。只是誰會冒充東夷軍呢？為什么要冒充？

    “我們可以一一排除。應(yīng)該不是申侯，他手頭的兵就那么多，他應(yīng)該不會這么早就消耗自己的力量。戎狄的話……陛下，妾身覺得就是戎狄。”褒姒目光炯炯地看著周王。

    “戎狄？”周王想到之前褒姒跟他分析過的申侯和戎狄應(yīng)該已經(jīng)勾結(jié)了的事情。戎狄距離鎬京也就一州之地，如果申侯做些手腳，他們能夠悄無聲息地來到鎬京附近也有可能。

    “姒統(tǒng)領(lǐng)，你說剛才說從被攻陷的郊縣逃出來的一些人說他們自稱‘三十萬大軍’是嗎？”褒姒轉(zhuǎn)向姒冰道。在周王面前，她沒有叫他“姒公子”，不想突出他們的親戚關(guān)系。

    “是的?！辨Ρ屑?xì)回憶了那些死里逃生的人跟他描述是的情況，給出了肯定的答案。